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亭宴身体僵硬，下意识想逃离陆应萧的怀抱, 陆应萧却将他搂得更紧，还亲昵地亲了亲他的额角。
KTV里光影变幻莫测, 紫绿红黄的光交错着打在每一个人身上。宋亭宴被晃得有些头晕, 轻轻靠在陆应萧肩上。
像在宣誓对陆应萧的独有，又像是宣告自己和陆应萧的关系十分亲密。他已经盘不出自己行为的逻辑了——大脑已经无法思考。
他终于理解了陆应萧对自己的占有欲。
只想要独占这个人，想要让他的过去、现在、未来都独属于自己，一想到他曾经某段时间被别人拥有过，嫉妒的烈焰就会在心底腾起燃烧, 整个人被火光烧得扭曲，直至面目全非。
之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洁癖这么严重。
他忽然有些疲惫, 闭了闭眼，又不敢完全将自己交给陆应萧，靠在陆应萧身上的同时，自身还保持了一定坐态。
“我和你们嫂子订了夜场电影票，马上要开始了。”陆应萧注意到他的动作, 立刻道，“账我结了，你们畅快玩。”
他拉了拉宋亭宴，示意可以走了。宋亭宴饱含歉意地回头看了一眼，陆应萧的朋友们大大咧咧地朝他挥手。
“对不起啊，没让你们玩尽兴。”两人一出ktv，宋亭宴就愧疚道，“好不容易聚一次，还提前离场了。”
“什么话。我们几个总能约出来，只是因为今天有你在，所以准备得比较正式。”陆应萧笑道，“本来就是以你为主的。”
夜风吹来，宋亭宴的鼻头有些发酸。
外面已经没有多少人，显得宽敞的马路甚是寂寥。空气中桂花阵阵飘香，他吸了吸鼻子，任由香甜钻入肺腑。
试图带来一丝宽慰。
他们一开始就没开车，陆应萧又喝了酒，便慢慢地散步回家。宋亭宴享受着初秋深夜的凉爽和清净，拢了拢风衣外套，将身体严密地包裹起来。
他有意将静谧祥和的路途拉长，走得缓缓，陆应萧也不急，陪他一起放空大脑欣赏沿路江景。
他伸手，陆应萧厚实温暖的手便扣了上来。
宋亭宴其实很想问陆应萧大学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他怕陆应萧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又怕自己在陆应萧面前溃不成军。
他不习惯示弱，更不习惯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地位。
他勾勾尾指，汲取陆应萧皮肤的触感和温度。
“有点冷吧？”陆应萧摸了摸他的手背，道，“早知道今天我也穿件外套了。”
“还好，这个温度挺舒服的。”宋亭宴都快不知道怎么和陆应萧相处了，生硬地回道，“倒是你，非要穿件短袖出门，现在是不是冷了？”
陆应萧抓着他的手拉到自己身前，强迫他抚摸自己的腹肌，笑道：“你猜？”
宋亭宴甫一触到便立刻从陆应萧身前甩开，皱着眉斥责：“不知检点。”
陆应萧没再强求宋亭宴，身体靠到观景台的栏杆上，侧头在沿江灯火的照映中看他，“你还记得我们两个刚认识那会吗？”
宋亭宴随着陆应萧倚上去，问：“回忆这个干嘛？”
步道两侧的路灯有一盏悄无声息地灭掉，那片区域很快暗了下来。宋亭宴天生害怕黑暗，向陆应萧身边挤了挤，才汲取到一丝安全感。
——真的是安全感吗？
陆应萧会不会毫无征兆地将自己推开，就像刚才毫无征兆地表明心中另有其人一样？
他垂着眼去看下面漆黑的江面，看江边钢筋水泥铸成的高楼大厦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灯光的倒影像一盏盏莲花灯，载着人们在深夜的呓语晕开。
“没干嘛，就是想起来了。”陆应萧的语气异常地轻松，“你不会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吧？”
宋亭宴的大脑被潮凉露水压得有些重，张张嘴：“怎么可能。”
怎么会不记得。
青年的顽劣早在初见时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个时候他也才是陆应萧现在这个年纪，游戏项目做得如火如荼意气风发，听说隔壁工作室空降一个负责人也毫不在意。
直到当月流水第一次被挤到第二名时，才意识到那位负责人不是善茬。
他是在月底工作总结会上第一次见到陆应萧的，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一身高调的名牌服装，毫不客气地接受周围人的赞赏。
嫉妒也是在那个时候生根发芽的，一发不可收拾。
散会后他走得晚，收拾完东西抬头，会议室里只剩下自己和那位年轻的新总监了。
他对不熟的人向来冷淡，瞥了一眼青年，淡淡地点了下头便拿着资料往外走，不想与这个人再有任何交集。
还未出会议室，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宋总监。”
宋亭宴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位新同事姓什么，只能回头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陆应萧笑道，“认识一下？”
“宋亭宴，兰亭的亭，宴请的宴。”宋亭宴面无表情，只想赶紧结束这场令人心烦的对话。
“宋亭宴。”陆应萧含笑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像在把玩一颗稀世珍宝般，吐字圆润、尾音上挑。
“我追上你了哦。”
大脑的轰鸣声和被侵犯的不适感席卷而来，宋亭宴皱眉，第一次被人超越、第一次被人直白地冒犯，他心中已经起了隐隐的怒火。
“自大是走不长远的。”他语气仍旧毫无波澜，但已经带上了尖刺，“心高气傲对谁都没有好处。”
