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嗫嚅着,“……没什么。”
他才不会说是因为想听着男人说他写得好。
视线相对的那瞬间升起一丝不一样的气氛,顾回舟把人看了一圈,最后盯着那人微微肿起的下唇来回打量,舌尖抵住上颚画圈,昨夜食髓知味,如今嘴边空落落的,总想含着东西。
他开口,“王千山教没教过你写字?”
遥如意瞧着砚台里也不缺墨水,就坐在木椅上没动弹,闻言他拿着书闷闷开口,“未曾。”
“那是学了朕的字?”
男人眼神扫过墙上的那幅字,怪不得他瞧着眼熟,笔锋张扬与自己写得相差不大,心里又满了几分,悠哉游哉看向遥如意。
“嗯,想着在暖阁里陛下写的那幅字写的。”
倒是诚实。
顾回舟招手,“过来。”
遥如意刚上前,一把被人扯过去,顾回舟站在桌案前,下巴刚好抵在他耳侧,呼吸间吹得耳侧发痒,“唔——”
“别动。”
顾回舟把人圈在怀里,左手顺着遥如意的手臂搭在一起,慢慢躬身承在桌角,右手拿过一支毛笔,他递给遥如意,“拿着。”
“陛下,你要教我写字吗?”一双眼睛带着笑往后看,惹得身后人一怔。
“转过去。”
看什么,他转过去就是了。
遥如意转身,皇帝俯身覆在他背上,两人贴得极近,身边人的心跳好似就在自己耳边。他靠在人怀里蓦地脸红了,手被人抓着,男人的手白皙中透着冷色,却在握上来时烫得遥如意抖了一下。
“动什么。”男人一副全然是他的错的模样,让遥如意顿感不服,明明是他烫了自己一下,心底不满,又扭动一下。
“呵。”一声轻哼,语气不屑,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顾回舟再次向前而变得更近,男人饱满的前胸贴在遥如意背上,呼吸打在耳侧,他声音嘶哑带着蛊惑,“别动,认真看。”
“哦。”
勉强打起精神,遥如意的手被人攥在手中,看着顾回舟骨节分明的把手握住他的手,两人一同操控着狼嚎笔,在纸上犹如卧龙般游走,停滞,游走。
“遥。”
“如。”
“意。”
蘑菇眼眸放光带笑,“我的名字。”
“嗯。”男人回话,但手上的动作没停,再次动起来。
感觉被人握得更紧了,他在男人手中的手完全被禁锢住,现在瞧着不像是在教他写字,反而像是男人自己在写,不过是在手中攥住他的手罢了。
“陛下,太紧了。”
“不紧。”
怎么不紧。
遥如意想抽回来却抽不动,他手上的动作没影响到顾回舟,纸上再次落下三个字。
遥如意喃喃,“顾回舟。”
“嗯。”
敢光明正大喊他名字的人,也就只有这株蠢蘑菇了。称皇帝的名讳是大事,奈何怀里人只对字两眼放光,“好看。”
怀中人身似少年郎,整日练肩让肩膀上的线条流畅有力些许,却不显壮硕,反而带着劲瘦的美感。
把人搂在怀中抵在胸膛上,顾回舟满意极了。
被人带着写过一遍,菌丝把转折动作记得清楚。遥如意一模一样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写了一遍“遥如意”,又写了好几遍“顾回舟”。
像是对这三个字情有独钟。
教完两人仍贴在一处,顾回舟低头瞧着怀中人,想着昨夜两人唇齿相交时的美妙滋味。男人眼神晦暗,左手不自觉地搂上怀中人的细腰。
那腰细得勾人,一只手就能把人环住。顾回舟皱眉,也不知道饭都吃到哪儿去了。
“陛下,你别动我。”
腰间被人碰得发痒,手下一抖一个字被写得歪七扭八。遥如意转头面带不满,一双眼瞧着顾回舟像是在发布命令。
却没引起男人的重视,一道目光深邃盯着面前人的下唇。那处还肿着,若是好好上药养着一日就能消,但若是再次被人吸吮玩弄,就不知道是如何了。
语气轻佻明知故问,“遥如意,你嘴怎么了?”
“啊?”
