第二日一早她又把请客的事情告诉了婆婆周元娘和翠兰嫂子,两人都没有意见,婆婆周元娘更表示很喜欢这种热闹,立刻就和翠兰嫂子讨论出了明日午饭要用的菜,加入了今日的采购清单。
之前几个月出门的都是周元娘,坐的都是村长舅公家的牛车,这一次君柒出门也不意外,全程有秀嫂子婆媳跟着一起,不管是周元娘还是周谨言都放心。
“三嫂,我家儿媳妇就托你照应了。”周元娘在大门口送君柒上车,不忘和车上的三表嫂寒暄,她其实是想一起去的,主要新儿媳妇长得漂亮,放出去一个人怕遭人觊觎,只是牛车上放着不少东西,没法再多加一个人了。
周元娘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相貌身段也是十分扎眼的,走出去并不比君柒好多少。
“说什么外道话,咱们都是自家人,我自家的外甥媳妇儿我自会关照的,你尽管放心,有我们家秀儿看着呢!”三表嫂是村长的小儿媳妇,年纪比周元娘大上十来岁,长得颇为精明,看着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表姑放心,我会照顾好言哥儿媳妇的。”秀嫂子可是君柒的老熟人了,伸手拉了人上车,在自己婆婆说完后拍着胸口打包票。
“行了,外头冷你也快进去吧。”三表嫂将周元娘赶了回去,君柒也和她摆手:“娘回吧,我很快回来了,外头冷,你顺手把……夫君也推回去了。”
要不是周元娘和君柒都不同意,周谨言哪里会坐在院子里看着,肯定要到外头来。
“知道了,你们注意安全。”周元娘立刻点头,看到赶车的两个大高个儿侄儿心里放心不少,又抬手将君柒的围脖往上提了提才退到一边。
君柒朝着婆婆周元娘笑了笑,拿出头巾把头发和小半张脸一起包了起来,再随手拨动了几下头发,把额头遮起来,原本的美貌瞬间打了个骨折。
自己的容貌过于出色这一点君柒一直知道,平日里也是有意识这单的,便是在老君家的时候也留着长长的刘海,来了周家露出完整的脸,除了新婚上妆已经露脸主要是妇人的发型和姑娘家的发型不一样,但是真要遮掩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去城里遮掩容貌这事儿她熟。
“我们兄弟赶车表姑放心。”赶车的是村长家排行最小的两个孙子,看君柒坐上了车从彻底抽出杆子往牛车四角一卡一绑,然后缝着绑绳的麻布往杆子上一卦,遮风的建议车棚就弄好了。
君柒帮着秀嫂子婆媳俩一起把棚子的下摆,塞到车板垫着的草垫子下面,然后三人一起披上芦花芯子的被子互相靠着,这样一来冬日已经初显威力的寒风便不能奈何他们了。
等到快要到城门口的时候,几人又把棚子拆下来,把杆子塞回车架底下,然后再排着队入城。
一路过来看到不少有车的人家和他们一样都在拆棚子,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习俗,而是县城是有进城费这个缴费项目的。
进城费中明确规定,单个的车架子或者拖车是不收钱的,县里是鼓励周围的农户把地里的出息拿到城里来售卖的,即便是牛车驴车,只要后面的车架是光秃秃的也只是象征性的收一文钱。
但要是你的车架后面是正儿八经的车厢,那就不一样了,进城要交五文钱,很显然不管多潦草的棚子,只要装上去了那就算是正经的车架。
所以城门口总会出现大批拆棚子的车架,都是为了省那四文钱的进城费用。
而这种现象城门口的守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法不责众嘛,你要是强硬收钱,人家没钱肯定情愿不要棚子,但这事儿要是做了,回头七大姑八大姨还不骂死他们?
嘉城县和周围的村子实在太近了,体量也实在小了些,谁家在周围村子没个不出五服的亲戚?要是做了坑害父老乡亲的事,转头那一姓一村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顺利进了城门后牛车直奔郑氏绣坊,留下秀嫂子等着君柒,另外三人则驾着牛车去市场摆摊,村长家养得牲口多种的菜也多,每回进城,总要带不少来换些零花。
君柒的事情很顺利,另外买了不少料子和棉花,打算过年前给家里每人做一身冬衣,以她现在的速度,只要不上绣花,一身衣服做多两天就能完成。
布料和十斤棉花把背篓压得结结实实的,秀嫂子也跟着买了一些布料和棉花,因为是和君柒一起来的还得了些实惠,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等君柒和青姐约好,回去的时候再拐过来拿布头,就和秀嫂子一人背着一个背篓出了绣坊。
市场那边靠近码头和郑家绣坊离得不是很远,半路上君柒在街边买了两碗热腾腾的红豆汤,两人喝得热乎乎的才继续往前走。
远远的市场还没到,就听到了码头上纤夫们的号子声,君柒眼神好,远远望过去就看到一艘挂着一只狼头和一个【明】字旗帜的大船正进港。
“好大的船,怎么到咱们这边的码头来了?”君柒和秀嫂子都挺惊讶的,再看周围的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嘉城这边的码头是很不错,但是吃水是真的不深,当然这个不深是相对来说的,反正一般南北航运的船只是足够了,但是绝对不包括前面这艘三层大船,这种一看只能在大河大江里才能航行的大船到嘉城县的码头还不是分分钟搁浅?
“走,去看看,这么大的船我可是第一次看到。”秀嫂子兴奋了,周围的人也很稀奇的往那边赶过去,都想要知道,这么一艘大船为什么上这儿来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君柒也跟了上去,不过速度并不快,还不忘扯住秀嫂子,让她不要靠太近,等下人多,小偷小摸多不说,万一发生踩踏才是真倒霉呢!
