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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别给你爹我发那些短信,也别再威胁老子出去。”戚衍榆一句一字道。

“四千万,看来你那个姘头很值。”

戚衍榆笑了,可是他又强迫自己低声下气道:“我以前有得罪姜哥的地方,请你多见谅,大人有大量,是我过去做的不对,是我……”

“戚衍榆,你猜我看见了谁?”姜缇言唇角勾动,目光落在远处。

戚衍榆呼吸有点凝结,“谁?”

“你大哥,”姜缇言看见从餐厅的高级包房离开的一行人,其中一人就是戚牧遥。

戚衍榆声音都碎了,“求你了,姜哥,我都把钱转给你了。”

第96章

“那你出来一次吧, 最后一次。毕竟我已经收了钱了,以后我也不难为你了。”姜缇言语气安抚对方,他的眼眸闪过原本的计划。

计划快进行一半了,只要戚衍榆接受。

那戚衍榆就能过上梦想的, 自由的人生了。

放寒假的第七天, 姜缇言在拍一个宣传片,尽管是工作日, 游乐场里仍有不少的游客。

只是摩天轮这一块被片方包了下来。

摩天轮下的区域只有拍摄的人员, 以及众星捧月团团围簇的大明星姜缇言。

戚衍榆还是赶到来了,他对戚衍榆的迟到有些不满。可人总算是来了。

“给你应援了, 姜哥。”戚衍榆还是大少爷当久了,给人捧场当狗腿子, 一点笑脸都没有, 僵硬麻木的离谱。

“给点笑容,行吗, ”姜缇言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看见戚衍榆还给他带了咖啡。

姜缇言抿了口咖啡,“没下毒吧?”

戚衍榆笑不出来, “怎么会,姜哥……”

“陪我坐一下吧,”因为宣传片要等人工降雨,机器出故障了, 姜缇言只能等。

他约戚衍榆出来, 也是为了跟戚衍榆谈话的。

戚衍榆这次比上一次还安分听话了很多, 说坐摩天轮,还真的陪他上去了。

只是全程一言不发,像个死人一样。

摩天轮宛如超级大蜗牛, 一分钟只挪动几米似的。

姜缇言看终于升至半空,“你陪我玩什么手机呢?”

他眼尖瞄到了戚衍榆在看手机,似乎在等什么人发消息他再及时回复。

戚衍榆就收起了手机,姜缇言看着他,冷笑:“两个月前是他,现在还是他。你不是出了名换男朋友换得快吗。”

“姜哥,我已经打了4千万给你了,”戚衍榆重申,他试图想让自己的笑容笑得点巴结讨好一点,可是好像比哭还难看,嘴角半天也扯不起来,“以前有什么恩怨,一笔勾销吧。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鞍前马后。”

“怎么现在这么客气了,小戚,这不像你,”嘴贱的姜缇言还想调侃一下。

可是他见戚衍榆脸色越发凝重,又怕他病发,姜缇言关心他问:“最近身体还好吧?”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戚衍榆像是做心理铺垫,深吸一口气,问,“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是为他应援?还是在他面前陪他演蝙蝠侠过够戏瘾?

“衣服脱了吧,不热吗,”姜缇言神色如常,眼噙着玩世不恭。

“没必要。”

“把衣服脱了。”姜缇言这一次声音更加重和严肃了。他眼神也变得冰冷昏暗。

戚衍榆照做了,把外套脱了,“里面那件也撩起来给我看看。”姜缇言说。

戚衍榆问他:“你想拍照?”

姜缇言以为上次的事情被戚衍榆识破发现了,殊不知顾惊澜顾及戚衍榆颜面,没有把他发的照片给戚衍榆看。

也是如此,没有戳破这一层,所以,顾惊澜一直认为他姜缇言和戚衍榆睡了。

“你还想不想我守口如瓶了?”姜缇言眼神变得陌生和冷漠了。

戚衍榆撩起了上衣。

“酷子也脱了。”

戚衍榆看了一眼摩天轮舱的窗口,“你干什么?”姜缇言看他磨磨蹭蹭。

他想把姜缇言推下去摔死。

戚衍榆声音还算平静:“别玩我了,姜爷,”他抑制自己语气,“钱已经付了,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放过我行吗?”

姜缇言发现他的眼睫好像在颤抖,不逗他了,“你现在在戚家,过得开心吗?”问起了他要问的事情来。

“开心,很开心。”戚衍榆垂着眼,他的眼睫有些长,遮挡住他的眼底神色。

“很开心的话,你怎么不回家啊?”那人越是低头垂眸,姜缇言却是要故意去窥人家的神情眼色。

“戚牧遥需要我回去的话,我会回去的。”戚衍榆很自然诚实道。

“‘戚牧遥’,”姜缇言皮笑肉不笑的重复着戚衍榆的语气和称谓,“你平时在你大哥面前,也是这么直呼他名字?”

“姜哥,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管。”戚衍榆很平静讲出了的他反抗。

“确实,”姜缇言笑笑,“戚昀蒲呢,你二哥呢?我听说他是你家唯一正常一点的人,他对你怎么样?”

戚衍榆感受摩天轮很缓慢很缓慢的上升,他垂眼,“都挺好的。”

“戚昀蒲能管得住戚牧遥吗?”姜缇言这话问得有点明知故问了。

戚衍榆以为姜缇言今天的目标是来取笑他,揭他伤疤,可是他一点也生气不起来,“你想知道的话,这些事我们可以电话聊的,微信聊的。”

“那你现在倒是说啊,”

戚衍榆沉默了。

姜缇言看他半天不说话,脸色凝重阴沉,似真讲不出口,或是身体不舒服,姜缇言的神色出现了犹疑。

想到他自己也是半天不进入主题,干脆就想了措辞,直接开口。

终于,因为摩天轮舱里的空气尴尬凝结,姜缇言终于问了不涉及戚家的问题:

“有想去的国家吗?”