遥如意恍然,皇帝不说他怕是要把此事忘了,他把笔放在一旁,转了个身面对皇帝,伸手轻触下唇的肿痛,眼神清澈,“我也不知。该是昨日在酒筵上吃多了东西剐蹭到了。”
他问,“陛下,你有伤膏吗?”
“剐蹭?”
“嗯,陛下可有伤膏?”
问出的话没人回,腰上的那只手突然收紧,男人眼中不知为何染上薄怒,一双眼紧盯着怀中人,他问,“遥如意,你再说你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吃东西吃的?”
他要是清楚伤是怎么来的应该就不会受伤了。腰被人勒紧,遥如意猛推几下顾回舟的手,眼神无辜,“若是陛下没有伤膏,我一会去找崔公公,让他带我去太医院取一些。”
顾回舟被气笑了,他眯着眼,“你昨日怎么回来的?回来都做了什么?怎么换的中衣?”
蘑菇皱眉,“……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他点头,“嗯,记不起来。”
好,好得很。
蘑菇被弄得一头雾水,但好在腰上的手松开,他走开几步回到刚刚的木椅上看书,两人一时间不再说话。
他怎么知道皇帝又怎么了,便不再管。
蘑菇看一会书便要抬起头瞧一眼桌案前的皇帝,两人时不时对视,遥如意笑笑,便再次低头。
“陛下——”
崔祥祝推门而进,他低着头不敢乱瞧,把两杯茶水放下后规规矩矩退下了。但还没关上御书房的门,碰巧十三拿着信笺过来,两人浅笑点头,十三走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陛下。”
顾回舟转回视线,手腕本就白皙,带着青白玉串珠更显温润,压低几分男人的戾气,串珠隔着外袍抵在桌角发出一声闷响。
“嗯。”
“陛下,草原世子原辽来信。”
皇帝拧眉,把信接过来。不多时看完放在桌上,“告知内务府好好备着。”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草原进贡之时,今年事情不少,他倒是把这件事忘了。
说罢顾回舟抬眼示意十三可以走了,却见人还站在原地,他拧眉。
十三道,“陛下,刚刚属下在宫外碰到了韩将军。韩将军本想来面见陛下,但碰上管家说长公主身子不适,便先回去了。”
他瞧着皇帝心绪好些,接着把剩下的话说完,“韩将军让属下来告知小……告知十九,韩小姐从江南寄来些物品,其中有给十九的,让十九去韩府走一趟。”
顾回舟不耐,“啧。”
让人把东西送过来难道就能累死他们了?
遥如意转头看了一眼顾回舟,起身,“陛下,我现在去了。”
男人冷声应付,在人要出门的那一刻沉声道,“站住。”
“嗯?”
一个瓷瓶被扔过来,遥如意瞪大眼睛手忙脚乱接住,那慌乱的架势看得十三一口气堵在胸口,见人把东西稳稳攥在手中才呼出去。
是伤膏。
遥如意笑弯了眼,“谢陛下。”
顾回舟冷笑,见人谢完笑着走了出去。纸上的墨彻底干了,两人的字相差不大,却也能看出不同。顾回舟视线扫过与他笔下虬劲有力的大字不尽相同的其他,规整得体,就好似那人做事一般。
明明是个循规蹈矩的蠢蘑菇,现如今也被他带的染上了毒性。
半晌。
皇帝把纸折起来放在一旁,慢悠悠道,“本就有毒,又关朕何事。”
另一边。
遥如意在出宫时和十三分别,十三叮咛好些遍才放人走。遥如意不厌其烦听着,一遍遍点头称是,一副乖巧模样和刚刚在人怀里时全然不一样。
瞧着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快步往韩府走。大街小巷中热闹不少。
因为万由商会的帮衬让城中百姓猛松一口气,再加上现如今江南田间地头好转的消息传到京城,想着自己家的地头再过些时日也能丰收,连干活都带着笑。
“我找韩将军。”
侍卫礼貌点头,这人他未曾见过,但瞧着也是位贵公子,“敢问公子是……”
“十九。”
“小的进去通报一声,公子稍等。”
