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终说着猛禽,利姆露脑子里却只联想到了一只圆滚滚的小肥鸟。

他忍俊不禁,继而心生感慨。

果然,就算被他蝴蝶掉了本该经历的苦难,【魈】这个名字还是会如期而至,并在此后与金鹏相伴一生。

“现在这个时间点,魈应该在摩拉克斯那里练习枪法,利姆露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围观一下哦~”归终冲身旁的友人眨眨眼,传递了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不必了,归终。”

“为什么?”归终不解:“我以为你很在乎魈那孩子。”

“在乎从来都不是束缚。”利姆露耐心地说出自己的借口:“只要知道他过得很好就够了,没必要参与他的生活,不是吗?”

“比起这个,不如去看看那边——”

蓝色长发及腰的少年魔神的视线转移向窗外,他缓缓站起走向窗边,自外界直射而来的光模糊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少年的眉眼,只能隐约看到他唇角的浅笑。

他将手伸向窗外,巧合一般,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飘飘悠悠,最终落在了白中透红的指尖,紧接着,天边无数的飞雪闯入眼帘。

少年回眸,向身侧的友人轻声呢喃:“你看,下雪了。”

冬季已然降临。

春天,或许不远了。

第96章 好冷啊,利姆露大人 下雪了

217、

金鹏、不, 现在已经正式更名为魈的夜叉在归离原适应得还好。

没什么不适应的,毕竟归离原的方方面面都无可指摘。

归离原很美,不似沉玉谷那般山清水秀、钟灵毓秀, 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壮丽与大气, 与沉玉谷截然不同的厚重,宛若亘古不变的磐岩。

若说在魈的印象中,构成沉玉谷是山涧奔涌的溪流,是晨时初醒朦胧的梦影,是黄昏下染着硝烟气味与淋漓血色的归巢之人;那构成归离原便是漫山遍野的金黄稻谷、是如刀削般崎岖险峭的山石, 是浴血奋战的军队和与前线将士共患难的百姓……

归离原的人族,也是冲锋陷阵的主战力之一啊——这点也与沉玉谷有区别。

这里的人对夜叉们很友好, 这点亦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或许是习惯了与神明伴行的相处模式, 这里的人族就算面对夜叉这样的长生种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的眼光。

准确来说, 就算是神明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能做到一视同仁。

魈尤其佩服面前这家早餐包子铺的大娘——她甚至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拜托炉灶之魔神帮忙借个火。

甚至仅仅是恰巧需要点火, 又恰巧遇上了街头闲逛的马科修斯,大娘隔着门窗一招手, 响亮又极具穿透力的嗓音直直传向街道,于是, 被当场拦住的巨熊就这样听话地停住脚步,堂而皇之进了门店,干起了烧火小弟的活计。

大娘动作之娴熟、语言之自然, 好似这样的事已经干过无数次。

起初只是想出门买个早点的浮舍几夜叉面面相觑,对归离原的人类与神明的相处方式有了新的认识。

这里的人类在认真地生活,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将供奉神明当作生命的全部,在他们眼中, 魔神的存在是一种象征意义的符号,更是活生生的、与他们没什么本质区别的生命。

魔神可以是他们的信仰、领导者、将领,也可以成为他们的邻居、友人甚至无伤大雅的烧火工具人……

“看来我们还得努力适应一段时间了。”浮舍与同伴们面面相觑,面上浮出一抹复杂又无奈的笑意:“这样的相处模式也不错,对吧?”

“还不赖。”弥怒双臂环胸,勉为其难一点头。

魈还想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几声与声音主人形象完全不符的可爱声音:

“噜噜噜!”是你们啊,小夜叉们!

抬眸便见已经结束点火工具人的马科修斯发现了他们,朝他们兴奋地挥挥手,动作颇为活泼。

“马科修斯大人。”五夜叉还想恭敬地颔首行礼,却被这只可爱的大熊连忙摆手制止。

“噜噜噜。”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上你们,看来大家在归离原适应得很不错。

“多亏了大家的包容和照顾。”浮舍作为大哥,这时候自然起到了外交官的作用,他应承一句,还不忘提一嘴魈的事。

“魈也是,多亏您、归终大人和摩拉克斯大人的悉心教导了。”

马科修斯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不错,颇为熟稔地抬爪摸了摸魈头顶的呆毛:“噜噜。”魈表现得也很棒。

说着,浑身毛茸茸的巨熊收回巨爪,从自己最喜爱的小围裙里掏出几块五颜六色的糖块,将颜色各异的水果硬糖一一分给几个颜色各异的小夜叉们。

收到红色苹果味和透明甜甜花味的应达和伐难甜甜道谢。

自认为已经足够可靠的弥怒接过棕黄色的橘子味硬糖,默默吐槽了一句:“怎么我也有份?”

“该说这句话的是我吧……”捧着一把钩钩果味硬糖的浮舍反驳。

“噜噜~”每人都有份哦~

魈看着手心晶莹剔透的翠色水果糖,想不出什么口味的水果会是绿色的。

“噜噜噜。”是盐焗水史莱姆口味!