“在这里挺好的,”戚衍榆也是诚实。只要不涉及他的痛处,其他一律的他都会回答。

“你出国吧,”姜缇言眼闪过几次犹豫,他不知道戚牧遥会不会派人跟踪戚衍榆出来,“我给你安排手续。你不是想离开戚家吗?我帮你啊,”

戚衍榆终于明白了,今天跟姜缇言出来,是陪将大明星过足戏瘾。

大明星想看小丑,自己就演小丑给他看。

大明星想当主宰,自己就得当蝼蚁让他逗。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原来人生气到一定程度,真的会笑出声来的,戚衍榆嘲讽的反问他,“大明星,如果你生活中真的没有一点乐子的话,我建议你去卖。”

姜缇言一听就知道,自己又踩中戚衍榆的伤心地了。知此知彼的竹马发小说话果然恶毒,姜缇言轻轻勾唇:“怎么我说不对吗?你不就是想脱离戚牧遥的管控吗?你难道不想去过没有戚牧遥也没有你家那个私生子的生活?”

“摩天轮能开窗吗,这边建议你从窗口跳下去。”戚衍榆是说认真的。

可姜缇言也是在一本正经讲正事:“我不会告诉戚牧遥的,我会帮你保守秘密。身份我也会帮你弄好的,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戚牧遥找不到你的。”

“……”

“怎么不说话?”姜缇言问他,“你看这是什么?”他嘿嘿一笑,把他替戚衍榆做的新证件,新护照全拿出来。

护照写的名字并非戚衍榆,但是照片中的人是戚衍榆无疑。

“终于要自由了,高兴了吗?”

“……”戚衍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高兴。姜哥您真是有妈生没爹养的玩意,不是,姜哥您大好人呐……”

姜缇言一听这话,连语气都不对劲,他冷着眉眼冷冷勾唇,“怎么了,你又在阴阳怪气些什么呢?”

戚衍榆看似低眉顺眼,句句都在顶着姜缇言心脾肺:“今天我向姜爷赔罪的任务完成了吗?能放我回家?”

“我安排好了,等下有人送你去机场……”姜缇言看了眼时间,严肃说道。

“谢谢您呐,您真是十年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人嘞。”戚衍榆眉目弯弯。

姜缇言忍受不了他的酸言刻薄语,一手把戚衍榆衣领狠狠揪住,戚衍榆被他拉落了摩天轮舱的座位,摔在了舱内地上。

就这么一个拉扯,戚衍榆一直强压的怒气爆发出来了,两个人就在逼仄摇晃的摩天轮舱打了起来。

戚衍榆还手,被姜缇言按住,姜缇言挨了几脚狠踹,气都憋过去穿不过来,惹得他差点要还手。

他惦记着戚衍榆是个病人,是个玻璃人,他膝盖抵在了戚衍榆的身上:“老子忍你很久,如果不是因为你是个病人,”我内疚我以前欺负过你,“我不会给你一点好脸色,我也不会狗咬吕洞宾闲得蛋疼替你做这做那的谋出路!”

“你他吗的臭文盲,老子他妈的需要你来扮好人,你他吗的从小到大就把拿老子寻开心,老子在家里当狗,出来还要给你这个臭傻吊当狗是吧……有爹生没妈教的玩意,@%!#@%*&¥……”

姜缇言很久没有领略戚衍榆那张抹过蜜的小嘴了,跟他大哥戚牧遥一样,如出一辙:骂的难听同时,还要动手脚。

姜缇言之所以能跟他小时候玩到过一起,就是因为他这张嘴也不简单:“你知道你他喵为什么讨人嫌吗就是因为你以为全天下人都在害你!全世界的人都不想你好!都想你死!你除了会不服,会装可怜,会假清高,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招人喜欢的东西?你觉得你那个姘头看中你哪一点?他只不过看上你他喵是个可以玩一玩的表子而已!有钱的表子!出门做头等舱不用自己付钱!每天洗干净了可以有比日!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哇你他喵真是个纯爱战士你好纯情啊!我他喵以为我们都这个阶层的人了,玩玩就算了,哪想到你真认真上了?你他喵那个姘头敢在同学面前公开你了?他敢领你到父母面前吗?他玩你而已,你他吗的认真的跟什么似的,还跟戚牧遥对着干!你觉得你能干得过戚衍榆?你为了个这个姘头,早晚戚牧遥会收拾惨你!他绝对不会让戚家出现一个同性恋的你他喵的信不信?”

第97章

姜缇言觉得自己还是收敛着骂了。

可是在戚衍榆听来, 这每一个字都精准踩在他的雷区上。

“老子告诉你,除了跟你知根知底的认识你的,没有一个真的会替你着想,真心待你的!你那个姘头, 我查过资料, 不是咱们圈里的人,只不过他老子几十年前来了侃北市开了医院才发达!他老子算有头有脸, 你觉得他敢领你到他老子面前?你他吗的查过他以前交的女朋友吗?全是女的!没有一个男的!他就看上你那个他没玩过的身体而已!”

“他为什么看上你, 就是因为你好上啊,你随便就能上了, 他哪里见过一个真有钱的,还倒贴他, 死皮赖脸追他的人!送上门的白食是条狗都知道不吃白不吃!老子说得对吗, 说话,你他喵给我说话!”

戚衍榆被姜缇言膝盖压在了舱内的铁皮地面, 对方揪住他衣领强迫听他的“正义”说辞。

趁对方激动的松懈,拳头打在对方的牙齿上,两个人再一次厮打起来。

“你他喵的去不去机场?”