陆应萧甩着U盘的挂绳，看样子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脸上还挂着令人讨厌的、轻浮的微笑：“我只是想证明自己。”
“如果你是想得到我的夸奖，那你找错人了。”宋亭宴冷冷地抬眼，脸色并不好看，“职场上没有人会宠着你的，小朋友。”
而陆应萧似乎感知不到他厌烦的态度，眼神甚至有些发直，“明白了，前辈。”
宋亭宴只觉得陆应萧在刻意套近乎，被这种自来熟到没礼貌的态度扰得恶心想吐，再没回一个字，大步走出会议室。
出门后又隐隐听到身后还有声音，是陆应萧心情颇好的自言自语：“宋亭宴，名字都有宝盖头呢。”
宋亭宴的烦躁达到顶峰，想要警告他少在背地里内涵自己，却又说不出口。
率先被挑起怒火的人才是失败者，而他在与陆应萧的第一次交锋中便节节败退。
“你到底记不记得啊，宋三宝？”陆应萧曲起手指挠挠宋亭宴被夜风吹得微凉的脸，“那天你穿了件驼色风衣，特别好看。”
“嗯。”宋亭宴简短地道，“记得。”
陆应萧的手在裤袋里一圈圈地转着钻戒，心绪被宋亭宴牵动着，有一瞬间的出神。
他一直没告诉宋亭宴的是，从他大学时偶然加入宋亭宴的游戏内测玩家群、接触到这位制作人时，他就开始仰慕他，疯狂地想要了解他在屏幕后面的模样。
他今晚是做了求婚的准备的，刚才说的真心话也是为求婚做铺垫。但他一直犹犹豫豫说不出口，拖到现在也没有积攒起勇气。
向来随心所欲的人遇到最珍贵的珠宝，也会怀疑自己是否相配。
“我以前不懂事，给宋总监添麻烦了。”他没皮没脸地一笑，“以后也要继续麻烦宋总监咯。”
按照预想，这个时候就应该说“我想和你共度余生”这种承诺的话了，可惜枉费他一副好口才，偏偏在这时一点用场也派不上。
而宋亭宴已经十分煞风景地说：“少惹我生气就行了。”
陆应萧的手从裤袋里一点点抽出来，最终还是没有拿出那枚戒指。
他眯起眼睛，全世界的繁华景象在眼前变成一片橙黄色的模糊色块。他望着对面江岸的LED大屏，心中打算着下次一定要将求婚誓言打在大屏上、要请上百架无人机进行表演。
那个时候宋亭宴不会知道曾经有过一场黯然无声的求婚，被胆小鬼扼制在秋夜的晚风中。
“回家吧，挺晚的了。”宋亭宴从栏杆处直起身，看向陆应萧，“舍不得走啊？给你在天桥下打个地铺？”
陆应萧确实舍不得走，说：“今晚的星星真亮。”
“嗯，的确很漂亮。”宋亭宴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今天我过得挺开心的，谢谢你。”
陆应萧心中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问道：“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没，就是在学着表达情感罢了。”宋亭宴拢了拢头发，催促道，“走了。”
他说完就先迈步向前走去，陆应萧跟在后面，满心满眼都是宋亭宴腰细腿长的背影，视线却突然被一阵白光包裹。
——是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车。这个路口流量不大，没有设红绿灯，那辆车就直直地开过来，并无任何减速迹象。
路口中央的宋亭宴已经转头注意到了，但留给他的反应时间实在太少了。
在灯光吞噬身影的一瞬间，陆应萧瞳孔放大，撕心裂肺道：“宋亭宴！！！回来——！！！”
第57章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撕碎云霄, 想象之中的撞击声没有出现。陆应萧大步跑过去，就见宋亭宴已经走到了路的对岸，而那辆车显然也吓得不轻，还停在原地没走。
陆应萧冷冷地隔着车窗和车主对视一眼, 强忍住冲上去理论的冲动, 快步来到宋亭宴身边。
他张张嘴, 发现自己哑了，竭力地想要发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没事，嗯？”宋亭宴拍了拍陆应萧的背，“对不起啊, 让你受惊吓了。”
陆应萧被他抱着，身体在剧烈地发抖。他想去安抚, 却根本无法使陆应萧平静下来。
他只能一遍遍地保证：“放心, 下次不会了。”
陆应萧没说话，依然直愣愣地杵在原地，身体僵硬，像座冰冷坚硬的石像。
宋亭宴来回抚摸着陆应萧的后背，想要将他捂化, 一边安慰着：“路上已经没车了，不用怕了。”
陆应萧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
宋亭宴这才发现陆应萧哭了。
从他认识陆应萧的那一刻起，陆应萧的表情要么嬉皮笑脸、要么面色深沉, 在无赖和阴冷之间切换自如，但从没露出过软弱的一面。
而此时的陆应萧哭得喘不过气，浑身抽搐着，头在他身上埋得越来越紧，眼泪很快透过衣服打湿他的肩膀。
宋亭宴也有些慌了, 强行把陆应萧的脸抬起来，直直撞入陆应萧潮湿猩红的眼里。
这条路是一条小路，灯光远没有对面江边来得明烈，甚至可以算得上昏暗。但宋亭宴看清了陆应萧眼中的害怕无措，以及脸上已经被风干过了的泪痕。
“哭什么？”他捧起陆应萧的脸，用指腹一点点轻柔地擦去上面的眼泪，“多大的人了，嗯？”
陆应萧终于能够断断续续地说出话来，嗓音都是哑的、闷的：“我不想失去你。”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宋亭宴的手劲大了些，嗔道，“小小年纪，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陆应萧带着哭腔急切地坦白：“我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但他的声音实在太含糊，加上心虚，宋亭宴根本没听清他后面说的是什么，只听清前半段，大概猜到陆应萧在解释之前的事情。
“我知道，我没生气。”他故作轻松地说，“我可以接受你的过去。”