两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忙进去通报,留下另一人笑着对遥如意拱手。这俩人说是侍卫,却壮士得过头,孔武有力的臂膀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不看人时视线中藏着狠厉。
应该是军中的将士。
倒也符合将军府的名号。
“十九大人。”韩季青亲自从府中走来迎接,面上带笑眉头的愁苦却不散,遥如意想到刚刚十三说得长公主身子不适,他刚刚该带着太医一同来的,“韩将军,我来取思文姑娘寄来的东西。”
“大人这边请。”
镇国大将军的称号两朝为止都只有韩季青一人,他称遥如意为大人着实不合适,遥如意跟在人身侧道,“将军唤我十九便好。”
完了怕人不答应忙补充,“思文姑娘也是这般唤我的。”
韩季青一愣,随后立马答应,“那便听十九的。”
“长姐寄来的东西不多,江州城的点心不少,长姐想着你可能爱吃,给你多带了些。”两人边走边说,穿过一条长廊,上次遥如意和顾回舟一同来参加酒筵,两人只待在一间厢房里,也没多看。
如今走在将军府中倒是感受到府中的文雅,花花草草种了不少,与宫中最不相同的便是墙的颜色,没了那深红色的砖让人瞧着亮堂不少,二人刚路过的院子架着擂台,一旁的架子上还摆着不少长枪。
院子极大能容纳上百人,该是他们练武的地方。
终于到了正院,小厮早早沏好了茶。韩季青笑着对人示意,“十九先坐,这是长姐让我交给你的。”
他递给遥如意一个包袱,里面沉甸甸的东西该是糕点,上面还夹着信,“你在江州城的朋友挂念你,便找到长姐代为转交。”
遥如意一瞧,是乔玉和陈竹月。
倒是麻烦思文姑娘了,“多谢韩将军,也多谢思文姑娘。”他起身拱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韩季青快步把人扶起来,“这是作何,都是朋友。”
两人笑笑,坐在位子上喝茶。遥如意喝得不慢,他看得出韩季青的着急,他若是一直坐在此处人也走不了,还是早些喝完让他去瞧长公主为好。
但茶是新泡的,很烫。
“呼——”他偷偷吹气,装模作样小品一口,顿时被烫得眉头紧皱。也幸好韩季青没往这边看,他面上全是忧色,看着越走越近的管家。
“当真!”
韩季青声音带着狂喜,他不顾上别的,一下子整个人站起身来,身高比老管家高太多,嘴角止不住高高扬起。
他短短一会猛咽下好几口口水,急得搓手。
“将军放心,三位府医都瞧过了!千真万确!”老管家喜笑颜开,嘴角快扯到耳后了。
韩季青大跨步连忙就要走,却又想起遥如意,转身忙道,“十九大人!在下失陪一会,待稍后回来向大人赔罪!”
“韩——”
说罢,不等遥如意回复连忙跑了。
留下遥如意自己做在正院面容呆滞,“我可以先回去的。”
但不告而别非公子所为,遥如意只好坐在位子上等着。这下不用担心茶烫了,他能慢慢喝。
“这是乔玉的,这是陈竹月的。”
先看了乔玉的信,遥如意看得仔细
“见字如晤,竟不知你是京城中人…………”
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遥如意看得云里雾里,却也看得开心。他和乔玉见面不多,但对方人很好。相处得如朋友一般。
他看了看最后几句话,默默道,“若是来京城,我定要以礼相待。”
相比乔玉的大篇幅,陈竹月要简短不少。他称近日和寻阳一同开设学堂,短短半月的工夫已经不下百人入学,两人忙得手忙脚乱。也亏得思文姑娘帮着找了更大的院子,又请了几位先生,两人才算倒出一口气。
另外的先生也都是准备可科考的学子,几人意分歧少,短时间内学堂也办得井井有条。陈竹月和寻阳是管事的两人,两人相处时间不多,聊得最多的倒是遥如意。
遥如意嘿嘿笑着,他倒是想去江州城瞧瞧了。
正好一杯茶见底,他把信收好,准备等回宫再给二人去信。
“十九。”韩季青喜不自胜,从长廊那处过来时几乎是跑的,额头上因为着急攒了不少汗珠,他穿着文武袖袍子竟也难掩身上的毛躁,“今日慢待了十九,如今可要回宫?”