马科修斯说得一本正经,本想放嘴里一颗尝尝味道的魈动作一顿,面色有些难看起来。

目睹小夜叉反应的马科修斯忍俊不禁——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摩拉克斯和归终都喜欢和魈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看这张绷得紧紧的脸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真的很有趣。

他安抚性地拍拍魈的肩膀:“噜噜。”其实是薄荷口味的而已。

魈闻言,迟疑一瞬,犹豫过后还是将糖果送入口中。

翠色的糖果像颗玻璃珠,在阳光直射下亮晶晶的,入口是清凉入喉的薄荷香,夹带着不那么明显的清甜,很合口味。

魈虚虚眯起双眸,舌尖顶了顶口腔中圆圆的硬糖,本能地汲取着那丝清凉的甜蜜。

像与利姆露一起经历过的美梦。

“噜噜噜?”魈接下来的安排是去摩拉克斯那里习武吧?

马科修斯临走前神秘兮兮地透露:“噜噜噜!”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如果归终和摩拉克斯他们还没来得及把利姆露回归的消息告诉魈的话。

魈望着风风火火转身离去的炉灶之魔神,回想着他的话,心头莫名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意料之外的惊喜?”应达挑眉,颇为促狭地揶揄了金鹏一眼,“不会是让小金鹏心心念念至今的那位……”

“不知道。”魈绷着脸,小心掩饰着自己期待的情绪,只是耳尖透出的薄薄绯色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但他的声音依旧冷静:“究竟是什么,只有亲眼见过才知道。”

对,现在还不能断言是利姆露大人归来,只有亲眼见到才能确定。

只有亲眼目睹,目睹那抹仿佛与天空浑然一色的水蓝。

那比世间的一切都温暖的笑颜。

魈悄悄捂住胸口,感受到了自己略有加速的心跳。

是什么在代替他的血液涌流,汹涌澎湃,一刻不休?

218、

魈几乎动用了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才勉强使自己表现得不那么激动,他匆匆告别了几个同伴,独自前往平日里习武的演练场。

不怪他这么急切,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本以为只是三五日的分别,会突然演变成几十天。

他们来得很不巧,夜叉族到达归离原时,利姆露大人已经早早离开了,原本心心念念的重逢直接泡汤,无法,他只能被动去等待。

等待的日子太过难熬了,魈去向摩拉克斯大人学习武艺,去人类的学府求学,去呆在归终大人身边帮忙处理一些杂事……时间被排得满满当当,直到挤不出一点空隙去陷入等待的焦虑之中。

所幸,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魈下意识去用舌尖滚了滚已经融化了一半的硬糖,薄荷独有的凉意让他发烫的头脑维持着不多的清醒,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着擂鼓般的心跳。

一切分别都是为了更美好的重逢。

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为了赶路,魈甚至不惜将风元素力利用到极致,青绿色的元素力高速运转,肉眼甚至只能观测到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飞驰而过。

五百米。

魈忍不住在脑内幻想他们重逢时的场景,利姆露会对他说些什么?

是讪笑着说“事情有点难办所以耗费了很多时间”,还是哭丧着脸抱怨“谁家好人出差一个多月啊,累死了”?

三百米。

远处的演练场模模糊糊,但已经可以看出基本的轮廓,元素力的高速运转让他的身体处于极度兴奋状态,周身飞驰带起的凉风都无法冷却滚烫的血液。

魈忍不住想,他该怎么挑起话题。

他要告诉利姆露自己被摩拉克斯大人赐予了新名字,他很喜欢这个新名。

他要告诉利姆露,自己这段时间学了很多新知识,摩拉克斯大人的枪法高超,自己目前只学了皮毛,但战斗能力已经有了大幅度提高。

他想向利姆露分享自己前些天读到的一首小诗,风格清雅别致,朗朗上口,讲的正是别后重逢的喜悦。

一百米。

魈有些纠结,他的额角沁出点点薄汗。

语言是苍白的,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不善言辞,他该怎么让利姆露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

此刻的心情,像是被清风拂去燥热,暖阳融化冰雪,阴云蓦然放晴。

对了!

他想到了那些薄荷味的翠色糖果。

他的心情就像那些糖果,神清气爽、回味微甜。

魈攥紧装有糖果的小布袋,小心翼翼以防自己的体温太高而将它们融化。

等见到利姆露的第一时间,一定要让他尝尝。

越来越近了。

魈跃上高壮挺拔的树杈,脚尖借力一蹬,身影眨眼间落在演练场的围墙之上,旷阔的演练场上,一个高挑的身影模模糊糊立在那。

他兴冲冲向着那道身影奔去,脸上甚至挂上了罕见的笑意——

动作一滞,魈身形不稳地踉跄几步,兴奋与喜悦的神色凝在脸上,渐渐发僵,一点点演化成迟疑。

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许微不可察地希冀,好像还不肯认清现实,夜叉少年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却如鲠在喉,让他尝试了无数次也没办法开口。

终于,他还是开口了,不然也太失礼了。

少年的声音里带了点哽咽,一些不肯向外人展示的委屈,但他还是坚持向那道身影问好了。

“摩拉克斯大人……”

摩拉克斯无奈地看着希望完全落空的魈,良心隐隐作痛。

“今日时间宽裕,所以早来了几分钟。”摩拉克斯解释说。

“那,利姆露大人他……”

