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荆执锐，严阵以待。

正当利姆露还走着神时，大殿的入口处缓步走出一身装扮武威的人类。

“都到齐了吗？！”

众军沉默不语，利姆露眉心直跳，心头闪过不详的预感。

那人静默片刻，大掌一挥，“都随我来！”

夹在军队里的利姆露细细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假装犹豫片刻，也随着身边人的脚步迈进神殿的大门。

诡异，太诡异了。

无处不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气息，仿佛在酝酿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物。

无人把守的边境。

计划逃难却游荡街头、不见急迫的百姓。

聚集在神殿中、一路畅行无阻的军队……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惊人的想法浮现在利姆露脑海中。

与此同时，耳边仿佛传来摩拉克斯略带急迫的嗓音。

“利姆露，能听得到吗？海之魔神向地中之盐宣战，我追着你的脚步前往地中之盐助战，却被阻挡在结界之外。”

“海之魔神大概率还未动身，我破除结界需要耗费一段时间，你在里面等我，不要轻举妄动。”

利姆露：“……”

被挤挤挨挨的军队裹挟前进着，利姆露抬头望天，却只见黑漆漆的屋顶，此刻只想摇头苦笑。

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这情况，能不能轻举妄动，可由不得他了……

第66章 神明之死 弱小，即原罪

160、

已经顾不得这些人类下一步想干嘛了, 压抑的气氛如乌云罩顶，压得利姆露有一瞬间的窒息。

脑子里的危险雷达在一刻不停地嗡鸣，利姆露终于还是趁乱在人群中隐去身形。

好在大贤者心有灵犀一般, 不等他吩咐下去就已经将宫殿的地图烙在脑海之中。

全速前进, 目标——神殿的中心。

盐之魔神的住所。

虽然上一秒摩拉克斯还叮嘱过不要轻举妄动，但利姆露还是没办法去冷眼旁观……至少要尽量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明明大敌当前，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部落的人类与神明内?*? 斗，落到两败俱伤的局面吗？

别说利姆露，就算是摩拉克斯本人在场, 也不会放任这种事发生的。

所以……再快一点。

利姆露的速度不慢，可这里毕竟是别人的神殿, 盐之魔神就算实力再怎么弱小, 神殿修建得再怎么粗糙, 也不会对内部的安全措施马虎分毫，穿越一重重神明布下的禁制已经实属不易, 想要在此地畅行无阻更是难上加难了。

空间技能倒是可以使用，可有殿内无处不在的神力干扰, 空间缝隙紊乱，落点与预期不能说是分毫不差吧, 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感觉几千年像是白活了一样……”被殿内的机关搞得焦头烂额，利姆露还有闲心吐槽：“下次归终和留云比试机关术时，绝对要好好请教一下。”

【告, 利姆露大人的机关术水平已经不逊于他人，机关术的进阶知识，大贤者正全力进化破译中。】

【另外，距离目标生命体已不足百米，目标预计在下一扇大门之后。】

竟然已经要到了？

利姆露迟疑地向前两步, 抬头打量一番眼前厚重而漆黑的石门，没由来地心悸了一瞬。

遵循直觉，利姆露将手掌悄然贴上那扇石门，储存在身体中的元素力就这么被牵引着，排山倒海般灌进门中。

漆黑与洁白的色彩碰撞让人触目惊心，指腹摩挲过石块粗糙的表面，掌心竟然传来微不可查的轻颤。

是他在颤抖吗？

利姆露刚升起这个念头，下一秒又自己把这个猜测否定了。

这不是自己身体自发的抖动，而是眼前这扇大门带动下的共振。

神明的感知力是可怕的，或许人类还无法感受到那丝微妙的异样，可在里面了眼中，那股不可忽视的异样被无限放大。

愤怒。

恐惧。

哀嚎……连利姆露都忍不住心惊肉跳。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直到石门的储存量趋于饱和。

门开了。

室内的景象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惨烈，反而静得出奇。

浩瀚的神力被压缩在神殿中心的那抹娇小人影处，波及到利姆露时，甚至只是微风吹起了一缕长发。

除了唯一一处不和谐的地方——利姆露抬眼望去，一片狰狞而圣洁的白映入眼帘。

是盐，无处不在的盐花。

“意料之外的闯入者……”瘫坐在神座之上的白发魔神唇角噙着一丝微笑，脸色却比四周凝结的盐花还要苍白，“您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了，若是早点到，或许我还能招待一番。”

“……你还好吗？”利姆露话刚说出口，便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盐之魔神胸口处的断剑堂而皇之摆在那里，祂本身又好的到哪去？

利姆露抿唇，拳头握紧：“抱歉。”

“我该早点来的。”

他还是来迟了。

哪怕早一分，或许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白发的神明依旧笑得苍白无力，盐花朵朵盛开在高座之上，祂却像雪似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消逝在暴虐的神力中。

“您不必自责，这本就不是您的责任，我与子民们的隔阂由来以久，早在当年消极避战之初，就早该预料到会有如此下场。”

祂的气息越发微弱，精神却越来越好，就好像人类的回光返照一样。

大殿内只有祂和利姆露在，此时利姆露便成了她的树洞。

“客人，您可知道，此地并非自始至终便是盐之魔神的部落……当年战火纷飞，骚乱不断，我与百姓们在夹缝中生存，几次三番地流离失所。”

“为了寻一处安身之地，这片大地的每一处，都曾遍布着我的足迹，可惜，南出天衡，东入瑶光，西登绝云，北访轻策，世界如此之大，竟无一处容身之所。”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我们终于发现了这小小的一方土地，本打算龟缩苟安，却不想灾祸自己找上来门。”

