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和草地成为天空,蓝天白云成为落脚平面。
辛荣:“怎么还是感觉没太多变化?”
虽然能踩到东西,但重心依旧在湖泊那边,她的头发向上飘着,感觉分外难受。
徐清姿抬头,看中湖中自己的倒影,“得把自己想象成在地面,这个空间和看法或者角度有关。”
她一说完,便闭上眼睛去改变自己感官的感受,说服自己平地上,而不是在头重脚轻的半空中。
别人见她这样,也半信半疑闭上眼感受,来到这的大多都是团队里的领队,修为和感悟方面会强上许多。
她们在心中默念,有几人甚至直接念出声,倒挂的感觉随着默念消失。
惊喜之中连耳边水声都已忽略,还没等睁开眼,一股结实的厚浪砸下来。
大家对此早有防备,很快调整好呼吸,等再睁开眼,湖水已经消失不见,几人面前换了副天地。
徐清姿耳边再次传来小师妹的声音。
“大师姐。”
徐清姿连忙:“我在听。”
“你出来了吗?”
徐清姿看了眼面前的情景,“先不管那些,告诉我怎么联系上我的,我得去联系你两个师姐。”
“你出来了吗?”她重复道。
徐清姿沉默,抬眼望去,眼前的场景从蓝天白云绿色湖泊变成不见天日四处冒火的活火山。
她看到远处有个到处乱跳的身影,有点眼熟。
辛荣道:“你在跟谁讲话?”
徐清姿看了她一眼,没理她。
褚映看在眼里,她听到了,在徐清耳边小声道:“我师妹说你师妹疯疯的。”
徐清姿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但很快意识到不对,她看了眼褚映,见她眼神有些怪异。
小师妹对她的行踪过于了如指掌,就像在暗处盯着她一样。
视线上移,她没再看到神似眼睛的东西,天空黑蒙蒙一片,被黑云压得密不透风,只有火山迸发出的火焰照明。
“大师姐,你在哪里?”与小师妹别无二致的声音再次响起。
徐清姿有些迷糊,若是往常,她绝对不会怀疑这声音的真伪,但此刻她不得不重新考虑。
褚映可以和她的师妹联系,她说小师妹在另一边疯疯的,说明小师妹可能在那边和那群脾气火爆的人斗了起来,应该无暇顾及这边。
频繁问这边的事确实蹊跷。
和她一起的其他人好像没有和谁对话,为什么只有她有?
徐清姿想了想,小声回道:“我没有出来,还在福寿湖这边。”
“真的吗。”
徐清姿听着和小师妹十成十相似的声音,按耐住想要道出实情的心,“真的,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联系其他人。”
“二师姐和三师姐已经出来了,她们很好,我已经帮忙联系了,不用担心。”
徐清姿心提到嗓子眼,“那就好,你那边可好?”
“很好。”
徐清姿正准备说话,只听对面紧接着道。
“若是大师姐不骗我,那就更好了。”
徐清姿呼吸一窒,果然是假的。
辛荣等了半天,已经明白她能和外界的师妹们对话,也自顾自的去联系自己的师妹们。
褚映笑笑不说话。
温麟儿正苦恼怎么解决眼下的事,见远处不知从何时来了几个人,兴高采烈喊她们:“你们快来!”
徐清姿定睛一看,是温麟儿,她不是被椿音掌门带走了吗,她怎么进来了?她也是假的?怎么这么多假的。
大家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时,忽然在四处冒火的火山刮来一阵冷风。
温麟儿脸色一变,大喊:“快闪开!”
几人不用她提醒,已经四散分开,只见一个被火焰包裹的巨石向她们砸来,她们分开后,也立即分解成八块,去追击每个人。
连一直在这的温麟儿也逃不了。
几人都是水系,正好克火,完全不惧,只是当大家去攻击的时候发现,剑修的剑意挥出去碰到火石立刻化烟,法器丢出去直接被火石吞噬融为一体。
徐清姿的符咒还没丢出去便直接自燃化灰。
陈宣的笛子烫的她拿都拿不住,她吹出音浪,却丝毫不对火石有影响。
无相门修士虚空画阵,刚画一个就被直接击破。
天山门修士见此,左手持剑抵挡,右手剑指一挥,一排排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现出,她挑出一瓶取出几颗丹药,朝另外几人分别射出一颗。
褚映向下坠落,她只管跑,不抵挡不攻击。
看到飘到眼前的补灵丹,朝天山门修士感谢道:“姐妹大气!”
天山门修士没有空隙管她,她在一群人中修为持下游,再加上刚才一心几用,火石几乎快贴到她脸上。
玄雾派修士吃了补灵丹,立刻转身,不去攻击而是直接朝她飞来,火石没了抵挡速度变快,已经烧到她落后的衣摆。
她抱住天山门修士向下一压,两个火石来不及转弯,相互碰撞,激起巨大冲击。
徐清姿离得近,被震得差点失控,补灵丹来到面前,她体内灵力还算充裕,并且就算不充裕她也不敢随便乱吃,但送上门来的又舍不得丢掉,便伸手揣在兜里。
符咒在这里无法留存,就算持有江山笔也无法落笔画符,暗恨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成不需要符纸也能画符起咒的功力。
只能悻悻把江山笔收回去。
掏出长枪,看了眼火石,感觉也没什么用,但火石已经扑过来,只能横枪抵挡。
火石巨大又异常灵活,徐清姿被推得老远,枪身擦过火石,身子一旋,短暂喘口气。
双手握住枪身,反方向一扭,长枪咔哒咔哒变成铁灯笼。
无相门修士吃了补灵丹,在火石的追击下,快速绕着几人转一圈,而后指挥手中剑插地,双手捏决,频频冒火的火山泛出绿色光芒。
她要紧牙,双手握拳,所有人的火石追击速度减缓。
徐清姿手中灯笼还没做出下一步攻击,就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吸力,只见火石火焰乃至于火山火焰都在往灯笼芯汇聚。
所有人循迹望向她,但也仅仅这一会儿,火焰被吸走,火石的攻击力还在,刚才有火是烫,现在无火是灼。
比刚才没好多少。
徐清姿将身体压在杆上,以杆为重心引导火石方向。
温麟儿没怎么出过门见的少,刚才一个人在这安安静静什么事也没有,这会儿被这么厉害的火石攻击,根本讨不到好,只能四处躲避。
她大喊:“徐师姐,石碑上说要凑够八人,自我献祭才可以出去!”