很显然码头那边的管事,也知道这么一艘大船过来必然会引起围观和轰动,于是早就安排好了人手拦着,不让人靠近码头,别到时候推挤几下全给下了饺子,这大冬天的他们西南方的水虽然不结冰但是也同样冰冷刺骨。
“都不要挤,不要挤,前头是鸿远镖局的船过来修,要在这里停一个月呢,大家要看也不要着急,该干啥干啥去。”码头上不少帮闲扯着嗓子在那里喊,原本兴奋的老百姓们一听人家要停一个月立刻就没那么激动了,不少人都停下了下来,不再往前凑了,除了真的很想看又没事的人,其他人虽还张望着但大多都回去浓自己的事情了。
秀嫂子和君柒也没有往前挤,而是微微偏斜方向去了市场,反正市场和码头靠的近,这么大的船就算在市场那边也是一抬头就能看到,不差当下这一时半会儿。
俗话说得好,想听最新的消息只要去人多的地方听,广大群众就是消息的最好来源。
恰恰市场又是整个县城人最多的地方之一,于是秀嫂子和君柒还没走到村长家的摊位前,已经听到了不少关于这艘大船的消息。
说是领航的人喝醉了,昨日夜里拐入河道的时候看差了,原本要去省外那条河道的,结果拐进了他们这里。
众所周知,他们这边的入河口宽度和隔壁省外河道几乎差不多大,但是人家那条是越走越宽,咱们这边是越走越窄,越走越浅,这不,船到了前头搁浅了才知道拐错弯了。
没办法只能请纤夫把船拉出去,尽量走河中心,就这样磕磕绊绊停到了码头这边,顺道请船工将搁浅碰坏的船体进行修补。
这就是这么大的船停到这里来的原因,不过炸裂的在后面,因为这艘大船是属于名震南北的大镖局,鸿远镖局,船上还有镖局的三当家明爷,所以鸿远镖局决定把这条河道拓宽挖深。
没看错,人家镖局要过来开河,而且据说省城的知府大人已经拍板同意了,正直冬日枯水期,那是说干就干,并且打算在一个月内完成工期。
所有人:……不好了知府大人疯了!
一个月拓宽挖深整条河道?是他们疯了还是知府大人疯了?
结果县城官府的执行力高的可怕,第二日老君家五个堂姐妹齐聚周家吃午饭的时候,就有衙役拿着告示过来了。
告示出来了,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人头来帮忙开河做徭役,持续时间是十天,包吃住没有工钱,十日之后徭役结束要是还想干的同样包食宿,会有二十文到三十文一天的工钱,不限男女,每日结算。
该说不愧是鸿远镖局,就是财大气粗,怪不得知府大人连夜发公文拍板同意,这种大善人岂能错过!
公告一出,十里八乡的村子都哗然了!
虽然徭役很让人讨厌,但是之后的二十到三十文钱的工钱也是真的很香,重点是还包食宿,还不限男女,这对于被捆死在土地上却填不饱肚子的老百姓来说,简直是天降横财,特别还是在无事可做的冬季。
南方的冬天可以很冷,吃不饱的时候冷风就像刮骨刀直插骨头缝,南方的冬天也可以不冷,只要给钱还给吃饱,大冬天单衣下河干活都能满头大汗。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码头
因为鸿远镖局的这艘船,更因为开河工程,整个嘉城周围的百姓都上头了,一天天的都挤在河道两边,干活的做生意的,把原本应该因为天寒而逐渐清冷的县城都变得无比热闹起来。
等到工程开了四五天之后嘉城之外的百姓都知道了,不少人组团租了船一起过来打零工,开河的人员数量到达了一个让整个县衙都震惊的数字,果然有钱赚最能激发群众百姓的热情。
现在再看这个工程,要想一个月干完所有简直绰绰有余。
不过开工没几天负责对接的县衙就遇到了大问题,管理和登记发钱的人不够了,整个县衙的衙役都分出去当监工指挥了,但人数还远远不够,于是各村的村长被征召了。
另外还请书院山长牵头,邀请了数十位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帮着书吏一起进行登记发钱工作。
刚能双脚下地走路的周谨言毫不意外的也被征召了。
毕竟大部分秀才都是想要再往上考一考的,官府也不能强制打扰人家读书用功的时间,那么就只好找那些短时间不准备往上考的秀才。
可是大部分不往上考的秀才也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于是伤了腿的周谨言就被拉出来充了人头。
冬日里起早贪黑来往不便,而现在这个热闹的情况,想要到城里找个临时落脚的地儿都不好找,好在周家原本在城里的住处还在,君柒收拾收拾就准备陪着周谨言一起去城里。
至于吃饭问题也好解决,因为翠兰嫂子听了君柒的建议,打算趁着这一个月的时间两人合伙好好赚一笔,正商量着到码头卖些啥吃食的时候,婆婆周元娘表示自己也要去赚一票。
“娘也要去卖吃食?”君柒以为自己这位婆婆也有什么拿手绝活,只不过日常不表现出来。
“那不是,灶上活计我不会。”周元娘摇头,“我要去山里走走,弄些野物卖给那大船上下来的有钱人。”
“娘要去打猎?”君柒见周元娘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周谨言,然后又得到周谨言的肯定点头。
“婶子还会打猎?这也太厉害了!”翠兰嫂子和君柒一样被震惊了,不过翠兰嫂子不知道周元娘的过去所以并没有什么疑惑,只觉得人家本事大,君柒就很好奇了。
原来她认知中婆婆身体强健这事儿根本就是一个误解,能上山打猎的就已经不是普通身体强健的程度了,这是有一定拳脚功夫在身上了吧!
“母亲会一些拳脚功夫。”周谨言没有错过君柒眼中的惊讶,解释道,“家里一开始的家用都是母亲打猎补贴的。”
君柒:哇!婆婆威武霸气!
也是,一个寡妇带着嗷嗷待哺的幼儿,要是手里没点赚钱的本事,就是亲戚再补贴,也没有那个吃饱之后还读书科举的资本。
“城里地方虽然小些倒也住得下,我去山里,你们就去城里。”翠兰嫂子原本是打算晚上回村子里的,做生意的家伙什就放在城里,君柒在城里可以做些准备工作,到时候她一个人就可以到码头出摊。
“都听母亲的。”不等翠兰嫂子说什么,周谨言就直接拍板决定,于是一家人快速收拾了东西,约好了村长家的牛车。
等牛车一大早送完村长去城里,回来再把他们送进城。
周家在城里的房子,是一个7字形带个小院子的小户型,厨房柴房在东边,正屋有两间都做了明暗隔离,西边就是和隔壁共用的院墙。
君柒和周谨言住东屋,后半间是房间前半间是书房,这原本就是周谨言的房间。
翠兰嫂子母女三则住在了西屋的后半间,就是原本婆婆周元娘的房间,外头半间则充当堂屋,摆了桌子凳子平日里都是用来吃饭的。
这个小院子有一个大优点,那就是院子里有口井,并且水质还不错。
但是缺点也很明显,院子里是没有厕所的,这边用的是马桶,每日有专门收夜香的人在后门倒马桶,而洗马桶是自己的事情,出了后门不远处有条水沟,大家都在这里做些清洗的工作,脏的自觉在下游,干净一点的就到上游。
不过水沟因为开河的缘故,水量下降的很厉害,就几天的功夫外头已经有人在卖水了。
上午到的城里,收拾好吃过午饭,周谨言去了衙门报道,周元娘带了干粮和背篓叫了牛车往北山去了,君柒则和翠兰嫂子开始煮饭揉面。
两个小家伙一个在摇篮里啃布老虎,一个帮着择菜。
君柒和翠兰嫂子也不准备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就主打一个量大管饱,厚实的大饼和瓦实的杂粮饭团,只做两种馅儿,咸菜肉末的咸口和豆沙的甜口,另外装一桶热腾腾的大骨汤水,就齐活了。
因为这边人普遍都吃米饭杂粮,面食吃得少,所以杂粮饭占了八成,大饼只占两成。
两人先去买了大骨头一边炖汤一边做大饼和饭团,打算先做一些赶在晚上用晚饭的时候试一试,顺道把晚饭也做了,两大两小提前吃了,然后两个小的留在家里看家,两个大人先弄了板车然后才推了东西赶去码头。
第一次摆摊君柒和翠兰嫂子都有些紧张,特别是翠兰嫂子怎么也张不开口,倒是君柒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就开始叫卖:“卖杂粮饭团杂面大饼啦,骨头汤白送了!”
