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乔梁的算盘没能成功。唐问旸直接过去,敲开尤横的门,把人带到了隔壁房间。
被迫换房的乔梁在心底哀叹:果然行不通。
确定了住宿位置之后,接下来是打探情报。
唐问旸直接去了基地的任务中心,接了个几个基地附近的任务,光明正大地探查起了周围的情况,而尤横无缝混迹到了基地内的街头群体,乔梁则是在基地内四处闲逛,试图找找有什么能唤起记忆的点。
但不太成功。
基地内的背景图都太日常了,关注点都在攻略角色上,很难注意到场景细节。
等到晚上回来,还发生了一件事,唐问旸已经找了个暂时落脚的房子。
四室一厅。
乔梁:“……”
她确定“租房”一开始绝对不在唐问旸打算之内,很难说这是不是防着谁。
尤横一如既往地没看出来诡异的气氛。
他正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的发现,“我找了几个人打听,北庆路上的那家医院有问题!”
乔梁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转移注意力似的接话,“什么问题?”
她白天的时候也经过了那家医院,毕竟涉及工作,她路过的时候就多留了点心,从外面看还挺正常的。
“他们要死人。”尤横咧嘴笑了下,“快死的,还剩一口气儿的,这家医院会主动抬回去。”
就“转移注意力”而言,这些话过于成功了。
乔梁很想给出点儿善意的猜测,但是实在没法这么去想。医院是治病的地方,但也仅仅是治病而已,确实会有一些困难患者的费用减免,但那也是遵循政策,和医院的关系不大。就她来这个世界所见,很难想象这个基地会有这种基础性保障。
乔梁:“……我去看看吧。我白天看见了那家医院的公示信息,明天我去面试试试。”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宋年给她这个新身份,职业正好是医生。
恰巧对方也在招人。
*
第二天一早,床帘还没有拉开,里面就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声。
乔梁呼气吸气,艰难地从床上翻了下来。
一个寒假没有运动,突然这么一跑,全身酸痛是预料之中。但是很明显,唐问旸对这个身体的身体素质认知有点误解,乔梁现在就像是被人打过一顿似的,全身都在疼。
因为提前有心理准备,乔梁对此的接受状况还算良好。
但是等她费劲完成洗漱,历尽艰辛到了食堂,筷子夹了三次都没把面条夹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盯着着自己发抖的手陷入迷思。
按理说跑个步,应该不至于连手……却说锦平这边。
杜彦之从吴家的夜宴上回来就觉得不对。
吴恪虽出席了宴会,但并未表露身份,只是坐在吴家族人的位置上。
可宴上有这么一个人,吴仁辅却没法平常待之,虽说努力克制,但有时候仍是忍不住眼神征询。往来几次,便被杜彦之察觉些端倪。
因为觉得异样,杜彦之回府之后仍是忍不住细思,越想越觉得吴家这段时日的举止有异。就连第一次递帖子的时候也是,锦平才刚刚城破,吴家便来相邀,未免赶得太急了些……
杜彦之左右思忖,觉得这事还是和唐问旸商讨一二。
但等到要求见的时候,却在门口被拦下了。
这毕竟是安思范手底下的人,唐问旸的亲卫倒也客气,“将军已经歇下了,杜先生要是没什么紧要的事,不如明天再来。”
杜彦之下意识地,“这么早?”
亲卫挠头:“也不早了,往常这时候,将军早歇了。”
杜彦之:“……”杜彦之的猜测没错,更准确的说法是两者都有。
吴家家主吴仁辅正跟在一个广袖宽袍的中年人身后,行为举止竟隐带逢迎之态。
明明两人年纪仿佛,吴家家主面相还稍长一些,吴仁辅却一口一个“族叔”,做足了晚辈姿态,而他前面那人也泰然受之,甚至隐隐显出冷淡之态。
吴仁辅并不介意前面人的态度。
他在这锦平城内可以称一句吴家家主,但也只是东淄吴氏的一个小小的分支罢了,眼前这位可是本家里也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么想着,吴仁辅的态度更热切了些,他前面的吴恪神色依旧淡淡的。
两人站在楼阁上,借着枯枝的掩映看着庭院的入口,隔了一会儿,吴恪突然开口,“这个唐问旸,是什么来历?”