“我本以为逃避是有用的，可我忘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祂顿了顿，又开口道：“也不敢想，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百姓们对祂的避战颇有微词，这些祂都是知道的，为了在乱世生存下去，另寻明主也是明智之选。

可……还是不甘心啊。

盐之魔神自顾自地说完后，沉默了良久，才转而告诫利姆露。

“时候不早了，您该离开了。”

“等等！你的伤？！”

盐之魔神回得坦然：“早已经无力回天了，不是吗？”

确实如此，那柄断刃之上好像附带了什么魔力，捅在胸膛后，生机竟沿着伤口源源不断地外泄，如今，盐之魔神的体内已经几近枯竭了。

全靠一口气强撑着。

竟然如此轻而易举，信徒就这样杀死了他们的神明。

“再不离开的话，他们就要冲进来啦。”祂催促。

利姆露当然清楚，魔神的五感太过敏锐，以至于他即便隔着重重机关，也能清楚地听到不远处人类的呐喊与助阵。

见这个深藏不露的少年迟迟没有动静，盐之魔神无奈，只能岔开话题。

“我死后，神明的力量无法遏制，或许会波及部落的人类，就像刺杀我的人类那样。”祂指着不远处洁白如雪的盐花，层层叠叠的花瓣底层，还能依稀辨认出人类躯体的模样。

“参与兵变，背离其主。他们罪有应得。”利姆露毫不客气，在军队里混迹这么久，他心里清楚得很——主动也好，被迫也罢，今日能聚在魔神殿内的士兵，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这场叛乱的知情者！

“可殿外仍有无辜的百姓，叛乱不是他们犯下，不该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洁白如雪的神明哀叹一声，近乎哀求地望向眼前面容冷峻的少年。

这是位强大的魔神。

“虽然有些冒昧，但，若您有能力，又乐意帮忙的话，还请您替我保护好无辜的孩子们。”

“这是我作为他们无能的神明，最后能做的了。”

临近死亡，竟然还在替子民想退路……这就是魔神爱人的本能吗？

利姆露抿抿唇，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点头应下了这桩请求。

敛下眼底的复杂情绪，利姆露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郁气吐出，转身一步步走出消失在黑洞洞的石门处。

好似从没来过一般。

与此同时，盐之魔神的神殿上空悄然罩起了一层无形的护罩，将骤然迸发的暴虐神力，连同神殿内回荡的叛乱者的哀嚎一起，隔绝在了这方狭小的弑神之地。

背生双翼的蓝发少年在空中悬了良久，久到神殿外无知无觉的百姓们忐忑不安陷入睡梦，久到神殿内一片死寂，已经没了一丝活物的气息。

【监测到下方无主的高危能量体暴动，即将冲破防御网络，正在启动暴食者。】

大贤者擅自做主，将那团关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的神力吞进利姆露的无底洞中，为本就杂乱无章的技能储备再添一员。

大贤者吞噬完毕，青年高大的身影才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摩拉克斯望着下方死寂的神殿：“结束了？”

“嗯。”

罕见地，摩拉克斯突然伸手，在利姆露的头顶顿了顿，又下定决心一样，揉了揉少年那头细长柔顺的毛。

“回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吧。”他努力说得不那么僵硬，但果然还是不擅长安抚友人的情绪。

方才他远远地望着，只觉得利姆露就好像只被雨水打湿，又饥肠辘辘的小狗，平日里堆满欢快与笑意的眸子，此刻湿漉漉的，委屈又难过。

让他忍不住想安慰一番。

“不要随便摸我的头发，会不长个头的！”利姆露烦恼地拍下自己头顶作乱的手，恶狠狠剜了一眼始作俑者。

不摸也没怎么长吧……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个身高啊。

摩拉克斯压下脑中“被利姆露听到会火冒三丈的想法”，试着转移话题：“幸存的百姓若是放任不管，结局不外乎死于战乱，或是死于饥饿与寒冬……如今之计，也只能由归离原接收他们了。”

“可是摩拉克斯，你我心里都清楚，赫乌莉亚的死，他们并不无辜！”叛乱者不可能孤身一人，他们的亲属难道毫不知情？

“那又怎样？难道要放着他们不管吗？”摩拉克斯叹气，顿了顿又道：“利姆露，我并非爱人的本能作祟。”

“只是，若他们有罪，命运会在暗中标注好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我们无权审判他们对盐之魔神犯下的罪孽。”但若是他们见死不救，便是身为一方人类统领的失职了。

他们是魔神，自然会为赫乌莉亚的死兔死狐悲，但如今的世道就是这样。

弱小，即原罪。

“即使人类脆弱渺小、贪生怕死、阴险狡诈、背信弃义……”利姆露控诉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什么嘛……

不当人的时间这么久，难道他已经忘了，他本身也曾是个缺点满满的人类了吗？

人类怎么样，他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人类就是这样，一切与黑暗恐怖邪恶有关的词汇都能往人类身上安，可偏偏创造出无限温暖与美好的也是人类。

他们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矛盾体。

利姆露揉揉被冷风吹僵的脸颊，妥协地垂下眼帘。

“好吧，就依你了。”

“我去把消息提前告诉大家，好做个准备。”

说罢，他扇扇翅膀，一头钻进了黑洞洞的空间缝隙之中。

与此同时，一直苦苦维持的防御网络悄然破碎，属于神明陨落的讯息破洞而出，惊动了四方魔神。

远在沉玉谷的梦主眸光闪了闪，错愕的神色转瞬即逝，转眼又换回了那副笑盈盈的可亲模样。

她垂手抚了抚眼前小夜叉的发顶，对着小夜叉初醒时迷蒙的双眼粲然一笑。

“可算醒了，小金鹏。”

