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夜晚 好忙的。
是夜。
首先是青山杳悄悄离开了三重茅小筑, 去灵田照料他的种子。
他确定了龙华正在专心致志地修炼,就放出了自己的幻影替身——幻影小狼蜷伏在蒲团上,瘦弱的背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栩栩如生。
再在幻影周围布下了一小圈禁制。
以防龙华中途醒来,想趁他不备偷偷撸毛。
还能在龙华触碰禁制时, 提醒自己龙华醒了, 好快点回来。
禁制是不会引起龙华怀疑的。青山杳无奈地想, 那家伙也该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他最近对自己的动手动脚越来越过分了,自己布下禁制防他,道理完全在自己这边。
布置好这些, 他才离开房间,小小的身影飞快地隐入夜色间。
今夜有月,也有风。
风比月光还轻, 月光比风还凉。
灵田里的绿植舒展着宽阔的叶脉, 在夜风里悠悠晃荡, 发出窃窃私语般的簌簌声。
茎叶稍一晃荡, 其上承载的银色月光, 便也如水波般微微荡漾。
诡谲的身法,令小狼崽灰扑扑的皮毛隐没于月光与风里,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灵田畔。
继而他化为人形,俊美无俦,熟练的聚灵布雨, 浅灰色眼眸望着黑黝黝的田地,期待还未从他眼底消失。
而后离开三重茅小筑的,是龙华。
在青山杳离开时, 他的确是在专心致志的修炼。
因为他知道,假装修炼是骗不过阿咬的。
于是他按照过往的作息,早早地开始修炼。只在修炼前,自己给自己设定了个时间。
到了这个时间点,他心头一动,自然而然地从修炼状态清醒了过来。
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斜睨一眼——
很好,阿咬睡着了!
他动作飞快地掐了个隔音的法诀——在人人耳聪目明的修行界,这个法术是最基础、应最先学会的小法术之一。除非想让自己与他人的谈话就像公放喇叭那样招摇过市,传得人尽皆知。
他将这个法术笼罩在睡着的小狼崽四周。
就像个小狼崽加了个耳塞。
这样他有再大的动静,阿咬也不会被惊醒了。
施了法术,龙华又屏息静等数秒,见小狼崽呼吸节奏未乱,依然睡得纯然可爱,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他站起来,蹑手蹑脚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他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云不知果然被他施法的动作惊醒,正躺在床上,偏头看着他。
他如今每夜都在蒲团上打坐修炼,床依然被云不知占着。
——本该一个月就搬出去的云不知,仍然在宗内住着。
概因苌止真人传来消息,说宗门考虑到“婆婆”年迈病重,若被送去镇上,必会让龙华时时担忧挂念,不利于修行。再者,“婆婆”恐怕时日无多,不若就让龙华细心照顾着,哪一天婆婆离世,龙华也可不留遗憾,使一颗道心完美无缺。
又道宗门如此宽容的原因,皆因龙华修行进展极快。两个月就至练气五层,这是堪比飞仙宗道子的修行速度了。
宗门对天才总有一些特权的。
简而言之,云不知就这样继续留在了灵世宗。
而龙华觉得可有可无吧。
留在宗门,能方便他就近照顾。
搬到镇上,暴露的风险会小一些。
各有优劣。
后来懒得麻烦,就维持原状了。
这时,龙华对上床上云不知疑问的眼神,轻轻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嘘。
他又指了指外面,大意是自己去去就回。
又指指阿咬,手臂交叉,大意是不能告诉阿咬。
云不知意会地点点头,又闭上眼睛,大意是自己已经睡着了。
咦,还蛮有默契的嘛。
龙华摆摆手,又继续往外走去。
最后离开时,颇有不舍地望了一眼小狼崽。
哎,难得的机会,偷偷摸摸耳朵摸摸爪子摸摸尾巴也是好的。
但为了不惊扰到阿咬,只能暂且按捺下了。
他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三重茅小筑,往灵田的方向去了。
暗中的——
何掌门:咦?儿子他大哥怎么也跟着去了?今夜难道有什么不同?