“嗯。”
“那我与十九一起。”
遥如意一愣,“倒也不必相送,长公主可是身子不适?我回宫后和陛下说请太医来瞧瞧。”
韩季青更笑开了,“在下也是要去面见陛下,可同你一道。”
两人同来时一样并肩走在长廊上,韩季青面对遥如意的平静神色忍了一会再也忍不住,强装镇定,“方才筱愿诊出喜脉,着实忍不住。”
遥如意也跟着笑起来,“是喜事!”
“对!是喜事!”
两人一路笑着进宫,待到宫里时顾回舟竟还在御书房。
天色已经昏暗,韩季青忙去御书房面圣,遥如意先回云殿放了东西,又转身去御书房找顾回舟。
“陛下,臣可是第一时间就来与陛下讲此喜事,怎能空手而归?”
韩季青如今人逢喜事胆子也大了,竟然就这么入宫来管皇帝要封赏。声音不小,听得门外崔祥祝皮都绷紧了,镇国将军与帝国公主有了后,竟不知道时好事还是坏事。
有了子嗣后长公主该把心思多放在孩子身上,但韩将军不知会不会对爱子的外祖家手下留情。
“你想要什么封赏?”
崔祥祝听着他们陛下的语气像是跟着高兴,他想着,抬头就瞧见遥如意,“十九大人,韩将军在里边呢。”
“奴才这就进去帮您通传。”
遥如意把人喊住,“不必,我等等吧。”
“好好好,大人您随意。”
御书房外院子不小,遥如意先前没好好瞧过这片地方,如今看着倒是精美得紧,一颗颗桃花树开得正盛,地上堆满了不少花瓣,清晨刚下过小雨,土壤摸起来比前些日子湿润不少。
口感不错。
韩季青傻呵呵一笑,“臣请陛下赐名。”
顾回舟一愣,让他赐名……“为你长子,本该是父亲赐名。”
韩季青满不在乎,“陛下赐名便是赏赐,比金银珠宝贵重得多。”他坐在木椅上瞧着高位上的男人,那人眼底的笑意他看得清楚,“臣跑这么一趟陛下该不会让臣白跑吧?”
顾回舟冷哼,“你就是为了让朕赐名?”
“陛下英明。”
两人视线对上,顾回舟点点头。半晌,他提笔,缓缓在纸上落下两个字。
“靖川。”
靖安天下,海纳百川。
韩季青眼底闪过惊艳,“韩靖川,谢陛下!”
视线不禁流连在纸上,他傻兮兮笑了。陛下这字着实好看,“还好陛下没让臣自己写。”
顾回舟沉默,把纸递给韩季青,“回去练练。”
“谢陛下。”
韩季青把皇帝墨宝拿在手中爱不释手,顾回舟看着突然拧眉,“韩小姐送来何物?”
“十九大人在江州城结识不少朋友,此次便是有友人来信。长姐刚巧差人传些杂物,便替大人捎回京。”
“何人来信?”
韩季青把手中那张纸小心翼翼拿着,墨水半干,蹭花了就不好了,他仔细想着,隐约记得一个字,笑着回道,“其中一人好似姓乔。”
他把包袱递给遥如意之时瞧见最顶上那封信,便是姓乔。
顾回舟书瞬间转头,把韩季青吓了一跳,声音阴沉,“乔玉?”男人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十一的那一句,“那少爷名唤乔玉,好男色。”
韩季青没想到皇帝竟然知道,忙点点头,“确是此人。”
脸色沉得要命,直至韩季青退出御书房都未曾瞧见皇帝再有什么好脸色。
崔祥祝见人出来上前,“韩将军,可要回府?老奴帮将军安排车驾。”
韩季青点头,“多谢崔公公。”
遥如意站在一遍,他瞧韩季青出来对人笑笑,转身就要进御书房,然而刚踏进去一脚,下一瞬整个人被带进去,门猛地关上。
声音把门外两人吓一跳,韩季青皱眉,“这……”
“无事无事,”崔祥祝把人往外带,“将军这边来,车驾等着将军呢!”