“利姆露回来不久,如今还在与归终交流情报,想来待事情处理妥当了便会空出时间来。”

观察到夜叉少年稍微升起些许期待的情绪,摩拉克斯暗自松了口气,拎起两杆黑缨枪,将其中一把丢给魈,自己则炫技似的耍了个枪花:“既然来了,便开始练习吧。”

练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注意力还要高度集中,或许会将魈投在利姆露身上的全副心神拉回来一些。

今天的难度再提升一个等级吧,练得吃力些,想得自然就少一些了。

魈不知道摩拉克斯大人内心再盘算什么给自己增加训练难度的邪恶计划,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我安慰。

「比起与自己重逢这种小事,果然还是事关整个归离的大事更重要些。」

「等利姆露大人处理完要紧事,就能见到他了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魈机械性地挥出一枪又一枪。

刺、挑、拨、横斩——

直到肌肉再也承受不住高强度的负荷,酸痛开始变得难以忍受,直到摩拉克斯大人勒令自己停下,直到初升的朝曦层层厚重的乌云覆盖,直到天色渐晚、整个演练场堆起了厚重的雪。

魈意识恍惚了一瞬,恍若隔世。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又低头看了眼一直被自己挂在腰间的小布袋,里面是几粒薄荷味的硬糖。

薄荷的清凉好像还弥漫在鼻腔,金鹏却打了个寒战。

他接住一片飘飘悠悠的雪花,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呢喃:

“下雪了。”

好冷啊,

利姆露大人。

第97章 见证历史 邀请你一同前去

219、

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他练了太久, 抬脚时甚至有些踉跄,大脑一阵阵的发昏,扶着墙才险些没跌倒进雪里。

浑浑噩噩地赶会族地, 只见入口处一个高壮的身影正立在那, 一动不动地望向他的方向,像个被冰雪封印的雕塑。

见了他的身影,“雕塑”才心下一松,冷肃的面容逢春般暖化:“魈,回来了?今日练习得如何?”

“浮舍大哥。”魈微微低头, 任由兄长宽厚的手掌揉了揉自己的发顶:“一切都好,摩拉克斯大人教了我新的招式。今日沉迷练武, 回得有些晚了。”

这么晚了, 外面又是风雪交加, 浮舍大哥为何候在这里不言而喻。

是担心他吧?

意识到这点的魈歉疚不已,内心翻涌的无名委屈与心安在交织、碰撞, 让他鼻头一酸,他连忙掩下神色, 不露一丝破绽。

浮舍见他神色不明,心下立刻有了判断, 但他不动声色,只是抬手轻轻扫了扫少年肩头和发丝上的银白,又给他披上一件挡雪的薄衫。

他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看魈这副模样也知道,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

如果这孩子现在还是金鹏,是那个依赖兄长、族人、长辈的小夜叉,是那只羽翼未丰的小鸟,浮舍肯定会当机立断去询问他情绪不佳的原因, 但他不是了。

他现在是魈,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成熟个体,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士,是有能力处理自己情绪的成年人。

浮舍知道,魈现在需要的不是盘根问底,他需要一个人去消化一些东西。

于是浮舍什么都没问,只是简单道了句:“外面风寒,快些回去吧,弥怒为你留了晚餐。”

少年乖巧地点点头,顺着兄长令人安心的力道迈步向前走去,鞋底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直到他意识到兄长并没有跟上,回眸望去,只见浮舍正巧转头对上他的视线,两三步跟了上来。

“走吧。”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默默走在一片银白中,渐渐淹没在一片暖色的灯光中,脚下的影子也倾斜着走出了很远。

远处,摩拉克斯静静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眉眼之间仿佛挂满无奈与纵容:“真不幸啊,被发现了,利姆露。”

“浮舍不会多说的。”身后蓦然多了一道冷静的少年音,蓝发雪肤的金瞳少年从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中跨出,轻轻悬在空中,表情冷肃到近乎冷漠。

他笃定地说,声音里仿佛不带一丝感情:“他会尊重魈的私人情感,会给魈更多独处的时间去处理心情,唯独不会去搅浑这池本就很浑的水。”

他甚至自嘲:“或许他也更希望让魈结束这段孽缘吧。”

“我还是想不通,利姆露。”摩拉克斯细细观察着身旁的同伴,第一次这样迫切地希望看清他的想法。

“你跟着我到这儿来,想来也是不放心他一人,但你偏偏藏得严实,不露一点踪迹。”

“所以,你在别扭什么,利姆露?”

“如果你们想,你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他郑重其事承诺:“没人会在乎你们的身份,魔神也可以拥有伴侣与眷属,你们的生命都漫长到看不到尽头——”

“想知道为什么吗?摩拉克斯?”利姆露打断了友人的发言,他微微侧头,灿若星辰的金色眼眸就这样撞进了摩拉克斯眼底。

冷静的,无辜的,波澜不惊的,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是一双神明该有的眸子,但出现在利姆露身上却意外的违和。

那双眼睛不该是这样死寂的,它理应生机勃勃、永远饱含温度与活力。

摩拉克斯心头一颤,对着那双眸子看了良久,久到对方?*? 开始不耐地蹙眉,他忽地轻笑一声:“不想。”

“诶?”冰雪覆盖成的冷面悄然破碎,少年流露出了本该属于他的鲜活神情。

他眉头高高挑起,仿佛在问为什么。

“很惊讶吗?”摩拉克斯依旧心平气和:“就像你说的,浮舍会尊重魈,同样的,身为你的友人,我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他说:“就算困惑不解,我也不会干涉你的私人问题。”

“只希望你不会在某些重大事项上隐瞒我们。”

听起来好像在警告他啊。

利姆露想。

该说不愧是摩拉克斯吗?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什么异样了……

不过……他信誓旦旦:“当然啊,你们可是我最重要的伙伴,我有什么理由去隐瞒吗?”