陆应萧顶着已经无法思考的大脑，慌乱地去摸戒指。但裤袋里空空如也，戒指也许在刚才兵荒马乱的路上随着手机一起掉出去了。
宋亭宴问道：“怎么了？”
陆应萧摇摇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失魂落魄般，直勾勾地望着宋亭宴。
宋亭宴拨了拨陆应萧湿漉漉的刘海，露出大半个光洁饱满的额头，笑道：“像个落汤鸡。”
陆应萧任由他一下下拨弄着自己的头发，问：“你知道如果你真出事，我最后悔的会是什么吗？”
宋亭宴直到把陆应萧的头发弄成中分才停手，配合道：“什么？”
“没有和你求婚。”
宋亭宴笑了，温声道：“现在就可以啊。”
“以后吧，以后准备一场盛大的。”陆应萧认真地道，“你要等着我。”
宋亭宴应下，笑着揉揉他的头：“回家了。”
到家后宋亭宴给陆应萧放水洗澡，陆应萧执意要和他一起，他没辙，只能脱了衣服也躺进浴缸里。
他听到了陆应萧如擂的心跳，又快又强烈，像要冲破胸膛。
他靠在陆应萧怀里，偏头问道：“还难过吗？”
“后怕。”陆应萧说得简短，“还会止不住想当时如果车真撞上去了怎么办。”
“别想那么多没用的。”宋亭宴向来不会安慰人，特别是因为自己而受惊的爱人，只能尽力道，“没发生就是没发生。”
“宋亭宴，”陆应萧的声线颤抖，听上去又要哭了，“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怎么可能？”宋亭宴不愿看到陆应萧再为自己掉眼泪，捂上陆应萧的眼睛，“再胡思乱想，晚上要做噩梦了。”
陆应萧哑着嗓子喊：“宋哥。”
宋亭宴手一抖，掌心压弯了陆应萧的睫毛。
又是一声“哥”，叫得近乎支离破碎。
这是下意识寻求年长者庇护的行为。
陆应萧只有在心理防线崩溃时才会脆弱得像个不讲理的孩子，在自己与外界之间竖起屏障，躲在自认为的安全区里不肯出来。
宋亭宴的心脏像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攫取，疼得发涩。
宋亭宴说：“嗯，我在。”
宋亭宴又说：“做吗？”
他已经扶上陆应萧的那根，借着水的润滑，一点点坐下去。
宋亭宴做完睡得沉，但在半梦半醒间断断续续听到了陆应萧的梦话。陆应萧应该是眉头紧锁的，不住地扭动着身体，大喊“不要”。
宋亭宴处于昏睡状态，只能依靠潜意识去拍拍陆应萧，拉住陆应萧的手，说一些根本不受大脑控制的安抚的话。
第二天醒来已经什么也记不清了，而陆应萧也不在身边。
“陆应萧。”他喊道，“你在家吗？”
“怎么了？”陆应萧立刻出现在门口，“我在做饭。”
宋亭宴感官回笼，这才听到厨房油烟机的声音。
“煎蛋记得给我的蛋黄戳开，我不要吃厚的。”他半眯着眼睛，很享受两人一起用爱意把家里填满，“我等会起床和你一起做。”
“我都快做完了。”陆应萧笑笑，“早上五点多就醒了，没吵到你吧？”
宋亭宴微微惊讶，迅速猜到了陆应萧为什么会这么早起床。
“过来，让我抱一下。”他张开手，少有地对陆应萧做出邀请的姿态，还有些不适应，微红着脸催促道，“快点。”
陆应萧一边说着“我身上有油烟味”，一边走过来狠狠抱上宋亭宴。宋亭宴被他压得有些呼吸困难，分出心思想这位的力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今天我们去野餐吧。”陆应萧在宋亭宴耳边说，“我都准备好了。”
宋亭宴艰难地说了声“好”，陆应萧满意地亲了亲他的唇角，说：“你再躺会，我马上弄完。”
“你去洗个澡吧，我来收尾。”宋亭宴已经起身，穿上衣服，“快去，臭死了。”
陆应萧又亲了下他眼角的泪痣，听话地去浴室了。
宋亭宴其实不太会做陆应萧做的这种精致的东西，但认真地模仿尝试，最后做出来也算有模有样。两人将东西打包好，驱车前往早就想去的湖边。
陆应萧铺好野餐垫，带宋亭宴一起支了个帐篷。人工湖旁唯一的开发就是供市民野餐的草坪，每周末都会聚满许多人。
陆应萧仰躺在草地上，两手枕在脑后，眯着眼道：“今天天气真好啊。”
宋亭宴抱着一盒提拉米苏，看看他，点点头。陆应萧笑着坐起身，指腹擦去他唇角沾上的可可粉。
“让你吃早饭你不吃，这下饿了吧？”陆应萧笑他，“等会我要泡个火鸡面吃。”
宋亭宴又点点头，说：“除了小学时的春游，我从没体验过野餐露营。”
他又轻声说：“谢谢。”
“现在怎么天天谢我？”陆应萧搂住他，逗弄似的低头去咬他的蛋糕，“你以前可只会对我呲牙咧嘴。”
宋亭宴说：“想让你明确感知到爱。”
他其实也是被昨晚的事情吓到了，害怕来不及对所爱之人表达爱意。
“我感受得到啊，宋总监前后反差这么大，我怎么可能感知不到？”陆应萧伸了个懒腰，又躺回地上，拍拍身侧，“过来，宋三宝。”
宋亭宴犹豫了一下，也学着陆应萧的模样，身体放松地陷入草中，感受秋日草地的干燥暖意和扎在身上的微微刺痛。
他感觉大自然在吸吮包裹着自己，心中所有杂念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天地人融为一体。
“爽吧？”陆应萧得意地侧头看他，“我还想打个滚。”
宋亭宴羡慕陆应萧的随心所欲，推了他一下，“那你滚。”
陆应萧就顺着他的力气，真向远处滚去。
宋亭宴笑陆应萧丢人现眼，拉他的手，把人拽了回来。
初秋的阳光没有夏天的烈，但依旧明媚温暖。整个世界都是金黄的，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湖上有人在划船，破开银镜的缝隙，探入金灿与碧绿的光影里。
“我其实也没来过。”陆应萧的声音被太阳晒得有些酥软，“你总觉得我贪玩、没有正形，但这只是我想展露给别人的一面罢了。”
“我知道。”宋亭宴认可道，“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总归是有共同点的。”