第47章 蛊惑 十九大人醉了,对着朕上下其手。
从傍晚一直到两人回云殿就寝, 遥如意没帮皇帝研磨,反而身为九五至尊的顾回舟帮蘑菇研磨研了一整晚。
帝王如同教书先生一般从头到尾盯着遥如意写字,黑眸如墨般深邃,“下手重了, 重写。”
“笔锋力道不够, 重写。”
“嗯, 继续。”
……
厚厚一摞写过的纸放在桌边的椅子上, 满是“顾回舟”三个字。
直至子夜, 遥如意揉着酸痛的手跟顾回舟回云殿, 本就不清醒的脑子变得更加昏沉, 梳洗过后还不到一刻钟, 倒在床上便睡了。
连顾回舟在床边驻足都不知晓。
男人冷哼一声,从窗边的包袱中抽出两封信,黑着脸看完,用力将来自乔玉的那封信捏成一团,眼看着就要把信纸揉碎, 皇帝吐出一口气, 他把信纸摊平, 最后压在包袱最下方。
“乔玉……”薄唇吐出一个名字。
跳梁小丑,还用不着他如此大费周章。
说罢,顾回舟弯下身子,把头埋在那抹白皙的脖颈中深吸,微弱的水声在两人之间徘徊,良久男人起身,看着如玉一般的脖颈上出现一块绯红,嘴角勾起一抹笑。
餍足走了。
草原世子原辽即将入宫面圣的消息在京城传开了,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大多人心情都不错, 毕竟草原是他们的附属国,自先帝在世时便受草原的供奉。
草原入京朝拜,只会带来更多的牛羊和金银。
宫门外,数十位的大臣等在烈日当下。他们早早从家中过来就为了在京门口等着入宫的世子原辽。
为首的是薛清平和梁复,两人在朝中一直不对付,今日两人受皇帝之命前来接世子,即便是表面功夫,也得做足。
梁复回朝时日也不短了,他很明显能感受到朝中人对他态度的变化,面上不显,心底险些把牙咬碎。
趋炎附势的一帮狗东西!
梁郃原本即便只是四品将军,也足以让朝中人梁家忌惮。但如今……
梁家只有一个梁复在朝中担任尚书令,尚书令说着是六部之首,但怎及六部尚书独领自己的事务。
听着倒是好听。
如今梁家没有武将在朝,手中有一半虎符又能如何?
伸手摆弄两下身上的官袍,梁复和薛清平站在最前,身后跟着数十位大臣。两人面上被烈日烤得皱在一起,等得心焦。
薛清平相比梁复好上不少,他轻咳一声,伸手给自己遮出一片荫来。
“明明还未到五月,怎得如此炎?”
“就这几日,过些日子还得冷一段时间。年年不过如此,这时可不能贪凉。不然一准受不住!”
“哈哈哈哈,大人说得是!”
……
身后大臣们三三两两聊起天来,唯独前面这两人沉默寡言。有几个小官想上来搭话,左右瞧瞧还是没迈开步子。
“人来了?”
“瞧着像是,走走走。”
梁复长呼一口气,咽了下口水和薛清平相视一笑,两人笑意不达眼底,“梁尚书,请!”
“薛大人,请。”
小官在京城城外接到草原世子,一路领着人从城门走到皇宫,见是薛清平和梁复。小官对着这二人行礼,转身退下了。
“原辽世子。”
“这位是……薛大人?”
草原世子竟能把中原话说得分毫不差,如不是他那一身装扮和样貌,混在人群中也让人难以分辨。原辽一头卷发及腰,小麦色的皮肤衬得整个人健壮高大,眼睛不大却深邃,鼻梁高挺异常,薄唇带笑,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
一年前也曾踏足这片土地,前来迎接的二人之一同样是薛清平,他认得这位老者。
“原辽世子依旧如此风神俊朗。”薛清平伸手轻抚自己的胡须,笑得眼睛眯起,两人如同熟人叙旧一般来来回回说了好几句,旁人插不上话。
梁复再克制也难免黑了脸色。
薛清平瞧着差不多了,转身,“世子可还记得梁大人?今日陛下命我二人一同来迎世子入宫。”
原辽视线打量在梁复身上,这位瞧着比前一年衰老太多,他满不在意的点头,“记得,尚书令。”
这声尚书令倒像是嘲讽,梁复脸色差点抑制不住,他强迫自己扬唇,“原辽世子。”
原辽对此笑着点头,却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他早就注意到了梁复不耐的脸色,心底嗤笑,扬起笑看着薛清平,“原本只觉得草原烈日难耐,却没想到京城竟也如此。薛大人,不如我们赶快进宫拜见皇帝陛下?”