翠兰站在边上看着君柒叫卖,想想还留在家里的两个女儿,为自己鼓了鼓劲儿也跟上叫卖起来,几声之后就自然放开了。
很快摊子前就有人围了过来,毕竟白送什么的实在是太过抓人耳朵了。
“这位娘子你这汤真白送?”虽然说过来干活都是包吃住的,但是包吃的伙食要想多好是不可能的,所以不少人就会在饭点出来买些其他的贴补一下自己,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那些为了每天多要十文钱,愿意自行负责食宿的。
“只要买了大饼和饭团,这汤就不要钱。”君柒捅了捅翠兰嫂子,翠兰嫂子立刻心领神会打开盖子,一瞬间肉香味就飘了出来,“大饼和饭团,不管甜口还是咸口都是两文,两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还有一碗骨头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串词脱口而出不带一点磕巴,君柒说完才反应过来,眨眨眼接着道:“大伙起早贪黑,这大冬天干的大汗淋漓,两文钱的饭食还有啥好犹豫的?咱们这馅里可是掺了猪油的,这油水补上去了干活才能长久,才能赚更多的钱!”
“你这小娘子倒是嘴巧,可别只是个嘴把式,给我来个饭团试试味道,要是不好吃我老齐头可不依!”一个身高体壮的中年男子瞅了两人一眼,站了出来,“别忘了来一碗汤。”
“好嘞,您拿好!”包食物的大竹叶街边的杂货店里都有卖,来的路上顺手买了就能用,至于碗则是家里拿的,码头边就有一口大水井,周边摊位都到那里洗东西,要是给两文钱还有婶子洗好了给你送过来。
杂粮饭团你要说有多好吃那肯定是胡说,两文钱也搞不出花来,但是胜在实惠,真的有猪油不说还有一大碗骨头汤,确实是物美价廉。
于是得到这位老齐头的认可之后,买的人渐渐多起来,杂粮饭团下去很快,倒是大饼只卖出去三四个,都是尝鲜的。
等到杂粮饭卖完了,才有几个人为了那口汤买了大饼,但终究剩下大半没卖出去。
果然这里的人无法把面食当做日常主食。
“这位娘子,你这里可是有大饼?面做的?”正在君柒准备和翠兰嫂子告辞,先去县衙给周谨言送饭的时候,突然跑来一个中年汉子,长得有些富态,一边问一边擦汗。
“对,有大饼,是用玉米面豆面做的。”翠兰嫂子立刻掀开盖子露出里面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厚实大饼。
“好好好,多少钱一个,我都要了。”来人是城里最大客栈悦客来的大掌柜,前几日鸿远镖局的明爷带着人包了他们的客栈,他以为是泼天的富贵,天降的馅饼,谁知这富贵馅饼里还夹着石子。
一群大老爷们都是北边来的,吃不惯米饭小菜,嫌弃米饭小菜小家子气,吃了之后肚子里坠得慌,他们想要面食炖菜,这不好几天没吃好,一群爷们人都憔悴了。
就为了口吃的,他一个大掌柜整天在外头求爷爷告奶奶的,包子店求馒头大饼,馄饨店求饺子,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去砸场子的!
这不,刚和一家馄饨店说好明日里送饺子,就看到有人啃大饼,一问才知道码头这边有人居然卖大饼!
还有这好事儿!
掌柜的怕耽误了找不到人,一路跑过来,可不累的够呛。
“两文钱一个,诚惠四十八文。”君柒立刻放下食盒帮着翠兰嫂子一起打包大饼。
“这是五十文,你们明儿可是还在这儿?”掌柜的得问问清楚,别让做面食的人跑了,“这大饼要是吃着好,我到哪里去寻你们?纯白面能做不?多点花样的能做吗?”
“甜水巷进去第三家就是咱们家,您吃着好要是还想要可以上门来下单子,白面自然也是能做的,花样也会,煎的烘的烤的都行,不过咱们没有家伙什太复杂的不行。”这个可得说好,等下问她们要个山东煎饼啥的,还现打一口锅不成?
