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变故
萧显的话如同凭空炸雷,将她束缚在烈阳下曝晒,烹油烈蒸般炙烤着她。
江容耳框轰鸣,仿佛全身都血液被抽干,只余皮囊堪堪支撑。
她怕的要命,不愿重蹈覆辙。
前世她是真的喜欢萧显,今生也是真的想要远离他。
喜欢一个人的代价若是需要她付出生命,那她索性谁都不喜欢了。
萧显真情告白在她眼里如同阎王索命。
力气渐渐回笼,她转身提起裙摆一路小跑过桥,路过假山时还谨慎的向里瞧了一眼,怕赵王还没离开。
真是前狼后虎,危险环伺。
知道她不想让他跟上,萧显站在原地未动。
陆遗幽幽道:“主子,江娘子走远了。”
“用你说,我看的见。”萧显没好气,咬紧牙根挤出这句话。
“那……就这么放她走了?”
陆遗自小跟在裕王身边,还是初次见他对女娘上心,这般轻言放弃不是裕王的一贯作风。
许是裕王情窦初开手足无措,他身为裕王最衷心的小厮,应该给予鼓励帮助。
“那依你所见,该当如何?”萧显问他。
陆遗迟疑的回答,“抓回来?然后……好好哄哄?”
萧显一记爆栗,“抓回来还怎么哄!”
目光幽深落在不远处落跑的轻盈倩影上,他卑劣的心思疯长,“抓回来”这三个字在他脑中盘旋。
他恨不得付诸实践,将她立时抓回来,关在裕王府的内院,朝夕相对只此一人。
衣袍下的拳头松开又攥紧,指甲嵌入掌心的微疼,让他稍稍清醒。
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切不可吓到她。
还得徐徐图之。江容从未有过如此念头,从未。
男人缓缓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垂眼睥睨着她,旋即便冷声唤了人。
“拉出去”
江容岂会等着被人轰出,跌伴着与宫女相互搀扶爬起。
不及被传唤的太监进门,已自己转了身去。
方才没行几步,听身后的男人狠声不耐地再度吩咐:
“把窗子打开!”内廷,朝阳宫,新帝寝居。
张明贤弯身抬手,连同另一名太监恭恭敬敬地将迎面的珠帘拨开。
萧显一袭墨色金纹龙袍,抬步进来。
他生的很高,身姿挺拔,身形伟岸,幽目深不见底,仿若无时无刻不透着股子冷冽猖狂的气息。
进来,人便张开了手臂。
太监二人侍候他脱下龙袍。
温池中的水早已备好。
净室灯线昏暗,水汽升腾,热气扑面。
男人宽肩窄腰,背部厚实,沟壑分明,沐入其中,健硕的臂膀搭落池边,前身胸膛肌理紧致,一半露在外面,一半浴在水中,影影绰绰,似隐似现,不觉间,一只节骨分明修长的手移至脸庞,触及鼻息,略略一顿,半眯着的眼睛眸色愈发晦暗。
夤夜,龙榻上独躺一人,纱幔微微轻动,琉璃灯盏中泛着昏黄的光线。
男人紧闭双眸,额际上缓现汗珠。
耳边传来女子的喘息声。水池中,她柔若无骨,好似一朵绽放在水中的白色海棠,清媚的面容渐渐自水底浮现,露出水面,青丝浸透,未着寸缕,朝他飘来,如藕细臂慢慢勾住他的脖颈,游至他身后,伏向他背脊,自后将他环住,贴将上来,纤软柔荑在他的胸膛上寸寸挪移。
灯光恍惚,烛影轻摇,四下迷离氤氲。
喉结微微滚动,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线条硬朗的脸颊慢慢流下,滴落,一滴接着一滴,许久。
突然,那双幽深的眼在黑夜之中,骤地睁开。
额际汗珠犹在,深眸漆黑,混着不明情绪,又是许久,萧显冷声开口。
“来人。”临近,宫女拨帘,那男人微微低头,略撩起眼皮,进了来,与她完全照面,完全对上了视线。
江容心口起伏,神色明显慌张,秋眸中含着层水雾一般,此时也看不出是眼波亦或是眼泪。
那男人盯着她的眼中如故,透着一贯的嚣张,狂妄,轻视,目中无人,此时又不仅仅是如此,掺杂着些许别的东西。
本就惧怕他,当下,无疑,江容心中的惧怕达到了巅峰,胸口起伏,喘息得愈发急促。
这时,但见那男人略微挑眉,遥遥地开了口。
“准备好了?”他有备而来,早就选好了日子,就是想在她的大婚之日动手。
当夜,先是皇帝暴毙。
他以雷霆之势,区区半个时辰就封锁了全部消息,控制住了整个大明宫,软禁了被引来的太子。
而后,就是东宫的那场屠杀。
直到现在想起来,江容依然很是害怕。
她的思绪也便停在了此。
小姑娘在榻上安坐了好一会儿,抬起眼睛,眼波缓缓地流转着,瞧着屋中的一切。
宽阔奢华的房中,俩俩并排,立着十多名宫女。
众人皆是她醒后方才进来的。
江容小心地瞧了许久,最后视线落到了惠香处,用眼神叫了惠香靠近。
宫女会意,假意给她整理衣服,到了她身边。
江容用着很小的声音,开口问道:“试着出去了么?”