“成!世子这边请。”
原本跟在原辽身后的马车纷纷在进入宫门时停住,薛清平这才知道此番跟着一同入京的还有草原圣女,乐轻由。
“轻由圣女。”
“薛大人,梁大人。”
视线相对算是打了招呼,薛清平走在最前,带着原辽一路朝着宫内走去。
和以往一样,草原世子进京呈上贡品并接受皇帝宴请,宫里紧锣密鼓般忙活起来。
忙中有序,崔祥祝早早吩咐下去,内务府也不想在这种事上跌了面子。
顾回舟坐在龙椅上闭目,上次见他穿明黄色龙袍还是在遥如意回京那日。殿外热气遍布,寝殿内放着好些块半人高的冰倒是让殿内凉快很多,遥如意最受不了暑热,他紧紧凑在冰块边,几乎是靠着冰坛在看书。
瞧着天色一点点昏暗下去,殿外也不似原本那样烫人,遥如意从书中抬起头。
盯着高位上的人,他是不是要走了?
“看什么?”
两人视线对上,男人把遥如意眼里的慌乱看得清楚,心底感到好笑。
“没什么,”慢悠悠解释,遥如意犹豫半天,“陛下,你是不是要过去了?”
“你跟着朕一起。”
靠在冰坛一侧的人眼前一亮,声音都跟着雀跃,“我也能去?”
“为何不能?”
但侍卫怎能待在晚宴之上,能在宫宴上看守的都是禁军,“我可以趴在房顶。”
男人皱眉,“跟在朕身后。”
遥如意点头,如今他也要跟着去便要收拾一下了,身上的月光锦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会感到热,他现在只知道草原的世子要入京面圣,其他晓得不多,“陛下,今夜都有何人?”
“原辽,乐轻由。”
世子原辽,那乐轻由是……
顾回舟早猜到他会问,一口气接着说,“世子原辽,圣女乐轻由。”
“草原为游牧民族,他们与云国一样将领袖封王,在王的带领下打猎。但草原中伤者不计其数,其中一族自远古便精通医理,世代将医术传于圣女,以救草原世人。”
所以乐轻由便是圣女,遥如意懂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一前一前往宫宴。崔祥祝笑呵呵跟在两人身后,听着这二人说话他不插嘴,这可是两位主子。
若是十九大人日后入朝,活脱脱是位宠臣。
宫宴上人到全了,顾回舟是最后一个。他刚一落座,左右人纷纷起身,“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微微抬手,晚宴就此开始。
草原并未受到饥荒的波及,前一年的牛羊成群,由此运来不少牛羊肉,金银珠宝同样数不清,这些通通被顾回舟收在国库中,再没动过。
一场宫宴平静进行到一半,薛清平瞧瞧草原圣女乐轻由,又转头看看自己皇帝。他心中的念头越来越盛,放下酒杯就要开口。
却在马上起身时撞上顾回舟的视线,冷冽的目光把人直直打回去,好似再说,若是不想死,就坐回去。
这!
咬咬牙,薛清平坐回到位子上,但心中的念头久久不散。
陛下如今仍未纳妃,即便是宫中宫女也没有人得帝王宠幸,这……这储君之位可如何是好啊!
堂堂皇帝,怎能无后!
“轻由见过大云皇帝。”宫乐悠悠,大臣们推杯换盏的动作也在这道声音之下停住了,“轻由未得陛下召见,擅自跟世子入京,还望陛下恕罪。”
声音娇俏,一双媚眼顾盼生姿。她生在草原,怎的也不如中原女子那般白净,却仍美得惊人。初夏酷暑,乐轻由纱裙随着人动作摇曳,薄纱罩在人身上隐约能瞧见女子曼妙的身姿。
她生得高挑,一双美腿纤细修长。遥如意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嘴里喃喃着非礼勿视。转头却瞧见顾回舟盯着人看个没完,眉头瞬间拧紧,盯着人默不作声。
好似一口气在胸口堵着。
“嗯。”男人沉声,他将视线从人脸上挪开,眉眼扫过茶杯,用手轻轻碰触。
“多谢大云陛下,轻由入京有一件事想请陛下应允。”
“说。”
乐轻由声音婉转,美目顾盼生姿,笑声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宫宴上大半的人都差点把眼睛黏在这位圣女身上,“轻由自小跟姑姑一同长大,轻由的医术便是跟着无矜姑姑学来的,姑姑曾对轻由说,中原男子文采灼灼,是为君子。”
她声音婉转又字字清晰,“轻由便自小对中原男子心生好感,便想此番入京择一位良人,可跟着轻由回草原。”
这便是要招赘婿……
听到一半跃跃欲试的官员们顿时泄气,眼中的不满和讽刺差点憋不住。
但总有些人拦不住自己的嘴,“曲曲附属国,竟还想让我们大云的男子当赘婿!简直荒唐!”