“甜水巷第三家是吧,行,我记住了。”掌柜的付了钱拎着一大包大饼前脚走人,君柒就提着食盒后脚飞奔,留下翠兰嫂子一个人慢慢收拾东西,然后推着板车回去。
另外一边衙门里,其他人都去吃饭了,只有周谨言还在拨算盘珠子,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拿起茶杯喝一口压下腹中饥饿,要不是听刚才在码头巡逻的衙役说一切正常,他都要去看看他家星回和翠兰嫂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周秀才,你家娘子给你送饭来了。”随着外头小厮的喊声,君柒提着食盒快步走进来,看到整个班房只剩下周谨言一个人还坐着,立刻上前告罪:“相公对不起,临走了突然遇到悦客来的大掌柜的过来买大饼,就耽搁了。”
“无妨,我还不饿。”周谨言刚说完肚子就又叫了一声,打脸来的如此措不及防,让他立刻抬手抵唇清了清喉咙做掩饰,“咳。”
“……”君柒抿住唇忍笑当没听见,立刻将食盒打开,因为下头放着两块炭,所以饭菜都还热着,还好今天没有做什么绿色蔬菜,不然菜叶子都要变色了。
“对了,你刚说悦客来的大掌柜?”周谨言也是真的饿了,吃饭虽然依然看着优雅但是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所有,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对,是悦客来的大掌柜,我来城里的时候见过一次。”老君家以前也来城里卖过东西,君柒也跟着来过这边,有一次路过悦客来,看到过这个人,当时客栈里的小二就喊他大掌柜,“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鸿远镖局一行人就住在悦客来,掌柜的买大饼估计就是帮他们买的。”周谨言说到这里又问了一下码头的生意可顺利。
君柒把过程说了,也说了打算再砍掉一些大饼数量的计划,很快出去吃饭的陆陆续续回来了,君柒和周谨言也收了话头。
晚上周谨言是会回家的,但需要加班两个时辰给今日的所有流水做结算,明日则可以下午再来,早上的登记会有另一班人来做,他们只负责晚上结算的工作。
君柒收拾好食盒从衙门的侧门离开,然后径直往家里走,路过热闹的悦客来时下意识朝里头望过去,正好看到一个眉角带着疤痕的高大男子从二楼下来。
君柒望过去的时候,男子正好抬眼看过来,两人的眼神接触了一瞬间,下一秒男子移开了视线,倒是君柒微微皱眉又看了两眼才转回头:这人她是不是以前见过,感觉有些面善。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面食
悦客来
“明爷,小的总算不负所望,找到了一位做面食好活的娘子,您看看这杂粮大饼可还行?”大掌柜看到明季从二楼下来,立刻让厨房把热好的大饼端过来,“明爷要是觉着吃着好,我马上让人上厨娘家里下单子去。”
“多谢大掌柜的费心了,那就让兄弟们尝尝合不合口味。”明季带着一帮兄弟都是北方人,为了带出这一帮善水的兄弟,他也是煞费苦心,衣食住行方面也从不亏欠。
他们船上大厨都备了两个,要不是这次事出有因,实在塞不下人也不至于把两个大厨换掉,这下好了,到了地儿前头能上灶的两人水土不服病倒了,这一船人就只能吃米饭干瞪眼。
倒也不是说这边做的馒头包子和馄饨饺子不好吃,但不管怎么样吃着就不太痛快,原本想着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这悦客来的大掌柜倒是上心得很。
“真有大饼?”二楼又传来一个声音,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挂着黑眼圈就从楼梯上呲溜蹿下来,一双眼睛里只有桌子上热腾腾的大饼,“舅舅,我先帮你尝尝这饼正宗不正宗哈!”
“……小心烫!”明季颇为无语,要不是这小子在他房门口撒泼打滚,还搬出早逝的妹妹,他才不会接这个单子,他们江湖人一惯和朝堂上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表公子快喝水!”大饼正宗不正宗不知道,反正大外甥是一个劲儿哐哐往嘴里炫,然后噎住了,跟着明季的船员立刻给倒上水,才拯救了他们明爷的大外甥,再看另外一边稳稳坐着的一群同样船员打扮的年轻人,看到这一幕直接嫌弃地别过脸。
他们一点不想承认,这货色是自己的同僚,当年也是惊艳京都的探花郎,这次他们一行人更是搭上了他舅舅才能这样悄无声息的成功到地儿。
“舅舅,这大饼还不错,就是面有些粗,拉嗓子。”肖玉书伸了伸脖子就着水咽下大饼,“还是磨细一点吧,是吧大掌柜?”
“表公子说得对,这本是卖给码头力夫的,两文钱一个,做的太好太贵在码头卖不出去,表公子只要觉得味儿行,我就差人过去下单子,这面我顺路就买了直接送过去,一定给买最好的,表公子看可行?”
大掌柜看原本坐着那些船员都上前拿大饼,你一块我一块很快就瓜分光了,就知道这大饼是他找对了。
“行,去吧,再问问还会不会别的,多给点赏钱,让人家上点心。”肖玉书看了一眼没反对的明季,笑了笑摸出一个钱袋子扔给大掌柜,“那就拜托大掌柜了。”
“好嘞!”大掌柜接过钱袋子,“明爷和表公子放心,小的一定给办妥了!”
大掌柜也不用别人,到后头喊了车直奔甜水巷。
而甜水巷里君柒正和翠兰嫂子在厨房里忙活,翠兰嫂子主要做的是明日的杂粮饭团,以及明日自家吃的饭食,如今天气冷了,白日里要到码头做生意,很多菜就提前一天备好,特别是肉菜,浸上一晚上汤汁更入味。
而要说到需要长时间入味还风味更甚的肉菜,卤肉是当然不让的。
大掌柜刚到甜水巷就被大把的大料味冲到了,找到第三家的时候隔着门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要说卤味这东西市场上也有,但是这么香的还真没有闻到过,感觉以前吃的卤味都变寡淡了。
“明日送饭的时候多装些,可以分给旁人也能当个零嘴。”自家吃的东西那材料都是实打实的,各种香料调味,君柒是一点不手软往里放,看得边上的翠兰嫂子眼皮直跳,特别是最后的那灵魂一碗油,差点让她没上来气。
普通人家半年的油,一顿就全霍霍了。
翠兰嫂子是信君柒不擅长灶上活计的,毕竟就这么个搞法,煮个鞋底子也能让人垂涎三尺更别说里头都是肉啊蛋啊鸡腿鸭腿这种了。
这如果还能不好吃,那这世上还能有好吃的东西吗?
到了周家才在吃肉上宽裕一些的翠兰嫂子,难以想象自己还能看到如此奢侈的一锅炖肉。
想想那些香料的价格,这是炖肉吗?这分明是在炖银子!
这一小包调料都快赶上这一锅肉的价格,还有那一整碗油!
不能想,想起来就脑子发晕,翠兰嫂子觉得自己还是专注她的咸菜肉末饭团。
君柒完全不知道翠兰嫂子的无助,她也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如此奢侈的使用调料,得亏当年她好奇卤料包里的调料扒开看过,后来还查了查,这不就记住了大半。
虽然不是完整版本,但也比这个时代的卤味调料还是丰富多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费钱。
特别是丁香,八角和肉桂这三样,君柒既不是在卖调料的杂货店里找到它们的,也不是在药店里找到它们的,而是在嘉城唯一的一家香药铺子找到的,它们和沉香,麝香被归类为最高品质的那一档香料。
拿下这些香料君柒还跟掌柜的磨了很久,因为掌柜的库存就那么多,人家做香就是碾磨一小点,谁想到还会有人整把往锅里撒啊。
君柒要买空他家的库存人家当然不乐意了,掌柜的都怀疑这小娘子是不是来囤货的,外头是不是有什么新的他不知道的风向。
“嗯,就是这个味!”炒菜啥的掌握不好火候,但是蒸的炖的只要按照步骤,还不轻松拿捏!(bushi)
君柒尝了一口卤汁,有点淡,往里头搁了一勺盐,再尝尝还有些淡,那就再搁两勺。
嗯?咸了?加水!
又淡了!加盐!
君柒再次想加盐的手被翠兰嫂子握住:“不然我来配一配咸淡?”
