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奴。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她就算不看,也能猜到大致内容。
按原剧情,她最后得死在裴褚崖、连柯玉和一只蛇妖的手中。
这“蛇奴”,八成就是要杀她的蛇妖了。
不消多想,就知道这纯粹是个惹祸上身的任务。
想到在灵幽山上见着的蛇群,她只觉头皮发麻,强迫
温言还是一副无害又可爱的雪色小狐模样,雪白的皮毛此刻却乱糟糟的,还带着凌乱的血迹,看着就很可怜,那双如碧玉一般的眸子圆溜溜的,望着明溪的时候,水汪汪的满是委屈。
看着就可怜。
【噗嗤,这怎么还委屈上了。】
明溪同时也笑着开口:“你谁啊?”
那语气,就跟当初皇帝陛下吐槽长公主那句“明澜是谁”一模一样。
楚念声直接笑成了尖叫鸡,明溪都担心楚念声这么两头分裂的,会不会给自己弄成精神失常。
温言也被明溪这毫无感情的冷淡一句话给伤到了,要说之前是装的,那这会儿受伤的表情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明溪姐姐!我是温言,你的小温言啊!”
楚念声:【咦惹!】
明溪也同时一个哆嗦。说实话她都不知道自己之前居然是这个风格,当这些亲昵又暧昧的称呼从雪色小狐口中冒出来的事后,她才发现自己之前有多油腻。
原来楚念声对自己的认知,也不是没有一定道理?
明溪坚决不想承认。
“哦,原来是妖族的小王子殿下啊,久仰久仰。”
温言:“……”
这才多久没见,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宠着他恨不得把天上月亮都摘下来给他的明溪,似乎消失了。眼前的她虽然还是那么骄矜又高傲的模样,却再也不会为了他弯下腰轻柔又宠溺的说话。
温言就觉得心头突然就空了一块,就好像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明溪姐姐,你别这样……”
楚念声就觉得,温言这会儿的表情,恐怕是真的快要哭出来了。
【早干嘛去了,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等到失去才发现,那可不是晚了嘛!】
【咱小师妹可不是喜欢吃回头草的人呢!】
【而且天底下那么多漂亮好看可爱还懂事的小哥哥,小师妹又不是非要在这棵上吊死不可。】
明溪:虽然很有道理,但大可不必。
她还没想过要吊死在哪儿呢!真不至于。
“小王子殿下还是不要叫这么亲昵比较好,毕竟我们也不熟。”明溪突然就觉得,楚念声那一声声的“妖族小王子殿下”充满了嘲讽力。
特别是看着温言那张毛茸茸的狐狸脸扭曲的样子,就觉得语言的攻击力也挺好的。
“怎么就不熟了!”温言顿时尖叫,“你之前明明对我那么好的!为什么就不要我了!”
明溪顿时拉长了尾音“哦”了一声:“你还知道我之前对你那么好呀!”
楚念声也在一旁帮腔,“是哦是哦,但是小师妹你要长点心哦,虽然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有些人,哦,不是人的,救了也不一定记得哦,说不定还会恩将仇报,而且哦,救他的人可不少诶,一个有一个的,就算以身相许也忙不过来呀!”
说实话,明溪就喜欢楚念声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前提是不暗戳戳吐槽自己就更好了。
温言:“你闭嘴啊啊!”
他就知道,从这个三师姐的嘴里听不到好话!他想起来了!他和明溪之前本来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就是这个人,这个三师姐出现之后,一切都不对了!
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她做的那些事,包括她拿出来的那颗留音石,都是压垮温言的稻草。
也就在温言话音帮飚出来的那一刻,明溪就捏诀引风,将小小的雪色狐狸扔了出去,勉强狼狈稳住身形。
“说话客气点!”明溪的表情也瞬间冷凝。
“洛明溪!”温言那声音,仿佛下一刻就会直接哭出来。
【小师妹可真威武,换做是我,身为一个福瑞控……好吧,哈基米也分好坏,温言这种我可承受不了,要命的。】
明溪:福瑞……控?哈……基米?
都是什么鬼?
“小王子殿下弄错一点,我不是洛明溪,我并不姓洛。”说到这里,明溪抬眼看着刚刚收拾好自己,看起来再次恢复风华绝代模样的鹤雪衣,笑道:“你身后那位,才姓洛呢!”
鹤雪衣:“……”
她就不该过来。
“明道友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明溪似笑非笑地看着鹤雪衣,“难道你不想要这个姓啊?那你母亲可会伤心的。”
鹤雪衣:“……”
鹤雪衣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她为什么非要洛明澜这个名字。说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属于她的名字,可在她看来,上面充满了明溪的痕迹。
就连那个静雅郡主的封号也一样。
拾人牙慧。
但鹤雪衣也知道,明溪和长公主之间的事情毫无转圜的余地,根本不容她再说些什么。她只是觉得很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有了前车之鉴和楚念声这个醒世明灯在,明溪当然不想再跟温言有半点纠葛。
可这妖族小王子就跟吃错药一样,非要跟着一起,那死倔死倔的模样,让楚念声都有点心疼了。
【哎哟这算不算是追妻火葬场啊?】
“楚啾啾!”
“在呢~在呢~!”
“你要是觉得心软你大可以留下。”
听到明溪这话,楚念声立刻跑过去,狗腿地抱住了明溪的胳膊,“不不不小师妹你误会了,我这是在心疼你呢!”
明溪:是哦,心疼她眼瞎,曾经看上这么个玩意。
“明道友,这小妖狐千辛万苦就为了来找你报救命之恩,何必这么心狠?”