“这怎么可能!”
……
顾回舟用手轻点桌面,感觉到背后那道灼人的视线移开了,他嘴角不自觉轻挑。眼睫轻抬再次扫向乐轻由那张脸,眼眸微眯。
真像。
记忆中的女子在刚入宫时同样穿着一身纱裙,一同她吊在房梁上那日。
她嘴上几声姑姑倒是叫得顺口。
崔祥祝瞧着皇帝冷下的神情心中一惊,这位圣女也是糊涂。
招赘婿就招就好了,扯什么太后,草原乐家选圣女可不是按照长幼,自古以来就是谁医术好谁来当。这位圣女和太后,也就是当初的矜妃乐无矜可不一定像她说的这般情深。
“圣女自便。”
“陛下!”
“陛下三思!”
“怎么能让我们大云的男儿给草原做赘婿!”
顾回舟烦闷“啧”了一声,顿时大殿上清净无声。梁复摸索着手上的茧子,视线看向乐轻由,心底的念头如同幼苗破土按捺不住。
他面上带笑,“陛下。”
众大臣皱紧的眉头还未摊平,拧眉转头。
待众人都看过来,梁复朗声,“陛下应下圣女此番请求臣等自是无权干涉。但请陛下听臣一言。男子入赘本就伤了颜面,不如选了适当的由头再将人送去,也能保住我大云的体面。”
薛清平问,“梁大人有何高见?”
悠悠笑了几声,“臣听闻草原之地的南片绿地广袤无边,可谓是一片沃土。若是不加以开垦岂非可惜?倒不如将入赘的男子封为农司副使,再行前去。”
“这……”
话音刚落,群臣视线相对还未来得及商讨,就瞧着原辽站起身,不见怒色,反而一脸喜悦,“这感情好,南边沃土空了几年之久,几番周折也无济于事。早就听闻大云沃土近些年被奸人迫害,今年却见枯木逢春。”
“若陛下应允,原辽自当听命。”他转身面向顾回舟,“若此番粮食可丰收,原辽当成承诺将七成纳为岁贡。”
“七成!”
“这……这倒是个好法子。”
顾回舟轻轻点头,他看了眼梁复随后又将视线扫向原辽和乐轻由,“那便如此罢了。”
“多谢陛下!”
顾回舟轻笑,“也多亏了梁爱卿提的好法子,不过也可惜了,梁爱卿家中只有一位独子,否则朕定要指婚于梁公子。”
梁复身子一僵,胸腔起伏越来越大,脸上提不起一丝笑,咬牙,“谢陛下体恤!”
“嗯,朕知道。”
原辽坐在位子上嘴角含笑,他瞧着被气得满脸铁青的梁复面上幸灾乐祸,这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让旁人看了场乐子。
原辽和乐轻由坐在一侧,他转头看着姿色艳丽的女子挑眉,声音压低,“怎的偏偏喜欢中原人这帮小白脸,本世子也算生得俊朗,竟也入不得你的眼?”
乐轻由无奈,“若是世子在儿时未曾指定轻由做医童,轻由也不会瞧见世子诸多蠢事。”
原辽若有所思,草原世子自出生便要在乐家童女中指定一位做身侧的医童,自小瞧着世子的脉。
两人如今相识二十多年,想想也看腻了。
之前注意过好几次皇帝身后的一位侍卫,原辽视线往那边看,“皇帝身后那位,圣女可喜欢?”