她的嗓门敞亮,一喊大家都听到了。
自我献祭?谁脑子有病会献祭自己。
徐清姿无暇顾及她,所有火焰吸到灯芯,光亮也逐渐暗淡成小小灯烛一般大小,霎时间暗下来,只剩下她手里提灯发出微弱光芒。
好在大家都能夜视,倒不怕黑暗。
只是一暗,众人才发现不对劲,火山两个喷发的口,中下方一个高高拱起的尖顶,再下面是个黯淡无光的横长黑洞,从上往下看,好似一张悲伤的人脸正在流泪。
没了光亮,火石们也好似失去方向,除了徐清姿的,剩下七人的火石纷纷转弯,一致朝唯一有光的徐清姿冲来。
徐清姿帮她们吸引火力,她们也不能干看着,正好所有火石聚在一起,她们更好一网打尽。
蓄力的蓄力,画阵的画阵,吹笛的吹笛。
辛荣看着徐清姿满场跑,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大声道:“丢掉提灯!”
徐清姿提着灯,火焰留下狭长拖尾,好似天上流星。
辛荣以为自己声音太小,又提高声量喊了几声,对方也不知听没听到,一点没有丢的意思,她有些着急。
在她呼喊的时候,其他人的蓄力已经完成,阵法再次阻碍火石速度,剩下的人趁机朝火石攻去。
或许是没了火焰加持,火石被击中后直接在空中爆炸。
徐清姿被巨大震波击远,烛火也随之消失在黑暗里。
温麟儿和辛荣连忙顺着方向去找她。
褚映在原地背手而立,耳边传来同门讯息。
听完目光暗淡,回道:“不用管了,专心做你的事。”
剩下的人查看火山口和石碑,看看到底是什么要献祭八个人。
半响,褚映目光紧盯着在火山边界四处寻找,半天也找不到徐清姿的身影。
温麟儿崩溃:“徐姐姐你在哪?你怎么不见了!徐姐姐!徐姐姐!”
辛荣奇怪,她身上服饰也不像长虹派的鸦青色,怎么哭得这么伤心,“你认识她?”
温麟儿眼泪挂不住,不尽流淌:“她师尊和我师尊是朋友,我才刚遇到她,她就不见了,我完了!怎么办啊!”
辛荣神色复杂,只能安慰:“你别哭,她不一定有事。”
57秘境(7)
◎谁给你的定义?◎
徐清姿被强大的震波击飞,她将灯笼扭成长枪,以此来平衡身体。
只是等她稳住后,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湖水里,她身处于无限上升的漩涡中,也不知是自己在随着水流快速旋转,还是眼前水流略过她使她看不清眼前事物。
她伸出手,发动灵力,企图让水流凝结成冰,但水流速度太快,无法定型。
正当她思考下一步时,眼前不再是湍急的水幕,而是呈现黑绿蓝三个颜色各异的场景。
二师妹被逼到满是黑色的石壁夹角中,正惊恐地抱着头,面前修士手中的电鞭即将落下。
三师妹下半身被浓稠的液体埋住,上半身斜躺着,裸露出来的皮肤到处是伤口,周围毒虫趴在她身上大快朵颐。
小师妹在满是冰渣的冰川里,迎面而来的是比她大几十倍的冰石。
“这……这是什么?”徐清姿感觉自己头脑发涨,呼吸极其困难,两眼发黑,手中烛笼险些脱手。
不是说好好的吗,怎么……
她气急攻心,手持烛笼朝面前漩涡狠狠劈过去。
她已经不想去分辨到底是刚才神识中酷似小师妹的声音在骗她,还是眼前凭空出现的影像在骗她,她只有一个想法。
她必须要见到活的三个师妹!
烛笼的枪头刺出水流,以她双手为起点,一冰一热从两只手掌浸入长枪,流水被吸入枪头经过枪杆过滤成灵气,顺着她的手掌直涌她的灵台。
灵台上被雪花包裹的火焰灵气大盛,燃烧得越来越旺,几乎要把外层的雪花覆盖融化。
她的身体淌出热气,刚才收集那么多火都没发红的烛笼,此刻她紧握枪身,滚烫蔓延,转眼泛起被炙烤成橙红色。
徐清姿感觉体内像烟花炸开一般,血管乃至所有灵脉都在翻腾。
她气得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天上地下,身处何处,两只眼白红到淹没黑眸,她为了快速抽身,直接使用蛮力,全然没了之前的冷静。
犹如疯子。
兰烛刚到这里就见到这副情景,不顾沸腾的水流立刻冲到她身边将其击拍晕,一股微不足道的红色流光从她的手掌渗进徐清姿的皮肤,转眼消失不见。
徐清姿浑身散发汹涌热气,搂着她的手直接被烫得发麻,以往都是兰烛烫人的份,今天倒是反过来被她烫到。
咕嘟嘟冒泡的水流仍旧在往枪头汇聚,好似被巨大的吸力牵引,而徐清姿也没有因为晕倒而松开握枪的双手。
兰烛把徐清姿身体摆正,让她躺地舒服些,右手覆上她的小腹,探查情况。
还好。
一道清晰的抽气忽然打断她的思绪,像是有人想要说话又堪堪止住。
兰烛知道她来了,道:“前辈……”
依旧没人回答她,但她知道她在这。
兰烛:“前辈,您的徒弟来找您了。”
除了沸腾水声,四下寂静。
兰烛将徐清姿的头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低头为她整理凌乱的碎发,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您拦不住她,对吧?”