陆应萧手脚并用地在草地上划了几下，玩尽兴了，笑道：“我去给你剥个猕猴桃。”
宋亭宴心安理得地接受陆应萧的服务，边吃边欣赏四周景色。
他贪恋如此悠闲的时光，也贪恋身旁有人陪伴的感觉。他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性格变得柔软了许多，感觉到自己的胸腔被暖流一点点填满。
这些都是陆应萧的功劳——包括手上这颗去好皮放入玻璃保鲜盒里的猕猴桃。
“甜不甜？”陆应萧摇头晃脑地邀功，“我还带了柿子，等会剥好后弄成泥盖到蛋糕上，肯定更好吃。”
宋亭宴顺着他夸赞：“真有创意。”
“那是，给老婆吃的，当然要做到顶尖了。”陆应萧大言不惭，“——那个人是来找你的吗？”
宋亭宴抬头，就见有个人朝自己走来。他在记忆中迅速寻找这个人的信息，确定并不是熟人。
陆应萧还在一旁调侃：“你还认识黑皮体育生呢？”
宋亭宴已经在思考回避交流的方式，就听那个人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冒昧打扰到您，请问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第58章
宋亭宴还没说什么, 陆应萧已经变了脸色，沉声道：“没这个必要吧。”
“噢，您可能误会了。”那个男生连忙摆手，把他朋友叫过来, “我们是大学生在做摄影作业, 刚才看到你们两个特别温馨就拍了下来, 想传给你们——介意录个视频吗？”
他朋友举着手机，从屏幕后面探出头来。
“不介意，你加我吧。”陆应萧径自调出自己的二维码，神色依旧严肃。
男生看了宋亭宴一眼，见宋亭宴没有动作, 手忙脚乱地加上陆应萧的好友。
“这个是刚洗出来的照片，原图我等下发您。”男生把底片交给陆应萧, “技术可能有点生疏, 不过是免费的！”
陆应萧垂着眼沉默不语，宋亭宴怕男生有心理负担，打圆场道：“很好看，谢谢。”
肌肉发达的男生受宠若惊，单纯到不知如何掩盖脸上的喜悦。
宋亭宴耐心地问：“还需要什么流程吗？”
“没事了没事了, 谢谢。”男生两手合在身前对他鞠了一躬，“拜拜。”
男生走后，宋亭宴才从陆应萧手里拿过照片, 欣赏道：“拍得确实挺不错的。”
陆应萧冷笑一声，“照片不错，人就算了。”
“又吃醋了？”宋亭宴习以为常地睨他一眼，“人家大学里面那么多年轻男女，看不上我这种年纪大的。”
“你猜他来找你, 是不是真为了拍照片？”陆应萧把男生发过来的原图保存下来，语气轻蔑，“他还是太嫩了。”
宋亭宴贴过去看照片，说：“拿人手短，少说两句吧。”
陆应萧没再多说什么，给对方转了钱，仍然不悦：“他们体育生最乱了。”
“又不和他谈恋爱。”宋亭宴笑着啄了一下陆应萧的唇角，“怎么还对人家有偏见了？”
陆应萧看着照片，评价道：“还是我们两个有夫妻相。”
宋亭宴本来以为这整个插曲都是小打小闹，直到上班后看到了自己的视频。
他自己平时没有刷视频的爱好，连视频软件都很少打开。他是在去茶水间泡红茶时，听到了有人在讨论自己。
“这不是宋总监和陆总监吗？！”
同事太过惊讶以至于声音高了一些，很快吸引了其他人。一群小姑娘围在一起研究手机上的视频，宋亭宴就在茶水间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怎么可能，咱们老大恨不得把陆狗丢湖里去吧。”
“他俩怎么会凑到一起？家都不在一个地方啊。”
“拿钱了吧，肯定演的。”
宋亭宴有些哭笑不得，下属们的揣测越发离谱，一个好好的视频快被说变味了。
他打算等会再来泡这杯茶，抬腿欲走，就听身后无不热情地喊他：“哎，宋总监！”
然后便是一群：“宋总监，那个视频里面是你吗？”
宋亭宴稳了稳心神，转身微笑道：“是啊。”
有小姑娘举手抢问：“那那个是陆总监吗？”
宋亭宴大方承认：“是啊。”
他回答得过于坦荡，以至于大家都愣了一下，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周日和陆总监约了顿饭，刚好遇上有人在拍照。”宋亭宴解释道，“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散了吧。”
下属们笑着跑开，宋亭宴泡好茶，手机上跟陆应萧说：大数据挺神奇的，我们昨天的照片已经被刷到了。
陆应萧说：嗯，我也刷到了。
宋亭宴好奇：链接发我看看。
陆应萧的语气略显严肃：没什么好看的。
骨子里和陆应萧作对的天性又开始作祟，宋亭宴找关系还算可以的下属要来了视频，在整一段拍照合集中，第一秒就看到了自己。
羞耻感蔓布全身，他立刻点了暂停。他几乎不拍照片，也羞于任自己的照片被人放大观赏。
他觉得自己并不算好看，至少在别人的镜头下是黯淡的。
他直接点开评论区，想看看别人对自己的评价。热评第一条就极其不堪入目，直直指向他：
【老婆[舔屏]我香香软软的老婆[舔屏]俺要娶你[舔屏]俺天天给你洗内裤[舔屏]俺们生一个大胖小子好好过日子[舔屏]】
宋亭宴：……
这下知道陆应萧为什么不高兴了。
下面的跟楼也无不露骨，一条比一条令人发指：
【如果你说的是p1长发帅哥，那么很抱歉通知你，现在这是我老婆了】
【天杀的，这不是我老婆吗】
【看文的闻着味就来了】
【他俩do的时候，他的头发会缠在那个男的的脖子上吗】
宋亭宴在有一丝被冒犯的不适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互联网本就是开放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哄哄“那个男的”。
他给陆应萧打字，顺着陆应萧刚才的话说：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情侣街拍而已。
他特意点出了“情侣”，希望陆应萧看到后能心情好些。