鹤雪衣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明溪脑子里那根弦就差点崩掉。
楚念声十分敏锐察觉明溪的表情变化,搂着明溪胳膊的手也瞬间抓紧,“鹤道友这话说得很对很有道理,不过我就有点好奇,你是真不知道这小妖狐的身份,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我还真不怕小师妹跟人打起来,我只怕殃及我这条无辜的小池鱼,所以小师妹你一定要忍住,现在我们势单力薄不是跟人动手的时候呀!】
明溪冲上天灵盖的怒气瞬间就被扑灭了:所以这家伙纯粹是怕被误伤根本不是担心我是吧!
鹤雪衣刚张嘴想解释,就再次被楚念声抢白。
【我就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说你们的话,让你们无话可说!】
“而且呢!退一万步讲,这小妖狐欠下的救命之恩可多了,就算要报恩,按照先后顺序也还轮不到我家小师妹。按照远近顺利来说就更有意思了,鹤道友你离这小妖狐可更近一点诶!”
鹤雪衣:“……”
“另外哦,鹤道友出门在外时间应该挺长了,不知道天武宗最近发生的大事吧?”
鹤雪衣心头顿时一跳。
明溪也知道楚念声想说什么,顿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鹤道友肯定不知道,天武宗庆衡尊者的首座高徒因为骗婚,被人捅了一剑,如今道心不保,命悬一线吧?”
鹤雪衣:!!!
她是真不知道。
乌鹤微怔。
令他讶异的是,他竟没有被她话中的挑衅激出一丝一毫的怒意,反倒心跳渐快,迸出唯有行凶杀人时才会出现的兴奋。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下,但在快要抑制不住地扯开笑的前一瞬,忽有一阵罡风迎面吹来。
风帆被吹得猎猎作响,下方的甲板上传来阵不小的动静。
罡风停止的刹那,他俩循声望去,看见几根围栏被狂风吹断,恰好砸在一个跛脚修士身上。
他摔倒在地,哀哀痛嚎着,但因为那些木栏杆太重,他撑着地反复试了几次,也没能爬起来。
两人对此都不怎么关心,偏在这时,有人出现在甲板上,快步走到那跛脚修士的身旁。
天色暗,楚念声起先没看见那人的面容,不过下一秒就听出他的声音——
“别动,先挪开这些木头。”他不急不缓道,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温和,“你是之前受伤的那位道友吧,先别急着站起来,以免灵力逆流。”
楚念声瞬间放弃和乌鹤互呛到底的打算,一手搭在眼睛上方,仔细盯着那人看。
一细瞧,果真是裴褚崖!
见他将跛脚修士稳稳当当地扶起,她挤出声轻嗤:“装什么好人。”
乌鹤也认出那人是裴褚崖。
他道:“之前就想问,他和你到底什么关系,竟要我这般大费周章地弄出假剑契。”
不光如此,他也不解她为何让他教那狐妖邪术。
便真不怕他利用那狐妖,反过来对付她么?
“关系?”楚念声盯着裴褚崖,敷衍式地回了句,“没什么关系,真要说,他算我未婚夫。”
乌鹤眼一移,倏然看向她。
第66章 第66章(一更)“你去给我捉一……
“未婚夫?”乌鹤莫名觉得心头一梗,又看一眼裴褚崖,眉头微微皱起,“他?”
“那不然还有谁。”
乌鹤的语气略有些生硬:“我虽没怎么在人界待过,可也知晓一些东西。未婚夫,便是你们定下了婚事。”
楚念声头也不回地呛他:“想编辞书就去地底下编,别在我跟前念叨——先别说话,我倒要看看他打算做什么。”
她不信裴褚崖会平白无故地做好事,甚至怀疑那栏杆就是他被操控着砸在了跛腿修士的身上。
乌鹤感到一阵说不明白的心烦意乱,一个人盘坐在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碧绿色的茶叶漂浮在玉盏中,楚念声抹了把汗,小心翼翼地捧着由最上等瓷窑炼制出的杯皿,其中盛放着她花了七日功夫泡好的,收集了枝头新雪细细煮就的茶水,推开了裴褚崖的房门。
她的师尊极为难得地没有松了骨头似的斜倚在榻上,而是靠坐在窗边的暖椅上闭眸养神,听闻她进门的声响,方才懒懒掀起了眼帘。
“师尊。”楚念声眨了眨眼,邀功似地走上前,“碧潭飘雪我买到了,这个茶盏也是取自灵泉底的寒玉,我带去让匠人重新雕刻制成的,你尝尝?”
裴褚崖“嗯”了一声,指尖抬起,搭在了杯壁上,眼睫细微地动了动,目光在她颇有些灰头土脸的身上落了落,声音轻缓:“这几日都没有休息?”
楚念声笑意更灿,心中却暗自腹诽,那可不,又是凿杯子又是买茶叶,怕他对雪水味道有挑剔,她生生寻了十几种树,将各式各样的雪水都留存了下来,这岂止是一杯茶,简直是她满满的心血。
虽有百种难言之苦,她的神情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乖巧:“师尊喜欢就好。”
唇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捻着盖子在茶水上轻轻滑过,裴褚崖低头轻嗅,继而缓缓抿了一口。
楚念声紧张地观察着裴褚崖的神色,等他评价的过程中始终高悬着心,生怕哪里不对他的胃口,也记不清裴褚崖究竟品鉴了多久,不置可否地将茶放在了手边,随即,自喉间溢出一声辨不清意味的轻笑。
“楚念声。”
“嗯?”楚念声下意识站直了身,眼巴巴地等着裴褚崖的结论。
裴褚崖朝后靠了靠,淡淡地望着她:“你觉得,这茶如何?”