惠香应声:“是,但,她们不准。”
江容微微攥了攥柔荑,小脸冷白。
她想了想,自己站了起来,决定亲自去问问。
惠香跟在她身后,俩人慢慢地拨开珠帘,这便出了卧房。
殿上如故,俩俩相对,也有十几名宫女守着。
其中一个身后跟着四人,人人手中托着果盘,恰从外头进来,为首的那个瞧上去大抵是长宫女。
果不其然,人躬身请安,自报了姓名:“太子妃金安,奴婢夏荷,是这雨花阁的长宫女,太子妃有何吩咐,说与奴婢就可。”
江容直言:“我不可以出去么?”
宫女答道:“是,太子妃只能待在雨花阁,暂不能随意出去。”
江容的心微微一沉。
萧显等同于把她囚在了此处。
却是不知,何时能让她离开?
夜幕很快落下,转眼又到了晚上。
上午太过乏累,睡了过去,没有知觉,到了下午,江容方才感到下-体的疼痛,一股火辣辣的灼热之感,不知怎地,越来越疼,尤其当她沐浴的时候。
江容脸色泛红,并未说出来,便是同惠香都未讲。
当夜颇为难熬,她疼了小半宿。
到了第二日,如故,她试着出去,却依旧未被允许。
江容心中多少有些发急。
她不知晓东宫现下如何了,亦不知晓太子可醒了。
哪怕,谁能给她个消息,也是好的。
如此又是一天,到了傍晚,萧显来了。回重华宫的路上。
惠香小声开口:“外头有了什么消息?陈公公为何没说,太子妃也没问?”
江容没答话。
她不知道是什么,但知道她知道没有好处。
好一会儿,她方才开口:“或是在保护我们。”
惠香恍然,更小声地道:“那,殿下那边有什么法子了么?”
江容还是摇头,她不知晓。
小姑娘眼波缓动,瞧了瞧周围:“隔墙有耳,莫要再问了,我们快些回去。”
眼下天已经黑了,她二人只打着一盏小灯笼,夜空无星,云压得颇低,瞧上去似是要下雨了,江容胆子很小,实则是有些怕黑的,且萧显临时起意把她放了回来,她心中很是没底,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她自然不觉得他是真的突然动了恻隐
俩人加快了脚步。
刚到重华宫,外边的雨就落了下。
茹翠与春喜瞧见小姐俩人终于回来了,个个欢喜,热泪盈眶,都哭了出来。
主仆三人说了会子话,茹翠突然想起,去了小姐梳妆台前,拿来了一盒药膏。
“太子妃,这个,刚刚那个小太监春山送来的。”
江容接过,瞧见上边的字,脸当即红了个透,忆起黄昏那会离开雨花阁前,萧显吩咐张明贤的事。
她确是还疼,不知还会疼几日。
晚会,江容沐了浴,出来后自己回了床榻,将宫女都退了下,落了重重帘幕,拿那药膏出来,烧烫着脸,自己涂抹了去。
当夜她睡得并不安稳,一来还是因为疼,二来前路茫茫,她不知他们是否还有望逃离,何时能逃离
翌日,一整天,江容只关心一件事,便是东宫有无变化,萧显有无再来找麻烦。
关于昨日,她还是不甚信人能大发慈悲,怕极了他是想给她教训。
所幸,一日安稳,连着第三日,也无事发生。
待得第四日,一个消息传来。
下午,江容正在房中看书,小太监安福突然急匆匆地跑了来。
“太子妃!”
他递给江容一张字条。
小姑娘接过。
安福道:“刚刚有几个太监过来往膳房送下几日的食物,其中一个突然塞给了我这个。”
听得那声“陛下驾到”,江容没甚心理准备,本能的心口一颤,转而思绪回到了前晚,一股子发寒的凉意席卷全身。
她立在那,微低着头,等人大驾。
不时,脚步声响,越来越近,她头皮发麻,身上一阵子感觉冷,一阵子又感觉烧烫,甚至有那么一瞬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了。
待再恢复,人已进来。
江容缓缓下拜,未曾抬头,直到听到那男人慵懒,又带着压迫,如若淬了层冰般的声音……
“何故要出去?”
江容抬头便对上了他的视线。
人如常,面罩寒霜,眸色晦暗,冷的像冰。
江容马上答了话,直言,问了心中所惑。
“妾身不知,陛下何日放妾身回去”
萧显听罢,一声嗤笑,旋即慢悠悠地坐了下去,撩起眼皮,轻描淡写。
“等朕玩够的那天。”
声音冷淡依旧,带着股子沁凉的寒意。
江容没答,目光闪躲,很快别开视线,不再看他,颤着软糯的声音,如若蚊吟,说了别的。
“你能,先把药给我夫君送去么?”