“为了救你，我可是使出了全.力.哦。”

第67章 阴谋与真相？ “好孩子，告诉我。”……

161、

金鹏从炼狱般的炙热中醒来, 才刚睁眼，就被一条通体雪白如玉的巨蛇叼在半空，大脑还没处理好突兀的信息, 自己就这么水灵灵的端上了神殿, 递给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

金鹏本想仰头去观察一番，守在一旁的白蛇却冷不丁拿尾巴尖戳了戳他的小腿。

冰冰凉凉的，刚好舒缓了些深入灵魂的燥热。

金鹏头脑一清，这才发觉自己身体的异常。

他这是……变成人形了？

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哪？

他们是谁？

还未深思，身旁的白蛇开口, 顺带给他解了惑。

白蛇对着高座上的窈窕身影垂首躬身：“梦主大人，这孩子清醒过来了。”

梦主大人？金鹏曾听浮舍大哥说起过, 统领他们夜叉一族的魔神大人掌管的权能刚好就是梦境。

没了白蛇的阻挠, 本就年纪不大的金鹏耐不住好奇, 又忍不住偷偷抬眸瞥了一眼。

那是个高挑纤细的女性，面容被隐隐雾霭遮挡着看不甚清, 此时正懒散地斜倚在冰冷的灰白岩石堆砌的神座上，神座粗犷的画风与沉玉谷的唯美精致格格不入, 却十分契合这位魔神的气质。

灰白的，苍冷的, 捉摸不透的。

像他幼年时做过的噩梦，苍凉而孤寂，梦里日落西山, 黄昏时分，林间却反常地升起浓雾，他独自一人被困囿在浓雾中，无法脱身。

不过再仔细一看，神座上略显浮夸的玉石和珠宝装饰又他把这种没由来的错觉冲散了。

“辛苦你了, 药君。”好像没关注到金鹏的小动作一般，梦之魔神只是开口回复了那条白蛇。

原来这位就是族人口中提到过的梦主座下三仙之一，医者仁心的白蛇药君。

梦之魔神顿了顿，又问：“既然清醒了，那这孩子恢复得怎么样？”

药君看起来神色有一瞬间的异样，又在下一秒若无其事地回复：“刚清醒时做过检查，此时的身体已无大碍，甚至称得上健康。”

“做的不错，既然如此，你便退下吧。”

高座上的神明好像有了几分笑意，“接下来的时间，我来和小朋友好好谈谈。”

金鹏眨眨眼，藏起来眼底的困惑，将本能脱口而出的挽留堵在喉咙里。

他才刚醒，什么都不了解呢，只能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药君敌我不明，若是梦之魔神对他心怀不轨，那挽留了药君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他独自会见这位神明。

于是，空旷而寂静的大殿上，药君垂首道谢，甩甩尾巴，顺着来时的路消失不见。

临走前他还不怎么放心地瞄了眼那只小夜叉，却只见他非但不乖乖垂首呆在一边，反而眼神直愣愣地观察起了梦之魔神！

偷看地光明正大！

药君在心底暗骂。

夜叉一族果然是祖传的胆大包天，他都暗示得如此明显，还好死不死得去招惹这家伙。

梦之魔神这些年性情变了不少，恶劣了不止一星半点，这样特立独行的行径，八成又要吸引这家伙的兴趣了。

让梦之魔神感兴趣的家伙……哪个能有好下场？

他们自己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逃也似的窜出神殿，药君攀上高耸的树杈，遥望一眼那做高耸而神秘的建筑，幽幽叹气。

希望那只小夜叉能自求多福吧。

162、

金鹏被陌生魔神揉着发顶，突然冒出一股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幸好他及时忍耐住了。

屈膝半跪，外形仅有十几岁大小的小夜叉恭敬地道谢：“多谢大人相救，金鹏无以为报。”

虽然他还对自己究竟怎么昏过去一头雾水。

“小家伙真是太客气啦～”

随着亲昵的生意在耳边响起，金鹏抬眸，视线刚好触上梦之魔神放大版的精致五官，转而匆匆垂头，语气毕恭毕敬：“救命之恩，自然随便不得，况且还是您的费力搭救。”

梦之魔神对这一通恭维很是受用，一改初见时暮气沉沉的死灰，迷蒙的雾气消散殆尽，周身反而多了几抹绚烂梦幻的色彩。

与噩梦相比，或许这就是美梦的模样？

可金鹏心底总觉得，面前笑容亲和的梦主……说不出的怪异与违和。

“虽然药君口口声声保证过，你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我还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感受。”她凑近几分，细长的手指捏着小夜叉嫩生生的脸颊，捏着细细端详。

“能感觉到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吗？”

小夜叉脑袋被固定，只能小幅度地摇头表示否定。

不光没什么不适，反而觉得身体好极了，感觉自己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一拳能捶死一头牛。

这就是化为人身的力量吗？

问话还在继续，金鹏被手指禁锢得难受，但依旧有问必答。

“浮舍那孩子跟我说，你无故从夜叉部族消失，他在沉玉谷的边境找到了你，那时你浑身发烫，昏迷不醒，族人无奈之下将你送到了我这里来医治。”

“药君告诉我，你的身体正处于及其不稳定的化形阶段，体内又有一股高纯度的巨量能量聚集，只有帮助你消化殆尽，才能清醒过来。”

“这可废了我不少精力呢~”

梦之魔神的手指渐渐放松，指尖从金鹏的眉骨一路滑到腮边，途经眼角时，一直绷着脸的小夜叉终于忍不住闭紧双眼，眉头有一瞬间的皱起。

眼角出白嫩细腻的肌肤被划伤，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星星点点的血珠沁出肌肤，沿着指尖划过的痕迹缓缓滑落，长长的睫羽如同蝶翼，轻轻颤抖，惹人怜惜。