“我去你祖宗, 我去你吗的机场……”

“真是他喵的给你脸了,你他吗的别人说戚牧遥打骂你,我看是他太放纵溺爱你,把你养得好歹不分。还有, 哥们儿, 你姘头到底长了根什么绝世大机八, 把你调成这样了?还是说你姘头给你吃什么牌子狗粮……”

姜缇言激动到声音沙哑,摩天轮舱从刚才的剧烈大幅度摇晃,也渐渐的安静下来。

“说话!你给老子说话!”拎着戚衍榆的衣领, 要他说话。

戚衍榆脸色变得虚白,他平躺在舱内的铁皮地面上,望着姜缇言,也不知道是望着他身后窗外的天空。

“我不想过……下去……”

“你说什么?”姜缇言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看他筋疲力尽疲惫的样子,又凑前了一听,“你不想什么?”

“我不想活了……”

姜缇言心突的一惊,他看见戚衍榆那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煞白得吓人,他连忙松开戚衍榆的衣领,戚衍榆依旧安静躺在逼仄窄小铁皮舱地面上,“怎么了,心脏还是哪里不舒服?”

这下姜缇言慌了,摩天轮上到过最顶端,现在在下降,可速度慢的如同龟速,此刻是停在了半空中,离地面,还有摩天轮整体高度的一大半的距离。“你别吓我,我给你打120……”

戚衍榆眼睛瞥着慌乱的姜缇言,他安静的眼泪缓缓从眼角淌落。

姜缇言才发现他唇已经紫得不成样子,连忙要给他翻衣服找药,“药呢,你们不是随身带药的吗?药在哪儿呢?”

“现实是这样,穿进来……也是这样……”戚衍榆视线被打湿,泪婆娑了双眼。

“你在说什么,什么穿衣服?”姜缇言没有找到药,他整个人慌张了,已经打电话叫助理找人让摩天轮飞快下降。可是摩天轮的速度慢得让姜缇言心快死了一样。

“我以为……会有不同……”戚衍榆眨了几下朦胧的眼睛,下一轮眼泪本来在他眼眶打转,这下随着眨眼飞快淌落眼角落入地面,打湿了铁皮。

“你到底说什么,你别说话了,我,我给你做心脏复苏?”姜缇言去摸他的心口位置。

“我也……没有要求过你们……改变……我只是……”戚衍榆说话断续,眼前也被泪水模糊大片视野,他只是想要有人爱他,有人能对他好点……

在现实……

没有人对他好……

他没有朋友……

也没有对他正常一些的家人……

他只是活得开心一点……如果有人能爱他,那最好不过了……

他就是这么一点点奢求……

他只想快乐……

这过分了吗?……

摩天轮终于降到地面了,救护车也在地上等着,“威呜威呜”呼啸在游乐场繁华中心的摩天轮下。

摩天轮舱被人从外面打开,姜缇言抱着人抬上救护的担架车。

而映出还有一些意识,睁着眼的戚衍榆眼中,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高大的男青年身穿着白大褂,面目清冷,在他望见姜缇言和自己的第一眼后,青年眼中闪过一次绝望和心痛。

心伤神哀。

心弦破裂。

顾惊澜寒假第一天去了心外科轮岗实习了。

因为有病人心脏病打了救护车电话,需要心外科的医师陪同,于是顾惊澜出了任务。

望着摩天轮因为大型机械设置,找了十分钟才能找到密码管理人员把摩天轮加速降下来。

工作人员打开舱门,医务人员连忙去扶里面的心脏病发病人。

里面的人被打开舱门,舱内同行人的声音哀求绝望似悲鸣:“救救他!快点!求你们了,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被搀扶住要送上担架的那个人脸色枯槁如白纸,本来心脏已经快窒痛到极点,这下那人望见了自己,那人反应呆滞住了,仿佛心脏失去两三秒间的痛楚,那人的呼吸似屏住,两三秒后,心脏承受的刺窒更似濒临到了最终的临界点,然后,破裂。

戚衍榆张嘴的第一口血,正巧吐在了顾惊澜洁白的衣褂上。

……

……

……

顾惊澜小时候生活在另一个城市,离侃北不远,是本省的第二经济市,南波。

他不是戚衍榆猜测的闽省人。他出生在南波,生活也在南波。

出生后,他妈妈当天就离世了。

四岁那年,父亲接了一个女人回家。女人领了一个与他相同年龄的弟弟,还大着肚子。

顾惊澜小学初中都在南波市上的,后来父亲升迁了举家迁到了侃北市。

到了高中,顾惊澜结识交往的朋友没有他初中小学时候的多。

反而到了高中,他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多。

高中了周末和假期,他在侃北医院实习了起来。

父亲说,他妈妈是死于大出血。他认为他妈妈是死于非正常的医疗事故。

给妈妈接生的,在手术室是父亲。

而领回来的荟姨,生下了一队双胞胎女儿后也封肚不生了。

找到当年的真相,是顾惊澜学医的目的,也是他的心结。

在高中独来独往,有时候顾惊澜从实验楼穿过寥寥无人的操场去食堂打饭,他偶尔抬头望见天空,瞥见一只落队的大雁。

闭上眼睛,是一家五口人的欢声笑语画面。

而那个与他同龄的弟弟,在中午一点无多少人的操场和两三好友打篮球。

正巧,篮球打到篮板摔落地上滑到他脚边了。

“喂,把球送过来!”有人在篮球场边喊顾惊澜。

顾惊澜捡起了篮球。而他弟弟顾惊秋在篮球边等,因为有些近视,眯了眼睛,看见走过来送球的人居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好久不见,哥,”顾惊笑咧着嘴伸出双手要接过篮球。

可是下一刻他就挨了一记,他好友见他挨揍了马上参与进来,“风云人物就可以打人了吗?啊……”

顾惊澜看着饭桌上鼻青脸肿的顾惊秋,还有那依旧身材样貌包养年轻的荟姨,给顾惊秋揉着鸡蛋,数落着顾惊秋“你招惹他干嘛,你不知道他本就恨你”,下一刻见他回来,荟姨脸色变化一通,亲切的喊了他一声:“老大,过来吃饭。”

他的两个妹妹很有眼力见喊他“哥哥,”,忙去亲自添碗筷。

而他父亲从楼上下来,看见他,铁青着脸:“饭爱吃不吃,宁愿在医院待也不愿意回一次家!……”

“我跟方嬷嬷搬出去住了,”顾惊澜淡漠的看见父亲从楼上走下来到饭桌间,正好那一家人在一起距离,比跟与自己遥远的距离要亲密无间的多。

他的父亲停住话头,又听到顾惊澜说,“我什么时候能接管医院?”