萧显唇角缓动,视线未移,慢悠悠地朝着珠帘之外开了口。
“告诉张明贤,把药送去东宫。”
候着的宫女之一躬身领命,立马去了。
没有什么抚平情绪的机会,眼下她的紧张也是什么都抚平不了的,转眼之间,江容便见那男人已抬了腿,一步步朝她而来。
他越是靠近,她心口起伏得就越是厉害,喘息得也越是急促,转眼人已近在咫尺。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沁入鼻息,江容骤然感到后脑一热,青丝被那男人抓住,垂下的头颅也随之被他强行掰起,身子一晃,径直朝他贴去,分开的视线再度对上。
江容与惠香皆脚步一顿。
旁人或是尚且还反应不过来,不知为何,可二人如何不知这是何意?
江容身上有香气。
他竟是厌恶她至极。
从小到大,对于她身上的香,江容得到的从来都是羡慕,从未被人嫌弃至此。
来时,她也特意让宫女为她拿了厚实的披风,已经遮掩了一些,不想竟是还是惹了人厌。
仅此一下,俩人便又马上如初,快步离去。
贴身近侍张明贤催促着被唤进来的太监开窗。
萧显不疾不徐地在银盆中盥手,待得毕了,接过张明贤递来的帕子。
张明贤微微躬着身,眉眼含笑。
“奴才还当,这萧知砚能有什么把戏?”
萧显声音冷的像淬了冰,缓缓挑了下眉,轻描淡写。
“是啊。”
他也还当他还能玩出什么高明的手段。
一个女人。
萧显唇角轻扯,眼底万丈灰烬,将手中的帕子随意丢了出去
“太子妃,请吧”
十几人黑压压地立在门边,遮住了黄昏之际的光亮。
为首太监冷冷冰冰,将世态炎凉演绎的淋漓尽致。
江容没功夫难过,柔荑紧攥,心中惊喜并存。
人来的毫无防备,连日来习惯了无果,她甚至没半分准备。
但眼下没犹豫,亦没过多言语,只唤宫女为她拿来披风,带了惠香一人,由着众人押出了门。
外面,霞光渐散,天色变暗。
几人几前几后,将她二人困在中间-
陆遗按照裕王的吩咐,加派人手时刻盯着左相府,任何动向绝不放过。
今日这肯定算大事,“主子,江娘子的表兄崔临来长安了。”
“谁?”
萧显怀疑耳朵听错,崔临此人对他威胁极大,无异于说大敌将至,危机十足。
陆遗仔细的汇报一遍:“博陵崔氏郎君、江娘子的表兄崔临,来长安参加科考,暂时借住在左相府。”
“这家伙还是来了。”萧显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陆遗没答话,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里什么都不想。
前世崔临是在他出征后才来长安,等他战胜戎国归朝的时候,才知道有崔临这个人。
他衣服都顾不得换,直接急匆匆的借故拜见左相,进内院查探,瞧见二人在湖边凉亭相处熟络、相谈甚欢、相距甚近。
崔临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江容看着他明眸皓齿、笑意温柔,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灼伤了他的眼。
好得很,他才离开几月,到手的媳妇就要没了。
咬紧牙根努力控制住从战场下来的杀气,保持面上的平和,继续与左相闲聊。
近水楼台先得月,远山望雪空余恨。
崔临是近水楼台,他是远山望雪,再也等不得了。
他锦袍下的手攥紧,千万种应对方式在脑中飞速思考,末了他下定决心,从左相府出来后,直奔皇宫,仗着刚战胜屡次侵扰边境戎国的军功,求圣旨赐婚。
今生他本想着赶在崔临到长安前就和江容稳定感情,定下来婚约,没想到感情、婚约没有半分进展不说,这崔临却提前来了。
这讨人厌的家伙怎么学都是状元,在博陵好好待着就不行吗?非得来长安碍眼。
萧显眉心一跳,心道不好,额角疼的突突跳。
他最了解江容的喜好,她喜欢俊朗温柔、善良正直的郎君,而这崔临刚好就是这样的。
闭目沉思良久,脑中思绪万千。
他自嘲一笑,这也许就是欺骗真心的报应。
谁叫他三分真情演做十分。
如今十分真心捧到她面前,她却半分不敢信了。
第 25 章 遇刺
曲江楼畔绿柳茵茵,推开木制的雕花窗,融融暖风拂面,池内波光粼粼,风光极好。
江容倚在美人靠上,脖颈纤细白皙,在阳光下显得越发莹润,她今日穿了件水蓝色的襦裙,搭配浅蓝色的短衫,看起来清丽可人。
不由得想起静和县主曾与她提及的江南风光,江南多水路,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就有娘子们三三两两乘着画舫,在河中游玩。
江南的河水比长安的宽上许多,沿岸的风景也大不相同。
前世她就想得闲去江南游玩,可直至最后,都被困在裕王府的四方天地内,半点不得出。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机会去一次江南。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她早早前来是为了独自欣赏美景,安安静静,无人打扰。
四时宴上萧显求娶那一遭,倒是给她警示,婚约万不可再拖延,于是她禀明父母亲,在曲江楼定好位置约见王元济。
桌上的茶点吃的七七八八,她探头看了一眼,吩咐道:“让小二上来把桌子收拾一下,再把琥珀栗子糕、霜糖藕粉、枇杷秋梨糕、芙蓉盏各上一份,茶再送来一壶新的。”
夜幕早已落下,华灯升起,明月千里。
与东宫恰恰相反,这里璀璨明亮,白玉栏杆、花团锦簇,处处浸透奢华。
但江容没心思观赏。
非但没有,她的心口仿若要炸开了一般,脸色苍白,脚步极急,恨不得飞回去!