吴仁辅下意识回答,“是安思范义子,因屡建功勋、颇受看重。不过安思范竟以自己佯病为诱饵,令之夜袭锦平,看重程度确实不一般。”
吴仁辅这么答完,却见吴恪并无满意之色,便意识到对方关注的并非这些内容。
他想起宴会后半段,丝竹渺渺、乐舞曼曼,席间美酒佳肴,都是难得的珍馐,唐问旸却心不在焉的。为此,上首吴家家主的脸色都不对了。
杜彦之本来还以为唐问旸是给吴家的施压呢,结果居然是困了。
他难得被噎了一下。
但顿了下,终是摇头失笑。
——到底是年轻人啊。
杜彦之:“不是什么大事,等明日再说罢。”
不急在这一时,便是吴家真有什么打算,也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再者,节帅那边的大军将至,急的实在不该是他们。
一下子想起了唐问旸昨天的壮举,乔梁思绪一滞、陷入沉默。
Ok, fine!
这很正常。被唐问旸评价为“很没意思”的吴家人也在讨论他。
因为有先前吴恪的提点,吴仁辅在宴上也有留心,他确实承认对方的见识可能不一般,但是当吴恪提起“我记得你有个女儿,尚在闺中”的时候,吴仁辅还是下意识露出了拒绝的神色。
吴仁辅承认,那小子或许是有些来历。
但不管这人曾经的身份如何,如今不过是安思范麾下了一个将领罢了,配他吴家的女儿……安思范的亲儿子还差不多。
态度这么明显,吴恪自是看出来了。
他也无强求的意思,只淡淡地瞥了人一眼,就不再提了。
吴恪这反应,反倒让吴仁辅心底刺挠起来。
他静默了一会儿,到底嗫嚅着开口给自己解释,“族叔的话侄子自是听的,只是……我这小女儿容色出众,又自小被我娇宠,我实在是盼她嫁个好人家。”
这是想攀高枝呢。
吴恪又瞧了人一眼。
这人也不想想,如今这世道、哪有什么安稳无虞的大树?
该生的气昨天已经生完了,乔梁迅速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是等她艰难完成了早饭,到达教学楼的那一刻,还是破防了。
楼内的告示栏,崭新张贴着一张新鲜打印的A4纸——
【通报批评,昨日下午十五点四十八分,某同学于第五教学楼……】
乔梁盯着告示上那个视频截出的模糊身影陷入沉默。
别说她人生前二十年,就算再往后拨二十年,她也想象不出自己会遭遇这种事。
……全校通报批评。
啊啊啊唐问旸!!
你过来给我道歉!!!
*
唐问旸过来的路上,雨已经停了,但他还是不知不觉还是走到了医院。
乔梁带着满肚子疑惑出来,看到医院外的唐问旸时,她一时都忘了追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快步走过去,直接开口问了,“黑雾的能量确实有助于身体的快速恢复,是这样没错吧?”
唐问旸本来还想着怎么解释自己的来意,听到乔梁的话,却兀地沉默了。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了乔梁往前,两人并肩往前走了一段,他才沉声回答,“二十多年,确实有很多人像你这么想。当时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这场雾气是人类进化的契机,他们开展了大量的研究,关于怎么将黑雾的能量和人体相结合,怎么利用、控制这种能量。”
乔梁:听起来就很不妙啊。
“然后呢?”
“现在的官方基地序列号里,没有第一基地。而在当年,那是官方最大的研究基地。”
乔梁下意识地接话,“伊甸园。”
【……他们想要创造伊甸园,却打开了地狱之门。】
“对,伊甸园。力量、永生、摆脱一切老病死的灾厄,这是他们一开始想要找寻的。”唐问旸缓缓低头,垂眸看向乔梁,“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巨大的灾厄阴影笼罩之下,那个原本寄于希望的名字早就被有意无意的埋藏了,没人会去这么称呼它。
乔梁:“……”我说是游戏的背景介绍,你信吗?