可惜梦之魔神从不会怜惜别人。

她语调温柔，气势却节节攀升，危险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涌来，兜头盖脸地砸向眼前这只待宰的小羊羔。

“好孩子，告诉我。”

她说：“那天晚上，在你昏迷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金鹏被强大的气势压迫，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脸色苍白，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呼吸见缓，随即艰难地回忆。

“属下因出生时的缺陷……无法化为人形，所以平日里给自己安排了磨砺飞行本领的训练，从夜叉部落到沉玉谷边境，到太阳下山之前刚开始返程……夜幕彻底降临时到达族地。”

梦之魔神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金鹏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但那晚属下来得迟了些，夜色将至，于是升起了火堆，打断暂且休息片刻，火光照亮四周时却发现，边界的水底潜伏着长而粗壮的巨兽。”

“它一言不发便向我攻来，我太过弱小，不敌它简单几下攻击，便撞在石块上被击晕了。”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完自己的经历，金鹏沉默着看向梦之魔神，顶着她晦暗不明的目光，以及越发难以支撑的威势，即便呼吸不稳，面上也努力不露出失态的表情。

看起来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无言的质疑充斥在二者之间，没有一人开口。

时间就这么一秒一秒过去，终于，梦之魔神有了反应。

她缓了缓脸色，笑吟吟地收回强势的威压，“看来袭击你的是驻守轻策庄的螭兽……当年若不是轻策庄的领主，传说中的暴食之王心慈手软，这些罪魁祸首的爪牙早就该随着恶螭之王陪葬了。”

她冷哼一声，笑得凉凉的。

“如今也是那位威名赫赫的魔神出没得少了，竟胆敢来冒犯我的领地，欺辱我的领民了。”

金鹏陡然放松，面色好了不少，如今只是垂头不语。

她又问：“那你毫无征兆地化为人形一事，有什么头绪吗？”

“回大人，并非毫无征兆……”金鹏说：“早在数月之前，属□□内的力量即将达到瓶颈，想来也是即将化为人形的前兆。”

“那这么说来，受袭昏迷与化为人形两事撞在一起，只是巧合罢了。”

梦之魔神微微叹气，“本来还以为，小夜叉体内如此高纯度的能量聚集，像是有了什么不可多得的机遇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不管怎样，这事便这么过去吧，所幸你也是因祸得福，不过，你毕竟是族中特例，身体若有什么异样也正常。”

她故作贴心道：“这样吧，此后每周，你便来此地，好让药君为你检查检查身子。”

金鹏直到她目的不纯，但也只能点头称谢。

问话结束，他才被准许离开大殿。

金鹏一路熟悉着自己更为灵活便捷的人类身躯，一边在心底复盘起了那些对话，逐字逐句分析结束，才惊觉自己已经掠过了族地，如今正是前往边界的路上。

略带一丝犹豫，金鹏心下一横，转身回了族地。

自己的昏迷和化形，与那个名为利姆露的史莱姆绝对脱不开干系，而梦之魔神想想他拷问的，也绝对是关于利姆露的事。

利姆露到底是谁？与梦之魔神又有什么关系。他对自己做了什么？梦之魔神又想干什么？

其中的谜团太多，金鹏毫无头绪。

但冥冥之中，金鹏对那只史莱姆的信任程度，天然地胜过了本该是他们领主的梦之魔神。

利姆露是可以信任，甚至可以依赖的。

反而是梦之魔神，她身上的亲和与危险气息太过割裂，让金鹏没由来地心生抵触。

况且，这位女神对自己的态度也并不纯粹，自己的这番说辞绝对是漏洞百出，可她偏偏就信了。

还要他每周前来报到一次。

是何居心，暂且不知，但绝对不会像她面上说得那么单纯。

可惜他还太弱小，没有得知真相的权力。

如今，还是见招拆招吧。

第68章 醒不来的梦 从沉默变到痛

163、

因为梦之魔神的命令, 金鹏才刚化作人形，就开始了部落与神殿两点一线的生活。

除了去梦之魔神那里例行公事地检查身体外，近乎所有时间都耗在族地中, 想偷偷溜去沉玉谷边界这种事, 几乎不可能。

笑死，走到哪都会有不下数双眼睛盯着，偷偷溜走？不存在的。

没办法溜去边界，自然无法再遇上那只奇异的史莱姆，满肚子的疑问无法被解答, 金鹏心底不免焦急，但面上却不能显现分毫, 只好这么干耗着。

另一边, 时时紧张兮兮围着金鹏转的亲友们也不轻松。

浮舍养伤结束, 已经重返战场，但弥怒、应达、伐难等夜叉刚经历了金鹏失踪, 又把失踪原由归咎到自己的疏忽上，现在金鹏回来了, 他们自然对失而复得的弟弟愈发紧张，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觉得金鹏遇到了危险, 每天几乎二十四小时守在金鹏身边，生怕发生意外。

也恰好金鹏化为人形的时间太短，对身体还不太适应, 几个自诩年长的哥姐索性一拍脑袋，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轮番教导金鹏武艺。

按理来说夜叉的强大战斗力几乎是天生的，无论是强大到让敌人望而生畏的□□，还是玄之又玄的战斗本能，都并非通过训练便能轻易得到的。

但金鹏毕竟是特例, 天生不足的他需要引导。

这并不代表他不强，恰恰相反，至少在弥怒几人眼里，金鹏强得有些吓人了。

并非战斗力方面的强大，而是成长的潜力，或者说是天赋，绝对要强过族中尚存的所有夜叉。

他们仅仅花费数月，便见证了一个一个手脚都不协调的孩子，经过他们几个的教导，飞速成长成了能单挑林间恶兽的战士。

关键是他们自己都还未完全成长，根本没有教导别人的经验，最多也就是跟金鹏对打一番，或者做个示范。

教学过程堪称草率，可金鹏的成长进度格外惊人。

有某些瞬间，他们甚至对这样杀伐果断的金鹏感到陌生，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错觉罢了。