翠兰嫂子觉得再让君柒加盐加水下去,这一锅香料都要没味了。
“哦。”君柒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不然你猜为什么面点她只做甜的?因为甜的再甜这个时候都不会有人嫌弃,因为大家都缺糖,但是太咸,这个时代的盐是真的会发苦的。
翠兰嫂子松口气,拿着勺子尝了一点卤汁,细细品了品味道,并且无师自通知道卤汁要稍咸一点,这样食材的味道才正好,并且还往里头搁了一勺红糖吊味。
“弟妹尝尝这样行不行?”翠兰嫂子侧身让开让君柒尝味道,君柒上前炫了一口顿时双眼一亮:“就是这个味!”是她熟悉的南方卤味的味道。
这份卤料到这里就已经成功了,要说遗憾的就是没找到辣椒,而胡椒实在是价比黄金,嘉城根本买不到,当然就算买得到君柒也不买,她还不至于为了一口带点辣味的卤味就往里头砸黄金。
用茱萸它不香吗?
“小婶,门口有个看着胖胖还有钱的大爷,来找做大饼的娘子。”原本在厨房门口流哈喇子的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去院门口转了一圈回来,还带来了有访客的消息。
“大概是悦客来的大掌柜!”君柒一下子就猜出来人,让草儿去开门,自己则擦了擦手去书房拿了茶叶过来待客,“嫂子帮我把柜子里那套茶杯茶壶用开水烫一烫。”
“行。”翠兰嫂子本来饭团就做的差不多了,这会儿也洗了手,要了锅里滚烫的开水,烫了茶具,又往茶壶里灌了一壶开水才端了出去。
外头院子里,君柒已经拿了茶叶将大掌柜迎了进来,为了避嫌,院门就没有关上,把人引进堂屋也没有关门,还加点了一盏灯,接过翠兰嫂子送来的茶具倒茶:“大掌柜请坐,喝茶。”
君柒笑着招呼大掌柜坐下,大掌柜微微惊讶:“小娘子认识在下?”
“小妇人曾在路过悦客来的时候见过大掌柜。”君柒也给自己倒了茶,转头看向站在边上的车夫,“这位大叔要是不嫌弃的话,喝一碗骨头汤暖一暖可好?”
“我去盛一碗来。”没等那车夫开口,翠兰嫂子就出门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就端了一大碗骨头汤过来,另外还带了一叠君柒刚才做的甜口花酥面点,“大掌柜尝尝我家弟妹的点心。”
君柒朝着翠兰嫂子暗暗比了个大拇指,虽说刚才在厨房她们有说到过这位悦客来大掌柜的事情,但是翠兰嫂子也当真是非常机灵的。
“两位娘子是聪明人,在下就喜欢和聪明人做生意。”大掌柜的尝了尝茶水和点心点了点头,虽然他觉得这并不算很惊艳,比起本地顶级的点心还是有相当大的一段距离,但架不住这是面点,而本地的都是大米粉和小米粉做的,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想必两位娘子也知道我们悦客来如今被鸿远镖局的明爷给包下了,这一客栈百来人都是北方汉子,就爱吃那一口面饼子,在下的意思是两位娘子能不能到我们客栈做这一个月的厨娘?”大掌柜一开口就想直接包人。
先不说包人这事儿靠不靠谱,就是一顿上百人的面食,两条胳膊还不揉面揉成面条?
不是说这个苦能不能吃,而是真没有必要,君柒拒绝给自己的生活增加不必要的难度。
“大掌柜的,其实这面食真不难做,这北方来的贵客们尝着味道不对可能是揉的方式和加的水不对,你看我把这方法教给你家厨子可行?”君柒见大掌柜微微瞪大眼,“去你家给百来人做面就算了哈。”
大掌柜看看君柒这小胳膊小腿的样子沉默一瞬点点头:“小娘子大气,是在下考虑不周了,放心在下绝对不亏待了小娘子!”
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被推了过来。
“那自然是没有问题。”君柒也不含糊,转头去了书房,拿了纸笔刷刷写了起来。
南北方揉面最大的区别,南方讲究松软细腻,而北方讲究劲道爽滑,北方在揉面的时候一是要下大力,另外一个一边揉一边加干面粉,突出一个有嚼劲儿。
另外南方面食通常会加碱水,还会加热水,北方则相对较少,一般都是冷水和面。
知道了根本区别其他的其实就都不是问题了,都是灶上的老把式,又不是做什么独门绝技也不是办什么国宴,普通日常的面食还不是手到擒来,最多不过费些时间多试几次罢了。
没有想到这秘方如此简单,不过大掌柜也懂规矩,是他有求于人,而且他也不心疼,只要明爷一行人吃得好,还能少了他的好处,他只希望面前的小娘子不要留手才好。
大掌柜很高兴的揣着方子走了,当然走的时候还带了一大碗君柒送的卤肉当赠礼,大掌柜彻底舒坦了。
哎呀!这卤肉可真香!
这一晚悦客来的厨房点了一夜的灯,第二天一早厨房就给客人们端上了劲道爽滑的宽面和皮薄有嚼劲的大肉饺子,吃得一群北方大汉直呼过瘾。
“大掌柜,我听说你们这西南山林特别多,是不是猎物也特别多?你给我说说这附近那些山林好打猎,哪些比较危险,咱们也好避开些。”肖玉书吃完面一擦嘴就开口询问,还不等大掌柜回答就转头看向明季,“舅舅和我一起去呗,到时候我弄两块皮子孝敬您和外公外婆。”
养父母早就死了的明季:这大外甥拿死去的外公外婆当借口也是够孝顺的!
明季皱眉嫌弃的看了大外甥一眼,转头看向大掌柜:“大掌柜就说说吧,免得这孩子不晓得轻重犯了忌讳。”江湖人士最懂到了一地儿就守一地儿的规矩。
“咱们这边的山林确实多,最适合打猎的就是往西去,越过老君山那一片矮山就是,那里猎物多猛兽少,周边山脚都有村子也好落脚。”大掌柜说完合适的又说不合适的,“不好去的就是北山那片了,里头有猛兽,大概十年前吧,失踪了好几个猎户,后面只找到衣服碎片和骨头,这后来就没人去了。”
明季和肖玉书对视一眼,算了算时间,心中已有答案。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知府
时间往前推三个月,当时正值西南这一片大省之一寰延的乡试,就是这个关头,有书生夜扣知府后门递上状书后当场触柱而亡了。
那场景差点没把知府大人吓晕过去,自己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感觉自己的乌纱帽都要不保了,紧接着他还没派人去查呢,就有下头秀才作弊的传闻在省城里流传开来,还是来省城乡试的秀才喝醉酒透出的话风。
这一波紧接着一波的事情,知府大人不免往阴谋里去想了,猜想是不是上头有人想要搞自己。
要知道他的座师可是当今陛下的太傅,师兄更是陛下伴读,他也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干一番事业的时候,如果不是如今诸位皇子都年满十岁,争储已经隐隐露出端倪,师傅和师兄也不会把他打发到西南来,就是怕自己留在京都一个不小心被卷进纷争。
他们这一支可是坚定的纯臣保皇派,只要资历到了能干事情,朝堂高位没人会卡你脖子,这种情况下,谁要赌上性命去战队。
当然,最根本的就是皇帝对于诸位皇子表现的相当一般,完全没有对谁另眼相看的意思。
他们这一支作为坚定地保皇派,自然是陛下什么态度他们就什么态度。
现在下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不就是对着他骑脸输出吗?