每个游戏的一开始,都有那种一大段一大段的、看起来很高大上的、但对只想来“找找男人、上上头”的非剧情玩家没有一点用处文字说明。
第 17 章 第 17 章
拉紧的窗帘让房间内一片昏暗,天还没全亮,连缝隙中透的都是暗沉的色调。
“滴滴”的响声自腕间响起,被子里伸出一条手臂来在床头摸索了半晌无果,好半天才找准了声源,一巴掌拍在了手腕上。
又过了两分钟,床上的人一骨碌爬起来。
乔梁对着黑漆漆的房间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入职一家医院。她猛地低头看了眼通讯器上的时间,然后默默松了口气。
还来得及,能再睡……
不、不能再睡了!!总不能刚上班就迟到。
乔梁痛苦地摇了摇头,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慢慢吞吞地换上衣服,打着哈欠一步步挪到卫生间。等魂游似的干完这一切,人总算清醒了点。
免得吵醒同住的其他人,乔梁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
但开门后却愣了一下,唐问旸正在客厅。
他正端着杯水站在餐台旁边,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手里的杯子放了一半。
因为才刚醒的缘故,他穿得很宽松,随着手臂放下的动作,衣领贴着皮肤往下滑动了一点,脖颈到锁骨的线条都清晰可见,大概是刚才才喝了一口水,乔梁清楚地看见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锦平城内。第二天,去机场的路上。
乔梁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章琪看得直皱眉,“不是叫你昨晚上早点睡了吗?怎么回事?”
乔梁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睡不着。”
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可能睡着啊?!
另一边,对着主将那“如今锦平城刚刚拿下,城内事务繁杂,你怎么能放任我酣眠整日”的质问,赵敦益梁直满脑子问号。
那不是你“天大地大、老子睡觉最大”的态度,谁敢去叫啊?!
虽已入夜,但节度使府邸仍旧灯火通明。
孙成举败逃,如今占据节帅府的自然是唐问旸带来的人。
赵敦益和杜彦之一同入内,就看唐问旸半撑着脑袋,头往下一点一点的,两人脚步一顿,都不约而同的放轻了动静。
虽说入城第一日唐问旸一副“万事不管、老子睡觉要紧”的态度,但接下几日却是为城中情况很废了一番心神,连睡觉都是浅眠假寐。
赵敦益虽是心里嘀咕“这位到底什么时候转性了”,但到底有点歉意。
他还以为对方那天睡醒后“城中诸事繁杂”的指责是没事找茬,结果这人居然真的很上心。
连杜彦之都有所改观,觉得自己当日是以貌取人了。
也因为这个缘故,两人这会儿虽有事来禀,但是瞧见唐问旸现在的样子,却都没有出声。
两人对视一眼,正待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却见那边唐问旸一下子没撑住,脸擦着手臂跌到桌面上。
这一下子磕得可不轻,“咚”的一声响后,赵敦益不自觉地闭了下眼,但是睁眼再看,那边人居然没醒。
赵敦益:“……”唐问旸这会儿正带兵追击孙成举残部。
孙成举追得狼狈逃窜,这会儿只想破口大骂:到底是那个废物刺探来的情报?!说是唐问旸和如今留守朔州的安恭义不合,后者必定要给唐问旸使绊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唐问旸再怎么天纵奇才、将星入世,军资受阻、一样守不住禹定。
那姓唐的守禹定吗?他根本没守,直奔着他的锦平来了!!
这么想想,恐怕息州那边的消息,安思范老贼的病也是装的,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阴险!真是太阴险了!!
孙成举越发咬牙,可是看看身边神情惶惶的残部,他不得不冷静下来。他定了定神,对着左右下令道:“不能再退了!整兵、准备迎击!”
身侧的将领却面露迟疑之色。唐问旸突然被叫起来还有点懵,但听到消息瞬间就清醒过来。
他开口便问:“怎么回事?!”
这次奉诏讨贼、平定叛乱,息州那边才是主力,唐问旸这边充其量算是干扰敌方的偏师,所以先前安恭义才敢那么毫不掩饰地克扣禹州这边军资。问就是优先供应息州,唐问旸还真没话说。
副将:“节帅突发旧疾,已经卧病数日。”
唐问旸脸色微变。唐问旸今天来得晚了一点。
不过他倒是带来一个好消息,禹州产藤,当地人也惯用藤编。编织藤牌藤条显然不能直接用山里采摘的,光是前期处理就是个大工程,唐问旸根本等不起。现在情况倒是好、直接有了当地人现成浸揉好的材料……虽说数量有限,但有总比没有好。
说实话,整件事情顺利得让唐问旸都有种不真实感,仿佛真的有什么神灵庇佑一般。
不过想想他这称得上是“奇缘”的经历,还真是件说不定的事……
唐问旸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了,但是乔梁还没醒。
昨晚查资料费了点时间,为了防止被亲妈发现自己熬夜,乔梁选择了直接通宵。
靠着两杯咖啡,乔梁神采奕奕地熬到了天亮,并顺利通过了乔妈妈的“晨间检查”。在一顿确实没什么胃口的早饭后,乔梁抱着酸奶麦片进了自己房间,直接表示“我中午不吃了”。
在乔妈妈那“又不吃饭”的絮叨声中,乔梁从门后探出个头,郑重强调:“我上午有事,妈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别进来啊!”