“你他娘老子都还没退休……”他父亲气不打一处的骂起来。

顾惊澜在他父亲骂骂咧咧声中离开了家。不早退休的话,最好早点死,他心中如此道。

所以,今年寒假中的一天,顾惊澜今晚被叫回来家。

他看见顾家灯火通明,像是在迎什么贵客。

当然,这个贵客并非是他。

很快,顾惊澜看见了那位贵客——戚牧遥。

……

……

“太苦了,”

床头边,戚稍理喂来了一勺黑色的药液。

床上躺着一个人,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也没有光。

只是再一次合上眼睛。

“可是我给你偷偷加了蜜糖,哥你尝尝。”

戚衍榆闭上眼睛,可是戚稍理在哄他,手碰了碰他心口动过手术伤口,“还疼吗,哥,”

戚稍理从手术中途匆匆结束,得知戚衍榆的心脏病原来是无法通过手术痊愈。

是因为之前医生被隐藏在仪器下检查骗了,等真正手术那天,才发现如此棘手,而且贸然动手术,手术失败致死率高,便中止了手术。

戚衍榆第二次被救护车拉进医院,戚牧遥这一次更加狂愠,他踹断了姜缇言的一条腿。

戚衍榆醒来休养了一段时间,进行手术。手术中止后,戚衍榆被接回家全天私人医生24小时不离身的休养和痊愈伤口。

戚稍理在英国的高中放假了,他回来了。

戚衍榆也在房间里的床上待了第三个星期。

“哥,你想养金毛吗,过两天天气暖和点,我带你去选金毛。”戚稍理的声音依旧嗡嗡,好似一个初出茅庐,处处碰壁的小蜜蜂。

后来,戚稍理终于离开房间了。

过了几天,来他房间里的又再是心理咨询师。

第98章

心理咨询师想跟自己闲谈, 想从他这里听他打开心扉聊出关于他成长经历的创伤。

戚衍榆麻木了,他算了一下日子,穿进这本小说多久了。

心理咨询师故意提到一句话:“你是我见过很幸福的人,全家围着你转……”

戚衍榆神情凝了一下, 他说:“你知道……”

可是话在喉咙滚了一滚, 戚衍榆的声音黯淡下去,话头中止。

“这世上, 没有几个人能过上比你还要更锦衣玉食的日子了吧?”咨询师微笑对他说,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他想逼他说出青少年经历,找出心结再对症下药的治愈他, 让他变回一个普通的正常人。

虽然知道咨询师的目的,可戚衍榆还是忍不住在脑海里回忆起了旧时——

“大哥说你脾气犟, 不听大哥的话, 我们不该跟你玩的。”六岁的戚稍理如是说。

七岁的戚衍榆正在玩的玻珠,听到这话他松开了手指, 玻珠本来应该弹向积木,这下软软松松的滑倒去了别处。“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戚衍榆反驳的说。

吃饭的时候,七岁的戚衍榆一个人拿着餐饭, 他看着桌子上几个兄弟在其乐融融吃饭,他站在了墙角。

他生气把饭摔在了地上,饭桌上腾然冲出了一个身影,把他一下子掼到了墙上, 然后摔落在同样米饭和菜洒了一地的地板上。

随后画面变成了被充当禁闭室的琴房。

“不要打我, 我错了……我错了, ”

比他大了整整十多岁的戚牧遥,正是公司接手的新少老板,脾气火爆, 恩威并施。

“跪好!”

戚衍榆被从地上拎起来,他被抵在墙角,只能蜷缩跪成一团,看着面前面目似狰狞实则脸目姣好的戚牧遥。

“把你眼泪收起来,”

“说你会好好吃饭,不再欺负稍理。”

“我,我会好好吃饭……”后半句戚衍榆说不出来,“明明是他先欺负我的!他让我小伙伴别跟我玩,他太恶劣了,他还到老师面前告我状……”

“闭嘴,戚衍榆,”已是青年的戚牧遥瞪着他,火气冲冲的眸光快把他淹没,“是你不听管教,是你屡次打你弟弟!……”

“他让人别跟我玩,他把我礼物拆了丢掉,他把我的仓鼠毒死,他还在我的……”戚衍榆从跪着的姿态变成了蜷缩一团像块海绵在地上摊开。

他胸口被踹了好几脚,他眼泪直掉,不是痛,是委屈。

戚衍榆在琴房待了好几天,直到戚昀蒲打开了琴房的门,将他带出去,送他去上学。

“我不想上学,哥。”轿车上他对戚昀蒲说。

已经在机关里当的青年科长的戚昀蒲带他去青年宫,他在青年宫的滑滑梯旁边椅子待了一下午,工作完毕从机关下班的戚昀蒲带他回家。

他又说:“我不想,我不想回家。”

机关食堂早下班了,戚昀蒲带他去外面吃饭。

吃饭的时候,碰见应酬的戚牧遥。

戚牧遥走到他们这一桌,让他回家去琴房等着自己。

戚衍榆应激咬了戚牧遥的手,然后受伤的竟然是他不是戚牧遥。

他捂着被踹的胸口,视线朦胧中依稀看见餐厅有好多人围观他,他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地板。

后来他胸口总是会一阵阵疼,夜里会钻心的刺痛。

他不明所以,总觉得是戚牧遥害他得的心脏病。

如果戚牧遥骂他起劲了,他就会身体变得半麻痹,麻痹到好似要死去。嘴巴也会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后来跪累了,他就上半身趴在膝盖上睡着了。

太冷了,有时候半夜冷醒来,他想起来,双腿麻痹得他动都动不了。恢复行动他就去偷偷扯落了钢琴的布盖住自己。

年龄再大些,戚牧遥更加忙于公司的事,少管教他了。

戚稍理带同学回家玩,当他们看见自己,他同学问他:“你不是说你只有两个哥哥,一个当大老板,一个当大官儿,那他是谁啊?”