浮舍大哥抽空脱离战场，回来探望了金鹏，结果被金鹏的成长进度吓了一跳，脸色阴沉而担忧。

反而是梦之魔神对金鹏的飞速成长喜闻乐见，甚至已经多次表示金鹏可以去战场试试水了。

当然，金鹏这个当事人还不知情，提议就被当事人的监护人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真可惜……这样好的天赋，不去试一下岂不是可惜了？”梦之魔神拨弄着身旁数十个幻彩的梦泡，兴致缺缺。

“金鹏还小，过早接触这些残酷，对他没好处。”浮舍面上恭恭敬敬，可态度却异常坚决，就算对面是强大的魔神，他也没打算妥协。

“好吧好吧。”梦之魔神状似无奈地应下，抬手间，美梦被挥散，遮住了神明略带锐利的神色。

她挥挥手，屏退了浮舍。

这孩子还需要成长，她急不得……

这样想着，不顾那个碍眼的夜叉刚走，她急切地看向某个半透明的梦泡——梦泡渐渐浮现出清晰的场景，画面里的小夜叉正抿嘴严肃地挥枪，一招一式都带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杀气。

梦之魔神无意识摩挲着手下的神座，冰凉粗糙的触感让她兴奋的大脑清醒了些许。

冷静，冷静，再等等吧。

很快了。

164、

浮舍肃着脸告退，脊背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急促的心跳如擂鼓一般。

梦之魔神想要金鹏上战场。

尽管金鹏的成长快得不可思议，可他还是个幼年期的孩子，上了战场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连与他日夜相处的浮舍都拿不准，梦之魔神却表现得比他还自信。

好像笃定了金鹏拥有绝对的实力。

可算上例行公事的检查身体，梦之魔神只见过金鹏寥寥几面，甚至在此之前都不知晓他的存在。

她从哪来的自信？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诚然这一切都可能是他多想了，但事关金鹏，那是他朝夕相处的兄弟，母亲留给他的责任，浮舍不敢赌。

“看来是时候走一趟了。”浮舍攥紧拳头，下定决心一般。

浮舍自己并没有记忆，但就母亲所言，她与那位传说中的“暴食之王”有过些许交情，还曾为自己赐下祝福。

若是真的遇上无法解决的事，可以试着向他求助。

这么说其实有些美化了，母亲的原话是这样的：“那家伙看着没心没肺，实则跟看起来一个样，每次都当着烂好人，若不是实力不允许，他迟早栽坑里。”

虽说三神共同创建了归离原，可比起战功赫赫、在众魔神间享有威名的岩王帝君，那位大人连战斗都格外低调，名声不显。

坊间对他的传闻很少，浮舍也拿不准他的真面目。

可他好像没有退路了，夜叉族已经在无止境的战争中一步步走向覆灭，族地的孩子们还未长成，极易被梦之魔神当做把柄，战场上的族人们杀红了眼，甚至理智都十不存一。

战场的随便一角都堆满了敌人的尸体，斑斑血迹渗进土壤，殷红干涸成焦黑，堪称人间炼狱。

鼻尖好像还萦绕这难闻的血腥味，浮舍眼神迷蒙了一瞬，紧接着，又被远处传来的喊叫声惊醒。

“浮舍大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去了战场。”月色朦胧下，应达兴奋地挥了挥手，如火般红艳的长发在夜色中也十分显眼。

浮舍快步走上前，“没来得及回战场，只是前去梦主那里聊了几句，放心不下大家，又回来看了看。”

“大家还好吗？”

“还好吧？”应达迟疑了一瞬，不知该怎么回答，“伐难和金鹏还在外面对打，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弥怒说着要给金鹏做件新衣服，如今正打着灯摆弄他那些针线布料。”

说着，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摆摆手，“刚好做了晚饭，浮舍大哥要不要吃点。”

浮舍摇摇头，“时间紧迫，我便不再久留了，即刻出发，不用告诉大家我回来过。”

他揉了揉应达火红的卷毛，笑着叹气：“困了？昨夜又熬夜看话本了？”

“冤枉啊！”应达坚定地摇头，“我才没有熬夜，相反，最近睡得久了不少，可还是越发困倦。”

“可能是冬天要到了，许多小动物都需要冬眠的。”她煞有介事地猜测。

“也可能是最近过于劳累了，要记得好好休息。”浮舍叮嘱了不少，直到远处金鹏与伐难的交战结束，才停止了喋喋不休的嘱咐，匆忙道别后，转身没了踪影。

“浮舍大哥回来了？”前脚刚走，后脚就遇上了金鹏，他观察一番应达不怎么自然的神色，一针见血的猜测。

“啊……好像是有过这么回事……”应达心虚地对手指，转念又觉得不对。

明明她才是年纪更大的姐姐，面对年纪比她小一截的金鹏，她心虚个什么鬼？！

应达清清嗓，叉起腰：“刚打完架不要吹冷风知道吗？还有，按时吃饭这种事还要我提醒吗？”

“要是再三天饿八顿，一顿撑三天的吃法，小心营养不良不长个头！”

为了让威胁更有力度，她还比了比金鹏的身高。

嗯……小小一只，比女孩子还纤细。

未来还会再长吧？

应达不确定地想。

“未来还会再长的！”金鹏冷着小脸反驳，“我还在发育期。”