适才的种种犹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断没想到萧显会那般想。
俩人被押回东宫。萧显单腿支起,手中端着盛酒的杯盏倚靠在矮榻上。
其下躬身立着两名嬷嬷,正是他晨时带去东宫的两人。
俩人皆脸上露着谄媚的笑,敬小慎微,你一言我一语。
“太子妃身上的是体香没错,但却是种极其罕见的香,老奴以前,从未见过”
“老奴见过高祖与先帝后宫的所有妃嫔,不乏有娘娘天生丽质,生来便身上带香,却无一人像她这般特别,老奴闻着,甚至有些惑人心智”
“老奴听人说,这有些香啊,能勾起男人的”
话说了一半,说话的嬷嬷停了下,没说下去,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榻上的帝王。
玄德门一过,跟来的太监便停住了脚步。
江容一直未曾回头,与宫女步入暗夜之中。
东宫不比大明宫,只靠星月得光。
即便如此,江容二人的脚步也丝毫未减,就这般一路直奔寝宫。
刚一进房门,留在宫中的茹翠、春喜便看出了江容的异常,双双奔来。
“太子妃!”事情远远没她想的那么简单,或是说,根本远远没完。
午时刚过,便又有噩耗传来!
东宫,被断了粮。
江容听那太监禀着,双手紧攥,脸色惨白惨白的。
“太子妃,存余的粮食不过也就还能维持三五日,这,这可怎么办啊?”
冷还姑且能忍,没有食物,人怎么能活?
江容一言没发,指尖不断打颤。
既是连续两日,一日一个消息,想来第三日也平静不了。
果不其然,转而到了第三天,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噩耗再降,是她最最害怕的。
萧知砚,被断了药。其上字迹歪歪扭扭,更不乏别字错字,但所传讯息,说的清清楚楚。
那是一则关于她母亲的消息。
消息称:她母亲早在半个月前就被他二叔赶出了家门,为今身边仅剩了李嬷嬷和秀莲两人,人在平祚坊暂住,近来生了病,没钱医治。
江容的手都是抖的。
平祚坊是何地?
那是整个上京最脏乱,最穷困潦倒的地方。
她母亲出身高贵,怎能受那种苦?
往昔她母亲对她二叔一家不薄,她二叔竟然将她的母亲赶了出去!
字条上没有署名,但结尾处画了一片水池与一朵荷花。
江容没用太费神思,马上知道了传递给她讯息之人是谁。
那还是一年前的事。
她来宫中玩,救下了一个遭人欺负,被人推下荷花池的小太监。
小太监唤名宁元。
想来他是个念情之人,为报当年的恩,不惜涉险,将这讯息传给了她。
江容房中还有些金银,但奈何她出不去,却是不知当如何!
短短一会儿,人已经哭了出来,实在是心疼母亲。
惠香三人亦如热锅上的蚂蚁。
安福安慰道:“太子妃先莫急,这个小太监既能知道江夫人之事,便极有可能是出去过,奴才想办法,看能不能再联络上他,如何?”
当下东宫之外,她们没有可信任的人,更没有愿意帮她们的人,安福的办法无疑成了唯一的办法。
江容点了头。
永安宫的消息一来,江容双腿顷刻便软了,被宫女扶着坐了下,脑中晕眩到许久皆未能缓过来。
不服解药,萧知砚活不过三日。
此三日之事,一次比一次致命,一次比一次棘手。
逼迫意味,太过分明
惠香哭道:“他是想要我们死?那,何不给个痛快的!”
春喜、茹翠也跟着抽抽噎噎。
与她三人恰恰相反,江容一动未动,亦是一言未发,潋滟秋眸中有泪,但却一直也没让那眼泪落下,心口狂跳,无法平静,良久良久,娇糯的声音如若蚊吟,终是缓缓响起:“你去,让安福,去玄德门看看”
江容二人皆魂不守舍,很是匆忙,脸色甚差,旁人自然一眼就能瞧出。
“太子妃,惠香,怎么了?”
惠香打住了她二人的询问。
“让太子妃缓一会儿。”
茹翠、春喜这才注意到自家小姐的腿都是抖的。
三人急忙将江容扶到矮榻上休息,为她脱去披风,端来温水。
许久,江容方才渐渐平静。江容什么都未说,只接过宫女递来的巾帕,为萧知砚轻轻擦了擦额际。
小姑娘询问了东宫旁的事宜。
陈公公答着:“粮食和过冬的东西都送来了,虽与从前无法相提并论,但东宫上下已不至于挨饿。”
江容知晓。“朕送你的药如何,还疼不疼了,嗯?”
“朕看你是,多日没见到朕,想朕了。”
话语说完,腰封已经解下,龙袍敞开,继而神色疏离,态度冷淡,声音中带着骨子极度的压迫之感,寒声勒令:“脱了。”
江容的脸早已烧了个透,自然知晓他是让她做什么,但她的手如何也不停使唤,半晌都未抬起。
萧显再度捏起她的脸,语声略温:“你要朕动手?”