没想到陆应萧的回应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调侃道：我老婆好看。
宋亭宴松了一口气，又突然想：陆应萧和他的白月光初恋有没有一起拍过情侣照？
他表面上装得豁达，实际内心还是很在意陆应萧的那段过往的。
他装作和陆应萧聊闲天，旁敲侧击地问道：你之前和别人拍过这种照片吗？
陆应萧如实回答：街拍有过，谁叫你老公长得这么出众。
——和别人也有过？
宋亭宴很想直接问清楚，但别扭的性格又在作祟，只能吞吞吐吐道：你确实挺上镜的。那个照片还在吗？
陆应萧答：在啊，一直在手机里。
宋亭宴输入“我想看看”，又删掉。他不敢将事实剖开，也害怕自己在和假想敌的比拼中输得一败涂地。
他只能说：那你还挺长情的。
没忍住的阴阳怪气，刚发出去就后悔了。
他真的不擅长将情绪暴露在外。
况且他本就不该责备陆应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只是没有及时参与进那段时光里，陆应萧一点过错也没有。
但是就是难受，胸闷，大脑也胀，身体甚至微微发抖。
他又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把陆应萧以前的事情拿出来凌迟自己。
陆应萧发了个嘿嘿笑的表情，还觉得挺得意：对啊，我对人可义气了，对你更是。
宋亭宴觉得陆应萧脑子有病，不想再和他说任何话了。
陆应萧又追着说：下班来我办公室，给你看个好玩的。
宋亭宴没回，但结束工作后仍然去了陆应萧办公室。
陆应萧还在敲键盘，戴着无度数的防蓝光眼镜，半个脑袋被面前三大面显示屏包裹。宋亭宴推门进去，安静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等陆应萧忙完。
陆应萧终于伸了个懒腰，转头问他：“过来打把游戏？”
“什么游戏？”宋亭宴径直走过去跨坐到陆应萧腿上，把他的眼镜摘下来，垂眸看他，“你精力倒挺旺盛。”
陆应萧笑得像个混账一样，漫不经心地拨开宋亭宴垂落在颊边的长发，恶劣地顶了下胯，“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宋亭宴扣住陆应萧的后脑，一言不发地和他接吻。
陆应萧的呼吸一下子乱了，但很快调整过来，不由分说地用舌头撬开宋亭宴齿间，加深这个充满掠夺和占有意味的吻。两人谁也不让谁，互相都跟较劲似的，房间里只剩下唇舌交缠的黏腻和粗重的呼吸。
宋亭宴直到把陆应萧嘴唇咬出血了才罢休，想要脱身，却被陆应萧用更大的力气一把拉回去，被迫继续这场接吻。
大脑被多巴胺和窒息感一并裹挟，他闭着眼睛，忽然有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感觉。
猎人终于放过主动入网的猎物，松开他，意犹未尽道：“嘴里好甜。”
“来之前吃糖了。”宋亭宴说，“青提味的，下次给你拿点。”
“好啊。”陆应萧托着宋亭宴的臀部，给他翻了个身，下巴垫在宋亭宴肩上，“先看我自己做的小游戏。”
他炫耀似的点开桌面软件，高清大屏立刻弹出像素风界面，上面用花体字写着：《宋亭宴使用说明书》。
宋亭宴：……
他已经料到陆应萧没憋好屁了。
“你一个做端游手游的，做这种单机小游戏，屈才了。”他感叹，点下“开始游戏”按钮。
游戏画面里是以他为原型的像素小人，白衣黑裤黑色长发，抽象但传神。
小人躺在一张“两万平方米”的大床上，画面拉动后，出现选项：「宋亭宴该起床了，你会——1.把他干醒并送上香吻；2.陪他一起赖床」
宋亭宴满脸无语，毫不犹豫选了“2”。
文字框像PPT一样弹出：[宋亭宴使用说明第一条：永远不要惹一个喜欢赖床的人]
宋亭宴沉默了。
“好玩吧？”陆应萧抱着宋亭宴，黏糊糊地咬他耳垂，“看我对你多了解。”
“智商全用到这上来了。”宋亭宴只觉得好笑，“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陆应萧握上宋亭宴的手，带着他一起滑动鼠标，说：“你不是一直想自己开独立工作室吗？”
意识到陆应萧的不对劲，宋亭宴猝然转头。
第59章
“难道你想凭这个游戏单飞？”他半开玩笑道, “那可能还有点困难。”
“我说真的。”陆应萧神色认真，手也从宋亭宴手背上搭到桌上，刚才的暧昧气氛烟消云散。
宋亭宴问：“你怎么就知道我想？”
不同于陆应萧，他对于自己的野心从来闭口不谈。除了年轻时有一次和家里吵架放下狠话之后, 再也没跟人提起过自己藏在心底的梦想。
他受够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压, 也害怕因此而落下笑柄。他只能埋头努力, 期望早日一鸣惊人。
他更不可能把这个秘密告诉陆应萧。
“因为我想，所以我确定你也想。”陆应萧笑了笑，声线压得有些低哑，蛊惑似的，“想吗？”
“想。”宋亭宴喉结滚了滚, 承认道，“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都可以。”陆应萧亲昵地抱着他, 温柔得有些瘆人, “开一间独属于我们的工作室。”
许是入秋的缘故，宋亭宴觉得身上有些发凉，轻轻一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办公室的白炽灯洒下的光束也是冷色的，高楼外的晚风通过半开的窗户吹透人的骨肉。爱人在身后贴着他的背与他低语, 一字一句却别有深意。
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
陆应萧流露出来的占有欲近乎病态、扭曲，像一潭伪装极好的沼泽，平时用嬉皮笑脸的态度掩盖, 当真正展露出来的时候，涉足者已无法自拔。
宋亭宴多数时间是心甘情愿陷进去的，只有极少数时候，比如说现在，会从心底漫上一层恐惧。