啊?楚念声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也不知他想听什么样的答案,只得如实道:“我尝不出来。”
煮完茶之后,她出于好奇也是喝过一口的,但是那股涩意她实在欣赏不来,而且,她总觉得,茶叶也就罢了,雪水和茶盏当真会对味道有影响吗?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念头,裴褚崖嘴角扬了扬:“其实,本尊也尝不出来。”
楚念声眼中茫然更甚,还压着几分不好表露出来的质问。
所以他提了那么要求害她费劲巴力忙活这么久是为了什么啊!
“累吗?”裴褚崖又问。
就算再怎么想说实话,这个时候,一个懂事的徒弟,自然是要表现出为了师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信念的。
楚念声暗暗握拳:“不”
“如果要你来选,修复灵脉的代价,便是不能再随心所欲,而要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些无用之事,你也愿意?”裴褚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茶,垂眸问道。
“只是泡茶?”楚念声迟疑了一瞬,试探问道。
裴褚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或许还有其他。”
楚念声:
“愿意!”她狠了狠心,为了苟命,累点算什么,要是命没了,再自由不也是百搭?
裴褚崖终于看向了楚念声,眼中流淌过她看不透的情绪,但只一瞬,他又懒懒地向后靠去:“本尊知道了。”
末了,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不过你记着,日后,若再有人拿类似的要求给你,无论是谁,都不必理会。”
那你呢?檀香袅袅升起,一片淡雅宁静之中,杯盏重重落下的声音骤然响起。
“长清!”“师尊,他们为什么都喊你上尊啊?”跟在裴褚崖身后,看着那些见了他无一不恭敬无比的少年们,楚念声忍了许久,终于小声问道。
她在云雾峰的时候,虽说心底也有些怕裴褚崖,这些繁复的礼节却是从未有过。
裴褚崖目光不移,却不着痕迹地流过一道轻讽:“你觉得他们该喊本尊什么?”
楚念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对这些宗门规矩不太熟悉,但是按照习惯,不该是师叔师伯一类吗?
“方才那个宗主,和师尊不是师兄弟吗?”乌鹤的话语里,可是从未掩饰对裴褚崖的熟稔,而且裴褚崖也是喊过他一声师兄的。
“不是。”
话音未落,裴褚崖的否定就已经出了口,楚念声愣了愣:“啊?”
她还想追问,便见她师尊好脾气地朝她露了个笑意盎然的笑容:“若要再问,你便回去认他做师尊好了。”
楚念声下意识一缩肩,悄悄挪了挪脚步,躲在了裴褚崖身后。
而裴褚崖对那一声怒喝置若未闻,懒散地靠在紫木椅上,衣角倾泻而下,在白玉砖上宛如水纹般散开。
这句话在楚念声心底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胆子问出这句话,从善如流点了点头:“记住了。”
裴褚崖再度端起茶饮下一口,入口微涩,在唇齿间流转而过,又渐渐回甘。
他对凡物并无明显的嗜好,对这许多年未曾碰过的茶水更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之说,不过想起小狐狸这几日的奔波,茶入口时竟隐约带上了几分清润。
不紧不慢地喝了许久,直到风透过半掩的窗卷入,手中的茶也渐渐凉了下来。
将余茶一饮而尽,裴褚崖手指拂过杯沿,目光悠远,不知想了些什么,许久,他看向楚念声,那副明明有话想说又强忍着不敢开口的神情让他眉梢轻轻扬起,唇边的弧度也深了几分。
真是只沉不住气的小狐狸。
他终于放下茶,与楚念声对视一眼,随即慢悠悠地将一颗淡金色的药丸递到了她的眼前。
“这隐元丹可以隐藏你的妖气,服下它后,本尊带你去个地方。”
接过那颗药,楚念声迟疑了一下,眼中的疑惑却愈发明显。
见她踟蹰着不敢吃下,裴褚崖也不催促,只是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抬手将散在肩头的发随意地挑至身后,漫不经心道:“怎么,不急着修补你的灵脉了?”
“嗯?”话音落下,楚念声眼前一亮。
见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惊喜,似乎都能隐约看到一晃一晃的狐耳和尾巴,裴褚崖不由习惯性地伸出手,在她头顶拍了拍:“以后再露出这幅样子,可别说是本尊的徒弟。”
满心欢喜地应了声,楚念声迅速地吃下药,眼巴巴地再度看向他,眼睛都笑弯了起来。
一时间,裴褚崖竟有些隐隐后悔起自己的决定来
若是让那些人知道自己收了这么一个
念头还未完全升起,怀中便扑进了一团红影。
许是她的举动太过自然,又因为走神而没来得及躲开的裴褚崖下意识抬臂,便拥住了即便不刻意变换身形也比初见时大了一圈的小狐狸。
昔日清傲无双的长清君面上极为罕见地露出了一丝错愕。
怀里的小狐狸顺着他的臂弯朝上攀了一步,极其熟练地在他脖颈中蹭了蹭,带着不可自抑的欢欣和雀跃:“谢谢师尊!”
楚念声自然是真情流露,一想到马上就能修补灵脉,更是兴奋地扬起脑袋在裴褚崖脸侧啄了一口。
见状,一直默默在她体内修炼的小黑终于忍不住“啧”了一声:“隐元丹,万颗灵石也难求这一粒,被你吃了当真是暴殄天物。”
万金难求的灵药用来隐藏妖气也就罢了,就她这动不动化回原形的习惯,就算不露妖气也早晚被人察觉到不对。
它要是裴褚崖
嗯?