无人回应。
兰烛继续:“小辈可以让您摆脱她。”
“……”
兰烛放下姿态:“小辈不是来和前辈谈条件,小辈是来请求您。”
“请求?”虚空中一道低哑的声音突然出现,“求什么?”
兰烛指向怀里的人:“求您在梦里杀了她。”
虚空中的人愣住半瞬,忽而笑出了声,但笑声并不快乐,甚至有些自嘲:“且陶陶,你很调皮。”
“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表演。”
“兰烛”听到大名,将徐清姿丢开,暴露本性,“我是受人之托,什么叫表演。”
她的身高骤然缩短半寸,冷冰冰凶煞的脸换为一张清纯温软的脸庞,一双带有邪气的眼睛在这一张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毕竟师傅的地方可不就得按师傅的规矩来。”
“徒儿可不想把师傅辛苦打造的考场打乱。”
沉默……
且陶陶温和笑道:“几百年不见,师傅不想看看徒儿的修为精进了吗?”
试不试已经不重要了,她能在她的空间骗过她,已经超出她的感知范围,就算探也是多此一举。
“说说你的目的。”
且陶陶笑道:“还能是什么目的,当然是徒儿想见师傅啦。”
“……”
“你的性子连我都叫不动你,能让你帮忙,定然是捏住你的把柄吧?”
她们师徒虽然不到百年,但她已经把这个前徒弟的性子摸了个大概,除非有所需要,不然不会出手。
且陶陶摇头叹气:“师傅还是不够了解徒儿,令徒儿分外伤心。”
“”
且陶陶视线转移到徐清姿身上,虽然她面对的是个空荡荡的空间,但她依旧能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
让她有些恼火。
且陶陶笑容不改:“师傅,你在看什么?”
——
徐清姿忽然掉进一个无底洞里,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自己在不断下坠,耳旁是几乎快要割掉耳朵的呼啸声。
她又惊又疑,非常茫然地望着四周。这是哪?她为什么在这?忽然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
“什么?”徐清姿有些惊慌。
她下坠的速度变慢,没多久她像是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土地上。
她困惑地站起来,忽然惊觉在她旁边多了个人。
兰烛被徐清姿叫醒,太阳穴一阵剧痛,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
她看清眼前的人,松口气:“大师姐。”
幸好,进来的还算顺利。
徐清姿看着她,歪了歪头,神情奇怪,“你”
兰烛道:“我是你的小师妹,兰烛。”
徐清姿犹犹豫豫,半信半疑:“哦,这样啊。”
兰烛抿唇,死去的婴文神魂阴差阳错来到绿莲秘境,她将整个秘境打造成考场,自己充当监较,测验新生代修士的修业到什么程度。
共有三关,前两关相对有点难度,她直接让且陶陶打乱大师姐的通关进度,让她提前来到第三关。
第三关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只需要在提问的时候回答出自己的名字即可通关。
她知道大师姐对自己没有认同感,无法回答。
纵使早有准备,但她还是没料到,大师姐居然连她也不认识。
徐清姿在落地的时候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当兰烛说自己是谁的时候,周遭发生变化。
渐渐出现木屋,竹林,脚下黑色变成棕色土地,旁边一颗颗粗壮大树遮天蔽日,她们站在半山腰弟子住处的树荫下。
半个雨石峰被编织出来。
徐清姿被什么吸引住,自顾自朝住处走去,并未搭理身旁的人。
兰烛紧随其后。
徐清姿走得不算慢,几乎是大步流星,她冲到兰烛的屋子,她将整个屋子扫视一圈,最后定在床榻上凌乱的床褥上。
她有些震惊,上前掀开,发现没有人,慌乱道:“小师妹呢!”
兰烛就站在她身后,轻声道:“我在这里。”
徐清姿听到声音一愣,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眼,想要说什么,又憋了回去,只恍然道:“哦,你在这里,吓我一跳。”
兰烛:“我一直在这里,大师姐找我做什么?”
徐清姿:“没事,你起床第一件事会叠被子,今日没叠。”
兰烛默默过去把床铺整理好,回过头见徐清姿欣慰地看着她,心里忽然惊觉自己怎么下意识去执行,这时候应该做反事才对。
而后把整理好的被褥又重新弄乱。
徐清姿表情一僵,却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去帮她整理。
兰烛把她拽开:“乱了就乱了,为什么非要整理?”
徐清姿笑笑:“要保持好习惯。”
兰烛看着她的笑,像被刺痛一般别开眼,很温和熟悉的感觉,但没有支撑,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拉扯脸上皮肉。
为什么她最开始没有发现大师姐的不对劲呢,可能她把大师姐对她的好都归功于理所当然吧。
兰烛:“什么是好习惯?谁给你的定义?”
徐清姿:“我不会害你,你还小,听话就是。”
兰烛严肃道:“我可以听,但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认为起床叠被褥是好习惯,谁教你的?”