我只是会撒谎罢了。

220、

封印漩涡之魔神奥赛尔后,归离原的敌对势力几乎已经所剩无几,许多见势不妙的魔神已经放弃了苟延残喘,跑去了暗之外海断尾求生。

胜局已定,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起来。

他们要建国。

此事他们早有准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归离原的管理层们,包括但不限于几位魔神、绝云间众仙人、夜叉族的代表、千岩军的将领,还有负责掌管各种庶务的人族——齐聚一堂,为此事准备了几天几夜,才终于敲定了各项事宜。

甚至连陷入沉睡的若陀龙王都强制自己清醒过一段时间,亲自参加了会议。

其他的都没什么可争议的,国家的名字采用了摩拉克斯给出的“璃月”一名,其中一字与归离谐音,听起来韵味十足,饱受大家喜爱。

选出掌权者时也没有分歧,即便大家都清楚这一位置意味着什么,但归终本就是为了辅佐他们才加入的这场角逐,自始至终未想过夺取尘世七执政的资格,马科修斯亦然,掌权者只需要从摩拉克斯和利姆露之间选即可。

利姆露主动放弃了神座。

没什么好争的,实际上利姆露加入进这场战争本来也不是为了成为尘世七执政,他当时接到代理大贤者的任务是成为八星魔王之一来着。

利姆露也知道自己没几天好活的了,让他当上尘世七执政,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这哪里称得上执政?乱政还差不多。

况且,以摩拉克斯的实力与声望,坐上这个位子,他绝对当之无愧。

最后,争议最大的地方竟然是都城的选址。

一方人认为,归离原是整个璃月的起源,归离原的百姓在此地扎根,繁衍生息了数十代,理应选此地作为璃月的都城。

另一拨人则不以为然,一个国家的都城不仅是这个国家的象征,还承担着政治中心、商业中心、交通枢纽等重要作用,归离原周边有大片的田地,在战时能起到粮仓的作用,可国家一旦发展就免不了在都城附近兴修土木、占用耕地。

更何况,就本身的地理位置而言,归离原的交通本就不占优势,反而是天衡旧地附近的港口更适合发展经贸。

两方人马各执一词,据理力争,吵了数个日夜,终于被归终一口叫停。

“虽然我们在归离原生活数载,大家都不希望迁离,但显然后者考虑的更全面。”魔神少女分析得很理智:“如今战争即将成为过去式,我们也该换一个新地方,去拥抱另一种生活方式了。”

就这样,都城最终被定在了天衡旧地附近的港口,那里本该盘桓着大蛇奥罗巴斯和漩涡之魔神奥赛尔,如今他们一个逃亡,一个被封印,只留下满地的荒芜。

对百姓们而言,这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从心惊胆战的战争中猛地脱离出来,无论是身经百战的将士,还是提心吊胆的百姓,都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尤其是在战场拼杀多年的千岩军们,如今手中的长枪被闲置,每天等待他们的只剩一些简单的巡逻任务,绕着归离原散散步,一天就在这样的无所事事中结束了。

时间若是往前推几个月,任谁也不会想到,“闲”竟也成了折磨他们的罪魁祸首。

他们需要找点事儿,让自己的生活忙碌起来,去忘却战场留给他们的肌肉记忆,治愈灵魂中难以磨灭的疤痕。

恰巧都城选好,璃月港的建设就提上了日程,本来还在为基建工作缺人手而苦恼的利姆露大手一挥,将闲不住的千岩军们打发去了璃月港,建设美丽家园。

千岩军们被派往璃月港,他们的家人自然有不舍得分别的,收拾收拾行李,包袱款款跟随军队一同去了。

时间匆匆而过,待利姆露前往璃月港检查建城进度时,发现这里早已自然而言有了民居、住宅,以及烟火气。

“看来已经是时候了。”

利姆露缓缓凑到友人身边,徐徐开口,声音在高处的劲风中显得又些失真。

摩拉克斯低声应和了一句,便不再说什么了。担任起一国之君的他现在更加威严了,甚至在向着不苟言笑的趋势发展。

这让利姆露愈发怀念起小时候一逗弄就脸红的摩拉克斯。

时间这是个神奇的东西,它将一些搞得面目全非,又零星创造了一些奇迹,世间的所有都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找到遗迹,因为他们把一切都葬在那里。