他害怕不见底的深渊, 害怕被任何事物束缚自由。
“再说吧，或者等你到三十岁，当你的三十岁生日礼物。”宋亭宴避重就轻道，“你可真是野心家。”
“人生就是靠闯出来的。”陆应萧似乎没读懂他的言外之意，“我一直很激进，而你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
宋亭宴叹了口气，忽然有些疲于和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解释，“因为你的家庭身世给你底气，而我一无所有。”
“我不算是你的底气来源之一吗？”陆应萧轻蹭着宋亭宴的手臂，声音有些低，“我到底怎么样才能改变你，宋亭宴。”
宋亭宴看着电脑屏幕上弹出的最后一条【宋亭宴使用说明第二十条：要永远爱他】，沉默半晌，说：“你其实已经改变我了。”
他在趁陆应萧借题发挥前，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回家吧。”
两人回家聊的都是写无关痛痒的话题，工作、趣事、明天吃什么，晚上的分歧被隐藏在轻松的话题之下，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陆应萧是敏锐的、善解人意的，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些话的用意？
宋亭宴望着床边隆起的人影，心中开始腾起愧疚——刚才不该扫陆应萧的兴致，陆应萧在提出开工作室时，应该是期待自己的认同回应的。
他是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类型，第二天依旧和陆应萧吵吵闹闹地相处。但他不知道陆应萧在发什么神经，工作期间下楼了三四趟。
在陆应萧又一次风风火火闯入他办公室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你今天很闲？”
“没啊，今天要测试，事情很多的。”陆应萧凑近宋亭宴道，“就是想来亲你一下。”
宋亭宴微微皱眉，觉得陆应萧的想法和行为实在古怪。而陆应萧已经迅速亲了一下他的脸，然后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亭宴对陆应萧的莫名其妙无话可说。
陆应萧倒心情极好，哼着歌，连背影的头发丝都是欢快的。
再紧接着，宋亭宴听到了门外的辱骂声。
动静闹得有些大，他坐不住出去看，就见陆应萧被一群人围着，举手挑眉，作无奈的投降状。
“怎么了？”他大步走近人群，担心道，“吵架了？”
同事立刻告状：“他说我们动画做得烂，非要给我们展示一下他的技术。”
“陆应萧，你是不是有病。”宋亭宴扶额，“这是我的工作室，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陆应萧笑嘻嘻地说：“这不是怕你们这个月又打不过我们嘛。”
“没必要担心我们，先管好你自己吧。”脸上还残留着陆应萧亲吻的温热，宋亭宴冷淡道，“要是被我们超过了才是耻辱，对吧？”
“对对对，宋总监说的都对。”陆应萧像哄小孩一样，语气中充满不正经，“宋总监还是先确保自己有能力超过我吧。”
同事看不过去又要开始新一轮骂战，宋亭宴连忙阻止：“王总来了。”
同事骂骂咧咧：“王总来了也得给我们主持公道……”
“干什么呢？”下来视察的总经理身后还跟着秘书，声音洪亮，“上班期间吵什么？”
宋亭宴神色严肃下来，说：“不好意思王总，这就让大家回去工作。”
王总又看了一眼陆应萧，“你在这干嘛？”
这下可让同事有话说了，立刻有人大着胆子告状：“陆狗……陆总监想来破坏我们劳动成果，我刚做完的动画被他删得七零八落的，他就是忌惮我们完成度高压他一头。”
陆应萧耸耸肩，满脸写着无辜。
在团队面前，宋亭宴从来不护着陆应萧，即使同事添油加醋得有些夸张，“是这样的，陆总监这次行为实在恶劣。”
王总大手一挥：“小陆写份检讨，下周晨会当面给小宋道歉，这个月奖金抽出百分之十打入小宋账户。”
陆应萧一点都不反抗，甚至还笑吟吟地全盘接纳。
王总巡视完一圈背着手溜溜达达走了，宋亭宴安抚好同事，送陆应萧到电梯间，“我帮你写啊？”
陆应萧只顾着欣赏宋亭宴今天的穿搭外形了，闻言收起放肆视线，问：“什么？”
宋亭宴说：“检讨。”
他觉得对不起陆应萧，让陆应萧白白背负罪名，怕给陆应萧添麻烦。
“这么主动？”陆应萧笑着用手指蹭蹭宋亭宴的下巴，“那今天我承包家务，检讨就交给你了。”
宋亭宴应下，搜罗了检讨书模板——他从小到大没写过这玩意——决定下班就开工。
而陆应萧也说到做到，晚上在下班晚的情况下还能回家做顿三菜一汤，又勤快地把家里收拾干净。
最后闲下来，去书房找宋亭宴，陪宋亭宴一起加班。
宋亭宴抱着平板窝在懒人沙发里，偶尔抬眼看一下陆应萧。陆应萧注意到他的目光，停下手里的工作，从电脑前转头：“吃不吃水果？”
宋亭宴瞟到陆应萧的屏幕，是在继续白天的测试。他知道做这种工作需要注意力的连贯性，说：“不吃了。”
“我去弄点。”陆应萧起身，顺手将宋亭宴连人带沙发地往他的书桌旁边拖了拖，“剥个柚子怎么样？”
宋亭宴说好，没过一会陆应萧端着一盘剥好的柚子肉回来。
“累了就先去休息，又不着急。”他喂了宋亭宴一块柚子，道，“王总说的话，他转头自己估计都不记得了。”
宋亭宴感受着汁水的清甜在嘴里蔓延，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陆应萧不再干涉他，回到电脑前。
以黑白为主色调的书房简约大气，巨大的落地灯照亮半边空间。整面落地窗被擦得干净明亮，窗外万家灯火与房间内二人的投影交织在一起，构成繁华城市的一角缩影。
晚风吹来的凉爽打透整间书房，让人忍不住想要闭眼享受这秋夜。