章琪:“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事?”
乔梁:“总之有事!”
在严肃告知过亲妈之后,乔梁把自己往床上一摔、开始补觉。
这种昼夜颠倒的混乱作息当然有副作用,乔梁睡得非常浅。几乎是唐问旸刚到,她就被惊醒了。
因为心里一直惦念着这事,乔梁清醒得很快,含含糊糊地跟人打了个招呼,就掀开被子直接赤脚踩到了地上。
冬天的地暖十分舒服,早就习惯这个的乔梁没觉得有什么,唐问旸却忍不住低头往下看。
猝不及防地撞见一片莹白的脚背。
他思绪一滞,仓促移开视线。
乔梁没在意这点骤然出现的异常情绪。
熬了一整个通宵、不是补觉能补回来的,她这会儿大脑处理信息的带宽不足,整个人都处在半懵的状态,开个电脑都磕磕绊绊的。
笔记本只是休眠状态,乔梁摇晃着鼠标把屏幕唤醒。
她点开昨晚整理出的文档,以一种疲惫过度、反而莫名亢奋的情绪开口,[你看看这个!]
不单单是安思范突发旧疾这件事,而是对方卧病这消息都传到他这里来了。息州那一路当然也有能暂代领兵的将领,但是主帅卧病、动摇的是军心。
唐问旸:“大哥怎么说?”
唐问旸口中的“大哥”指的是安恒德,后者是跟随安思范最早,也是他麾下最年长的义子,性格敦厚持重、一向很能服众。如今安思范卧病,军中应当是对方暂代事务。
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副将给出的回答却并不乐观,“息州情势不佳、节帅的身体也需要修养,安将军的意思是暂回朔州休整、以图来日。”
这就是撤军的意思了。
唐问旸跟这位大哥的关系还不错,对方这会儿特地来知会他一声,就是免得主力撤退,唐问旸在禹州被人包了饺子。
副将也明白对方意思,不由问:“咱们要撤吗?”被乔梁惦记着的唐问旸正在清点战利品。
也不知道安恭义把消息透漏出去的,对面的人想当然地以为现在禹定城内“兵无甲胄、守备空虚”,倒是省得唐问旸专门想法子“示敌以弱”了。
唐问旸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埋伏了两天,全歼了对面的先遣小队。
既然是先锋,当然没有携带多少军资,不过唐问旸也有所得:对方身上的甲胄完全可以扒下来自己用嘛。
这也是为什么唐问旸先前让乔梁不必放在心上。
有点护具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完全可以抢别人的啊。
想到那句仿佛理所当然的“互帮互助”,唐问旸摇头失笑。
这算不算对方送他甲胄?他帮对方见阎王?
……盛世太平、无有兵戈。
这才有了那连甲胄都画不出的小姑娘吧?
有点天真,但并不讨人厌。
拂晓的晨光驱逐了黑暗,仿佛刚刚结束的血腥厮杀尽皆隐没于夜色之下。沐浴在这熹微的阳光之下,四肢奔涌血液似乎也一点点冷却下来。
收缴来的甲胄还在清点,唐问旸看了一会儿,干脆把这事交给了副将。
副将领命应声。
倒是唐问旸走后,旁边就有人凑过来问:“将军怎么了?不大高兴的样子。”
副将不解:“没有啊,瞧着挺好的。”
就是这个“挺好的”。
那人忍不住道:“这可是大胜啊!将军不应该更高兴一点?”
他这么一说,副将也蹙眉沉思起来。
这么想想,唐问旸的表现也确实太冷淡了点。
刚待深想,就看旁边的人动也不动盯着他看。
副将总算回过味来了,一巴掌拍过去、叱骂道:“少耍歪心思,赶紧给我干活!”
那人眼神一虚,但还是扯着嗓子给自己辩解道:“不是,我是说真的!您不觉得将军反应不对吗?”
“将军的想法,是你们能猜的?!区区一场小胜,就禹定城现在的情况,将军高兴得起来吗?!”