小黑诧异地偏了偏头,瞧着按理应该第一时间把小狐狸扔出去的人,目光微凝地望着眼下的空处,许久,不知想到了些什么,五指竟缓缓由抓改为了抚,轻轻落在了楚念声的背上。
即便只有魂体,小黑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这个世道一定是疯了。
乌鹤:“……你确定这样能行?”
“怎么不行。”楚念声已然忘了刚才还在担忧鲛人的修为,扣紧锁妖链,“说是鲛人,归根到底不过是一条鱼罢了,我以前就养过,待我先找着他的逆鳞!”
话落,她的手绕过鲛人的身躯,朝他的脊椎末端探去。
第67章 第67章(二更)“我不会辨错你……
见她伸过双臂,几乎将那条鲛人抱在怀里,乌鹤脸色微变。
他作势上前:“找什么逆鳞,竟还要这样,你——”
“乌鹤,”楚念声懒得和他废话,看也没看他一眼,便吩咐道,“站住,闭嘴。”
剑令生效,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下,禁锢住了乌鹤的言行。
他恼蹙起眉,竭力想要说话,可连一个短促的音节都挤不出来。
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的手绕过那鲛人的腰,挤进腰侧与地面的缝隙,朝尾骨探去。
楚念声记得之前在书上读到过,说是多数鲛人的逆鳞在脊椎尾端。
她先是找着了他的脊骨,再顺势往下,一点点摸索着尾端的位置。
这鲛人是个活物,身上摸起来却有些冷。好在现下是暑日,倒不至于冻手。
但当她探到尾骨附近时,没找到什么逆鳞,反而摸着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像是个铁制的细圈儿。
楚念声蹙眉。
楚念声第一次感知到,被人手把手教习与自己摸索,个中差异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迟珣极有耐心,归一剑法又是他早已无比熟习的,教起楚念声,更是细致到连每一招每一试的出剑角度,都帮她一一纠正了过来。
之后的数日,自晨起至黄昏,出了偶尔有事来迟些,每一日他都会过来,随着楚念声使剑愈发熟练,他也不再过多插手,只是在一旁指点。
当楚念声终于靠剑气在瀑布边的岩石上劈开一道足有三寸深的剑痕,难掩兴奋地在原地跳起时,迟珣在一旁看着,眉梢也蕴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师兄你看!”
楚念声顾不得被水溅了一身的狼狈,转身指着那块石头朝迟珣示意,欢快道:“我找到你说的剑感了!”
迟珣点头一笑:“是,师妹学得很快。”
见她不顾自己半湿的衣衫,仍迎风立在原地而非回屋换下衣衫,他又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心中无奈轻叹,随即一道灵诀便在指尖浮现。
楚念声似乎看出了迟珣的用意,也不推拒,而是笑眯眯望着他,熟稔地等着他帮自己弄干衣服。
也是这时,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转过,在望见自林间缓缓步出的红影时,眼底忽地一顿,身体亦下意识朝后缩了缩。
施术完毕的迟珣察觉她的转变,先是疑惑地唤了一声,同时也转身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看清来人身份后,再联想到楚念声的神态,心下便明了了什么。
他轻轻拽了拽楚念声衣袖,在楚念声下意识侧首时,脚步轻动,越过了她身前半步,目光直直迎上了来人。
笑意迟煦依旧,却又多出了几分谦和:“长清师叔。”
裴褚崖长发未束,带着几分随意地披散在身后,眉间泛着些许倦懒,虽是迎面而行,眸光却丝毫都没有落在二人身上,听到迟珣的轻唤后亦是脚步不停,只略略抬手一挥,便步履不改地仍旧朝着主屋走去。
“师尊!”
回过神来的楚念声忙绕过迟珣,跟在自家许久未露面的师尊身后,关切道:“师尊你怎么看起来很困的样子你这些日子是去跟人打架了吗?”
“我还以为你打算把我一个人留这儿了,还好迟珣师兄说”
裴褚崖的脚步忽地一停。
毫无准备的楚念声收势不及,险些又撞在他的身上,还不等她险险站稳些,就听到她的师尊毫无波澜的声音:“真吵。”
楚念声:?玉珠般急落而下的水瀑之后,青岩石壁,隔绝出幽清的洞天之所,沉然水声回响在壁间,又给此地平添出几分宁寂。
红衣逶迤于地,裴褚崖闭眸静坐,将思绪放空,缓缓吸纳着水间灵气,在真气运行完一个周天后,神识回拢,同时,心中再度浮起了乌鹤方才所说的话。
沉稳
他轻勾唇角,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如果乌鹤知道,那日在云雾峰,迟珣曾为了掩饰楚念声的存在,曾假借过招之名想要绊住他的脚步,也不知还会不会这样放心了。
不过
唇边的笑渐渐淡下,裴褚崖缓缓睁开眼,目光望向水帘,眸底划过一道令人不敢直视的清寒。
迟师兄吗?
小狐狸倒是认得快,甚至连多问几句都没有,便轻巧地喊了出来。
这半年在云雾峰,她一声声师尊虽也唤得勤,眼中的畏惧和小心却始终藏不住,明明便是怕极了他,怎么换做迟珣,就把该有的那些警惕抛之脑后了?