“今晚做吗？”陆应萧的声音忽然响起，沉静得好似只是在问一个普通的问题。
宋亭宴摘下一侧耳机，“嗯？”了一声。
陆应萧直勾勾地盯着他说：“我想在书房试试。”
宋亭宴这下明白陆应萧在说什么了。
面前的检讨还端端正正地写着“工作作风不扎实，存在散漫松懈的问题”，对面的青年却笑得一脸痞气，眼里满是戏谑和欲望。
宋亭宴抿了抿唇，说：“再议。”
“为什么再议？”陆应萧已经强势地挤入他的空间，一条腿压在沙发一侧，两手撑在他身边，眉眼低垂，蛊惑道，“你难道不想吗？”
宋亭宴被陆应萧散发的浓烈侵占气息扰得心不静，“你怎么随时随地……”
陆应萧直接无视他的拒绝，自顾自地描述起来：“我们去书桌上，你被我压在身下，你的腰那么软，肯定可以完全贴上桌面。但我那些文件还没收拾掉，要是不小心弄脏了文件……”
陆应萧叙述得缓慢又细致，一字一句剖开宋亭宴的羞耻心。他无疑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手，明明事情还没有发生，宋亭宴却觉得自己已经浑身湿透、双腿瘫软。
陆应萧的声音很低，像耳鬓厮磨的爱人的深夜私语，吐出的气息却是浓烈的、锋利的，喷在宋亭宴的脸上、耳边。
宋亭宴突然联想到昨晚陆应萧的异样，心中隐隐将两件事链接。
陆应萧眼底有化不开的浓雾，没人知道雾后面藏着怎样的危险。而宋亭宴却迎难而上，以身入险。
陆应萧又用低哑的、灼热的嗓音问了一遍：“做吗？”
“啪嗒”一声，是平板摔在地上的声音。
第60章
周会当天, 宋亭宴帮陆应萧打印出检讨书，夹进文件夹里，眉目含笑地交给陆应萧。
“实在不好意思，又浪费宋总监办公室珍贵的A4纸了。”陆应萧站在会议室门口, 故作矫情道, “要不要付宋总监钱啊？”
宋亭宴整了整他的西装领口, 笑道：“要不要检查一遍？”
临近开会时间，走入会议室的中高层逐渐变多。陆应萧怕抢不到临近的两个位置，迅速道：“不用，老婆写的我放心。”
说完便拉着宋亭宴往里走，挑一个既不靠前也不靠后的风水宝地。
宋亭宴仍旧弯着眼睛任他摆布, 鲜有的好脾气。
正常会议流程走完后，王总主持道：“上周某个总监发生了一件特别恶劣的事情, 现在请他上来读检讨, 也请大家引以为戒。”
陆应萧倒不觉得羞耻，大摇大摆拿着宋亭宴的检讨书走上前去，啪地摊开朗读道：“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越读越不对劲, 他瞟了眼台下的宋亭宴，就见宋亭宴一手撑住半边脸，脸上的笑意怎么遮都遮不住。
被耍了。
台下坐着的有同级同事, 也有上级领导。往下读这清心咒实在出糗，临场发挥又不知道该怎么圆。
再看始作俑者实在开心，陆应萧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宋亭宴的设想继续，就当博美人一笑了。
宋亭宴一直到散会都是沾沾自喜的，心中有股报复的快意。之前写的检讨早就在电脑回收站里被销得粉碎——谁叫陆应萧不分场合撩拨自己。
陆应萧刚才读完之后整个会议室都冒出窸窸窣窣的笑声, 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来砸场子的。
宋亭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如果是没在一起前，他甚至不介意添油加醋一把，让这场闹剧砸得更彻底。
出乎意料的，陆应萧竟然面不改色地读完了全文，结束后甚至还朝台下鞠了一躬，稳步走回座位。
宋亭宴若无其事地瞄着陆应萧的脸色，决定见机行事。
于是他在宣布散会的下一秒，装作不认识陆应萧的样子，头也不回地快步立场。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凌厉的压迫感也越来越重。他加快脚步，目标锁定在即将合上的电梯门。
眼见马上可以赶上下行电梯，肩膀突然被一只大手牢牢扣住，紧接着整个人被拖进旁边消防通道，铺天盖地的吻堵住他的呼吸和视线。
宋亭宴不住拍打着陆应萧的背，陆应萧却纹丝未动，一手紧握住他的腰，像是要将他蹂躏进自己骨肉里。
“陆应萧，这里是公司！”等陆应萧发泄完了，宋亭宴狠狠地推开陆应萧，“怎么越来越乱来了。”
陆应萧浑不在意地舔舔嘴唇，笑得一脸痞气：“和宋总监比还差一些。”
宋亭宴微微皱眉，又羞又恼。
“宋总监怎么这么金贵，亲还不让亲了。”陆应萧故意说得正经，好似两个人真在聊工作，“刚才开会的时候我就想，宋总监这么一表人才，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宋亭宴立刻捂上陆应萧的嘴，堵住他后面的虎狼之词。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打火机的啪嗒声响了又灭，王总把香烟放回盒子里，朝他们走来。
“又打架了？”他像个操心的老师，苦口婆心道，“小陆啊，写检讨本来就是你有错在先，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报复小宋啊。”
宋亭宴默默放开威胁陆应萧的手，背到身后。
“没有，哪能啊。”陆应萧打着哈哈，替经理拉开楼道的窗户，“我俩探讨工作呢，争取再为公司多赚点钱。”
宋亭宴在一旁点头——在这种情况下他确实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王总我们就先回去工作了。”陆应萧拉拉宋亭宴的胳膊，“宋总监，走了。”
宋亭宴巴不得赶紧离开，走出去后就立刻按下电梯键。陆应萧抱臂倚在墙边弯着眼看他，笑得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宋亭宴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照自己，脸上并无任何被亲过后的异样。他不知道陆应萧在笑什么，只能一记眼刀甩过去让陆应萧闭嘴。