何掌门精神一振,坚定了盯一整晚梢的决心。
苌止真人与於长生:静观其变。
他俩主要是通过小狼崽与龙华来盯梢何掌门,小狼崽与龙华本身如何到是次要的。
但在片刻后,苌止真人就接到了於长生的传讯:“来三重茅小筑。”
嗯?不盯掌门师兄了么?
苌止真人也没作犹豫,很快就隐匿身形,到三重茅小筑,与已经等候在那里的於长生会合。
整个灵世宗,若说谁对宗内大小事宜、风吹草动了若指掌,这人不是何掌门,而是於长生。
於长生修傀儡道,又是个不差钱的主,他拥有的傀儡大到遮天蔽日,小如昆虫蚊蚁,数量之巨,被旁人以军团计。
宗门内四处,都有他撒布开来的傀儡。
宗门内四处,都是他的眼睛与耳朵。
当然,这是被何掌门默许的。
因为於长生是灵世宗掌管戒律刑罚的长老。
所以苌止真人问也没多问一句,就径直赶来。
他知道於长生定是发现了什么。
於长生所在的地方,距离龙华居住的屋舍还有一段距离。
他见到苌止真人,就抬手往空中一抹,露出一面光洁的水镜。
水镜上,正从一个俯瞰的角度,映照出一个角落:
床榻、老妪、与一位道人。
原来,当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屋舍里移开,追随着小狼崽与龙华而去后。
屋内的第三人,也悄悄从床上坐起。
当然,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奈何於长生的傀儡发现有人秘密潜入宗门,一路追踪过来,正好发现潜入之人进入了龙华的屋舍。
于是把坐起迎客的云不知看了个正着。
原来这个不起眼的老婆婆竟然也有秘密?
於长生拿扇子敲了敲手心,感觉这边的瓜更大更香一些,就叫苌止师弟一道过来看热闹了。至于灵田那边,他只放了个傀儡过去,远远盯着。
房间内。
云不知顶着一张老妪脸,在同宗师弟难以言表的注视下,平静地从床上坐起,道:“多谢师弟前来送药。一路未被人发现罢?”非常敬业的,仍然是老妪的声音。
闻言,道人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
云师兄可真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如此折节,令人钦佩。
他摇摇头:“并未。此次入灵世宗,何掌门给我行了方便。”
他举起一枚玉珏,给云不知看了一眼。
外面。
苌止真人看着水镜上显示的画面,微微一笑,桃花眼里尽显核善:“又与掌门师兄有关。他在隐瞒着我们些什么呢?”
於长生矜贵的面孔已然冷淡下来:“出入宗门大阵的通行令牌也能随便给人?还是如此鬼祟之辈!掌门师兄是忘了宗门戒律了么?”
苌止真人:“怎么能说是鬼祟之辈呢?那不是飞仙宗的清风道友吗?”
於长生:“藏头露尾之辈,难道还是我宗的客人了?”
“师兄说的是。”苌止真人笑叹,“我原以为,掌门是在意龙华,所以破格给了他特权,让他将‘婆婆’留在宗内。如今看来,掌门并非是为了龙华才留下她,而是为了她,才破格给了龙华特权。也不知床上那位是飞仙宗的哪位师姐?”
於长生冷笑:“师姐?哪个女人会如此平静地接受这样一张菊花脸?我看他一定是飞仙宗的哪位师弟罢。”
苌止真人:“……师兄高见。”
房间内。
云不知已接过道人送来的丹药,先含服了一粒,其余置于储物戒内。
他需要尽快恢复。
——前几日,若不是后来何掌门告知,他都不知道,山灵竟在夜间悄悄出门过。
完全没有察觉!
这对一心保护山灵的他而言,无疑是一次狠狠的打脸。
他得恢复实力,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他又问:“龙华的师父确定了吗?”