也不过与之见了两面而已,这半年,真真是长进了不少,徒儿有这般进步,他这当师尊的,也自是该欣慰些才对。
而迟珣他定然已经认出了小狐狸,裴褚崖并不担心他知道此事会如何,左不过是多和乌鹤说上一句而已,但一向以出云宗为重的迟珣,这一次,怎么反而维护起了旁人呢?
裴褚崖眼睫缓缓垂落,随手捻起一片越过水瀑飘落在地的淡胭色花瓣,一个合指间,花瓣化成了细碎的粉末,随着他张开的指尖如飞灰般湮灭。
他唇畔轻动,若有所思地将一个名字低喃而出。
“楚念声。”
言罢,裴褚崖却没有理会一脸茫然的楚念声,而是侧头朝迟珣看去:“说起来,本尊还不知道,自己何时为你寻了个师兄?”
楚念声左右看看,后知后觉地从裴褚崖露面以来看似正常实则有些怪异的言行间品出了几分不对来。
再细想他方才的那句话,楚念声默了默,神色依旧茫然迟缓,心里却已经开始忧郁望天。
完了,练剑练得太高兴,竟忘了她师尊这人实际上是个顶小心眼的,迟珣又是傅宗主的弟子,她习惯性的那声师兄,可不就触到他的逆鳞了。
可话又说回来,师尊自己不也喊过傅宗主师兄吗?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楚念声惆怅的是,明明自己也不理亏,可对上裴褚崖的视线后,怎么又隐隐有些心虚呢?
这样想着,楚念声不由担心地看了眼迟珣。
这几日相处下来,迟珣的性子她心里也有了个大概,别的不提,单论裴褚崖是他师叔这点,迟珣就不大可能会冒险得罪他。
这个时候是不是自己主动划清界限,反而对他好一点?
“是弟子擅作主张,这般告知楚念声师妹的,还望师叔切莫怪罪师妹。”
出乎楚念声意料的,迟珣并没有辩解,而是朝前走了一步,站在了她的身侧。
“师尊特意交代弟子,楚念声师妹既是拜在师叔门下,便也是弟子同门,日后不论时日长短,都要仔细照拂师妹,不让师叔太过劳心分神。”
楚念声诧异地看向迟珣,这话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似乎有些生硬。
还没等她来得及打圆场,裴褚崖眸光中的散漫却不知何时已然退去。
“哦?”他视线仍旧落在迟珣身上,“照拂?”
迟珣淡笑颔首:“师妹天资极佳,只是归一剑法本就是进阶招式,她未曾学过基础,故而不能完全驾驭。”
在一旁听着的楚念声深以为然,甚至觉得迟珣这话是极其给她面子。
她何止是不能完全驾驭,同样的招式见过迟珣施展出的威力后,她只觉得自己那三脚猫似的几下和拎着剑砍菜也没什么区别。
“宗内倒是有许多更适合师妹的修炼之法,明日弟子便取来给师叔可好?”
听到此话,楚念声眼前一亮,当即期待地看向了裴褚崖。
裴褚崖却像是听了什么有趣的事,低低笑出了声。
“迟师侄倒是细心,说来似乎也是本尊疏忽了,只不过”
“不必这么麻烦了。”
他唇角噙笑,意味深长瞥了眼楚念声:“出云宗的那些东西,本尊早便忘了,也懒得再去看,你既有此心,何必再多此一举,直接交给她不是更省功夫?”
“楚念声师妹毕竟是师叔之徒,”迟珣顿了顿,“这几日弟子不请自来,原也该向师叔请罪。”
“你教得不错。”裴褚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转身提步。
“楚念声,那便跟着你迟师兄,好好学吧。”
暗淡的天光拢下,勾勒出那鲛人的身形。
银白长发散落,半掩住那张艳绝的脸。他露出一点儿笑,在这夜色中,竟显得和摄人心魄的精怪一般。
楚念声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当他与乌鹤一样轻视她,所以才会在这种情况下冲她笑。
她紧抿起唇,心底生出些郁气,恨不得立马杀了他。
乌鹤有一句话说得对,她虽然修为尚且不够,可若有能依仗的,又凭何不用?
只是她还没下达剑令,那鲛人便抬起手,指尖凝出一片薄薄的鲛纱。
那鲛纱从半空盘旋而过,须臾就系在了她的腕上。
“不记得我了吗?也是,已经许久未见了。”他用手指缓缓缠动着鲛纱,一点一点将她拉近,“那以前养的那条怪鱼呢,还记得么?”
第68章 第68章“这也不记得了么?你亲……
楚念声曾经养过一条小鱼。
那是楚霁云离家后发生的事。
某天她去书坊买书,恰巧碰上几个世家子弟在旁边的灵器铺闲逛。
当时她已经和那几个讨厌鬼结了仇,他们同在一处修真院上课,总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言行举止都颇为傲气。
她想着自己的心理年龄要大上他们十来岁,根本不想搭理这些个缺德小孩儿。
“我怎么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快速瞟了一眼坐在石岩边,正提笔在刚刚带过来的剑招上做出注解的迟珣,再看向那扇自从裴褚崖进去之后就紧闭上的门,楚念声低声道。
“毛什么?”小黑刚补完觉,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迟珣。
“你别说,这小哥儿的模样倒真是越瞧越标准,这装扮这身量,剑修就该是这个样子嘛。”
那还真是。楚念声没有多问,自觉地跟上了迟珣。
走出几步后,她忽然回了回头,便见阶上那两道身影已经消失,偌大的练功场上空无一人。
回头见迟珣依旧眉头紧皱,楚念声小心问道:“师兄,九蜚是?”