徐清姿直接忽略她的话,一边笑着,一边仔细帮她整理,道:“都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的房间干净整洁,以后出门在外才能有更好思路去降妖伏魔,可别小看整理房间,很多事情都是从细枝末节养成起来,现在有我在你身边提醒,以后你一个人在外,可要自我监督了。”
兰烛又把她扯开,一脚把自己的床榻踢翻,被褥枕头滚落在地。
徐清姿见此,皱眉叉腰道:“小师妹,不要耍性子,只是整理床榻而已,不是让你去做十恶不赦的事。”
兰烛:“大师姐只要回答我,是谁教你的,我就整理。”
徐清姿愣住,让步:“好吧,下不为例。”
兰烛以为她终于要说了,结果兜头一盆凉水。
徐清姿头头是道:“今天就当我没看见,明天可要好好整理哦,你也不小了,我可不会像个跟屁虫似的在在你屁股后头,一直盯着你的作息起居。”
兰烛:“”
“不过。”徐清姿掩嘴笑道:“若是小师妹以后成为修为高强的大能,就算邋里邋遢,也会有人帮你找借口说是有个性。不想大师姐唠叨,就好好修炼。”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大师姐梦境这几章会暂时转换成小师妹的视角。
58秘境(8)
◎“你为什么会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
徐清姿离开床榻,来到窗台边的书案旁,她熟练将上面凌乱的书籍和宣纸垒正。
见少了点什么,抱着书案往旁边一抬,低头去看书案和墙之间的缝隙。
角落有个灰扑扑的毛笔,她伸手捡起来,把上面蜘蛛网捻掉,叹气:“光看书不做笔记,怎么会记得住呢,回头真该说说她。”
她搓搓手指,用除尘咒将上面灰尘去除,准备摆到书案上时发现无处可放,没有笔架笔筒更没有笔搁。
“我怎么把这个忘了,怪不得小师妹不喜欢用笔,原来连放置的东西都没有。”说完又摇头叹气。
“上下嘴皮子动一动的事,宁愿麻烦也不愿意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兰烛在她旁边复杂地看着她。
徐清姿仔细看了眼笔,忽而又嫌弃起来,“算了,重新做一套。”
她视若无睹地越过兰烛,将笔丢进杂物篓里。
她拍拍手却没有离开书案,似乎还是不满意。
兰烛轻轻:“大师姐在做什么?”
徐清姿动作不变,顺口道:“这个屋子好空荡。”
兰烛:“大师姐觉得缺少什么?”
徐清姿思考了好一会,有些怅然若失道:“我不知道,是我疏忽小师妹了吗?”
兰烛抿唇:“你没有疏忽。”
徐清姿扭头,像是才发现她一样:“哎呀原来小师妹在这啊,我刚才动了你的东西,别生气。”
兰烛:“我没有生气。”
徐清姿笑着摸摸她的头,发现她已经长到需要她抬头才能看到的高度,“那就好,如果生气了,一定要抒发出来,憋在心里憋坏了怎么办。”
兰烛将头颅低下,任她揉搓。
但徐清姿只是摸了一会儿便收回手,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张嘴结舌,表情困惑。
这是她的梦境,用她的记忆编织,这里的所有都来自她经历,但她却在自己的梦里说不出话。
又或者说,她想不起来。
兰烛眼帘微垂,道:“大师姐不去看看二师姐和三师姐吗?”
徐清姿听闻恍然大悟:“啊对,你……二师姐还有三师姐,她们……”
她又停住,兰烛从窗外看到接连立起的木屋,是二师姐和三师姐的房间,大师姐的梦境范围扩大了些。
兰烛引导:“她们在还没起,要去叫她们吗?”
徐清姿:“日上三竿了,还在睡觉,真是懒惰,走,一起去叫她们。”
她气势汹汹推开以卿的房门,见以卿四仰八叉地半挂在床沿边,欲坠不坠的样子,她怕她跌下来,没了刚才的气势,连忙上去把她扶正。
以卿被弄醒,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她们,打着哈欠道:“我记得今天没有长老课。”
徐清姿:“今天是没有,但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再睡下去午时都要过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你直接把最宝贵的清晨给睡过去了。”
以卿又打了个哈欠:“那又怎样,我又不是明天就死了,明天再早起呗。”
徐清姿气愤:“你每天都这么说,哪天践行,不要给懒惰找理由,快起来!”
以卿犯懒,但醒都醒了,难以入睡,只能起来。
徐清姿见她开始穿衣,离开前往那昕昕的房间。
推开门却没看到她的身影,屋里繁杂凌乱不堪,和兰烛简洁的房间相比简直没眼看。
她在门口站了半天,保持着惊讶的表情一动不动,兰烛侧到她旁边看她,伸手在她眼前*绕了绕,发现并不是出神,而是僵硬住。
她转身去看正在穿衣的二师姐,发现她也像是卡住一般动也不动。
梦境里除了兰烛这个外来人,这里的一花一木全都由大师姐掌控,但她这个主人却没办法自己去思考,频频卡住无所适从,仿佛走在一个四处是坑洞的路上,一旦掉进某个坑,除非有人拉出来,不然便会永远停留。
她有些难过,在第一世的时候没有来过秘境,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在第三世的时候,她知道这里被婴文占据,这里灵气充沛可以快速提升修为,并且通关还能获得大量奖励,大师姐知道她想来,便也跟着一起。
她当时表面拒绝,心里却很期待,她自己是顺利通过,却一直到秘境关闭都没有等来大师姐出来。
第四世她偷偷去,不告诉任何人,还是被敏感的大师姐发现,并且悄无声息跟上来。
她在这里搞清楚了且陶陶和婴文的关系,从且陶陶口中得知,她的大师姐卡在最后一关,因为无法确认自己的名字而永远沉睡。
但她知晓的时候已经出来,且秘境大门关闭,她不是天选之子,无法让秘境再次提前开启,还不等下一个秘境开启,她就死了,迎来第五世。
而第五世和第六世的大师姐甚至还没等到绿莲秘境打开就已离世。
这一世虽然扭转了前两世早死结局,但因经过六世失败,她没有多少信心让大师姐顺利离开秘境。
可这里,又不得不来。
她重新回到大师姐身边,轻声提醒:“三师姐去后山了。”
徐清姿回神:“哦对,她总是喜欢不睡觉乱跑,晚上幼虫孵化,她怎么会错过大好时机,正好,可以去后山看看有没有好木材,用作笔杆。”
她们离开屋子前往后山,后山的环境一点一滴复现,她们来到一个斜坡的山洞,这里是那昕昕的藏身之所。
她晚上蹲得久时,会在这里休息,她们进洞,却没发现她的身影。
“大师姐,小师妹。”
头顶传来声音。
两人抬头看到趴在树上满头枯枝败叶的那昕昕。
她跳下来,把两只合拢的手往她们面前伸了伸,炫耀道:“看看我抓到了什么。”
说完张开手掌,中间是一个圆鼓鼓的粉豆,仔细看上面油光锃亮,还在缓慢蠕动,乍一看像颗果实。
那昕昕没有继续炫耀,而是惆怅:“这山上的动物和虫太少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大师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徐清姿:“等你知道轻重,不随便把毒虫放人身上试用的时候。”
那昕昕哀嚎:“不试试怎么知道威力,大师姐真小气。”
徐清姿不跟她计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最近修炼怎么样?”