江容摇头,不住地摇头。“是江泽安的消息,微臣得来可靠消息,江泽安还在上京,千真万确,微臣已在他母亲住处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他敢去,便必然插翅难飞!”
萧显的眼睛缓缓朝下而去,慵懒地落到了脚下的小姑娘身上。
他朝着她唇角缓动,向着上边之人只道了两个字。
“滚吧。”
江令远当即躬身谢恩,而后弯着身子,快步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萧显便俯身捏住了江容的脸,缓缓挑眉。
“朕登基的第二天,他就献了投名状,大义灭亲,揭发了你爹”
江容与他眸光对着,瞧着他那讥讽的笑。
江容料到了。
从他登基的第三日,得来父亲下狱,而江令远毫发无损的消息时就料到了。
小姑娘面无表情,瞧似无动于衷,心中却早已翻起了千层波浪。
不是因为江令远。
恰恰是因为他萧显。
他好生狠辣,这就杀了宁元。
因为他眼中容不得沙子,因为宁元背叛了皇权,给她传了消息。
他也好深的城府,好重的疑心。
故意试探她到底有无真正地屈服于他。
好在她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反抗他的事;好在她真的只是想给母亲送些钱财而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更好狠毒的心,杀人诛心,想她亲耳去听那消息。
害她父母兄长的是她自己的亲人,是她的二叔。
但他也间接告诉了她另一个讯息。
原来,她哥跑了
萧显收起了那股子假意的温和,再度冷声勒令:“脱了。”
江容浑身发抖,颤巍巍的柔荑终是一点点地摸到了身上的镶裘披风,慢慢解开,将那披风脱了下去。
这里比冷宫好不了多少,为今之计,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江容最后一问:“可有外边的消息?”
陈公公压低了声音:“有。”
江容身子微微一颤,美目含水,瞧向那公公。
人却没说下去,道了旁的。
“太子妃是殿下的恩人,亦是老奴与整个东宫的恩人”
他略微浑浊的眼中闪现朦胧泪光,仅仅点到为止。
江容目光闪躲了一下,别开视线,没再问话,亦没再说些什么。
她知晓,陈公公已经猜到,她是用什么,换来了东宫的短暂安宁。
江容起了身:“照顾好殿下。”
言毕,带着宫女离开。
陈公公缓缓应声,躬下腰肢,良久良久。
惠香将适才的事说了出来。
茹翠、春喜听罢,无疑脸色皆变,人人惶惶。
茹翠道:“那他是何意思?”
没人回答,也没人知道,唯知此番是徒劳,希冀破灭。
更甚,东宫之中现在所有人,必须老老实实,不可有半分不恰之举,以免触了那人逆鳞。
惠香三人俱不再做声,但心中皆有所想。
小姐受了委屈。
从小到大,她从未被人那般对待过。
还有便是那香气。
她香香的,旁人喜欢还来不及,不求他也喜欢,但怎么就讨人厌了?
江容这许久皆一言未发,抱膝,捧着杯盏,缩在矮榻上一动未动,只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时而缓缓轻转。
她心中有着一种极其极其不好的预感。
这时,茹翠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
“太子妃,您刚出去不久后陈公公来过,说太子醒了,想见太子妃,不过这会子,应该已经又睡下了。”
江容轻轻地点了下头:“我明早再去看他。”
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萧知砚大抵是熬不住的。
这半个多月来,他每日加到一起也不过就能清醒一两个时辰,有时甚至一两天都浑浑噩噩的。
何况,江容现在腿软的很,哪也去不了了。
她将手中的杯盏握得更紧了几分,心中的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王元济刚到曲江楼时,恰逢楼内大乱,京兆府派人将楼整体围住,不放任何人进出,裕王身为目击者,从旁协助调查,他只与江娘子打了个照面,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裕王带走充做人证。
他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啊!
江容当场接受完京兆尹的问询,口供记录在册,结束时早就没了观景游玩的心情,神情厌厌,黑眸失去往日光彩,她让店小二将已经做好的糕点打包,带回家去。
马车停在左相府门口,汀兰搬来梯子,她拾阶而下,一抬头就见府内好大阵仗,全家老小都站在门口等候着,父母亲的脸色看着不大好。
江容不明所以,难不成是听说她在曲江楼遇刺,所以在门口等她?
站在中间的锦袍太监,手里握着一柄拂尘,嗓音纤细有些埋怨道:“江娘子你可回来了,叫老奴好等!”
这是明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公公,前世她见过几次,明帝派他前来,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
“劳烦公公走一趟,可是有什么事?”
左相早就将他打点好,只听李公公捏着细嗓子高声说,“江娘子,请接旨。”
第 26 章 赐婚
陛下降旨,阖府相迎。
江容怔住,脑中一片空白,失神片刻,脚下如同灌了铅,不敢向前一步。
她听到了什么?
圣旨?还是给她的圣旨?