此前,他为了留在灵世宗内,想让何掌门尽快为龙华择一师父,使龙华进入内门。
结果何掌门却言此事不好办,另找借口解决了他滞留宗门的问题。
但龙华应当有个师父。
据他平日观察,山灵受龙华影响很大。
即是说,龙华的决定,能影响山灵的决定。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代入自己与落明河想一想,云不知便认为,应为龙华选择一位恰当的师父,通过龙华的师父来影响龙华,继而影响山灵。
道人为难地回道:“何掌门还在筛查合适的人选。”
云不知点点头:“何掌门慎重些也好。”
外面。
苌止真人是知道於长生的心思的,对天资聪颖、修行勤奋,长相与性情皆是上上的龙华,於长生也忍不住动了收徒之心。
若不是龙华与小狼崽身上罩着一层又一层的迷雾,恐怕於长生早就提出要收龙华为徒了。
对方可是他时不时就一口一个的“好苗子”。
“师兄,再不出手,掌门师兄就要从你的田里拔苗苗了。”他调侃道。
於长生攥紧扇骨,薄唇寒恻恻地弯起:“他来拔个试试!”
……
另一边。
龙华在快接近灵田时,远远看见田垄上一道高挑修长的背影。
内里衣饰纯白无垢,外罩浅灰鹤氅,纱一般的质地,在风与月光下,宛如一层朦胧轻烟,飘飘袅袅。
龙华脚步一顿,看得愣住。
不是因为背影细腰长腿的格外好看,而是因为……
他认得那头发!
垂在背后的长发,长及脚踝,是漂亮的浅灰色,异常浓密。
发丝也在风里丝丝缕缕地飘摇。
远远看去,仿佛一幅慢镜头的梦幻画卷,轻轻地、轻轻的在眼前展开。
但是!
他认得那头发!!!
印象之深刻,堪称心理阴影,莫敢或忘!
那不就是被他一手抓掉的幻境美人的假发吗!
假发在此,那人?
龙华惊讶地睁大眼睛,会是他吗?
伴随着他的疑惑,那人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诧异地转过身,朝他看来。
只见肌肤苍白似冰雪,眉眼宛如工笔画描摹而出,清浅的瞳仁在夜色里、月光下,呈现出一道惑人的微光。
龙华:是他是他就是他!阿咬,快点出来看你麻麻!
一边在心里疯狂占便宜,一边却不上前,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又在无意间被拉入了某个幻阵,才得以与幻境美人重逢。
无缘无故被拉入幻阵,对方怎么可能是好意?
他手掐法诀,静心感知——
不是幻阵。
至少他感知不是。
那么,现在、此刻,就是现实了。
嗯?
也就是说——
真的?
幻境美人居然是真的?
我搞到真的了?!
不,先别开心太早。
问题来了。
他一直以为,幻境美人是他的理想型在幻阵中的具现化。
现在遇到个一模一样的真人——
“对方只是恰好与幻境美人长得一样,又恰好在这儿与他偶遇”,与“曾经的幻境美人就不是幻境,是真人,只是真人的每个点都长在他的点上。他把真人的头发搞掉了,现在真人又出现在他面前”两个选择,他该信哪边?
虽然很想信第一点,但明显第二点才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美人看见他,眼里竟露出了些许熟识的意思。
是看到熟人的反应。
咱们才见过一面,美人你就这么熟悉我了么?龙华混乱地想,难道你也像我对你一样,对我也印象深刻,每日都要拿出来想念三遍?
为什么对我印象深刻?
因为我扯掉了你的假发?
也是了,如此美人,竟是秃头,多么令人痛心。
当事人也一定非常自卑吧?
那日在幻阵里,被扯掉假发后,美人忧郁的神色还历历在目。
龙华叹气,他由此被美人记住,每日从记忆里拎出来鞭笞三遍,也是可能的。
胡思乱想下,掩盖着他更加快速的分析——
他见到这人,是在九寂山的阵法里。
当时以为对方是幻觉,也就算了。
但现在明显知道对方是真人。
那么,这人是哪边的?
是设阵法困杀云不知的,飞仙宗的人?
还是在旁伺机捡漏,魔道斩仙门的人?
这人来灵世宗,是凑巧、偶然?还是追踪着他们的踪迹来的?
知道云不知的下落吗?