那昕昕赌气:“大师姐不让我出去我就不修炼。”
徐清姿无语:“你要是想一辈子待在这我也不拦着你。”
那昕昕眼泪留下来,大声哭喊:“大师姐说话不算话。”
徐清姿并不在意,任她喊叫,领着兰烛看木材去了。
兰烛奇怪:“大师姐许诺三师姐什么?”
徐清姿没理她,看到前方竹林,喜上眉梢,连忙跑过去。
她扎进竹林,看着茂密高大,郁郁葱葱的修竹,开心地四处寻找适合做笔管的竹子。
挑挑拣拣,选了个细长翠绿,高耸漂亮的细竹。
“这个好看。”她欢喜道。
言罢,直接把细竹连根拔起,提着细竹运到空旷的地方,而后返回树林寻找笔架材料。
她一来一回,不辞辛苦地四处寻找。
她走哪兰烛跟哪,寸步不离,但她时常会忽略掉她,总觉得自己一个人。
当她把材料集齐,搬了个凳子坐在弟子住处前树荫下的大石头旁,拿出一系列工具,开始锯木头。
兰烛坐在石头上,冷眼看她不嫌麻烦,全部亲力亲为的动作,不禁疑惑:“大师姐。”
徐清姿在呼噜呼噜的噪音中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兰烛掏了掏耳朵:“你为什么会做这些东西?”
徐清姿:“因为你们需要,所以我会。”
兰烛:“为什么?”
徐清姿:“因为你们需要。”
兰烛:“那如果我们不需要,你就永远不会吗。”
徐清姿:“你们还小,不会懂的。”
兰烛:“我们都长大了,不需要你照顾,你虽身为大师姐,但也没有义务照顾我们。”
徐清姿:“义务又不是谁说就谁有,是我想这么做。”
兰烛:“你真的想吗?”
徐清姿:“想。”
兰烛:“你骗我,我不信。”
徐清姿没答,木屑满天飞,她找了两条丝巾,一条给兰烛,一条自己系在脸上挡尘。
兰烛已经习惯她时有时无的沉默,接过她送来的丝巾。
她继续道:“大师姐,我不明白。”
徐清姿朝她笑笑:“不明白什么?不懂的多问,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
兰烛看着她的笑脸,心中抽痛,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
好假,笑得真假。
怎么会有人能展现出如此真心却又如此空洞的表情。
大师姐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却像个假人一样,按照不知是谁给的规则做事,一言一行挑不出错处,从始至终都在为某些指令而行动。
谁告诉她的?谁让她这么做的?可能她自己都找不到缘由。
兰烛忽然道:“徐清姿。”
徐清姿听到名字动作没有一丝停顿,置若罔闻。
兰烛:“你为什么会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
木头终于锯开,两端下垂,割裂的中间高高翘起,徐清姿把其中一边重新架起来,举起锋利的锯子继续来回拉锯。
59秘境(9)
◎期待落空◎
梦境外,黑瀑山。
“虽然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也很欣慰,但能不能不要这样。”以卿坐在湿漉漉地石壁上叹气。
刚才在她快要被电鞭抽死的时候,小竹或许是吸收这山洞里太多灵气,再加上这里阴暗潮湿,是它非常喜欢和舒适的环境。
生命垂危之际力量暴增,直接原地化形,用双腿把那用电修士活生生绞死。
尸体看着碍眼,被以卿踢到一边,她发现除了自己,真的所有人都死了。
正巧看到一个石碑,说这里是黑瀑山,只有一个人才能出去。
现在剩她一个人,却依旧在这。
小竹第一次化形,又和她亲近,从上到下全部仿照她的样子来变,面对它仿佛面对镜子。
心里叹气,还是蛇形态好看。
小竹化形突然,兽性未改,顶着和她一样的样貌,软趴趴搂着她,像之前那样把她当树杈。
以卿心中恶寒,把它扒开:“问你话呢,别动手动脚,既然化成人形就得像个人,别像现在这样……”
她对它指指点点,小竹虽听得懂,但不听,依旧上前扒拉她。
以卿气得豁然站起来,严肃道:“会不会说人话。”
小竹不语,只盯着她。
以卿:“虽然你现在很厉害,但都是我教的,来,下跪拜师,喊声师傅。”
小竹不动。
以卿:“不会?不会没关系,看我的口型,把舌头翘起来,师——傅——”
小竹有样学样,结果张开嘴却是条蛇信子,往前一闪,把她吓了一跳。
以卿:“……”
以卿:“算了,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变回去!”
“不要学人,我以前教你的都忘了,不忘初心知道吗,坚守本心清楚吗,回归本源懂吗,你是条蛇就要有个蛇样,快点变回去!”
小竹:“……”
以卿无法再硬气,放下身段,反而给它跪下磕头:“我求求你,快变回去吧,你现在真不好看,我以后怎么带你出去啊,以后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人都是该天打雷劈的东西,你好好当蛇不好吗!”