到底是成长,还是杀死了曾经的自己,就连利姆露都没办法参透。

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参透。

陪摩拉克斯吹了会儿风,利姆露独自走下山巅,将这片即将发展为盛世的美景留给了摩拉克斯一人。

————

璃月历元年,魔神战争后2700年

随着境内的魔神战争彻底平息,归离原势力管辖的广大区域正式纳入“璃月”,贵金之神摩拉克斯顺应民意,成为璃月掌权者,璃月人感念其功绩、结合其身份,故尊称其为“岩王帝君”。

璃月历元年,立国当日,天降异象,居于天空岛的至高神明布下神谕,立摩拉克斯为尘世七执政之一,赐神之心,并邀其待其他六神决出胜负后,一同前往天空岛受封。

利姆露当时正坐在台下吃瓜,顺便见证这一来之不易的伟大时刻。

他本以为受封的是摩拉克斯,跟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关系的。

直到摩拉克斯面色凝重地找上他。

他开门见山:“天理要求你一同前往天空岛。”

第98章 我会一直追随你 怎么连黑化都这么乖?……

221、

璃月正式建国的那天, 整个璃月举国欢庆,处处张灯结彩,平日里凄清幽静的夜景被装点得灯火通明, 喜庆非常。

一片鼎沸的人声中, 魈悄悄隐去身形,偷偷离场,找了处清净点的山顶,独自一人吹着风。

山顶的风足够清凉,他先前被浮舍几人连哄带骗灌下去几杯酒, 头脑本来昏昏沉沉,如今被冷风一吹, 倒是清醒了几分。

他目色沉沉, 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低处那片由炫目烟火和璀璨灯光汇成的光海。

那是璃月的万民。

他亲眼见证了这场战争的终结, 被战火洗礼过的焦土上如今满是人烟,曾经被夷为废墟的地方如今万千广厦拔地而起, 速度之快仿佛就在眨眼之间。

“真是不可思议,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他低头, 对着手心喃喃自语。

手心里躺着的,赫然是一只小巧的水蓝色史莱姆挂坠。

璃月百姓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利姆露部落遗民的子嗣后代, 他们的祖先本就全族上下从老到幼都是利姆露大人的狂热粉丝,一直热衷于鼓捣一些奇怪的史莱姆周边,这些习惯就算经历了上千年的迁徙、繁衍, 也依旧跟刻在骨子里似的世世代代保留至今。

以利姆露为原型的史莱姆周边俨然成了一种文化符号,跟以摩拉克斯为原型的龙图腾、以及象征归终的琉璃百合并驾齐驱。

如今,史莱姆样式的糕点面果、雕塑泥像、风筝剪纸……都是璃月的热销品,甚至有些人家还喜欢在案前供奉一尊史莱姆神像。

魈是机缘巧合之下在一个路过的小摊贩手中买下的这个吊坠。

是由夜泊石打磨而成的,小小一个, 大概只有棋子大小,但做工很精巧,刻上去的表情也十分生动有趣。

挂坠长得实在神似原型的利姆露,所以一直被魈带在身边,聊以慰藉,有时一人独处时,还会对着挂坠自言自语,也不求一个死物能给他回应,但说出来的话,心里至少会好受一些。

他只是,有点寂寞了。

就像他预料到的一样,那次直到深夜也没等来的利姆露,在那之后也一如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就算他主动去找,结果也无非两种。

一个是碰巧刚走,一个是还没回来。

利姆露在躲着他。

魈很聪明,一直都很聪明,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可能再也没机会了,这样下去两人的结果除了形同陌路外再无其他。

但利姆露作出的决定,他永远不会质疑。

所以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如利姆露所愿地接受了这样苦涩的结果。

甘心吗?

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明明是他先不由分说地闯入了自己的世界,到头来有这样一言不发地就此消失,只留自己被动地承受对方给予的所有。

魈不知道该怎么阐述自己的心情,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酸涩、悔恨、迷茫、不知所措……

恍惚间,他甚至幻视自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丧家犬。

可理智又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不是这样的。”魈握着手心的挂坠,冰冰凉的触感透过手套的布料传向皮肤,冷得一如他的心:“我了解你的,利姆露,你只是……有自己的苦衷吧?”

沙沙——

话音刚落,一阵轻微的树叶摩挲声响起,魈心底一紧,无名的直觉在脑海中响起预警。

仿佛有一道视线扫过,被扫过的地方,皮肤上的细小绒毛兴奋地战栗,魈被动接受着,大脑得出结论。

身后有人。

魈本能地将呼吸抑制得缓和平稳,可心脏依旧不受控制砰砰直跳,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全部涌向大脑,这一刻,直觉占据理智上风,躯体全然被本能掌管。

他转头,赶在那人落荒而逃之前,竭尽全力大喊道:“利姆露大人——”

是你吗……

身后空无一人,层层堆叠的树影宛如蜘蛛捕猎用的网,死死纠缠着猎物奄奄一息的灵魂。

他不管不顾冲向那道密不透风的蛛网,脚下的崎岖让他的动作显得些许慌乱,但没关系,只要动作够快——

失重感如预料中那样将他笼罩,眼前的景象从黑影纵横交错变成了越来越近的尖锐山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在下一瞬间狼狈跌倒,头破血流。

“唉……”

黑暗降临之前,魈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合眸,如愿以偿地跌进了透着零星酒香的怀抱。

温暖,瘦削。

如当年在梦之魔神的幻境中一样。

比正常体温偏低的指尖轻抚在他的眼角,心心念念许久的声音凑在他耳边小声埋怨:“真是的。”

“怎么还哭了呢?”