陆应萧慢悠悠直起身，道：“你现在的样子真好看。”
宋亭宴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但又不愿让陆应萧看出自己的在意，只能装云淡风轻地走入电梯，无视陆应萧在一旁极强的存在。
过了几秒，陆应萧的声音在只有两个人的空旷空间中幽幽响起：“我还想亲你。”
宋亭宴迅速瞟了一眼电梯所到达的楼层，心里计算还有多久这位讨人厌的男的才能滚下去。
“我一想到在外人面前冷冰冰的宋总监会被我按在公司的各个角落亲，就觉得好开心啊。”陆应萧自顾自地道，“宋总监的唇那么软，一亲还会脸红……”
宋亭宴“啧”了一声，直接按下电梯即将到达的楼层，在开门的第一时间把陆应萧踹了出去。
他在门缝中面无表情地对陆应萧做了个挥手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宋亭宴自己回工作室后，脑海里还在想陆应萧这个时候应该到达哪里了。他又觉得陆应萧最近实在过分，该吃点教训。
经过办公区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声音叫住他：“宋总监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回头，看到陈庭在和自己手下的人聊天，关系熟络得像是同一间工作室的。
他没想到陈庭刚刚开完会就下来找自己了，一时有点尴尬——辜负陈庭热情的愧疚和不敢告诉陈庭真相的纠结。
“王总叫我有点事情，就耽搁了。”他对陈庭笑了笑，“陈总监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陈庭一身墨绿西装风度翩翩，笑得温和有礼：“宣传部在拍校招宣传片，我在那边挂了个闲职，就主动提出来你们工作室采采景。”
——又是来拍摄的。
宋亭宴忍不住想起之前代言人的那件事情，心里已经在打拒绝的草稿。
而且陈庭对于代言人来说，对陆应萧造成的威胁更大吧。
“我们这边没什么好拍的，大家都在埋头工作，还是不要打扰了吧。”他尽可能委婉地道，“而且学生应该不愿意看到一群朝九晚六、面容疲惫的人，对我们公司影响也不好。”
陈庭轻笑着打断他：“我只是想让你出镜，说两句宣传语。”
宋亭宴愣了一下，又措不及防撞入陈庭认真又着迷的眼神中，抿了抿唇，说：“算了吧。”
陈庭半靠在身后办公桌上，两条腿交叠起来，撑在桌面的手无意识地抠弄着，有些失望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我也没打算强求你。但你最近总在回避我，这让我很不解。”
宋亭宴目光向下，手上和陆应萧一起打的戒指正悄无声息地宣告存在感。他笑了一下，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陈庭深吸一口气，挑眉，故作调侃：“有家室了？”
宋亭宴下意识想安慰陈庭，想让陈庭别为自己难过。
作为同期，他们两个从入职开始就有一层自然而然的亲近，在陆应萧没出现之前，陪他吃饭、开会、外出的人都是陈庭。
他从小到大没多少朋友，陈庭的随和与包容令他逐渐脱下疏离外壳，几乎和陈庭无话不谈。
是什么时候开始陌生的？
从他发现陈庭喜欢言语挑逗自己开始，从他不断躲避陈庭肢体接触开始。
陈庭藏不住的炙热的目光令他畏惧，他无法想象自己和陈庭在一起的样子。
“是的。”他向后退了半步，身后茶水间进出的同事见两人气氛不对，互相推搡着纷纷逃窜。
他直到周围没有围观的同事了，直白地承认道：“我以为按照我们公司传八卦的速度，你早就知道了呢。”
“有所耳闻，但是还是想找正主确认一下。”陈庭已经恢复正常，又是一副大度绅士的模样，“怪不得刚才来的时候脸色这么红润。”
宋亭宴感觉陈庭想说的是“嘴唇这么红润”——他看到了陈庭那一秒的停顿改口。
他不想显得自己在炫耀，也不想让陈庭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只能点点头，算是认了。
“恭喜啊，在我之前脱单了。”陈庭鼓了两下掌，脸上的笑容看着还算真心。
宋亭宴说：“谢谢。”
他其实很感谢陈庭没有问下去对方是谁，成年人的点到即止给足了双方体面。
不过就算不问，关于他的另一半，陈庭心里应该也有了答案。
——那个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小子，竟然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说回宣传片，既然你这么拒绝，那我也就不打扰你了。”陈庭颔首，回头看了眼身后那群目光灼灼恨不得下一秒吃到惊天大瓜的人，“先走了，如果你们有好的想法也可以分享一下，都是为了公司嘛。”
宋亭宴应下，说：“我送你去电梯间。”
必要的礼仪还是要有，他和陈庭并肩走出去，像以前无数次一起上楼下楼一样。
“我记得招聘团最近就要出发了吧。”电梯还没到，他没话找话道，“加油，争取给公司多吸纳些优秀人才。”
陈庭半开玩笑道：“少了宋总监的助力，成功率可能要减少一半。”
“我不太会说话，可能会适得其反。”宋亭宴紧盯着电梯楼层，觉得和陈庭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难捱，“倒是陈总监——”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里面陆应萧的表情由欢欣雀跃变得冰冷阴鸷，死死地盯着他们，眼中满是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