小竹扭过头,用和她一样的脸表示拒绝。
以卿留下悔恨的眼泪,“早知道当初把你放外面了——好想死!”
——
毒沼林。
那昕昕已经习惯了毒沼,直接在里面畅游。
那昕昕不小心把蛊修拉下来,她的轻松让蛊修轻敌,以为自己也能对付,结果却直接被毒沼淹没,成为众多毒虫的盘中餐。
她肩膀上的大毒蝎被那昕昕眼疾手快接过来,但毒蝎认主,多次想追随它的主人。
那昕昕被它的冥顽不灵弄恼,气得把它腿脚和蝎尾尽数拔断。
绿色血液溅到的脸上,在她天真的表情上仿佛是不小心沾染的草汁。
紧接着张开大嘴把毒蝎身体往嘴里一塞,咯吱咯吱嚼起来。
四周的毒物本就对她有些忌惮,现在更是离得远远的。
蛊修的身体转瞬只剩下一套紫色衣裳,岸上三人满脸惊骇。
最开始那个炫耀自己全能的修士见此情形,看了眼石碑,脑中快速运转。
立刻传讯身边两人:“快把她拉上来,她能带我们出去!”
旁边的剑修一脸为难,道:“真假?感觉我们都不够她吃的……”
——
梦境。
树干劈开,用笔画型,剜去多余部分,没多久,笔架笔搁和笔杆便已成型。
她取来一捆木贼草,用其打磨表面。
以卿起来以后无所事事,抱着她刚从御兽峰抢来的青蛇在她们附近溜达。
那昕昕躲在屋里补觉。
以卿想坐在大石头上,结果因为她和徐清姿一样对兰烛时常忽略,导致踩她一脚。
以卿道歉,兰烛并未理会。
青蛇刚来,有些怕生,咬了以卿好几口,又因刚出生体型小,又没什么毒,被咬的感觉无足轻重。
兰烛看一眼青蛇,心道:这里是大师姐的梦境,所有的一切都基于大师姐所闻所感,那么在大师姐记忆中的二师姐,是和大师姐一样不理她,还是说被大师姐的意识直接主导,去回答她?
她试探道:“二师姐,你”
她话还没说完,青蛇忽然窜走,以卿跟着离开。
果然,在大师姐的世界里,她不愿意回答的事,再怎么找别人,结果都是一样。
兰烛就这样等着,从上午等到傍晚,她忽然注意到脚边影子方向不对,她抬起头,见太阳落到东边山头。
时间在倒退?
在天黑没多久后,徐清姿终于安静下来,她抹把汗,笔架和笔搁完成。
她忽然左看右看,站起来在衣兜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兰烛正准备问找什么,谁知大师姐忽然跑开,朝她的房间飞奔。
她心里一惊,连忙跟过去,结果大师姐跑进屋后立刻关上门,她想暴力推开,大门却纹丝不动,她被阻拦在外。
四周的光线变换,眨眼之间又变回白天。
她还没来得及适应强光,刚才仿若石头的木门打开。
兰烛细细看着眼前的徐清姿,感觉有些变化。
她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来的白绒毛,好似没看到堵在门前的兰烛,略过她走到旁边二师姐的屋子。
原本堆积的木屑和木块忽然消失不见,土地上干干净净,刚才还郁郁葱葱的树叶草木,此刻全部泛黄枯萎,一下子从夏天到秋天。
她回头看屋里,发现之前那只被大师姐嫌弃的毛笔再一次落满灰尘和蜘蛛网,静静躺在角落里。
记忆在往前走。
她紧跟上大师姐的脚步,见她扯出一些白绒放在锦囊里系紧,塞到被褥下面。
兰烛:“这是什么?”
徐清姿听到有人说话,回头,视线逐渐上移,聚焦在兰烛的脸上。
脸上浮现惊讶,好似被她这么大的人吓到。
徐清姿缓缓道:“听说白狐的毛可以保佑平安。”
兰烛想起来刚才她做好笔杆却没有笔豪,估计是寻这毛做豪想起其他致使记忆推前。
“听谁说的?”
徐清姿:“听……听……”
兰烛感觉她并不排斥这个问题,只是想不起来了,引导道:“听二师姐说的?”
徐清姿摇头:“不是。”
兰烛:“听三师姐?”
徐清姿再次否定。
兰烛想了想,“是师尊吗?”