他……哭了吗?

222、

利姆露承认自己心软了。

他以为自己能控制好自己的,但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嘴上说着要从魈的生活中消失,但看着小夜叉失魂落魄头顶白雪一瘸一拐挪回家门时,他还是心疼地跟了上去,还因此被同样不放心远远跟过来的摩拉克斯当场抓获,一顿奚落。

心里想着不再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还是会在对方一招一式认真习武时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甚至为了不被认出来,还特意伪装成别人的样貌。

匆匆一眼,无异于饮鸩止渴。

心底的空洞越来越庞大,利姆露却只能抑制着自己渴望靠近的欲望,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想冲出去跟魈坦白,然后破罐子破摔,可当理智回笼,滚烫的热血被瞬间冷却,他又开始踌躇不前。

直到今日。

也许是天空岛上的那位给他的“惊喜”太大了,那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让他整个人松懈下来,给摩拉克斯丢下一句出去走走散散心,他逛着逛着就跟在离群的小夜叉身后上了山。

然后就这么被诈出来了。

后之后觉发现自己被的利姆露只想扶额叹息。

他好歹也是经历过数千年风风雨雨的成熟魔神了,居然还会被这种小伎俩诳到。

绝对不能让摩拉克斯和归终他们知道啊,不然会被狠狠嘲笑几百年的……如果他还有几百年好活的话。

不过这些都是事后该考虑的问题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安抚好哭得梨花带雨的魈。

魈:“……并没有。”

利姆露:“什么并没有?”

魈:“并没有哭得梨花带雨,只是刚刚被风吹进了沙粒。”

梨花带雨这种词,用来形容他不太合适吧?

“好吧好吧,是我用词不恰当了。”利姆露从善如流地认错,眨眨眼睛,视线落在了对方滴血似的耳尖上。

有点可爱。

不过……“是不是可以从我身上起开了?我的腰好像有点痒。”

他们现在的姿势很暧昧,因为跌倒的缘故,魈的大半重心依靠利姆露去支撑,对方环着他的腰,柔软的发丝在他颈间蹭啊蹭,麻痒感从皮肤一路传至尾椎骨,利姆露不适地咬了咬下唇,想通过疼痛的刺激缓解这种无名的酥痒。

“……抱歉。”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双臂,将脑袋从颈窝拔出来。

是故意的吧!这句抱歉说得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要以为我没听出来!

“果然,魈你学坏了!”利姆露痛心疾首,捅了捅少年精瘦的腰身,精准实施打击报复:“就知道不应该让你跟在归终身边学习的,她们玩政治的心都黑的嘞。”

“没有学坏。”魈抓住那只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其拢进自己掌心,牢牢握住。

“只是想和利姆露靠得更近一点,相处得更久一点。”

“希望这场梦能晚点再醒。”他声音很低,轻到一阵风就能轻易吹散。

利姆露心脏酸涩地胀痛。

“不是梦。”他顺从着将另一只手也递给魈,看着他不知所措地捧着自己的双手,如获至宝,忍不住唇角勾起,抬起双手捧住少年的脸颊。

烫。

入手是骇人的滚烫,利姆露担心他害羞着将自己烧成灰烬。

“有没有切身感受到?我是真的哦?货真价实呢。”

利姆露愉悦着眯起双眸,本想细细打量对方接下来的反应,却不想对方的双手也学着他的模样捧上他的脸颊,紧接着,眼前精致中难掩英气的绝美面孔骤然放大,呼吸浅浅交织之间,一点温热的柔软贴上,又如蜻蜓点水,触之即离。

这下轮到自己的脸烧起来了。

“是真的。”

魈定定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说话间舌尖轻轻扫过下唇,好似在回味方才的那一秒,少年人懵懂又青涩的动作却让人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啊、这、、”

利姆露手掌触电一般悬在半空,抬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想说点什么,又语无伦次,磕磕绊绊发出几声无意义的音节,竟没了下文。

不过没关系,魈自顾自地开口了。

“虽然不知道利姆露为什么要疏远我,但只要是利姆露的决定,我会顺从的。”他语气诚恳,仿佛全天下最忠心的手下。

“所以我给过利姆露机会了。”他的诚恳变了味道,利姆露好像嗅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但对方一改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清冷,脸颊贴上自己悬在空中的手掌,挨挨蹭蹭,乖巧又可怜,利姆露心软得要化了。

“这次是利姆露主动出现的。”

少年话音里甚至有了几分哀求的意味:“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消失了。”

利姆露宕机的大脑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有一种galgame的女主因为男主始乱终弃而黑化的即视感。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到情杀或者小黑屋play了?

“可是你没办法关住我的。”他可以通过时空裂隙逃走,世上几乎没有能困住他的办法,除非再搞个梦之魔神的幻境,硬控他十几二十天。

“不是的!”魈矢口否认,情绪激烈,面上都带了点潮红:“我不会关住你,没人能关住你,我从没想过将你关起来,也不会让别人敢这么想——”

“我会用余生全部的时间一刻不停地追随你,寻找你,无论你消失也好,出现也罢。”

利姆露沉默良久,自心口蔓延而上的憋闷感让他双目模糊,好像被什么糊住了视线,鼻腔酸涩难耐,甚至呼吸困难。

怎么能这样,太作弊了……连黑化都要这么乖巧懂事,小心翼翼。

再次开口时,他声音难掩干涩:“这样吗?”