“希望如此吧~”应达好像赢了什么似的，大度地耸肩，与个头小小的夜叉少年擦身而过：“姐姐就不陪你玩了，今晚要早早睡一觉。”

边走还边嘟囔着：“最近真是越来越困倦了……”

落在后面的金鹏两三步跟上了应达，垂着头陷入了深思。

伐难也是交战过后抱怨着又累又困。

族里的大家虽然口头上没抱怨，可实际上睡得也越来越早，清晨也没了平日里嘈杂的训练声。

难道夜叉也需要冬眠吗？

不知道史莱姆需不需要。

金鹏没由来地想，利姆露看起来像是水元素的史莱姆，到了冬天或许会被冻结吧。

希望能在冬季到来之前找到他。

可惜，背着大家，金鹏也偷偷去过几次他们相遇的岸边，根本没有利姆露的身影。

利姆露哪去了？

165、

利姆露要忙死了。

盐之魔神被子民暗杀，死于自己人刀尖下，这样离谱的消息就算当事人重生现身说法，大家也会觉得这是在搞诈骗，更何况消息来源是既得利益的归离原。

没错，归离原竟成了众神眼里的既得利益者，毕竟前一秒盐之魔神刚殉身，后一秒她的子民便被打包送到了归离原。

地中之盐自然也被归离原的千岩军占领，明晃晃地暗示众神，地中之盐已经成了他们的地盘。

这时候再说盐之魔神?*? 是被自己子民害死的，这不是纯纯欺骗老实人吗？

他们也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吧。

另一边已经对地中之盐虎视眈眈良久的海之魔神部落更是怒火中烧，当即对归离原宣了战。

既然地中之盐被归离原截胡，那他们直接打上归离原，也不过分吧？

战争一触即发，利姆露还没转过弯来，人已经被摩拉克斯打包送上了战场。

美其名曰：自己造的孽，自己摆平。

利姆露：喂！把话说清楚，明明是团伙作案，为什么结果要我一个人背锅？！

第69章 问姓惊初见 称名忆旧容

166、

战斗对利姆露来说几乎费不了多大心思, 因为有大贤者的辅助，现在的利姆露打败敌人时甚至不需要动脑子思考。

麻烦的自然不是战斗，麻烦的是对方暧昧的态度。

对方好像在招惹归离原后便立刻后悔了, 表面上派来的军队声势浩大, 实际上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偏偏这样的进攻并非一次，而是接连不断。

伤害性不大，但戏耍性极强。

因为就连利姆露本人都不清楚对面哪一波会真正全力进攻，哪一次又是虚晃一枪。

没办法，除了时刻保持警惕外, 也只剩下主动进攻这条路可选了。

等利姆露真的烦不胜烦时，说不定真的会主动进攻, 但对面毕竟是海之魔神的部落, 祂本人从未出面, 但带领军队的都是祂的部下，相比陆地上各家魔神的分庭抗礼, 海中的魔神似乎是一家独大，海之魔神的部下里便有不少实力稍逊一筹的魔神们。

对方的势力不容小觑。

况且, 利姆露还被这家伙阴过，不得不防。

没有万全把握, 他是不会冒失进攻的。

敌人攻打了一波又一波，自家的千岩军也接替了一茬又一茬。

战争或许真的会吞没时间的概念，等利姆露收到摩拉克斯的来信时, 他已经在战场上驻扎了不知多少个年头了。

倒不是说这些年他们都没联系，毕竟利姆露的空间技能很好用，利用仙术传音也很简单，闲暇时和朋友们聊天没什么阻碍。

但与前者相比，摩拉克斯的来信显得正式极了。

信件是留云借风真君一路护送过来的, 信封的包装上的烫金文字与霓裳花香交相辉映，贵气十足，是摩拉克斯一向喜欢的风格。

拆开信封，里面却只有薄薄一张信纸，寥寥数语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

归离原多了个身份特殊的来访者，据说是利姆露旧识的后代，特地前来拜访利姆露。

因为有利姆露的眷属盖尔亲自认证过，这位来访者的身份没什么可疑之处，但不巧的是利姆露身在战场，并不方便。

于是摩拉克斯修书一封，来问一问利姆露的意见，并表示，若是回来一趟的话，他会让若陀去帮忙顶班。

“嗯……就这？”利姆露翻了翻包装华丽的信封，确定里面只有薄薄一张信纸，再无遗漏。

不是，就这点芝麻谷子大的小事，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隆重啊喂？

留云尴尬地抖抖羽毛，不确定地猜测：“帝君向来喜爱风雅，前些天，归离原的一位匠人革新技术，造出了霓裳花为原料的信笺，自带清而不腻的花香，风雅至极。想开是想与你分享一下吧？”

言外之意，显摆一下最近新得来的稀罕玩意……

利姆露无语。

“他还是小孩子吗，专门搞一封信件，还要拜托你翻山越岭来送信！”

“我也并非专程前来送信的，收集前线的情报是本职工作，送信只是附带。”留云解释道：“而且，听说附近一带的海滩上有种名为星螺的特产，我还能搜集一些，做成精致的小物件，带给甘雨那孩子把玩。”

提到自己的弟子，留云的眼里也流露出几分温情：“那孩子成长地很快，一眨眼的功夫，身高已经长了有一截了……前几天，还在吵着要上战场，说着要为归离原，为岩王帝君效力。”

“这可不行！”利姆露连忙劝阻：“且不说小甘雨年纪还不大，况且，归离原还没沦落到让一个小姑娘上战场的地步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半仙之兽天生强大，但甘雨心智尚未成熟，还得历练一番。所以我把她打发到奥藏山的洞府去守家了……现在大概还在和我闹脾气吧？”做些精致小摆件，兴许能让孩子高兴几分。