人家大耳刮子都甩过来了,知府大人暂时压下留言并开始暗地里调查,同时快马加鞭让自家媳妇儿带着年礼提早进京给师傅师兄送礼,并摇人:师傅师兄不好了!,外头有坏人要害我!
师傅师兄果然没让他失望,不但暗中帮他奏秉了陛下还立刻派了人过来,就是他刚在刑部晋升主事的小师弟肖玉书,附带了一众大理寺刑部官员和翰林院观政的年轻官员,最绝的是还带上了鸿远镖局的明季。
谁能想到堂堂鸿远镖局的明爷居然是小师弟的舅舅,简直是喜从天降,这一波他绝对稳了。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会手到擒来的时候,又出了意外。
事实上一开始查证下头院试乡试存在舞弊的时候确实不算难,不管是自戕的书生还是那个不小心说了醉话的秀才,都留下了证据或者口供,私下里查证的时候也并不算难。
但是查到下头和上头勾连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大疑点。
那就是下头的那些人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往上打通关卡,以至于他这么大一个知府坐在这里被人糊了眼睛都没察觉。
光是差下面的来钱路子就查了半个月,最后还是他家小师弟翻到了十几年前的一桩拾金旧案,才突然有了思路。
说是一个住在周水下游的农户,有一天在河边洗脚的时候在河里捡到一块金子,至此生活好了起来,然后有一当地富户就说这块金子是他丢失的,然后一路告到了知府衙门。
最后农户无法证明金子真是他捡的,富户也没法证明那块金子就是他丢的,于是当时的知府就直接判定金子一人一半,以极快的速度了解了此案,捡金子的事情也很快平息了下去。
一众刑部和大理寺的小年轻们立刻嗅出了里头的不对劲儿,肖玉书看完就一个疑问,河里怎么会捡到金子?
之后特地找人去打听,发现那次捡金子时间之后,后面还有一些捡到金子的传闻,只不过大多数都被否认了,又不是傻,不管捡没捡到,有了前车之鉴,就是真捡到了也要说没捡到。
然后一群年轻人就有了更大胆的想法,比方说,在那一片山林里深处藏了一座金矿之类的。
按照这个思路查下去,很快就有了线索,比如当地的千户牛成志十几年都没有挪窝了也不着急,再比如说这位千户家的女眷生活都明显高于正常的奢靡。
于是他们没有派人直接下去抓捕已经拿到科举舞弊证据的嫌犯,而是找了个借口亲自下去探一探。
这不,消息送来了,大概知道了位置了。
这过程看似容易,但是在交通不便的时代,一个小地方想要瞒住一件事情是很容易的,但是当你真的到了当地,只要敢想,很多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
这次的事情这么顺利,主要托的就是鸿远镖局和明季的福。
不过此时此刻知府大人正在愁眉苦脸的给上头的布政使大人写折子。
越级一时爽,过后火葬场!
西南布政使是当今陛下亲信,自己这个下级越过他,把事情直接捅到了皇帝那儿,这不是把他布政使的脸往地上踩吗?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自家师傅师兄是私下里奏秉的陛下,没让外头人知道,不然要是让布政使大人在整个朝堂上丢了人,他是不是也要去了半条命。
可见师父师兄疼他。
当布政使收到下头知府的惊天密折时,老君村这边出了一桩大事儿:三癞子死了,被人砍死在城里的暗巷里。
那身下的血流了满地,前后左右的人家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碰到这种事情。
非常巧合的,其中有一家还和君柒有些关系。
就是君瑠那订了婚的夫家,在城里开书画铺子的乔家。
更绝的还在后面,发现三癞子尸体的就是凌晨从花楼里回来的乔子叶,对,就是君瑠的那位未婚夫。
君柒什么想法不重要,老君家已经翻天了,四房叔婶事发的第三日就拖着媒婆上乔家讨回了信物,断了这桩婚事。
不管是乔家后巷出了血案还是乔子叶逛花楼彻夜不归,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老君家的雷点上蹦迪,但凡能忍一点,整个老君村都要沸腾起来。
族里条件最好的老君家姑娘要是配这样的夫家,那他们下面的姑娘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门说亲了?
当然其中少不了君仪嘴欠又被君瑠按着打了一顿。
三癞子的案子并不复杂,很多人看到他出入赌坊当铺,还有人看到他被人带走,基本肯定是被追债的人砍死的,但谁也不认这一桩凶杀案,县令最后只抓了几个地痞流氓关进牢里算是结了案。
准备好打算去打猎的明季一行人听到了案子的始末,忍不住摇头,更有家里有背景的嘟囔一句:“袁家真是没落了,这种废物不放在眼皮子底下,还放出来当县令。”
不过也对,袁家要是心里有数,也惹不出现在这么大的事儿。
过来嘉城的这一波人,大部分心里都有点数,知道这次过后,袁家估计就完了。
甜水巷
“慎之?有客人吗?”准备回房叫周谨言吃午饭的君柒,从厨房端着菜出来就看到要喊的人在门口,隐约看到门口有个人一闪而过。
“是问路的。”周谨言不动声色的将两锭银子塞到包的严实的男子手里,两人点了点头,男人弯着腰出了巷子,周谨言则关了院门。
男子拿了银子在县城里转了几圈,人多的码头也挤了一遍才回到有些破烂的家,邻居看到他立刻凑过来:“听说你被官府喊去问话了,咋回事儿?”
“别提了,真特么晦气。”男人大大咧咧的骂了一句,“就两个月前新认识的一个瘪三,老子可怜他一个大男人兜里没有一文钱,介绍给了上头大哥在城里当个帮闲,结果那瘪三居然是个烂赌鬼,大前天被追债的砍死了!”