戚稍理愣了愣,小时候无心的他随口一句:“我家保姆的儿子……”

戚衍榆冲过去打了他,戚稍理哭得不是他对手,还手还不上。

“你再乱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

戚稍理哭得厉害,打电话去跟戚牧遥告状了。

戚衍榆害怕,他溜出了家门,去戚昀蒲的工作单位找戚昀蒲了。

可是工作单位的哥哥姐姐告诉他,他二哥出去了。不知道多久能回来,让他等一等。

他等了没多久,戚牧遥打来单位的电话就传到他耳边。

他再一次跑了。

他在少年宫待着,看见在玩耍的与他年龄相仿小孩子,无忧无虑,有的旁边还有家长陪同。

他等到夕阳下山,华灯初上。

这次戚牧遥找到他,他率先跪了下来。戚牧遥的拳脚没有下来。

后来,戚衍榆学会了服软。

戚牧遥管教他,他不会说一声不,也从不反驳一句。

戚稍理的撩贱,他也从不搭理。

从来学习不好的他,在一次偶尔考试中得满分。

戚牧遥脸上多了一分笑,好似对他没有从前那没有非打即骂。

他突然发现,学习好既可以让他哥稍许满意一些,也可以在长大后远走高飞。

于是他铆足气力读书。

只要读书好了,他就能飞出去离开这里了。

天天盼着长大,天天盼着离开这里。

后来戚牧遥领回来一个叫“戚息枝”的小孩,年龄也没比他小多少,更似乎与戚稍理同岁。

戚衍榆一下子怒了。

恢复以往打架斗殴,以前是打戚稍理,现在是吧戚稍理和戚息枝一块揍。

可他没揍多久,因为戚息枝比戚稍理聪明多了,他会在明处恭维尊敬着他,暗地里会唆使他弟弟戚稍理对付他。

戚牧遥问他:“戚息枝哪里得罪你了?就算是,也是父母的恩怨。轮不到他头上。你跟父母有感情吗。你出生没多久,你就没父母了!你别在这里给我装,装的多有感情一样!”

戚衍榆后来很久才明白,为什么他会不满戚息枝。

因为在他从小的心底里,他的家人只有他们四兄弟。

他们四兄弟才是亲人啊。

可是他好像不是他们亲人,戚稍理加入反而令他们更像一家四口的四兄弟。

终于他上了医科大学当了医生。

他以往他要脱离了戚牧遥了,当了2年医生,结果他穿进了小说里。

在小说里他还患上罕见的基因病。

可能这样能比心脏病死的要快些吧。这样也挺好。

床边的戚衍榆微微动了一下眼睫,深陷回忆中的他听见心理咨询师一声叹息。

“你不开口,就永远治疗不好你的心病。你要去觉察,去回忆,去感受当时的情绪感受,然后再把好的情绪带入进去,不然你永远都开始不了新的,正常的生活。”

房门被关上。

戚衍榆看着床头柜那开好的分药盒里的一次量的药,他又想了想他本不该有的生活中闯出来的一个人。

他把那盒分装药吃了。

身体会暂时好起来吧。

寒假只有一个半月,开学后第二十五天,戚衍榆才回到了校园。

他办了走读,并不在学校住宿。

但是宿舍没有退,他中午或者平时仍然可以回到寝室休息睡个觉。

只是他的对床的人换了寝室。

戚衍榆待的地方不是教学楼,寝室,图书馆三点一线了。而是在学校的图书馆或自习室,有时候课也没有去上。

戚牧遥来他学校的时候,戚衍榆在图书馆楼下的人工湖边上看鸭子。

戚牧遥陪他看了一会儿鸭子,“走,去吃饭去。”

戚衍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走,上车去,我在天鹅餐厅安排好了你爱吃的菜……”戚牧遥和颜悦色,虽然上次手术中止医生出来战战兢兢跟他的手术前检查报告有误,还好手术及时中止,没有出现任何事故,他还是将医生送去监狱里劳改14年。

戚衍榆仍然一言不发。

戚牧遥再陪他看了一小时的人工湖野鸭子。

“如果你感到不高兴不满意的话,你可以跟我提出来。”戚牧遥的目光一同在波光粼粼的人工湖面上,只是那对野鸭子像极了两只雄性的鸳鸯,令他感到不满。

戚衍榆状似无动于衷。

尽管戚衍榆的凝结眼中略有一点裂痕,不过也在戚牧遥随后的话再次冻住。

“而不是把稍理的心伤透了。”戚牧遥说。

“……”戚衍榆终于开口了,“我想……回家休息几天,不要打搅我。”

第99章

戚衍榆第二次休学办的更快。

他待在房间里, 眨眨眼睛,看见了手机里充满了他们班每一位同学的“嘘寒问暖”关心。

是戚牧遥压力下的集体任务吧。

戚衍榆翻着五十多条的短信,没有一条是顾惊澜发来的。

就连平时很讨厌他的祁远瀚也发来了一条:“又休学了?还回学校不?你是生病还是不高兴了?没事你不来上学了不用担心年级第一是谁的了,顾惊澜也要转校。”

最后一句, 戚衍榆微微怔了一下, 随后他亲眼看着祁远瀚又发来一条信息:“最后一句我逗你的,你好好搁家休息, 早点回校, 加油哟铁子。”