徐清姿眼睛亮了:“对,师尊之前捡到一只色泽雪白的死狐,捡回来本来想剥皮做东西,但不小心把皮撕烂了,她嫌弃不美观丢给我,我就顺着剥完整,我也不知用作什么,就一直挂在房里。”
“这几日你有了自己的房间,独自睡觉怕是会梦魇,你不愿用我的符,白狐毛总可以吧。”
“独自?”兰烛轻声复述,紧接着,她感觉脸上一疼。
徐清姿捏了捏她的脸,在她说话之前又连忙收回手,仿佛怕她生气,装作没事人一样。
但话语间还是有些落寞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大师姐不会管你,但要注意安全,不要总是半夜出去练剑,你才刚刚引气入体,没必要着急,以后时间一大把。”
刚刚引气入体,这段记忆是她七岁左右,在她真正能够感受到灵气的时候,她向大师姐提出要一间自己的房间,她要单独一个人睡的阶段。
怎么转眼时间就往前推了九年。
太快了……她还什么都没发现……
徐清姿并未在意她散发出来的奇怪气场,而是转身离去,前往那昕昕的房间。
那昕昕在屋里,她比兰烛大五岁,这时候面庞还非常稚嫩,她在房间里挖了个坑,趴在坑边观察坑底。
她想让新捉来的虫在此筑巢繁衍,这样就会有用之不尽的虫。
她听到声音,立刻把食指竖在双唇前,示意不要惊扰。
徐清姿点头了然,轻手轻脚把塞有白狐毛的锦囊挂在她床头,又轻手轻脚离开。
兰烛站在门外迎着她出来,默不作声,脸颊的疼痛褪去,可触感愈久不散。
可能太久没有被大师姐这样亲昵触摸,让她恍神许久,以至于大师姐走远都没发现。
她连忙跟上去,目光不自觉落到大师姐前后交替的脚步上,半响,又看了眼自己一进一出的双脚,脚下是走过几千遍的小路,周围是看到厌烦的风景。
忽然一股莫名的熟悉涌上心头,很快消失不见,连尾巴都没抓住。
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她找寻半天,一无所获。
突然惊觉,不止大师姐,她自己也忘了很多事。
在她走神的时候,没注意大师姐停下脚步,一不留神撞了上去。
徐清姿被撞得往前一倾,却没有回头,只是有些疑惑,她抬头看天色,自言自语:“今天好像还没有给师尊扫地除尘。”
说完她飞快跑上山顶。
这段记忆在秋季,正是落叶多的时候。
兰烛记得大师姐平常几天来打扫一次,秋季会每天来。
徐清姿去自己住处门前拿扫帚,将师尊闭关洞府前空地堆积厚厚一层的落叶扫到路边草地。
枯叶清脆,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哗啦响。
她一边扫一边自言自语,“对不起师尊,我今天来晚了,你别生气。”
兰烛看洞府中打坐的引絮,没有任何动静。
徐清姿好似认为引絮能听到一样继续道:“师尊别嫌我懒,今年的树叶长得很茂密,落叶也很多,扫得不如落得快。”
话音未落,忽然刮来一阵莫名的强风,把她刚才归纳好的树叶吹起来。
“你是谁?”闭关洞府传来声音,有人借引絮之口再次问出问题。
徐清姿手中扫帚落地,被强风推远。
她有些激动,以为师尊出关,连忙道:“我是您的大徒弟啊师尊!”
兰烛刚升起的期待落空,心中哀切。
不是这个。
60秘境(10)
◎师尊,这是谁的孩子?◎
风止云停,落叶翻滚洒落。
四周再次陷入寂静,徐清姿没有等到下一句话。
她落寞地捡起扫帚,不做言语继续扫地。
“大师姐。”兰烛喊她。
徐清姿朝她看过来。
兰烛道:“为什么不用御风术?那样更方便一点。”
徐清姿:“我不嫌麻烦。”
兰烛不喜欢这个答案。
徐清姿又道:“我想让师尊听到,我没有偷懒。”
兰烛愣住。虽然她是被师尊抱回长虹派,但她和师尊没有多少感情,即使大师姐经常和她讲师尊的事,让她对师尊报以感恩,她依旧没有多少感觉。
除了大师姐带她来,她几乎不会主动来这里看望师尊。
她喊引絮师尊,但引絮从没有教导过她,甚至连句话都从未说过。
她时常无法共情三位师姐对师尊的崇敬,比起名义上的师傅,大师姐倒是尽了师傅之责。
兰烛:“你不会偷懒。”
有谁能比她的大师姐更尽心尽力。
徐清姿没有和她争论,继续扫地。
兰烛忽然注意到,她来了这么久,怎么没有看到大师姐记忆中的自己,按理说她再怎么在大师姐面前晃悠。
本应该存在大师姐记忆中的她,应该也在才对,为什么一直没看到?
还是因为她来了,让大师姐下意识把现在的她和记忆中的她重合成一人?
等徐清姿扫完地,又把引絮的屋子用鸡毛掸子一点一点打扫干净,然后打水拿抹布前往引絮的库房。
引絮很喜欢摆弄机关,小小的一个库房就有七八个暗门,三四个不同开关,也很喜欢做复制品,一样东西能重复做几十几百个。
库房的所有东西被徐清姿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个物件都被她单独擦拭,她很爱惜师尊的东西,哪怕是师尊的不要的废品,她也要留着。
兰烛曾经问过她为什么收这些,她说,都是师尊的心血。
大师姐很尊敬师尊,以至于到盲目。
兰烛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
徐清姿却在小声嘟囔。
兰烛听不清,凑上前竖起耳朵。
只听大师姐朝一个长方形好似惊堂木的铁块自言自语道:“别嫌徒儿多嘴,我瞧掌门有点偏袒三长老,三长老和师尊是师兄妹,居然会放纵三长老追求师尊。”
“虽然师尊长相俊美,风姿卓越,被人追求再正常不过,但三长老属实癞**吃天鹅肉,无非就比师尊您早几个月入门,占了个师兄名号,以资历压师尊一头,真要论修为,师尊可比他强多了。”
兰烛倒没想到大师姐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居然会偷偷说三长老的坏话,在她眼里,至少在她们面前会维持一幅比较正面的老大姐形象。
这种事一般都是二师姐干。
徐清姿把擦干净的铁块放到架子上,惆怅自问自答道:“好吧,徒儿知错,不该说掌门坏话,这就去领罚。”
兰烛:“大师姐……”
徐清姿仿若没有听到,自顾自说完走出暗门,把抹布丢进水桶里,准备提桶离开。
门外风景再次转换,天上地下全部变成一片白色,零星雪花顺风飘进门槛,厚厚的积雪将天地化为一色。
外面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师姐!师姐不好了!”
以卿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见她在这,着急到:“师尊受伤了!”