很快他便判断,大概率是不知道的。
云不知是修行界的通缉犯。
一旦下落被人确定,那么他迎来的不会是一个人,而是来自飞仙宗或斩仙门的大队伍。
这么看来,他与美人可能就是偶遇。
也可能对方知道他曾与云不知一起,如今失去了云不知的下落,就想从自己这边找找线索。
想及此,他更加镇定了些,没有逃跑,反而向对方走去。
反正他才练气五层,对方怎样都比他厉害。
跑是跑不掉的。
说不定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沟通一下感情这样子。
当然,对方没有一见他就一掌劈过来,这一点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至于一直沉默,给了龙华不少信心的青山杳本人:
愕然:咦?龙华?!
懊恼:又没察觉到龙华的靠近,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犹豫:坦白吗?隐瞒吗?选哪个?
陷入矛盾之中的男人,微微蹙着眉,低垂长睫的模样单从外表看,格外忧郁寂寥。
龙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本可以有无数经典如“月色真美”之类的桥段用于搭讪,但他看着对方那张稍显落寞的美人脸,张口就是一句安慰:“你的头发还好吧?”
不!龙华在心里捂脸,他是想问:你还好吧?
为什么自己要在头发上这样执迷不悟纠缠不休?现在好了,出口就踩雷。
没想到美人竟然没生气,只是眸色更加忧郁了些,轻轻摇了摇头。
青山杳也在这时作出了决定。
如果龙华发现了他的身份,他就承认。
如果龙华没有发现,他也不主动坦诚。
将决定权都放到龙华那里,他也不用纠结于坦白或隐瞒了。
——绝不是因为龙华踩到雷点他才不承认的。
他没有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只要龙华一听,就能联系到小狼崽身上。
这样明显的提示,跟他主动坦诚没什么区别。
所以不能说话,不能出声。
龙华见他没生气,就更自来熟了点,靠近了些:“上次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龙华,龙凤呈祥的龙,荣华富贵的华。你叫什么名字?”
青山杳抬起手,宽大的衣摆轻飘飘地垂下,露出他苍白劲瘦、肌理匀称的小臂。
他以指尖为笔,以灵力为墨,在空中起落两个字——
“长暮”。
龙华却在看人家的手。
腕骨有一点性感,不,是非常性感。
手看上去很细腻好摸的样子,目测可能还有点凉。
手指修长,不秀气,是很有力度的那种修长——我很可以。
目光犹如实质般,将人家露在衣袖外的每一寸皮肤都抚弄过去。
最后,才恋恋不舍地落到空中两个灵力成形的字体上,不自觉地念出来:“长暮。”
青山杳点了点头。
他以青山为姓,以杳为名。
字长暮。
“这是你的名字?”龙华顿了顿,反应过来,“长暮,你不会说话?”
长暮二字,明明才刚知晓,他就叫得顺口极了。
青山杳不会骗人,只能又垂下眼睫,不应话。
龙华却当他是真的不会说话,心道这难道就是天妒红颜?因为长得太好看了,所以老天都要为了公平起见,先收了人家的头发,后又收了人家的声音?
老天,你太坏了!
不过长暮刚才没有反驳“上次忘了自我介绍”的话,说明这个长暮的确是幻阵里遇到的美人。
他又靠近了青山杳一点点,眼见着两人都快肩并肩了:“长暮,你字写得真好看。你会在灵世宗待多久?有空能教教我练字吗?”
青山杳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大概是既然人形都暴露了,那往后也能多以人形透透风,还能有光明正大的时间用来炼丹,又大概是他假装不会说话,在龙华认出他的过程中设了一道难关,作为补偿,他也该以人形多出现几次……
总之,他点了点头。
这么好说话的吗?
还不容易生气。
龙华摸摸下巴,怎么有种熟悉的既视感?
“我会来找你。”青山杳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写下这句话,而后不等他有所反应,身形就消散在了原地。
龙华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眯了眯眼,不说会在灵世宗待多久,莫不是个潜入灵世宗的黑户?黑户潜伏于暗处,居无定所,所以才会是他来找我,而不是让我去找他?
明明极可能是飞仙宗或斩仙门的人,却轻易答应了他的邀约,就是想近距离的从他身上打探消息,看有没有云不知的下落吧?