那人:“……”
禹定城现在什么情况?
演练的新阵法刚刚大获全胜,几乎没有损伤地全歼敌军。
换成是他,嘴都要笑歪了。
唐问旸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却是沉着声:“不能撤。”
这倒不是考虑到下诏讨贼的顺帝怎么样。反正这位陛下都是跑路的熟练工了,从洛都到凤城再到上阳、总有愿意接驾的冤大头,但唐问旸现在考虑的是别的。
他咬着牙:“我要是撤了,这次的屎盆子绝对扣在我头上了!”
朔州现在可是安恭义掌事,趁着安思范卧病的机会治他个战事不力,赶在安思范好起来之前先斩后奏“军法处置”……这事安恭义又不是没干过。
唐问旸这么一说,副将也意识到问题,不由面露难色。
说话间,唐问旸已经走到了一旁的舆图前。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缓声开口,“弃禹定,取锦平。”
副将错愕,“将军的意思是……”
唐问旸扯着唇笑了下,眉宇间一派锋利的锐气,“既然退是退不了,不如干脆干票大的!”
捣了孙成举那厮的大本营。
孙成举当即就要骂人,但是念及如今的形势,到底还是忍住了,压着气道:“那唐小儿惯当先锋,如今他虽来势汹汹,到底人数寡少,能以力克之……不现在冲了他的阵,难不成真的等安思范大军压过来吗?!”
说到最后,声调拔高得都有些破音。
眼见着主帅都要抽刀了,那将领忙领命而去。
孙成举见此情况,总算气顺了点。
他勒停马缰,眯着眼睛往后看,眼底凶光闪烁。那姓唐的小儿不给他活路,也别怪他和人拼个鱼死网破。
这可真是睡死过去了。
杜彦之摇头失笑,“将军这几日甚是辛苦,也该歇歇了。”
赵敦益欲言又止。
他倒不是说唐问旸不辛苦,但是这明显不正常啊!要是没有节帅接应,唐问旸为锦平城费这么大心思他还信,但问题是现在有大军当底气,他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麻烦?
杜彦之不知道赵敦益的腹诽,他这几日对唐问旸的印象不错,看人就带了点看自家子侄晚辈的态度,甚至还多关心了一句,“将军这么睡,恐怕醒来要不舒坦,不如把人挪到榻上?”
赵敦益总算回神,却是摇头,“不用了,他不习惯人近身。”
别看人睡得这么死,他要是凑过去,唐问旸分分钟动手。他可不去讨那个嫌。
杜彦之听后,倒也没强求。
毕竟若论亲疏,这位副将对唐问旸的了解可比他多多了。
两人低声商量了下吴家的帖子,他们也是为这事来的。
对面接连两次递帖子,这会儿再拒那就是下面子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这次对面是主动示好。
杜彦之想了想,做主道:“先应下罢。若是将军无暇分身,我代将军去就是。” 不过“来历”?
吴仁辅拧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不确定道:“既是安思范义子,当是朔州那一带的人,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家世……朔方前些年混战频频,应当是战乱留下的孤儿?”
吴恪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锦绸为饰,这般富丽堂皇的景象,对方身处其中,却连点眼神都欠奉。
若这个定力十足的老狐狸还好说,但是以对方这年纪,本就易为外物所动,若非见惯豪奢,哪来如此气度?
说这是毫无背景家世?
呵。
*
门外,唐问旸本来打算靠墙冷静一会儿,结果才靠上没多久,就见尤横探头探脑地打开房间门。
看见唐问旸,他愣了愣,脱口而出,“这么快?”