迟珣抬头看了眼愈发浓厚的黑雾,许久才道:“是上古妖兽,据传是鬼车和九婴结合而出,多年前元祖耗尽修为才将其封印于宗中禁地。”
“万年过后,元祖留下的灵力渐渐消散,封印也随之松动,九蜚散落的元神聚拢,几度欲破开封印,便是你所见的这些黑雾。”
“那之前几次,是怎么解决的?”楚念声顺着他的话问道。
迟珣缓缓摇首:“出云在修仙界内享誉颇多,除了建宗最早也最有声望外,便是因为多次压制了九蜚,但每一次,都付出了极高的代价。”
楚念声听懂了,“所以师兄才那样担心傅宗主他们?”
“我初入宗中时,也曾亲历过一次九蜚苏醒,”迟珣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楚念声,“那时我能力尚浅,只知晓几位师兄陪同师尊和众长老苦战多日,归来后,厉师叔重伤昏迷,功力折损大半,右手更是险些便废了。”
想起方才那个满身生人勿近气场的人,楚念声不觉有些感慨,果然人不可貌相。
不过“那这次傅宗主还敢只带厉师叔一个人去?!”
这是自信还是找死啊?
正不可思议地感慨着,楚念声丹田内灵力的流转忽地快了一瞬,又很快归于平寂。
丹田护脉之气非同小可,楚念声神色微变,略微思索后再度调动真气,想探究引起这次波动的缘由。
迟珣从楚念声骤然闭上的眼和自丹田处涌动着的灵力中察觉到了什么,剑修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做出了决策,退到与楚念声相隔三步的位置,为她护起了法。
运气一周后,楚念声缓缓睁开眼,眸中浮现起疑惑之色。
经脉没有受损的迹象,方才的波动似乎是体内真气与什么在呼应一样,而上次出现这种感觉,是
她抬起手,指尖触碰到了自己的额心。
师尊为她刻下这个印记时,丹田处便曾比以往更加灼热几分。
也是这时,识海内传来小黑的提醒:“是裴褚崖。”
楚念声也感应到了让她熟悉而生畏的威压,她抬起头,刚要唤出声,额上恰有冰凉的水珠落下,以为是雨水,她下意识抬手抹去,将手拿下时,眸光不经意间撇过。
将要收回的手在眼前止住,楚念声维持着这个姿势,愣在了原地。
莹白的指尖中,一抹猩红明晃晃地绽开,明艳无比。
愕然间,那道红影已极快地消失在视线中,楚念声来不及细想,匆匆和迟珣道了句别,便追了过去。
迟珣亦看到了那一抹红,他却没有跟上去,此时,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他再度看向天际,只见原本浓烈压抑的黑雾,不知由何时开始,正在一点点散去。
一道明光透过渐渐隐没的云层落下,愈扩愈大,方才还满是山雨欲来之意的出云宗,随着光影的移动,又重新覆上了宁和之色。
迟珣怔然许久,脑海中忽然记起多年前,他如颜千祈一般不解师尊对长清师叔的处处避让时,与师尊的一段对话。
楚念声也不由得朝迟珣看去,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安静做事的样子,专注而认真的神色,日光透过树影斜斜在身上勾勒出几道金辉,白衣墨发,长剑在侧,随便照着画上一画都可以直接用来当修仙话本的封面了。
但是“你不觉得我师尊好像又不大高兴了吗?”
“嗯?”小黑收回对晚辈赏识的目光,浅浅回忆了下裴褚崖的言行举止,不明所以地反问道:“他不是一直那副样子吗?”
要是迟声细语,和颜悦色才吓人吧!
楚念声噎了噎,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是。
而且不管怎么着,这个时候再去打扰师尊肯定是没有好下场的,她不再纠结,凑过去瞧起了迟珣的进展。
翻开的书页上,飘逸俊秀的笔迹批注在外侧,迟珣没有抬头,继续毫无停顿地落笔:“这几式在归一剑法中也有,你早已熟悉了,只需前后衔接起来就好。”
楚念声边看边点头:“是很像,不过看起来好像要比我之前练得要简单了些?”
迟珣笑笑:“嗯,这本剑法是出云弟子入门后最先练的,都是最基础的招式,不算难,但融会贯通后对之后的修习大有助益。”
“那归一剑法呢?”
看了几页后,楚念声也渐渐觉出了剑法之间的区别来,虽说是相似的招式,眼前这本她只是粗略扫过,心中便已有了个大概,而归一剑法却是经迟珣的指点后方才悟出了些门道。
“归一是长清师叔所做,你初学便是它,自是会吃力些。”迟珣的话让楚念声不由一怔,随即不可置信地挑起了眉。
“我师尊?可我听说,归一剑法不是出云宗的”
“嗯。”迟珣放下笔,轻轻吹了吹墨迹后,将剑法递给了楚念声,“不止归一,出云许多盛名在外的剑法,都出自师叔之手。”
他侧头看了眼裴褚崖的房门,眼中流露出倾佩之色:“得有长清师叔,是出云之幸。”
楚念声接过剑法,心情却很复杂。
所以说,这半年多,她师尊看着她把他自创的剑法练成那番四不像的样子,愣是一句话没说过?!
“这几日你可以熟悉一下这本剑法,”迟珣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唇角扬起,“不会耗费多少时间,日后再练归一时或许会有新的感悟。”
见迟珣起身,楚念声下意识问道:“师兄要走了吗?”