回去得告诉云大哥一声,最近有人盯梢,千万别露了马脚。
他心累地摇摇头,本来该是一场美好的邂逅,偏偏因为立场不同,搞得跟谍战现场一样。
还说给阿咬找个麻麻,自己真是大言不惭。
想到阿咬,他就重新记起自己出来是做什么的。
他感知了一下泥土里生命气息微弱的种子们,开始聚灵布雨,且信心十足:明日早上,这一小片土地里,定能有嫩芽长出!
阿咬一定会高兴的!
……
被龙华担忧露马脚的云不知,正毫无所觉地,在苌止真人与於长生眼前,伸出了一只小jiojio。
房间内。
云不知又道:“我在灵世宗待了两月有余,按理讲,我再有本事蒙骗天机,也该被飞仙宗卜算到下落了。”他冷静又理智地分析,“不若请天机谷的老人发出消息,道天机紊乱,无法占卜,便可一劳永逸。”
他师弟莫名钦佩又神色复杂的看他:“师兄,前不久天机谷老人已经向修行界告知,如今天机紊乱,无法占卜。”
云不知神色一松,颇有种队友里聪明人不少的舒心:“这样便好。”
他师弟默然道:“师兄,天机紊乱,无法占卜——这不是编撰的借口,是真的。”
云不知也默然,继而道:“……如此,也好。”
说完这些,道人就与云不知作别,悄然远去。
外面。
苌止真人抓住了关键词:“飞仙宗?”
於长生挑眉:“近来,需要飞仙宗占卜下落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唇边皆挂上了一丝笑意。
今夜收获颇丰。
但眼底又皆尽疑惑。
老妪很显然是飞仙宗的小师叔云不知了。
可看刚才的情形,飞仙宗的清风道友对云不知依然以师兄相称。
要么清风也是勾结魔道,隐藏于飞仙宗的宗门叛徒。
要么云不知与飞仙宗的关系,并不是当下表现出来的这样。
而且很明显,他们自家的掌门师兄,是知道云不知身份的,还在帮忙打掩护。
自家掌门的为人,两人还是信任的。
何掌门虽然遮遮掩掩瞒着他们,但这人绝不会与魔道勾结。若云不知真是传言中那样背叛宗门、数典忘祖之人,掌门绝不会相助于他。
所以说,云不知是被冤枉的?
当初传的沸沸扬扬,飞仙宗小师叔勾结魔门,重创一宗之主,盗窃宗门至宝的传闻,实有猫腻?
“唔,掌门师兄又去翻看种子了?”於长生忽然微微一怔,收到了傀儡反馈的消息,“狼崽子和龙华已经回去了。”
两人微微颔首,打算继续跟在掌门师兄的后面找线索。
当然,今夜挖了种子,再种下后,定然记得给种子浇一遍灵雨的。
……
三重茅小筑内。
先是云不知重新躺下,好似熟睡。
不一会儿,一只小狼崽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自己幻影替身周围的禁音结界,再想想来到灵田的龙华,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大概今早龙华又骗了他。
种子并没有“活了大半”,反而情况很不妙吧?
说好“我不会帮你”,结果半夜偷偷跑去灵田的也是他。
这人可真是……
他轻轻甩了甩尾巴,心里翻涌着陌生的滋味,既酸又甜,既甜又涩,连“我果然没办法养活植物”这个想法,都被挤兑到了偏远的角落,没法令他再沮丧失落。
他跳上蒲团,撤掉自己的屏蔽禁制,保留了龙华的禁音结界,将虚假的幻影替换掉,自己躺了上去,卧趴下来。
然后在无声的寂静里,将头埋在爪子下,悄悄露出一只清亮的眼睛,注视着龙华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又在他的面前顿住脚步,做贼般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额头。
一触即离。
带着外面夜风的凉,与月光的轻。
小狼崽没有被惊醒,瘦弱的背脊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仿佛好梦正酣。
第28章 又双叒叕 你们都猜到了=_,=……
清晨, 龙华早早结束修炼,比小狼崽还要积极:“阿咬,走, 去灵田了。”
小狼崽目光奇异的看他一眼,没说话, 只默默地跟上了。
龙华信心十足, 甚至有闲暇琢磨, 如果阿咬待会儿看到苗苗心情好,自己能不能讨个握爪摸头什么的。
来到灵田畔,目光首先被一茬茬整齐的禾木苗苗吸引了过去。
蓊郁、繁茂,宛如碧绿的波涛, 在温和的风里此起彼伏。
这是龙华种植的禾木,长势良好,有目共睹会收获特优级的那一类灵米。
但今日的主角不是它们。
龙华满怀期待地越过他的灵田, 看向阿咬种的那一小片土地。
让他看看, 阿咬的苗苗发了几根——
嗯?