一种巨大的恐慌包裹住她的心脏,千丝万缕般束缚,让她喘息不得。
前世她只接过一次圣旨,就是赐婚圣旨。
在汀芷的搀扶下,维持端庄的跪在父母身后,向这皇权主宰的命运低了头。
张明贤赶到的时候净房中已经响起水声,不及询问一二,里边,男人的语声传来。
“把曹顺德叫来。”
“是。”她与萧显、萧知砚皆同父异母。
永阳是俩人的妹妹。
不知晓她的心思和目的,江容始终不安。
再有便是让她后日带药一事。
蒙汗药虽她也需要,但不是目的,只是试探。
这,也是江容挣扎的原因。
她当然不想见萧显。
但她势必要去。“朕给你出一个好主意,你住在大明宫。”
江容抬起的头慢慢地又低了下,那男人没得一会儿已到了她跟前,捏起了她的脸,微微俯身:“朕给你烧的,暖暖的。”
江容别开了脸去,错开他的目光,下一瞬,猝不及防,那男人扣住了她的手腕,只微一用力,便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江容心口起伏,无疑脸面已经烧烫起来,依然躲着那男人的视线。
“陛下不赏有不赏的道理,妾身不要了便是。若无它事,妾身回去了。”
她说着转身欲走,却顺觉腰间一热,一紧,却是被萧显的手箍了住。
江容转过头来便对上了他垂下来的眼睛,嚣张、凛冽、又夹杂着满满的疏离,冷声道:“别走啊朕看到你就受不了。”
言语间那双手摸上了她的腰,一寸寸拍捏
江容瞳孔骤然放大,双重惊恐。
一重为他所言的话语,二重是他的动作。
他,分明是在搜她的身!
江容无法镇静,因着那张写有字迹的帕子!
她脑中瞬时一片混乱,万万未曾想到,即便此时事情已经发生,她依然无法理解!
适才在廊道上有宫女看守,但永阳公主带的人很多,加之她自己身后也有两人,视线遮挡的很严实。
她又穿着披风,换帕子的时候也有遮掩,如此重重遮盖,怎么可能被人看到,绝无可能。
再者,她一直在前,不可能有宫女提前来跟萧显禀报了什么。
适才在殿外候着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来,萧显是怎么知道的?
“陛下”
江容的腰被他捏的有一丝丝疼,下意识唤了他一声。
这时也抬了眼眸,与他对上了视线。
男人眸色依旧,欲-色中夹杂着冷峭,寒气逼人。
江容害怕,然心中很快理明白了。
他应该不知道什么,也没甚证据。
他是疑心太重。
在她之前,永阳公主必然来见过他。
她二人之间间隔时间太近,就因着这个,他便心有怀疑。
他,太敏锐。
江容慌乱至极,不知如何能过此关。
如若真被他搜出那张帕子,永阳公主与她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思及此,江容更加无措。
这般之际,眼圈泛红,一面承受着他手上的力度,一面大着胆子开了口。
“陛下是又怀疑妾身了?”
不为别的,如若事情为真,永阳公主真愿意帮她,于她而言将是很大的助力,且不说日后的事,眼下“避子药”这个燃眉之急,便解了。
思及此,江容穿好了衣服,戴了面纱,准备就绪,只待时辰差不多便动身出门。
张明贤应声,马上吩咐了下去。那边顷刻没了任何动静。
江容又问了一遍:“阁下何人?”
不出所料,这一次对方说了话。
那是个男子的声音,江容确定没听过。
“后日下午未时一刻,松涛长廊。”
江容立马回口:“你是谁?又或,你的主人是谁?”
对方亦如适才,并不答话,明显有所顾虑。
江容直言:“你既是用此方法见我,我什么处境你知道,不知你是谁,我怎么可能听你之言赴约?又怎么可能知道于我而言赴约是弊是利?可会引来杀身之祸?你说了,我难道会在这两日出卖你的主人,把你的主人联络我之事泄漏出去?”
沉默半晌,对方终是再度答话。
“永阳公主。”
江容心中有所波动,万万没想到。
永阳公主,此人,她这几日听人提起过一次,就是宁元。
“所以,你跟着宁元,藏在暗处,偷听了我们的话?”
“奉公主之命。”
“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眼下又意欲何为?”
“帮王妃。”
“帮我?”
“王妃或有不信,后日赴约,可见公主本人,证明我所言句句属实”
“公主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知晓。”
“那,你可否回禀公主,后日帮我带些东西?”
“王妃想要什么?”
江容略一迟疑,终是没说那最想要之物。
“蒙汗药。”
“可以。”
江容听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心口微动了一下,斟酌着,“避子药”三个字就要说出口,听对方语声急促,突然道:“有人来了。”
这一句话后,墙外再度没了声音。
江容但觉那人轻功应是极好的。
她没听到任何动静,但人,确是走了。
接着不时,墙外传来了士兵的巡逻声。
江容几人也立马噤了声,待得士兵走远,方才悄然回去。
那曹顺德便是每隔三五日去东宫察视一番的曹公公。
平日里除了禀告东宫事宜,陛下从不唤他,他也见不到龙颜。
眼下昨日刚刚查完,黄昏那会,他也刚刚禀报过,曹顺德想不到陛下会因何事唤他。
尤其此时不过寅时三刻,天还未亮。
太监心中忐忑,脚步更快。“妾身瞧,陛下不高兴了”
“可是觉得,妾身又耍了心思?”