“哎呀!这可真是……莫不是上次来你家吃酒的那个生面孔?”邻居瞪大眼。
“就是那瘪三,害得老子还去县衙走了一趟,差点被打了板子!”男人骂骂咧咧地摆手进了自家屋门,邻居得了新谈资立刻和周围的亲友八卦去了。
周家的午饭是热腾腾的排骨豆腐汤,三大两小都吃的很是满足,就连最小的花儿都吃了一脸的豆腐。
午饭过后,小孩子在家,翠兰嫂子出摊,君柒则送周谨言出门顺便去市场买些下午和明日要用的食材。
两人出了巷子慢悠悠走在大街上,说着最近发生的一切,君柒忍不住唏嘘,谁知道事情还能这样发展,然后又说到还没有回家的婆婆周元娘。
“慎之,娘这出去了快十来天了吧。”君柒以为打猎最多三五天就回来,结果婆婆一走十来天,一点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嗯,别担心,母亲心里有数。”小时候还会担心,但是长大后就习以为常了,一年总要出去好几次,一次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三五个月,想要不习惯也不成。
“娘带的干粮够吗?”君柒记得婆婆说要去打猎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没时间准备多少东西,干粮也就一两日的分量,这哪里够啊?
“娘去的那一片她都熟悉,有暂时落脚的地方,藏了粮食的。”周谨言握着君柒的手宽慰道,“倒是你,最近都没看到你动针线,可是累了?”
“倒是没有,冬天了嘛,猫冬呀。”君柒笑眯眯的,绝对不是轻松赚了五十两之后惰性冒头了。
“确实,冬日里拿针冻手,若是生了冻疮就不好了。”周谨言闻言点点头,上一世的星回也是一到冬天就不喜欢动了,像只小猫咪,只想窝在暖暖的被窝里,吃饭都要他哄才会出来。
“嘿嘿……”县衙就在前面不远,更远一点就是悦客来,此时一队人马正踏马从悦客来出来,君柒抬头看向来人,“是他。”
周谨言也看向骑马过来的人,闻言看了身边的君柒一眼:“星回认识明爷?”
“他就是那个明爷?”君柒哦了一声,摇头,“不认识,就是之前路过悦客来的时候见过这人。”
“原来如此。”周谨言脸上带着淡淡的的微笑,目送这一队人马离开,目光始终落在明季身上。
上一世他是六年后遇见明季得他相助躲避追杀的,那时候明季失了一条胳膊,眼睛还瞎了一只,头发更是斑驳,整个人苍老的不像样子,没想到六年前的明爷居然是如此的意气奋发。
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位枭雄人物,到底是什么人能把他伤到这个地步。
说起来明爷怎么来到了这里,还跑来开河,他上辈子这时候还浑浑噩噩的,也不记得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儿了。
周谨言看了一眼远处的码头,劳作的百姓和还不能通行的河道微微皱眉:按理来说上头的人早该来了,他们这位知府大人背景硬着呢,不可能忍而不发,难道是被开河阻拦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北山
上一世落水后脑子进了水的君柒,在嫁给周谨言之前有过一场大危机,源头就在三癞子和老君家女眷因为翠兰母女三人爆发的冲突,不过那一次三癞子并没有被君瑠砍伤,因为他先一步被拿着撑门棍的君柒打破了头,后面理论的时候更是连带两个老的都被君柒打了一顿。
脑子进了水,社会认知缺失的君柒全凭自身好恶做事,没有了人情世故和克制守规,对于这一家子一点没留手,为此还差点被这家子讹上,三癞子更是厚颜想要讨君柒回去兼祧,就连借口用的都和今生雷同。
早死的君磨子:死了还闭不上眼,滚!
但是老君家早就存了让君柒代替君仪和周家完成婚约的想法,怎么可能会让三癞子得逞,更别说大房兄弟俩都中了秀才,三癞子是真的异想天开。
周谨言事后来才从大房俩秀才兄弟口中得知,是他们兄弟二人找人设了套,让三癞子染上毒瘾,最后被追债的打断了双腿,一家子沦为了乞丐。
这一世他出手的时候,发现了有人也在边上做推手,就知道老君家大房那两兄弟这一世同样也出手。
只是他没想到三癞子惹事的本事真不小,他只让人带他见识了一下,老君家兄弟俩也只是让人带他玩了一回,结果他倒好,在嘉城这个小县城里赢了几把就不知道姓谁名谁了,跑到州府干了一票大的,抽老千不说还逃债,结果就被州府过来的人直接杀鸡儆猴了。
周谨言也只能说,三癞子这个人从根上就烂了,就连报复他的三人都没想要他的命,结果他自己把自己作没了。
三癞子的事情就像一阵烟雾,从眼前飘过便飘过了,周谨言并不放在心上,他关心的是上头的人怎么还不来……
手指拨弄着算盘,结算着今日的账目,一一登记造册,周谨言看了一下漏刻,见时间差不多了,今日的工作基本也已经完成,便开始整理桌面。
同室登记结算的一众人也都完成的差不多了,互相之间道了别就都脚步匆忙地家去了。
周谨言走路慢,缓缓踱步从侧门出了府衙,在守门小厮的问候声站到了大街上,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颇为高大的县衙大门,心中的疑问在这个转念之间仿佛被闪电劈中,周谨言平静神态下的眼眸微微一缩:是他想岔了,有没有可能不是上头没有来,而是没有光明正大的来?
周谨言想到这个可能之后,很快就把关注挪到了近两个月的异类事件之上。
鸿远镖局大船搁浅事件就像镀了一层金光,就差写上【没错,问题就在我这里】。
现在想想鸿远镖局大船搁浅的理由何其可笑?
领航的喝醉了指错了航道?