怎么会?
怎么还是光秃秃的, 什么都没有?
黝黑的土地上, 不见半点绿色。
不应该啊!
昨夜他来过, 当时种子是很虚弱没错,但经过他的抢救,应该没问题了才是。
才过了一晚,种子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竟然团灭!
龙华皱眉,冥思苦想,找不到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反而是当事人的阿咬, 十分平静。
种不出植物就种不出来吧。
在灵田里种出来了又能证明什么呢?
证明在他的九寂山上也能种出植物吗?
无人比他更清楚,九寂山是怎样的情形。
九寂山镇压一界邪祟,从整座山的基底, 到庞大的山体,每一块石头、每一道裂缝,都在与邪祟的反复斗争中,充溢着凛然的、锋锐的杀机,充溢着与生机完全相悖的森冷死气。
九寂山的寂,是生机寂绝的寂,是一切生灵的禁地。
修行界几乎无人会主动前往九寂山,因此对九寂山“生命禁地”这一点认识得并不深刻。
就连云不知,恐怕也未能意识到九寂山的可怕之处。还曾提出与他一同在山上避世不出的想法。
避世不出是没有好结果的。
云不知是化神期的修士,的确能在山上坚持一段时间。但若时日长了,哪怕是仙人,也会在山上天人五衰,步入死亡。
所以,如若当初龙华没有主动提出离开九寂山,他也会想法将龙华与云不知送出去。
所以,九寂山永远也不可能像此地灵田般,碧绿成海,生机涌动。
而他是最清楚这一切的。
只是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许不甘心罢。
他摇摇头,之前是他执迷了。
有得必有失,他有镇压世间邪祟,守护万千生灵的能力,与之对应的,也会失去一些什么。
再者……
他抬头看向龙华,这里还有个比他更执迷不悟的人。
龙华已经蹲到了田地里,不信邪地挖出一枚种子,放在掌心,仔细观察种子的死因。
呃,涝死的。
简单讲,就是灵雨浇灌过多,种子补过头了,胀死了。
龙华顿时有点心虚。
在他看来,阿咬的这些种子,吸收的所有灵雨都是他降下的。
换言之,是他淹死了种子们。
龙华:……
我的锅?
怎么会呢?
他种起田来得心应手,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种子的确是灵气过剩涝死的。
布雨的正是他本人。
龙华:……
一边震惊茫然摸不着头脑,一边心虚愧疚又不好意思。
该怎么对阿咬讲?
——对不起阿咬,昨天我觉得你的种子快干枯死了,所以我晚上偷偷跑去帮你浇了灵雨,结果把种子给撑死了?
而且这么干的我,一开始还斩钉截铁的说了“我不会帮忙的”?
天。
龙华扶额,他觉得这话要说了,阿咬就哄不回来了。
但他百思不得其解,凭他对植物气息的掌控,种子们怎么可能出现这么离谱的死法?
撑死?
总不会是除了他,半夜里还有别的好心人来为阿咬的种子聚灵布雨吧?
雷锋吗?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
暗中的人——
布雨的何掌门:……
布雨的苌芷真人:……
旁观苌芷真人布雨的於长生:……
呃……
种田是门技术活,连大佬也会偶尔在这上面栽上一遭。
“阿咬,要不我们再来一次?”龙华心虚地提议。
已经没必要了。
青山杳本想拒绝,但抬头看见青年懊恼的神色与想要弥补错误的坚定目光,他顿了顿,点头道:“给我一枚便好。”
龙华:“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