唐问旸:“……”
他沉默了几秒,对着尤横,“明天和我一块儿出基地。”
尤横头皮一紧,一秒改口,“哥!对不起我错了!十五分钟不短了……不,是二十、二十分钟……嗷!半小时……@#&*……哥、亲哥……”
第 18 章 第 18 章
第二天下午,尤横是捞着骨折的胳膊来到医院的。
他有充分理由怀疑唐问旸是蓄意报复。
但是看着眼前这家眼熟的医院,尤横觉得自己还是少想了一层。
他唏嘘,“唐哥,你要是想来看女朋友就自己来看,不用非拿我当幌子。”
已经重复了好几遍,但是碍于某些人不听人话的反应,唐问旸的已经放弃了解释他和乔梁的关系,只是低头瞥了眼尤横的胳膊。
尤横本人倒是浑不在意地,“就这点小伤,我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得夸张,但这也确实是几天的事。虽然他那天在仓库肉眼可见的愈合速度是因为濒临堕化,但乔梁的净化却很明显地将他体内的黑雾能量维持在一个高值,受伤后恢复速度相当可观。
唐问旸:“你要是不想把长歪的骨头打断了重接的话。”
唐问旸这次走得似乎比平常更早,但乔梁没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画画一投入进去就很容易忘记时间,等乔妈妈敲门来问晚饭,她才惊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再想想对方这次过来居然没嚷着要吃什么,乔梁心底生出点些微的别扭来。
大概是少了那股莫名的情绪影响,晚饭吃得没滋没味的,章琪看着女儿拿筷子戳着碗底数米粒的动作,就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
她顿了一下,缓声,“吃不下就别吃了。”
在乔梁吃饭问题上,家里一开始当然并不是这么和谐的。
爸妈看见孩子不吃饭必定会焦心,只不过表达方式各有不同,乔爸爸采取了父母非常常见的做法:大家长式的严厉命令。
情况却变得愈加糟糕,小时候的乔梁一度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
事情过去太久,乔梁自己对那段记忆早就模糊了,但是据乔妈妈说,最后是带着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再之后,乔爸爸有一年的时间没上家里的饭桌,为了避免激起她的应激反应。
乔梁觉得她妈太夸张了。乔梁感觉到,这次唐问旸过来时心情不好。
还挺明显的,毕竟多数情况下,对方的情绪都是昂扬向上的。
虽然在心烦的时候还有另一个人在旁边搅乱思绪,实在烦躁程度加倍,但是这种心底仿佛堵塞什么一样的沉闷情绪也让人胸口发闷。
乔梁迟疑了一下,还是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唐问旸显然没有多谈的意思,只梁单地回了句,[没什么。]
乔梁没再追问。资料库确实信息丰富,但一番考据搜索细节修整之后,乔梁对着眼前新的男主角形象陷入了沉默。
不能说和俊朗潇洒有什么关系吧,只能说像个憨憨。
完全失去了画下去的欲.望怎么回事?!
唐问旸从刚才开始就陷入沉默,这会儿却突然开口,[那个棉甲是怎么回事?]
乔梁愣了下。
她刚才查资料是看见过棉甲,但是对于“让恋爱漫画的男主角穿着大棉袄和二棉裤上战场”这件事,乔梁是打从心底里拒绝的,所以只是瞥了一眼,完全没有多看。
但唐问旸的语气似乎不像是单纯的一问。
想到对方的身份,乔梁有所明悟。
她一边把论文进度条拖到对应的进度,一边询问,[你们哪里有棉花吗?]
唐问旸:[……棉花?]
乔梁觉得可能是古今称呼的差异,干脆搜索图片给对方看,又顺便查了下棉花的传入史。
等大致看了一遍之后,乔梁觉得情况可能不太乐观。
类似棉花的植物记载在很早之前就有了,但是真正大规模应用还是封建时代的后期了。究其原因,还是野生的棉花性状各异,需要一代代驯化才成为了今天种植的品种。唐问旸显然不准备去当那个种植大师,乔梁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失望情绪。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安慰,[倒也不一定非要棉甲,论文上不也说了,棉甲的防御主要是针对火器,对于弓弩之类的冷兵器,其实还是铁甲更有效果。]
唐问旸却精准地抓住了重点,[火器?]
乔梁蓦地沉默了。
她听出了对方的探寻,但就连成长于安稳和平中的她也知道,每一次杀伤性武器的进步都是由无数死亡铸成的,唐问旸显然不仅仅是问问而已。
——她真的要告诉对方吗?
乔梁这沉默迟疑间,却听见脑海中一声嗤笑。
对方似乎察觉了她的犹豫,只这么嗤笑了一声,便没再追问下去。
明明是很招人烦的性格,但是却在一些意外的地方维持着诡异的分寸感。
乔梁觉得这人实在奇怪。
唐问旸似乎确实没有在这上面深究的意思,顺势转移了话题。
他盯着乔梁眼前的画,语气微妙,[这个头发……]
没等他说完,乔梁就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直接出声,“不改!我不会改的。”
为了表示坚决,她手臂交叉在身前,比出一个大大的叉,表情严肃,“高马尾的少年将军是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