被戚牧遥的人警告了吗。

戚衍榆从床上爬起来,可是他的脚步像是长根扎进地板里, 根本挪不开步。

他站了好一会儿,想起的是顾惊澜看见他和姜缇言从同一个摩天轮舱出来后绝望和怨恨的眼神。

悄无声息中, 泪又淌落了下来。

戚衍榆每天会出去庄园里走路, 强制性晒太阳和简单的运动。

他出门买东西,只是他人在商业购物中心, 不知道要买什么。

他看到帽子,就会想起了和顾惊澜去西南旅行的那次伤心草帽。

他看见酒水,就会想起顾惊澜第一次去找他帮他挡酒。

他看见迷彩服, 就会想起了顾惊澜玩大型CS来追自己的画面。

他看见登山装备,就会想起来他从大半倾斜70度坡度找到顾惊澜。

他的保镖在他身后看他什么都不买,走进一家店又走出一家店。

最后进了一家吃饭的火锅烤肉店,但也没消费, 就看了看又出来了。

保镖心想:怪不得人家富呢, 这多会过日子啊。

基本到了晚上, 戚衍榆睡不着,翻来覆去,闭上眼睛是顾惊澜绝望的眼神。

稍微睡着一点耳边全是姜缇言骂他“他只是想上你玩你”的声音。

做梦的话他梦不见顾惊澜, 反而会梦见祁远瀚和黄少泽,祁远瀚会“看懂兼想说破”的阴阳怪气看着他笑。

梦里黄少泽乐呵呵问他:“你俩怎么一起离开宿舍,又一起回来宿舍?”

而他身旁的顾惊澜,只要他转头看过去,永远看不着人。

没事的,戚衍榆越安慰自己,被梦吓醒的他,打开了台灯,却发现他床边坐了个人。

他足足吓了一大跳。

戚牧遥反应却很淡定,“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

“枕头都哭湿了,”戚牧遥又和气的问他,“梦见什么吓人的事物吗?”

戚衍榆攥掐了一下手心后,脸色恢复如常,他重新躺下来,转了个身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戚牧遥帮他盖上被子,守了他一会儿,帮他熄了台灯。

戚衍榆维持侧躺姿势,过了很久,久到他已经心算已经过去了起码两小时了。

他听见了床边人的叹息。

随后是离去。

戚衍榆重新坐了起来,他点了灯。打开了笔记本。

他在笔记本上罗列顾惊澜的缺点,写满缺点他就可以不想他。

“自私,根本不爱我,虚伪,道貌岸然,朋友比我重要,学习比我重要,竞赛比我重要,和夏依依关系不明不白,跟英少杰和祁远瀚这种人当朋友……”

罗织了一堆“罪名”。

最后戚衍榆眼泪淌下来,好像,除了顾惊澜不会再有别的人这么曾“真心”关心过他吧。

顾惊澜在得知他和姜缇言屡次出去后,仍然能原谅他。

在不了解他和讨厌他的情况下,还能在蓝氏兄妹前替他出手解决。

在知道自己有病下,顾及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跟自己说分手。

还有谁可以做到像顾惊澜这样对他?

不会再有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了吧。

垂泪到天明,也不过如此。

医生建议,戚衍榆回到校园更好。

戚衍榆回到学校,是下半年。

下半年上学期的前两个月,临床科学生们是在学校上剩的最后专业课。

第三个月他们要去医院进行实习轮岗。

戚衍榆比起他们去年开学见到要再清瘦一点,也再沉默一点。

脸上的骄傲和清高也消散了许多,不怎么说话,也没有很多的表情。

实习轮转,祁远瀚和戚衍榆被分到了消化内科。

戚衍榆可能是进了这科后,吃饭更吃不上,肠胃开始频繁疼。

虽然他有特权他可以不用值夜班,戚衍榆还是来不及吃饭。

这一天,在戚衍榆写医嘱写到头昏目眩后,胃痛到用手拧紧了胸口下的衣服时,他桌上放下了东西。

与他从来不多说一句话,也鲜少给他买过吃的祁远瀚说:“趁热吃,我妈做的。你还要写什么,我写。”

戚衍榆本来就讨厌祁远瀚,他的关心他不理情。

他说了句“我等下回家吃饭”敷衍了事。

传来祁远瀚一声冷笑:“你哪天回过家?我每天早上来医院你都在科室休息间出来。我不想被你大哥压力,你不吃的话你申请转岗,别连累我。”

好好好。

戚衍榆想着,下一个轮岗他就跟祁远瀚分开科室了。

他忍下来,打开了保温盒。

第一份海鲜粥。

第二份是甜的排骨。

哪里人会吃这种,戚衍榆想到了一个人。可是他又打散脑中的一闪而过猜想。

随后,楼层护士站传来摇人声:“祁医生,戚医生,收病人啦!”

“你吃着吧,我去!”祁远瀚丢下了夜里十一点科室仅有的戚衍榆,出去收病人了。

戚衍榆想他不能就继续这样,真痛死了,他就回不到现实世界。

说不定有一天他能回去,回去了那里就不会有戚牧遥他们了。

可是他回去了,他也再见不到另一个人了。

这天戚衍榆很晚下班,他下班照常在医院一楼花园转了一下。

然后再上楼,去科室的医生休息间休息。

医院的夜晚依旧是灯火通明,只是比起白天了要安静一些。

他走在了医院的绿化带草坪的石子路上,医院的喷泉还在喷洒着清水。

因为花园没有灯,只能借着远处医院住院部的遥遥灯火,昏淡的光线中,戚衍榆盯着喷泉里的自动喷洒的水流看。

突然手臂被一只手抓住,随后拉近了比人高灌木丛后。

条件反应的呼救即将要脱口,嘴巴就被手捂住了。

戚衍榆被死死的反按住,他听见身后的人用很轻声音问:“今晚的饭吃了吗?”