“那如果我说,我死期将至,马上就要与世长辞呢?”

“你的生命还很长,不要吊死在我这颗歪脖子树上啊!”

第99章 重逢 我应该没有苛待他吧?

223、

既然选择坦白, 那就坦白个彻底。

利姆露将自己冥冥之中的预感和对未来的所有猜测一吐为快,顺便苦中作乐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死期。

“摩拉克斯对我说,天空岛上的那位要求我跟随尘世七执政一起登岛, 我直觉此事跟会令我丧命的那件事脱不开干系, 所以保守估计,我大概还有不到几十年好活?”

魈:“可那只是你的猜测,能证实这个猜测的证据寥寥无几!”

利姆露无奈:“但我是魔神。”

魔神的预感从来都不是毫无根据的,更何况……

“知道吗?在夜叉族搬来时,我刚好不在, 那时的我便是跑去处理海底的污染了。”利姆露透露:“海之魔神也被封印在那里,比起梦之魔神, 他显然知道的更多, 所以我跟他交换了一点情报。”

他捏起两根手指, 比出指间宇宙一般的“亿点点”。

“无论是从梦之魔神的记忆,还是从海之魔神那得来的情报, 都指向了一个事实——特瓦特这个世界的壁垒摇摇欲坠,外界的污秽从未停止过对提瓦特的入侵。”

那些能侵染人灵魂的力量, 便是被世界壁垒不慎放进来的漏网之鱼。

只是一丁点泄露,都能引得魔神们灵魂扭曲, 利姆露不敢想象全面入侵会是怎样的后果。

轻则生灵涂炭、重则文明断层,更有甚者,这个脆弱的世界也会就此堙灭在宇宙中也说不定?

或许, 避免这场灾难的发生就是他所谓的“天命”?

利姆露开着玩笑:“如果是为了这个世界而牺牲,那我倒是没什么怨言啦——往好处想,也算是体验了一把热血漫主角的待遇。”

“……”魈不死心,继续追问:“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如果注定需要牺牲,那我也可以……”

“就目前来看, 好像只有我可以做到净化那些诡异的力量。”利姆露耸耸肩。

只有利姆露可以。

只有他可以。

凭什么?

心底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若是这样,我会陪着利姆露大人一起——”

未说完的字眼被利姆露一根手指堵住,他满脸的不赞同:“不可以哦。”

“说到底,能让我甘心赴死的,也多半是因为这样可以保护你

、摩拉克斯、所有我在乎的大家。”

“如果你死了,我的牺牲岂不是被你浪费了……”他有些不满,双眸危险地眯起:“如果事情真的如我所想那样发展,那全提瓦特人的命,包括你的,都是被我救的,四舍五入你们的命都是我的。”

“我不允许你作贱我的所有物,即使是你自己。”

“……”魈抓紧自己胸口的布料,心间的痛楚和憋闷感几乎让他窒息。

他缓了许久,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息,想来已经消化完这残酷的现实。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真的大逆不道,理智也不允许自己这样想,可感情上,他宁愿利姆露独自苟活。

但利姆露不可能那样做,自己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他只能默默去接受。

无边的自我厌弃让他恨不得自刎,如果世上有能够以命换命的密法,他可能真的这么做了。

可他本能地遵循着利姆露的命令。

他自暴自弃:“若是我的性命是以你的牺牲为代价换来的,那我的灵魂将沾满罪恶的血……”

“当然不是。”利姆露打断他:“如果你因我而活命,那你接下来的人生将活在我的祝福里。”

“魈,这种结果,是我自愿做出的选择。”

沉默。

无边的沉默如潮水一点点将四周淹没,或许是良久的沉寂让理智回归,冲动一点点褪去,利姆露后知后觉。

他突然后悔了,不该一时冲动将这些告诉魈的。

将真相永远埋藏进心底,随着他的死亡一同消散,这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事已至此,好像说什么都太晚了,他只能干巴巴补充一句:“那什么……记得替我保密。”

这样做也太不道义了。

利姆露在心底里唾弃自己。

让魈独自承受这些真相,在未来千百年的时间里踽踽独行,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做,对他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

“不是的,利姆露大人。”魈的声音打断了利姆露的思绪,利姆露这才发现自己竟在无意之间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魈在短短几分钟内做了不知多少激烈的心理斗争,现在骤然开口,声音还带着些沙哑的哽咽。

但他语气坚定:“我很感谢您能将真相告诉我。”

魈清楚自己没办法改变利姆露的决定,也没能力替他分担,可比起无知地被蒙在鼓里,他宁愿选择清醒地痛苦着。

他甚至在庆幸,幸好自己知道了真相——利姆露明显打算不告诉任何人的,以他的反应来看,最后会随便找个借口然后悄然失踪也说不定。

这个世界至少要有个人记得他的牺牲。

所以——

“我会替您保密的。”