虽然这么说着，留云面上却是笑意盎然，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小甘雨确实很可爱啦……可恶，不就是养孩子吗？！

利姆露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他本来也可以把小金鹏拐回来养的，小小一只金鹏鸟，连叽叽喳喳的样子都十分可爱，但架不住人家有家长在身边，根本不需要他来养。

除了之前冲昏头脑，装成普通史莱姆的样子前去看了一眼外，利姆露就再也没接触过金鹏了。

只是从驻守轻策庄的螭兽那打听过消息，经常飞来沉玉谷边界地的小鸟沉睡了一阵后，已经醒来很长一段时间了，还因祸得福地化成了人形，已经不常独自来边界地了。

想来跟小伙伴们相处得很愉快吧。

晃晃脑袋，摇散自己狂奔的思绪，利姆露尽力把视线转移到面前的女人身上，不让自己再想太多。

留云或许是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主动开口：“时候不早了，我便不叨扰了。”

说着，也不等利姆露挽留，摇身一变化为飞鹤形态，翅膀一扇没了踪影。

利姆露扶额。

果然还是风风火火的留云啊，就算样了孩子也是这样的性格。

忘记说明星螺的产地位于敌人领地这种事……啊呀，依留云的身手，打败几个人类相比不在话下吧？

这样想着，利姆露抄起包装华丽风雅的信纸，扔进虚数空间，又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四肢，这才舒服地眯起双眸。

［告。需要为您开启空间技能吗？］

那是当然了。

“麻烦你了，大贤者。”

话音未落，黑洞洞的空间缝隙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道攻击划开，浓郁的墨色好像在那片黑暗中流淌，隐约散发出幽幽的暗色光芒。

深邃不见底，好像掩藏这择人而噬的野兽。

身量不高的少年低头观察一番，换下了沾染血污的外衣，想了想，又不知从哪掏出条缎带，将松松散散的长发绑成马尾，这才施施然迈进缝隙中。

虽然不知道所谓的故人之子是谁，但打扮得得体一点总是没错的。

167、

浮舍正局促不安地坐着，身旁来自神明的威严让他心脏不安地鼓动，如芒在背。

明明都是魔神，梦之魔神再怎么浮夸，神经质，甚至歇斯底里，他都没感受过这样危险的气息，可偏偏这位传言中的岩王帝君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悠哉喝着茶，全程不动声色，就让他如临大敌一般，攥紧心脏。

他身边那位高大健壮的青年也是如此，气势雄浑，威严浑然天成，让人望而生畏。

“小友不必紧张，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比起摩拉克斯的不动声色，若陀显然要豪爽几分，见客人紧张地握紧拳头，不由得宽慰道。

可惜安慰的话更像是威胁。

眼见浮舍被这句话吓到，藏在腰后的两条手臂已经蠢蠢欲动伸向武器，摩拉克斯在心底微微叹气，莫名想到了那本利姆露送给自己的书。

名字是叫说话的艺术，还是什么？

当年他不觉得自己有必要研习这本书的内容，于是把书扔到不知哪个角落里了，现在想来，若陀或许才是那本书的归宿。

“若陀向来心直口快，有时说话可能会引起误会，小友不必介怀。”摩拉克斯解释道。

浮舍有些受宠若惊地摆摆手，“没有的事。”

岩王帝君的威名响彻提瓦特，无人不知其杀伐果断的同时，为人也是光明磊落，想来也不会对他这样的小人物出手。

只是战胜生理性的恐惧又是另一回事。

见浮舍依旧神色不宁，摩拉克斯只能转移话题：“信件送到利姆露手中还需要些时间，趁着这段时间，小友不妨与我们聊聊，比如来访的目的。”

摩拉克斯当然是是故意的，利姆露性子单纯，就算活了这么多年警惕心不弱，身为友人的他还是不免忧心几分。

趁着留云送信拖延时间，他刚好能将来者的目的掘地三尺给挖出来。

“不瞒您说，此次冒昧前来拜访，晚辈也是迫不得已，遭遇之事以一己之力不可解，甚至赌上全族都无济于事，这才求助上了前辈。”浮舍不愿说得太过详细，只是含糊这回应。

摩拉克斯却是一针见血：“夜叉一族早在千年前便归顺在沉玉谷那位魔神麾下，梦之魔神与归离原关系尚可，又对我等有些恩情，若有什么要是，大可以摆出她的名号向归离原求助。”

可浮舍孤身一人前来，沉玉谷那边根本没有任何消息。

浮舍也是头脑灵活，不必提醒就听懂了岩王帝君的言外之意。

他心中一凌。

梦之魔神与那两位神明之间的恩情，他只是隐约听说过，毕竟那时的年纪还小，记忆模糊。

若是此前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如今他的嘴角已经弥漫出一抹苦涩的笑，化不开的绝望笼罩脑海。

看来这次算是来错了。

说不定这两位大人非但不会帮助自己，反而给梦之魔神添了几分助力呢？

就在浮舍心如死灰之际，摩拉克斯一句话让他重燃希望。

“如此想来，若是我猜得没错，你们面临的困境，便是来自梦之魔神吧？”他说：“曾经缔造美梦的梦主，也开始受战争影响，失去理智了吗？”

第70章 遇见苦主了 不能让他发现…………

168、

魔神并非永恒的存在, 当然会受到战争的影响。

不只是战争，情感、信仰……甚至是时间，他们所接触到的一切, 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们的灵魂。