“妾身房中地龙不热为真,妾身怕冷亦为真。”
“除此之外,妾身前来也确有旁的心思”
那男人微微仰了头,垂下眼睛。
江容面上平静,心中已如翻起惊涛骇浪了般,头皮发麻,但终是心一横,娇糯的嗓音道出话来:
“妾身,想见陛下,想讨好陛下”
“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妾身也想做一个识时务的人,妾身想救父亲,也想救自己,想着若是能得陛下喜欢,能有一天,真真正正地做陛下的人”
她声音发颤,终是将话尽数说完,潋滟秋眸紧紧盯着那男人,看他的脸色,看他的反应。
然,等了好一会儿,那男人竟是没半分反应。
就在江容以为他根本就不会理她之际,但见人倏地笑了,旋即朝她靠近而来,缓缓地敛起眉头,深邃的眸子睇视着她,略撩眼皮,低声开口:
“江容,你怎么那么天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你半分长进没有,还是那么天真,你拿什么做朕的人,美色?朕就玩玩,你别当真”
说罢,徐徐起身,很是从容地拽出了江容香囊中的帕子。
同样被拽出的不只是那块帕子,还有一块白玉。
短短一瞬,江容脑中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根本转不过来。
震惊,又何止是震惊。
惊惧,又何止是惊惧。
不时,终于到了朝阳宫,他弯身进去,到了殿中安立一旁,静静相候。
没一会儿,净室中传来动静,脚步声渐起,曹顺德微微抬头,瞧见了出来的人正是陛下,马上躬身参拜。
萧显里衣未系,敞着怀,出来后慢慢悠悠,直奔曹顺德而去。
到了眼前,一言未发,抬起长腿一脚便踹到了那曹顺德身上。
曹顺德吃痛,又何止是吃痛,跌倒在地,脸色当即惨白,浑身冷汗涔涔,一道自额际流下,马上爬起跪下,抬头,眼中带着乞求,含着费解。
“陛下”
何故未问出口,但觉衣襟一紧,被萧显一把拎起。
男人靠近,缓缓挑眉,语声极沉。
“吩咐你的事,都办好了?”
曹顺德这才明白缘故,知晓了是和东宫有关,连连点头,不敢有半分含糊:
“奴才都按陛下吩咐,办好了?”
萧显再度:“是么?都查过了?包括那个女人的脂粉?”
曹顺德心在打颤,翻腾不已。
“是是是,都查过了,包括太子妃的脂粉,没有,没有任何异常。”
萧显镀着层冰雾般的眸子沉沉地眯着他,话听完,良久,甩开了他。
男人站直身子。
曹顺德立马从地上爬起,端身匍匐在地。
萧显随意地倚坐到了一把椅上,双臂搭落在椅臂一旁,半垂着眼睛,眯着那地上瑟瑟发抖的太监,不时,拉着颇长的语调:
“更衣。”
天尚未亮,朝阳宫中便已忙碌起来。
灯火点燃,宫女太监各司其职,皆是匆匆。
几名嬷嬷被传唤过来,立在外边,躬身相候。
龙辇备起,寅时六刻,萧显一身龙袍,从屋中出来,上了辇去,直奔东宫。
半梦半醒中仿佛又见她来,她说她爱他,他也说他爱她,只是明明两心相许,他的心为什么这么痛。
陆遗回到书房内,就瞧着自家主子面容清贵,眼尾透着压不住的喜悦,只是微微蹙眉,似有顾虑。
有顾虑也是正常,毕竟人家江娘子本来已经选好夫婿,若不是自家主子横插一脚,恐怕来日就是状元娘子了。
今日那王元济他也见到了,确实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才华过人,主子若是抛却皇子身份,说不定还比不过他。
“陆遗,她接旨后有何反应?”他记得前世她可是喜不自胜,满心欢喜的待嫁。
“江娘子……江娘子她面色欢喜,接过圣旨后,愉快的回了房间,至今未出。”
陆遗的言语是润色加工过的,萧显能听出来,按照现在江容对他的态度,能够安稳待嫁已是不易,更难以求得她欢喜。
他终究还是卑劣的用了手段娶她。
好在,好在他们来日方长。
第 27 章 七夕
七夕佳节,皇后在宫中设宴,邀请了长安城内未出阁的贵女共度七夕。
七夕宴每年都举办,但今年有些不同,皇后意在为燕王再次选妃。
江容和柳真虽然被赐婚,但因尚未举行婚礼,亦在受邀之列。
座位摆放和上次四时宴一样,江容左手边是静和县主,右手边是柳真。
宫女三人听罢无一不好奇,不懂太子妃何故这会子突然没来由地提起玄德门,让人去看玄德门?是何用意?
但皆没多言,擦了眼泪,其中一个马上出了去。
等待的过江中,江容亦如适才,便是连动的力气都没了。
一刻钟的功夫,外边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不,是奔跑声。
安福人还未至,喊声已经传入屋中。
“太子妃!”江容点了下头,放下戒备,但由于陌生,还是未能抬步向前,直到听他唤道:“可以了。”
江容小心地过去,他的面具将他的脸几近都遮挡了上,只能看到眼睛,和一张干枯的嘴唇。
邻近之后,触目惊心,江容打了个哆嗦。
果不其然,他伤了条腿,膝盖上包扎着十几层,鲜血却还是渗了出来,人显然已经站不得了。
“你的腿!你,可需我帮你唤个郎中?”