看了看天色,这会儿比起他往日离开的时间,要早了一个时辰。
迟珣张开手,长剑飞入掌心:“今日有晚课,我不好太迟。”
“晚课?”楚念声好奇地重复了声。
迟珣这才想起,楚念声虽说已在出云宗待了有些日子,却几乎从未离开过这里,其他弟子熟稔于心的日常,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不止如此
对她而言,整个出云宗怕都是全然陌生的,而除了长清师叔和他,这里也不会有旁人踏足,可即便这样,她却浑然不在意一般,仿佛早已习惯。
是因为她在云雾峰时便已留在了师叔身边,也早就适应了这样的情形吗?
可是,每每见到他来,她也是欢快的,并不怕生,与其他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一样,活泼而灵动。
脑中再一次浮现那晚,池中的小狐狸歪着头,好奇懵懂地望着他的样子,迟珣心下一软。
“每个月初五的酉时,会有长老在思勤殿内授课,宗中长老各有所精长,今日则是厉阳昭厉师叔,与长清师叔同为玄明师祖的弟子。”
楚念声刚刚尝到有人指点的甜头,听到这儿顿时有些心动:“那我可以去吗?”
迟珣却没有立刻答话,低眸看着她,似是有些迟疑。
见状,楚念声很快明白过来。
“不过我现在连基础都差得多,去了大概也听不懂什么。”她坦然一笑,扬了扬手里的书,“师兄快去吧,等我把这些练熟了再向你请教。”
很合时宜的接话,迟珣知道此时他只要笑着应下,便可以自然地转身离开,也并不会因此与楚念声产生嫌隙。
但是看着眼前笑语晏晏的少女,不知为何,那一步却始终没能迈出。
“练了这么久,不累吗?”
他忽然开口道。
原本已经想好等迟珣走后去顺自家师尊毛的楚念声张口就把道别的话说了出来:“好,那师兄再嗯?”
她偏过头,疑惑地看着迟珣。
迟珣看向她被剑气波及到的衣摆,笑意迟柔:“想不想下山看看,顺便挑身替换的衣衫?”
鲛人却将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引着她,压住那枚银环缓缓地磨,轻轻地扯。
许是一时没审准力度,他的呼吸似乎促乱了一瞬,伴着作颤的轻哼。
他问:“这也不记得了么?你亲手制的……”
她做的?
楚念声怔住,似是想起了什么。
但在这时,她感觉到下达的剑令突然被冲破,霎时,凌冽剑意几乎充斥了整个房间。
第69章 第69章“我说的是,喂食。”……
鲛人也察觉到了那抹强劲的剑气。
他眼梢微挑,视线落在左旁的虚空处。
那里空无一人,但他能探到明显的剑意——和之前在云鲛海里感觉到的别无二致。
在他观察动静的同时,乌鹤也在盯着他看。
他仅冲破了一道剑令,没法动身,可也能开口说话。
“楚念声,小心他有诈。”阿统适时提醒。
楚念声颔首,解了他的禁锢,“无妨。”
下一瞬,一道黑影蹭地从地上飞起,朝着东边飞速。速度之快,只觉眼前全身残影。
夜文术猛地护着脖子蹲下,却听得“咚”地一声巨响。那声音像极了清晨的撞钟声,振聋发聩。
这得多疼啊。阴云沉沉,剑气激荡。
见此异象,原本还在练剑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地放下剑,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又是妖魔中人来闹事?”
“就凭他们?”
“这剑光非比寻常,我看倒像是哪位大能正在渡劫……?”
“大能?会是我们宗门内的哪一位?不会是掌门吧?!”
“真的吗,真的吗?”用楚糖的身份去接近裴褚崖?
原本只是灵机一动后的想法,但冷静下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楚念声竟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方法。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在神魂融合之后借由楚糖的身份醒过来,留在裴褚崖身边?
楚念声越想越妙,思乌也逐渐开阔起来。
只不过,以楚糖的身份醒过来,她虽然能深入天月宗,但遇到的挑战和试探的难度也会变大。一个不小心,若是被天月宗的长老们识破了身份,她怕是有命去没命回。
万事利弊相鹤,极端的风险之下便是巨大的收益。
楚念声从来不是一个畏惧风险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在那个时候打开母亲留下的东西,使用秘法,去接近裴褚崖。而事实证明,楚念声赌赢了,她不仅修补了经脉,修为还更上了一层楼。
一旦在这样的赌局中尝过甜头,楚念声便难以说服自己彻底放弃这个想法。
楚念声指尖轻颤,将一堆丹药收好,又抱起糖圆。低下头,楚念声便看见了糖圆脖子上挂着的白玉吊坠。在糖圆灰色毛发的映衬下,那颗白玉石显得越发明亮灼眼。
“糖圆,之后我们先住在这里。”楚念声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时间也不早了,先休息吧。”
纵使心中有疑惑,糖圆到底也没问出口“之后”一词具体代表了多久的时间跨度,只是点点头,找到床铺的位置,一如既往地窝在了一旁。
简单地沐浴过后,楚念声在床上打坐,屏息运气,调理着自己的伤势。半晌,她才躺下,暂时抛却外界的纷纷扰扰,开始闭着眼休息。
疲惫的身体拖着她入睡,楚念声却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在被拉扯着。皱眉间,她想要睁眼,却被扯着坠入一团黑黢黢的迷雾之中。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厚重得像是宣告死亡的丧钟:“天道不公,为何不随吾一同毁灭这个世界?”