水桶“咚”地一声掉在地上,污水溅湿她半边衣裙。
还不待她们赶过去,就已经见引絮浑身带血,手里抱着灰布包,身后还跟着掌门等人。
这时候的引絮刚刚身受重伤,容颜还未老去。
兰烛第一次见到引絮年轻时的模样,霎时间有些恍惚。
她并没有兰烛想象中或者徐清姿口中那样长得惊为天人,她穿着长虹派特有的鸦青色衣裳,五官平平,整个人非常普通,放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程度,非要说,长相只能算清秀,气质比较古板。
这次任务的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唯有引絮几乎丧命,她看起来没什么伤,却满身血腥,一步一个血脚印地回到她的洞府。
她说要闭关养伤,拒绝送来的伤药和疗伤法器,把掌门等人驱逐到雨石峰外,只留徐清姿一人在房里。
引絮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平静,她把一直紧紧搂抱的东西递给徐清姿。
徐清姿掀开层层包裹,里面赫然是个全身粘液,连脐带都没剪的婴儿。
徐清姿惊诧:“师尊,这是谁的孩子?”
引絮喘了口气,虚弱道:“以后,你把她视作亲人相待。”
徐清姿震惊:“什么?师尊,这孩子的母父……”
“她家人死了。”引絮没有耐心打断,“若她以后执意寻找出身,那就让她去,不要过多掺和。”
徐清姿不理解:“师尊,你在说什么?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
引絮累了,说话有气无力,朝她招招手:“你过来。”
徐清姿凑近了些。
引絮费力抬手在她额头点了点,道:“我要闭关,出关时间不定,以后雨石峰就辛苦你了。”
说完便用力把她推了出去。
兰烛看到四周的环境都很模糊,声音也仿佛隔着屏障听不真切。
以卿问:“师尊说了什么?”
徐清姿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想到以后只有她当顶梁柱,心里发慌,面色不显:“师尊要闭关,不要打扰,以后这孩子就是我们的师妹了。”
以卿不可置信指着不知是死是活浑身发紫的婴儿:“师妹?她!?”
徐清姿害怕她再提问,逃也似地跑了。
兰烛走之前看了眼呆住的二师姐,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很快整个人也随着大师姐的远去而飘散。
徐清姿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时候她的房间还没有搬离半山腰,房子挨在那昕昕屋子旁边。
她一回来,那昕昕就跑了出来,她看到大师姐怀抱的小人,脸色登时一垮。
徐清姿见到她,还没等说话,就见对方大声质问:“这是什么?”
徐清姿明显感觉到她的排斥,没敢说明,只道:“一个小妹妹。”
那昕昕登时面容扭曲,像是油锅进了水,忽然剧烈尖叫起来,她此刻只有五岁,嗓音尖细又非常有穿透力,震得兰烛捂紧耳朵。
徐清姿本想让她别激动,但怀里一片死寂的婴儿忽然因为这声尖叫起了反应,刚才还浑身冰凉一身紫色,此刻仿佛被尖叫震醒,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婴儿的脸色由紫转红,手脚也逐渐乱动起来。
徐清姿这才发现包裹的灰布异常粗糙,已经把婴儿细嫩的皮肤剌红,一边找毛毯,一边安抚吵闹的那昕昕。
但那昕昕根本不听,甚至在地上撒泼打滚。
徐清姿没有办法,只能点她的睡穴,呼喊门外的以卿把她带走。
尖叫声没了,但婴儿的哭喊还在,徐清姿怎么哄都没用,这孩子就像没了栓的门,嘴怎么也闭不上。
兰烛终于发现一个大师姐不是天生就会的事情。
徐清姿后知后觉婴儿是不是饿了,正好以卿安置好那昕昕来到她屋里,她直接把孩子递给她,自己跑去了厨房。
以卿抱着孩子手足无措:“不是,你干什么?”
徐清姿:“她饿了,我记得厨房还有点面粉,得给她弄点面汤喝。”
以卿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孩子还给她,“我去弄,你哄她。”
徐清姿感激看她一眼,以卿效率很快,不久就让婴儿吃上面汤饱了肚。
她倒是不在哭了,但徐清姿和以卿却苦了脸。
天色渐暗,以卿点起蜡烛,两人坐在昏暗的屋里,外面白茫茫一片,月光打在雪地上,好似白天。
以卿犹豫:“你真要养她啊?”
徐清姿满脸迷茫:“师尊说要把她当亲人一样”
以卿:“你听她的?”
徐清姿:“当然啊。”
以卿无言,复杂地坐在一边。
兰烛:“只因为师尊一句话,就要养吗?”
徐清姿忽然抬头,脸虽然朝着她的方向,目光却穿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窗外。
两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好似并不知道她在屋中。
兰烛心情低落地看着脚尖,这个时候的她不在她的记忆里,大师姐看不见她,估计也听不见她说的话。
徐清姿呆呆地望着窗外,眼睛一眨不眨,眼白逐渐泛红,以卿及时叫她回神。
以卿头痛:“一个小屁孩就已经够受的,这又来一个,雨石峰是什么托孤堂吗?”
徐清姿幽幽道:“过河拆桥可不好,你当初来的时候也没比她大多少。”
以卿没话说,探头观察新来的小人儿,表情嫌弃:“真丑啊,这是人吗?皱成这样,小得跟个人干似的,我手都比她半个身子大。”
徐清姿瞪她:“什么丑不丑的,刚出生都这样,这话你给我憋心里,别乱说。”
以卿奇怪:“你怎么知道刚出生都这样?”
徐清姿怔怔:“我应该见过。”
兰烛警觉,聚精会神等着她的下文,以为她会继续往下延伸,但她却就此打住。
她小心翼翼扒开毛毯,露出婴儿的肚子,带血的脐带还挂着,两人磕磕绊绊把脐带割了。
婴儿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倒不引起以卿反感,但刚出生的孩子实在不堪入目,她尽量不看她。
轻声道:“师尊有说她姓甚名谁吗?”
徐清姿摇头。
以卿脸色复杂:“师尊哪找来的孩子,别是偷来的吧?”
徐清姿也拿不准,道:“别瞎说,等明天天亮去问问那些同师尊一起回来的人,她们肯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