第100章

每一年都有医学生进入侃北医大附属医院轮转实习。分别有侃北大学医学院, 侃北中医大学,侃北医学院等的学生。

顾惊澜转校去了侃北医学院,按理来说,在侃北医大附属医院他的地盘了。

从在这家医院出生, 到高中周末寒暑假期就在这家医院实习, 大学的两年实习轮转,再到将来接管这家医院, 是顾惊澜的人生全部。

接手这家医院, 调查母亲去世原因,终结掉他的心结。

只是一次好玩, 顾惊澜在大二遇见他那一直没来上学的对床室友。

他性格是本该带有一丝年龄里的叛逆,“欺负”了对床室友。

或许是看不惯这种清高天龙人, 他把室友压在了草坪上, 室友死死瞪着他。

他们寝室依旧不怎么喜欢他的对床室友,他室友也丝毫没有一点对他们示好人情世故。

直到他无意发现了这个室友的心脏病。

也就出于学医的本能救了他一次。可是他不让人知道他的病, 也是难得的心软,就替对床室友保守了这个秘密。

再一次救他,是发现他这种人竟然在学校被欺负, 在他圈子也被欺负时。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稍微圆滑通融些的性子,哪会把一手好牌打成这样。

带他回家,也是怕他心脏病死在外面。这是第二次出于对生命的怜悯吧。

就这样, 他的对床室友好像喜欢上他了。

可惜他不是同性恋。而且他骨子里, 很讨厌这种人。

有了这么几次的“交集”后, 顾惊澜也就不跟着寝室“孤立排斥”他了。

他很好强,无论是外在还是学习。

或许这是他用来吸引自己的小花招吧。

不过他还是有点呆,好像家里面没人教会过他如何和社会打交道。

所有的行为反应, 出于天性使然。这指的是那次山崖救他。

这太离谱了。心脏病,哮喘,衣食无忧天龙人,非常有医学天赋,叠满buff,竟然会命都不顾来救他。

他将这件事跟他方嬷嬷谈了下,他没有讲明性别,讲有个同学命都不要来救他。

方嬷嬷说:这是你一辈子的恩人,你要报答人家。

怎么报答,人家根本不愁任何东西。

顾惊澜继续学习,社交,参加竞赛。同时他也在观察这个对床室友。

他表现的与初初大二新开学差不多,高傲冷漠。但是他好像很累,每晚都在寝室顶楼自习室学习到了深夜,再回寝。

回寝后在洗手间把快凉掉的花洒开足,水流声落地。

有几回半夜他醒来,发现他的对床室友起床,很熟练出去。过一两三小时再回来。

他是同学里唯一知道了别人有心脏病的人,虽然他可以假装没看见,可是他欠这个人一个天大的人情。

他有一次假装睡着,听见对床室友在凌晨两三点宿舍熟睡情况下出门了。

他跟出去,那个人走到了灯控楼梯里,在黑暗里坐在楼道。

坐在楼梯的室友发现了他。

在对床室友抬起脸,他看见,似乎也像是他孩童时泪痕的脸。

他哭什么呢。

是哭他的爱没有回应吗?

上一次见他哭,顾惊澜记得,好像是解剖课,他跟祁远瀚起争执了,但是自己没有站对床室友,而是帮祁远瀚。

他的对床室友在洗手间红了眼。

太容易哭了,为什么呢,那一次只是很小的事情而已。

这么容易哭,他的对床室友到底是怎么成长过来的。

像他对床室友这样有身份有背景的人,不是呼风唤雨的么?

真奇怪啊。

他生在侃医大附属医院,也将会接管这家医院。他的人生就钉在这里,好似蝴蝶的标本。

这么有规划的人生,他也知道自己将会娶一个贤淑妻子。

例如夏依依这类的女生,是个好妻子人选。门当户对,知书达理。

可是他的心,却莫名其妙总是想起他对床室友的哭。

然而他发现了他对床室友好似有人追求了。

不错,这样他们将各自都会拥有自己美好人生。他接管他的医院,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他游戏他的特权人生,自由自在,恋爱挥霍。

他的心却第一次开始偏离航线了。

他看不清,摸不透自己的内心。

他总会想起室友的双眼发红,想起室友的眼泪,想起室友哮喘时死撑,想起室友高傲的外在却异常脆弱的内里,想起室友那假民//1主真独·2裁的长兄,想起室友心脏休克在大学门口。想起室友总寻着他看可又一声不发的神色。

画面无数交叠,最后形成他母亲大出血在产房手术台最后一幕。

明明他没有见过他母亲,却是无意识的将他对床室友与他母亲联想到一起。

似是莫名情愫。

他不帮他/她,他/她就会在他的脑海里永远哭泣,永远被伤害。

是听信自己的心,还是做出了心的背叛,顾惊澜无从得知。

完全像是不受原本受过训练的理性,关注起了那位室友。

发现他和别人去遛狗,和别人去便利店坐,和别人周末去打真人CS。

那他的室友是喜欢那个人吗。

他莫名自信,认为他室友仍喜欢自己。

好的。

就这么把室友抢过来了。

看,他室友果然还是喜欢他的。

第一次做了与自小自己和家长规划的人生蓝图不一样的事情。

顾惊澜没有后悔,没有焦虑,也没有沉重,反而有一种轻松感,还有一种自内而发的愉悦。

和他对床室友在一起,他感觉到从未有的快乐。

他在想一个东西,如果他解开母亲死亡谜底,报了仇,他的快乐跟现在的快乐是一样的吗?

或许他可以得到双重的快乐。

或许现在的快乐是虚假的,只有完成小时候的心愿,这才会让他一辈子不再活在那张哭泣的脸的背后。

是这样的吗?