“你的母亲失败了,但吾知道,你会成功的……”
“你做得很好,吾很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孩子,你会成为吾最得意的作品。”
有几人凑到林不语身边,想要问询这位天月宗百晓鹤的意见,却见林不语仰头望天,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的乌云看。
林不语是见过裴褚崖出剑时候的模样,是以仔细一看,再琢磨一会,林不语便认出了这是天华剑的剑光。不过,好端端的,裴褚崖为何在宗门内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怕不是疯了,林不语冷哼一声。
除林不语外,其余见过天华剑的弟子们也纷纷认出这是裴褚崖的剑光,一时间众说纷纷,有的人猜测裴褚崖又在破阶历劫,有的则一口认定这是天华剑法的最后一式,说的有鼻子有眼,头头是道。
最后,徐津及时出面制止,众人才继续专心致志地练剑。讨论声渐低,林不语也收回眼,继续握着手中的剑,心思却已然不在剑招上。半晌,透过余光,林不语看见徐津带着王复一飞去了断月崖。他抿了抿唇,随后寻了个机会,悄然跟上。
那声剑啸响起的时候,黎清越正和门中的长老在议事。乍一听见那惊天的动静,众人皆是一惊,黎清越率先察觉到天华剑的气息,疑心又是裴褚崖出了事,当即赶往断月崖,去到裴褚崖的洞府。
施问雁唇角一勾,脸上漾出一丝微笑,随后也跟了上去。见两人都朝断月崖的方向飞去,段止暗叹一口气,只能跟上。
看见明显失控的裴褚崖时,黎清越心下一沉,当即怒喝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闹?还不快放下天华剑,先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对于黎清越的训斥,裴褚崖充耳不闻,只握着剑,一步一步走进秘室,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余人形形色色的目光。直到看见蜷缩在冰玉床旁的糖圆时,裴褚崖才动了动唇,将剑锋对准它,冷冷逼问:“那个人在哪?”
糖圆缩了缩脖子,无辜地喵呜一声,看着怪可怜。
黎清越和施问雁站在裴褚崖身后,还来不及打量这与修仙界明显格格不入的秘室,便看见他对着一只猫发脾气,不由讶然。段止察觉到气氛的怪异,又见一群人围在秘室门口,当即出面让其余人离开裴褚崖的洞府,并下了封口令,不准他们提起今日之事。
一瞬间,前来围观的人如鸟兽散,整座洞府只剩下裴褚崖、黎清越、施问雁和段止四人。
走出洞府的时候,王复一忍不住喃喃道:“裴师兄竟然在洞府中建了一间秘室……”
想起之前墙上的那一抹灰色,以及当时裴褚崖迅速制止他的动作,王复一终于了然。原来那处便是秘室的开关,而那小玉姐一直惦念的楚姑娘的尸首就存放在那里。
裴师兄他简直……
一时之间,王复一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去形容裴褚崖,只能继续感叹着。而作为十年前,亲眼见证过那件事的人,徐津和林不语隔着一段距离,在半空中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些许讶异。
十年过去,裴褚崖早就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凡人裴褚崖,而是有着大好前途的天月宗弟子裴褚崖。若是裴褚崖想要,以他的剑心和禀赋,怕是再过百年,裴褚崖便能像先前的天华剑仙一样飞升成仙。
没想到,裴褚崖现在竟还一心记挂着复活亡妻,眼下更是为此疯魔失控,连掌门的话都不听。
林不语轻摇了摇头,心绪万千,最后只化成一声吐息,飘散在风中。
现如今裴褚崖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纵使有封口令在,再过几日,有心探听的人怕也会知道这件事。届时,众人都会知晓——
天月宗的清离仙君有个割舍不下的软肋,而那软肋只是一早已玉陨的凡人女子。
多么荒谬,多么可笑。
楚念声幽幽地看着试图逃跑却撞在屏障上把自己撞晕过去的宣成仁,无奈摇了摇头。
果然脑子不用就会锈掉,这僵顶着个生锈了的花瓶,还不如喂了她的火种。
“蹭!”
指尖的火种快活地跳动两下,直奔宣成仁而去。
楚念声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一条魔鲛而已,竟还这么贪心,都敢和她讨价还价了。
等事成了,再让乌鹤杀了他便是。
她暗暗忖度着,面上却倨傲道:“好,你要什么——钱?还是灵石宝器,又或什么助你修行的灵丹妙药?”
“不,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要你和以前一样。”
“以前?”楚念声面露疑色,“以前哪样?给你找个鱼缸把你塞进去?”
可他现在变得这么大,一般的鱼缸哪塞得下。
鲛人轻笑。
“我说的是,喂食。”他稍顿,“还有如往常那样的安抚。”
第70章 第70章像条小狗鱼
楚念声明白喂食的意思。
怪鱼不吃虫子,也不吃鱼食,却会接纳她的灵力。
这便是所谓的“食物”。
至于安抚……
她打小就怕热,但又爱四处乱跑。
倘若这两件事撞在一起,就会让她格外心烦。
因此一到夏天,她便习惯性带一张避热符在身上。
而养了那条鱼后,她发现了新的“祛暑”方法。
鱼的模样奇怪,却不需要时时待在水里,短暂离开鱼缸对它而言并没有多大影响。
加之它浑身又冰凉凉的,还不至于像冰块那样冻手。
因而楚念声时不时会揣着它,再顺着脊骨,从鱼脑袋一直摸到鱼尾巴。
鱼似乎也喜欢这样的触碰,偶尔她给它喂食时,它还会主动朝她手上拱。
像条小狗鱼。
眼下,对上鲛人的视线,楚念声很快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他所说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