这对于鸿远镖局这样往来南北不知千百次的大镖局来说,本身就是很可笑的,但因为事情已经出了,还有了颇为有声望的明爷肯定,所以才没有人怀疑。
周谨言想到这里缓缓长舒一口气:来了就好,只要来了就简单了。
袁家的手段真的不高明,他们倚仗的就是嘉城这边够偏远,并且西南这一片的三司中有好几高位官员和袁家有旧,怕是这些提供庇护的官员都不知道袁家不但碰走私,还敢于科考舞弊。
他在乡试开考前提醒了那个秀才,没想到避开了内里有小抄的笔,却没挡住考场前有人往他考篮里塞小抄。
那秀才来找他的时候,他提了暗中把事儿捅到知府面前的打算,那秀才名声被败坏,仕途全毁,愿意孤注一掷去省城告这个状,谁知道他居然如此烈性,直接碰死在了知府面前。
若不是他悄悄跟着过去还被蒙在鼓里呢。
没有拦下那个秀才周谨言有些惋惜,但也不会放弃他创造的好机会,干脆又推了一把,乡试有人蒙冤,院试干脆也捅了出去。
周谨言一边在脑子里复盘重生以来做的事情,一边盘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首先要做的就是结识明爷,尽力帮他避开危险,只不过这个还需要机会:或许他可以把寻找师傅的时间提前一点。
上一世要不是师傅上山采药发现他们挂在山崖壁上,后面还帮他们父子三人解毒养伤,哪里还有他们的后来。
只是上一世他的星回没来得及,为此师傅知道后还很自责,若是他早一天进山就能救下他们一家四口了。
周谨言又不是不识好歹,星回坠崖说到底是因为他们挂着树枝承受不住他们一家四口的重量,为了让背着两个孩子的他活下来,她才主动松开了他的手。
“慎之,你回来了?”不知何时周谨言已经来到了自家巷子口,有人提着灯笼从巷子里迎了出来,“今日晚了一刻钟呢,路上遇到什么事儿耽搁了?”来人正是君柒。
“……没有。”周谨言上前一步,脸上带着笑容握住君柒有些凉的手,接过灯笼,“外头冷,我们快进屋吧。”
“嗯。”君柒被牵着往回走,“嫂子给你在锅里留了一碗热汤,这天冷的,衙门有说什么时候做完吗?我看着码头那边也差不多了吧。”
“嗯,还只差最后一段了。”周谨言推开院门,“天气越来越冷了,做工的人数波动很大,为了怕出错我们每日结算的时候都会更仔细一些,所以难免会晚一些,你别担心,也别到外头来了,冻到了怎么好?我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儿?”
君柒闻言转头看着周谨言,不赞同的道,“你可不能掉以轻心,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的。你看你长得那么好,万一被人抢了去,我都没处哭去。”
“……不会,我不会让人把我抢了去的。”周谨言拉着君柒一起进了暖烘烘的厨房,低头看着她道,“我是你的,别人抢不走。”
“这可是你说的。”君柒微微一愣没想到周谨言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嘴角都压不下来,伸手圈住周谨言的腰,仰着头,“我可当真了。”
“嗯,我说的,若是做不到便随你处置。”周谨把君柒搂进怀里,这一世他要好好保护他的星回,至于那两个会让星回难产的小淘气蛋,那就往后稍稍吧,这一世能不能再做他的子女就只能随缘了。
君柒陪着周谨言喝完了汤,两人一起洗漱泡了脚,然后窝进被窝,冬日里暖洋洋的被窝真是洞天福地。
就这样一连几日之后,君柒忍不住又提到了周元娘,实在是今年的天气似乎格外冷一些,眼见着河都要开好了,婆婆还说是要把猎物卖给鸿远镖局的有钱人,别到时候等鸿远镖局的人都走了,婆婆还没从山里出来。
北山深处,一处隐蔽的山谷里,正在火堆旁烤肉的周元娘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都是我们拖累了周娘子,让周娘子受冻了。”火堆的另外一边横七竖八躺了好些人,一个个都受了伤,特别是领头的一大一小这会儿躺在皮子上还昏迷着。
“没事,我不冷,定然是家里的儿媳妇惦记我了。”周元娘摆摆手,转头又看看吊着的陶罐,“汤看着差不多了,你们盛一些凉一凉,给这爷俩灌下去。”
“哎,多谢周娘子。”几个伤势较轻的立刻上前忙活,先盛了两大碗,剩下的另外加了水煮开,然后给剩下的人都分了一碗。
六百年老参炖的野鸡汤,正适合他们这群伤残补身体。
这一次他们栽了个大跟头,要不是半路遇到周娘子搭救,又是给药又是帮他们处理伤口,他们这群人在这陌生的密林里,后面还有追兵,怕是凶多吉少。
特别是周娘子手里的金疮药,简直是神迹,若不是及时止血,领头的刑部主事肖玉书就要直接交代在这林子了,也得亏止血及时,主事的舅舅明爷才保住了右边的胳膊和左眼。
现在人家周娘子还把刚挖的六百年人参拿出来给他们进补,他们不知道多感激呢。
“谢啥,你给了钱的。”周元娘来林子里打猎挖山珍本就是为了换银子,卖给谁不是卖,更别说后来一问,这群人就是住在悦客来鸿远镖局的贵客,那就更巧了。
周元娘觉得无所谓,不过是交易,但是获救的一群人可不这么想。
这么好的金疮药是可遇不可求的,更别说还有六百年的人参了。
人参野鸡,兔子,野猪和鹿,周元娘熟悉这一片山林就像熟悉自己后院,每天都能带回不少猎物,再加上原本她藏在这里的粮食,这几十人吃上几天倒也不成问题。
甚至连原本他们无法探进去的矿区,周元娘都帮他们找到了一条小道,避开了人摸了进去,来去之间居然无人察觉。
“周娘子知道这里有人私开矿山?”最先醒来的明季,见到周元娘的一瞬间微微愣了愣,隐隐觉得对方面善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对方,知道她带着人轻易在矿山摸了个来回,忍不住问道。
“知道。”周元娘点头,“得有十几年了吧。”
周元娘第一次来北山打猎就差点撞上,也想过放弃这里免得惹事,但是这里人迹罕至物产丰富,实在难以割舍,于是她就只好自己小心的将这里一寸寸摸彻底。
十几年之间,周元娘愣是没让对方发现过她。
“……”明季点点头,没有问【你为什么禀报官府】这样的蠢问题,而是转而问道,“所以我们一进来你就知道了?”
“那倒不是。”周元娘摇头,“我没想到会有人过来,要是早察觉到,也不至于让你们到这一步。”
明季认同周元娘这个说法:“在下斗胆猜测,周娘子可是一直在等着官府的人来?”
“倒也不全是,顺便吧。”周元娘更舍不下这一块的猎物,若是赶巧在她打猎的时候等到官府察觉过来围剿,她出手帮一把,也不过是给上头留个印象,得些奖励也给儿子铺铺路。
周元娘从不强求,都是顺手为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周娘子豁达。”明季笑了起来,看向周元娘的眼神带着欣赏,觉得这性子和他自己还挺像。
“谬赞。”周元娘看向唯一一个还不能自理的病号,“这几天矿山那边加派了人手,我们这么多人隐蔽起来不方便,还是要尽快下山。”
“周娘子所言极是,只是我们对此地不甚熟悉,不知周娘子可有良策?”明季一点不受当下世俗观念影响,向周元娘求助地非常自然,一点勉强都没有。
“自然有。”周元娘眯着眼一笑,“都把心放到肚子里,既然你们遇到我,那就是你们与我有缘,自然不会让你们葬送在这山林里。”
明季也露出微笑:“那便都仰仗周娘子了。”
旁边躺着的肖玉书,看着相对而笑的两人:还别说,这位周娘子笑起来和自家舅舅真有些相像,再看他们那么和谐的样子,莫非他家舅舅老铁树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