交往了,他才发现,对床室友的交际比他想象中要复杂。

他们圈子的规则,他不懂。

得知他室友背叛了他,他应该愤怒伤心分手才对。

可是,他看见室友的眼泪,又让他想起了他的一生活在哭声的阴影里。

还是过去牵回室友的手,哄他,带他照常完成了旅行。

他不知道室友是否会改,但很快,他得知了答案。

寒假假期在心外科的他,出救护车任务,看见他室友和室友发小在一起。

可能是争执了,又或许是……他不再想了。

心脏病发的他室友看到他的第一眼,是满眼震惊,震惊夹杂内疚、惭愧、后悔。

随后他室友心脏的血管破裂了,吐得他身上白大褂都染红了。

于是,他再也没见过他的对床室友了。

接下来是对方兄长来他家的严重警告与施压,迫使他父亲给他下命令:

如果不转校,不离开那个人,这辈子不会让他继承那家医院的。

就这样,他转校了。

通过与原寝室好兄弟的聊天,他的对床室友办了走读,后来再次休学了。

他想,是不是命运安排,现在也是命运的结束。

关于他人生背后“哭泣”这样轮回的事件反复发生。如果这次这件事情结束,是不是说明,对他的考验完成了。

转校后他融入圈子也快。

周围追求他的女生也多,向他投来好感橄榄枝男生也有。

可是好像,他更想关心他的对床室友如何了。

他的对床室友放弃了吗?身体状况好点没有?休学是因为情感还是身体问题?还会继续上学吗?以后会当医生吗?当了医生后他们会见面吗?见了面后又如何?各自有新的伴侣?

于是,在顾惊澜新学习进入侃医大附属医院的轮转学习的第三天,他遇见分到了消化内科的戚衍榆。

医院清晨六点二十的查房前的早会,顾惊澜来得不早不晚。

他看见,戚衍榆在会议室后面,戚衍榆的科室主任,带教医师正在抽背他们几个实习医学生昨天学的知识。

面前那几位医学生大气不敢出。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戚衍榆身上,戚衍榆长得一张好学生的脸,会给人一种错觉。随后,顾惊澜看见了戚衍榆被带教医师叫出了会议室外面的走廊,而那其余几位医学生脸上是终于轻松的神色,而顾惊澜也跟着走了出去。

走廊里,顾惊澜听见了带教老师的训斥,他的对床室友显得有些习以为常。

训斥数分钟后,带教老师终于离去,他的对床室友只是表现很淡漠,脸上没有一点任何表情。仿佛训斥的人不是他。

戚衍榆带着笔和笔记本重新进入早会会议室,很快,轮到他被叫上去回答其他科室主任和领导的日常对他实习学习提问。

他回答的面面俱到,医学生不被挑刺显然很难。

领导主任显然欣赏他,随便问的简单问题,鼻饲和胃造瘘哪个更合适他们最近新收进来脑中卒、患有严重心理疾病且伴随呼吸肌麻痹症状的张xx病人,戚衍榆答的是:胃造瘘,虽然他昏迷但还有感官意识,鼻饲不尊重人。

是的,他说的是不尊重人。人,并非“病人”。

顾惊澜脑海中不久以前的回忆再次重现了。

他的这位对床室友当初遭到他们寝室反感是有原因的,他的对床室友身上的刺不少。

很显然,这回答惹恼了领导主任。

戚衍榆回到了会议自己搬的凳子上,带教医生转头对他句什么。

顾惊澜想,鼻饲是因为他经历过是么。

随后每次顾惊澜轮转下班,或者值大夜,他总会上到消化内科的楼层,但他不希望直接明晃晃撞见他的对床室友戚衍榆。

这医院连设备器材,他都熟得能叫出型号编码。更何况是楼层护士医生。

只是他和戚衍榆的那位新来的带教医生还不太相熟。他对消化内科几乎全部医生护士打过招呼:

“姓戚的那位实习医生是我好朋友,人莽了点,心是好的。你们多多关照下他……”

夜里八点多顾惊澜上楼梯的时候,看见消化内科那几位实习医学生下班去吃饭了。

医生办公室只有他那位对床室友,清瘦的身形,宽白的大褂。

还有一张好似谁都能欺负,但是又不太能欺负得顺利的脸。

顾惊澜从消化内科办公室外假装路过,去护士站对小护士说:“他家人给他送吃的,帮帮忙拿给他。”

“你怎么不拿给他啊?”新来的护士听说眼前这是院长公子,但是从医龄已有五六年,她笑拿起保温瓶看,“你劝劝你这个好朋友,脾气太耿直了,得罪科室好几位医生了。”

顾惊澜假装轻描淡写问:“那其他人的东西都丢给他一个人做么,”

“他好像也不拒绝,脾气说好也好,脾气有时候差也算差,”年轻护士拨弄着护士台的固话电话线,“你这个朋友不适合当医生,医院的人情世故处理不来,很累的,”还会处处被人穿小鞋。

护士站电话响起来,要接电话护士:“我先忙啦我会送的啦,”

顾惊澜夜里十一点再到消化内科转,发现保温瓶还在那个人的办公桌上,只是那个人不在了。

他走进办公室,打开保温瓶,保温瓶并无被食用过的痕迹。

而戚衍榆留意到顾惊澜,也是在这一周。

这一周,几所高中高考前的体检,也落在平时忙得没空吃饭的实习医学生头上。

白色的帘布拉过去,穿着宽长白大褂戚衍榆等待着男学生进来检查肚子,而他眼前进来了一个女生,女生进来后,她飞快的将自己裤子拉下去,随后女生发出了一声尖叫。

接下来,戚衍榆被控诉性骚扰带到了行政科。

女生在医院行政办公室哭哭啼啼,而戚衍榆站在了另一件行政办公室。

行政科的崔秋立看着眼前的孤高清傲医学生:“你说实话。不说实话我们就找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