小阿容被吓得脸色煞白,脱口而出。
但见那少年虚弱地摇头,将白兔归还到她手中。
江容接过,亦是接过的同时,骤见那少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江容轻呼,抱住小兔本能地退步,衣角被那面前瘫倒下去的虚弱少年小心地攥了住。
他抬眼,语声卑微可怜,虚弱地几近就要说不出话来。
“别告诉别人,别告诉别人我在这,亦,别告诉别人见过我,求你”
江容心跳都漏了半拍,紧紧地抱着小兔,低头看着那少年可怜的眼睛,点了头。
“好,我,我知道了,你你为什么会”
他艰难地回口:“目睹识破了一个恶贯满盈之人谋财害命的肮脏勾当,告去官府,那恶人勾结官府,打折了我的腿,欲要杀人灭口,正在四处追捕于我。我失血过多,怕是很快就要死了你能,能救救我么?”
江容紧张又慌张:“你不让我找郎中,我,我不知道怎么救人”
“帮我弄些止血的药和细布即可。”
“如此,如此就可以了么?”
他点头:“如此,便可以了。”
江容心中慌乱,应了声。江容眼中酸涩,有些哽咽,心中的滋味很难说清,久久不能平静。
终是临近晨时,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她方才镇静下来,也释怀了去。
直到一个半月之后的某一天,人,突然就不见了。
江容在山中偷偷地找了许久,因着他不想被人发现,她心中着急却也不能派人来找。
后来的两年中,江容每年的正月十五都会去明月楼顶层,下意识寻人。
直到一年前与萧知砚订下婚事,方才不再去了。
实则,江容很早以前便恍惚有被骗的感觉,但终还是未以最卑劣的手段揣测人心。
然现在真相就在眼前。
原来那个人是萧显。
少年变成了男人。
眼神从故意装出的温柔可怜变回了嚣张狂妄。
曾经许多个夜晚,她哭着从梦中醒来,梦到他被人抓走,被人打死了,继而几日几日地吃不下饭。
亦有许多个白日,她心中空落,找借口去明月楼,马车停在附近,掀开窗帘,瞧看过往的人群,瞧看那座他提起过的酒楼。
是他就是他。
看见了就看见了。
假的就假的。
上当了就上当了。
又能怎样?
恰逢此时,外面响起惠香两人寻她的声音,江容,赶紧跑了出去。
屋中宫女三人,包括江容,人人忧心如捣,更好似有火焰在心上烤着。
直到那安福奔了进来。
小太监没有半丝等待,脱口而出:“玄德门撤兵了!”
“玄德门撤兵了?”
宫女几人面面相觑,还未及反映,江容手中的杯盏陡然掉落在地,发出碎裂的声响。
小姑娘身子一晃,脑中“轰”地一声,瞬时失聪,明白了一切,一切也都与她想的对了上。
抬走库房中的东西是逼迫。
断东宫的粮食是逼迫。他说他家住上京,本是和叔父来苏州做生意的,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叔父生死未卜,他也不知这条腿还能不能好起来。
江容觉他可怜,一直软声安慰,告诉他她家也在上京。
他听罢,沉默了会方才笑着开口,与她约定回京相见。
再接着,便是她发现了他偷偷地在地上画她。
江容方才十三,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但也只是懵懂,并不是傻的,瞧见之后,小脸儿当时便红了去,人立在那,仿若不会动了一般。
他毫无避讳
“我逢此大难,若非遇上妹妹,怕是已经死了。”
“不管妹妹相信与否,妹妹已入我心,今生无论如何,我人在何时何处,怕是永远,也忘不掉妹妹了。”
“它日我若能出人头地,必用一生回报,便是为妹妹死,也心甘情愿。”
断萧知砚的解药更是逼迫。不时,床外传来脚步声,江容转过头去,隔着纱幔瞧出,来人是她的两个宫女惠香与春喜。
既是天已亮,江容也睡不着了,便起了来。
惠香、春喜到了床边,皆很担忧,问出心中困惑。
“小姐,昨夜”
是的。
那男人留下了让人担忧,没留下也让人担忧。
惠香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昨日进来这雨花阁没多久,那男人就走了。
江容回想了一下前前后后。
起先她满心满脑地只是想着如何不被萧显发现那张帕子,后来
现在回过头来想,倒也并非无喜事。
她和永阳公主是安的。继而接着,她便又想起那蒙汗药。已经过了一夜,时间久了,恐生变故,如此,当即便唤了这雨花阁中的宫女为她准备了洗漱用水,朝着惠香两人摇了摇头,令其宽心。
见她说没事,惠香、春喜也便放下心来。
江容收拾妥当,戴了面纱,早早地便同宫女二人出了雨花阁,返回东宫。
永阳公主帕子上所写的地点邻近东宫,较为偏僻,在一口井边的岩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