其实, 摩拉克斯他们早早地发现了长生种正在经历磨损的事实，无知无觉的岩石在经历数千年风吹雨淋后，也会脆弱地碎成渣，何况是拥有意识的生命体？

利姆露是最早被发现异常的，或许是非本土土著, 他的症状微乎其微，只是偶尔有些健忘, 那次持续百年的沉睡过后, 健忘的症状缓解了很多。

以至于他们都没怎么在意。

直到若陀出现反常。

作为跟随岩王帝君南征北战的一员大将, 自战争伊始，若陀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战场上度过, 与友人们分别时间一长，再次重逢时, 有什么变化轻易就能察觉。

某次从战场归来，归终本想前去问候一番, 结果被他那副样子吓得不轻。

比起初见时的爽朗大方，那时的若陀已经饱受战争摧残，脸上写满疲惫与暴虐, 眼白里铺满的绯红血丝，眼神也不似往日的鲜活，反而多了些阴鸷。

无时无刻不将武器握在手心，仿佛随时都要经历一场恶战一般，嘴里更是嚷嚷着要将敌人碎尸万段。

归终大惊失色, 把若陀按在归离原修养了好一阵，天天盯着他和街头遛弯大爷们喝茶下棋遛鸟，这才把性子平和下来。

摩拉克斯虽然理智尚在，受到的影响也不能说微乎其微，他自己也能感知到，自己如今在战场上更加冷酷无情，甚至被称为有无边杀伐之相。

不只是时间冲淡了他本就不算浓烈的情感，没意义的混乱战争也让他在迎敌时多了几分恼意。

他们尚且如此，推己及人，想必这场混战波及到的魔神们，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战争的反噬，经历磨损是必然的结果。

从平和到好战，从公正到偏激，从友善到仇恨……性情大变而做出与自身前后矛盾之事，也未可知。

摩拉克斯不清楚梦之魔神是什么情况，或许理智尚存，也可能已经沦为战争的傀儡，只要不波及到归离原，他本该不予理睬的。

如今世道，哪里不是自扫门前雪？

可偏偏摩拉克斯办不到。

若他们不做点什么，这世道必然还能更加混乱。

“虽说你此次是向利姆露求援，但若是帮得上忙，我会尽力伸出援手。”心思千回百转片刻，摩拉克斯郑重其事地承诺。

“我也一样。”若陀那边也应和，“虽然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个情况。”

浮舍已经被感动到热泪盈眶了，“此事说来话长……甚至有可能只是晚辈的臆想，可梦主的态度实在诡异至极，晚辈心有不安。”

“哦？有什么诡异之处？说来让我听听。”

一声突兀的声音接着话茬冒出来，带着鲜活的少年感，给这场略显沉重的对话添了点生机。

浮舍转头望去，只见说话着是个半大的少年，五官精致得比女孩子还不遑多让，灿金的眸色漂亮得不似凡人，一头水蓝色的及腰长发被缎带束起来，乖顺地垂在脑后。

很可爱，不仔细看，或许会被认成女孩子。

“感觉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少年双眸微虚，敏锐的察觉到了浮舍的走神，凑上前去，却发现跟对方比起来，自己的个头实在不占优势。

于是又暗戳戳地往后退了退。

有点天真幼稚……浮舍对这孩子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大概是年纪不大的神明眷属吧？

他的猜测刚成型，下一秒又被身旁尊贵的岩王帝君亲自打破。

“利姆露回来了？”原本不苟言笑的青年神明对少年招招手，罕见地漾出一丝温情，“快坐下歇息。”？不是？

浮舍愣在原地。

你说他是谁？！

169、

摩拉克斯介绍浮舍时，若陀已经自觉地起身告退，对着众人点点头，顺着利姆露划开的通道离开了。

有了大贤者帮忙操控技能，这场换班还是蛮轻松的。

利姆露冲着若陀的背影挥了挥手，这才转头看向客人的方向。

是个壮硕的大块头，因为四只健壮的手臂存在，上衣穿得有些潦草，看着利姆露的眼睛里还闪着不可置信，单从体型来看好像有些面熟。

只一眼看上去，利姆露便猜出了他的来历。

“这位便是我在信里提到的客人。”

“我知道。”利姆露举手，看向浮舍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夜叉族的？看起来年纪不大，没猜错的话，如果说长辈与我是旧识……你应该是谷安的后人吧？”

那颗差点连黄都快被摇匀的蛋……他还背地里偷偷送过祝福来着。

“正是……晚辈浮舍……”夜叉本想恭恭敬敬行礼，却被利姆露眼疾手快地阻拦，而一旁的岩王帝君已经兢兢业业当起了转述人。

“所以说，你来此地寻求帮助，是怀疑自己信奉的神明可能会对夜叉一族下手？！”利姆露听完只觉得荒缪。

可转念一想又很合理。

在提瓦特待久了，遇见丧心病狂的魔神也不在少数，魔神这种生物无论是寿命、力量还是三观都与人类出入太大，没法用常理理解的拟人魔神也不是没见过。

向自己人下手而已，见怪不怪了。

利姆露还是不免唏嘘，刚目睹完一场信徒刺杀神明的惊骇世俗之举，现在又轮到神明对子民痛下杀手了吗？

等等……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眼熟的夜叉……

利姆露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踌躇着戳了戳大贤者。

［告。比对结束，名为浮舍的夜叉族个体与此前暴怒的夜叉相似度99%，同为一人概率为99.99%。］

不是吧！

利姆露表面上还在强装镇定，心里已经忍不住哀嚎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岂不是绑架未遂犯遇上苦主——自投罗网了？

不，冷静，利姆露。

浮舍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想把小鸟拐回家的罪魁祸首吧……

利姆露心下暗暗发誓，这个秘密一定要藏好。

至少在浮舍面前，不能暴露自己史莱姆的本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