如果这是您希望的。

224、

那晚的坦白局后,魈好像变得更粘人了些,每天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紧张兮兮地围着利姆露打转。

利姆露的“逃避可耻但有用”大计无疾而终,既然魈已经知道了真相,自己再继续躲下去也没了意义,索性由着他去了。

顺便,为了不让摩拉克斯和归终那两个玩政治的人精发现异样,他还特地向两人打了招呼,魈接下来这段时间由他亲自教导。

在不明真相的外界看来,不过是利姆露公务太多没时间,所以将孩子丢给同事帮忙照看,现在终于有时间把孩子接回来罢了。

倒是算得上半个知情人士的摩拉克斯惊异于利姆露态度的转变,盯着他观察了好一会,最终确认利姆露并没有被人调包,这才放心下来。

说好了要教导,自然不能只是装装样子,利姆露当老师还是蛮负责的,他的攻击路数与摩拉克斯的大开大合不太一样,但胜在技能数不胜数,还能模拟出当年败在自己手下的劲敌们,当对战指导简直手到擒来。

一段时间过去,随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和天下独一份的金牌教师教导,魈的对敌能力突飞猛进,已经远远超出同辈夜叉,甚至足以比肩魔神了。

单纯的训练早已没办法让魈继续精进,利姆露顺理成章向摩拉克斯提出了带魈外出历练的决定。

摩拉克斯:“这跟公费旅游有什么区别?”

归终:“这跟带薪休假有什么区别?”

他们还在辛勤工作,利姆露这个年纪他怎么敢的?

快给他们回来上班!

忙着主持大局焦头烂额的两神自然不答应,当即扔下工作要把利姆露捉拿归案,却发现对方早就带着孩子,包袱款款溜走了。

现在大概已经在不知道哪个山清水秀的犄角旮旯逍遥快活上了。

归终嫉妒得眼圈发红:“等他回来,我一定要让他无偿加班八百年!”

摩拉克斯不语,只是一味地将这笔账记在账本上。

起初摩拉克斯只以为这是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少则数十天,多则三五月,他们就该回来了。

但事实却是,两人一走便是数十年,再次见到利姆露时,是在天空岛上。

224、

魔神的生命太漫长,短短数十年在他们看来或许与眨眼的一瞬也没什么分别。

沉浸在忙碌公务中的摩拉克斯尚且没察觉出什么,但再次看到少年那张比少女还妍丽几分的精致面容时,他才恍然意识到——他们好像已经分别许久了。

摩拉克斯不太了解利姆露和魈的行程安排,起初他们还会偶尔给大家寄来一些当地的土特产,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收到他们消息的频率越来越低,但好在利姆露很强,不会让人担心他们的安危。

重逢时,利姆露看起来状态很不错,一如既往的笑容满面、活力十足,正与一位看起来温柔娴雅的女性魔神说笑。

那位魔神一头暗紫色长发,身着行动不便的和服,显然不善武艺,是个靠智慧取胜的魔神。

摩拉克斯想到了海岸另一方的国家稻妻——掌管那个国家的神明正是雷元素的主宰。

看两人熟稔聊天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没想到利姆露的旅行路线已经扩展到稻妻了吗?

摩拉克斯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打扰他们,对面相谈甚欢的两魔神已经齐齐抬头看向他的方向了。

“摩拉克斯!”利姆露招招手:“好久不见,需要我为你介绍一下吗?”

他指着身旁的女性魔神:“这位是稻妻的掌权者,雷电真,是个爱好和平的温柔魔神哦。”

“真,这是摩拉克斯,我跟你提到过的,我们出生起就是能穿一条裤子的挚友了!”

摩拉克斯:这诡异的介绍词……果然是利姆露啊!

“久闻大名,摩拉克斯阁下,您战无不胜的光荣事迹流传甚广,我也算对您仰慕已久了。”雷电真显然已经习惯了利姆露偶尔脱线,对此毫不意外,只是朝摩拉克斯问好。

“稻妻的雷神阁下,我亦是久仰大名。”摩拉克斯礼貌商业互吹一番,顺便打探了一下利姆露有没有闯祸:“没想到利姆露能与您结识,他偶尔会有点小孩子心性,希望没给你惹麻烦。”

“不不不,怎么会——”这位以沉稳睿智著称的女神闻言,竟慌忙摆摆手:“利姆露大人并没有惹麻烦,相反,他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稻妻距离暗之外海过近,常年经受来历不明的污染之力侵扰,若不是利姆露大人帮忙封印逸散污染的裂隙,稻妻的后果不堪设想。”

摩拉克斯心中暗惊。

他知道利姆露拥有净化那些污染之力的能力,却没将此能力与这场说走就走又异常漫长的旅行挂钩。

现在想来,利姆露一走数十年,大概率是去处理这些隐患无穷的污染之力了。

没来得及细想,一旁的利姆露气鼓鼓地抱怨起来:“我在摩拉克斯心中还是这么不成熟的形象吗?”

“这些年我可是把我和魈都照顾得很好啊!虽然魈的个子依旧没怎么长就是了……”

以后大概也不会长太多了?

利姆露回忆起记忆中未来的魈,与现在偷偷对比一番,心虚起来。

好像真的不会长了,不是吧?难道这些年他真的很苛待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