乐轻由顺着看去,还没瞧见遥如意的正脸,就对上了一道阴沉告诫的视线,媚笑低头,“自是不敢肖想。”
原辽端着酒杯一杯又一杯喝着,中原这些果酒对他们来讲自如茶水一般,他总忍不住瞧着皇帝身后那人,生得那般白净,又被皇帝看得这么紧。
低头一笑,没想到云国皇帝竟喜好男子。
也幸好没再想着把圣女送进皇宫,原辽思索,他们在大云宫中陨落二位圣女,本该兵戎相对,奈何如今……
对上大云,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宫宴在酒杯碰撞声中结束,韩季青没多留,他还要赶着回宫瞧筱愿。连韩大海都没来得及唤住他,无奈摇头,韩大海想着即将出世的小孙子,嘴角止不住的笑。
如今长公主有身孕之事除了韩家和皇帝无一人知晓,连箫国都未曾派人告知。
如此一来,稳妥不少。
韩大海从宫道上往宫外走,初夏即便白日里再热都不会持续到晚上,夜风吹得人加快脚步。隐约瞧见前面那人像是李侍郎,韩大海快步仔细一看,还真是。
李世朗痛失爱女,消沉好些日子。这些日子脸上总算是有了笑模样,倒是不知何时和百里毅走到这么近,两人说说笑笑好不痛快。
“呼——”
风声越来越大,好似要下雨了。韩大海连忙加快步子,也容不得他想李黎的事,忙往宫门走。
今日这身衣裳贵得紧,若是淋雨再沾上泥土,免不了被夫人一顿训斥。
大跨步上了马车,“回府。”
深宫之内。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寝殿,变凉的晚风刚好符合蘑菇的喜好,崔祥祝早派人把冰坛搬出去,寝殿内温度刚好,若是晚上入睡还得盖上些被子。
顾回舟大跨步坐在龙椅上,端起手边的热茶喝着,宫宴上的酒他喝了不少,听那帮人说话听得无聊,便端起酒杯一杯一杯喝。
遥如意在皇帝身后站着,如同吉祥物一般。他如今倒是不懂他去是为何,站得腿酸。一屁股坐在床上,对着腿敲敲打打。
“呵。”
顾回舟眉眼染上了绯红,这点酒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但他喝酒挂相,无论喝多少都是如此。
眼眶、眼下、鼻头通通带着红晕,顾回舟起身脱了外袍,身上的白色中衣倒是显得人更瘦削。
遥如意低头嘟囔,这人瞧着瘦罢了。
“过来,朕瞧瞧。”
遥如意不满,“我腿酸,不想过去。”
“那朕过去。”
说罢,高位上的帝王竟真因着这么一句腿酸起身,稳步走向那张金丝楠木床,大手因着酒精青筋鼓起,他单手撑在床头,俯身把遥如意罩在怀里。
果酒清甜,混着皇帝身上的檀香让遥如意恍惚了神色,他抬头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视线,眼神蓦地颤了颤。
“遥如意。”
“陛下?”
男人轻笑,转身坐在人身侧,大手顺着遥如意的手去轻捏蘑菇腿上的肌肉,站久了难免酸痛。自己捏感觉不出,但换上对方的大手就分外明显。
一对比显得刚刚自己捏的那两下像是在玩闹,男人的手修长有力,一下又一下对准小腿上的穴位按下去,酸胀感数百倍涌上来。
遥如意表情慌乱,连忙摆手,“不——不按了!”
他倒是宁可酸两天。
男人不过是轻笑两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从小腿向上捏着膝盖骨把玩,最后徘徊在膝盖之上。
“唔——”
适应过后松快不少。
皇帝按得认真,但遥如意总觉得腿上那只手按得他发痒,不耐地向后挪了一下,那只手顿住了,手的主人从专注中抬起头,绯红的眉眼好似被梅花汁染过,连唇色都成了妖艳的红。
领口因为刚刚的动作散开一半,遥如意一怔。对方的胸口也因为饮酒而变得粉红。
他瞧得脸颊微热,闪躲着顾回舟的视线。
奈何人一步步上前,退到床头再没退的余地,遥如意低声,“陛下,做什么?”
男人思索一阵,“朕帮你按腿,总要有些报酬。”
蘑菇错愕,他刚刚都说不用了,是他非要给自己按,怎的现在还能问自己要报酬?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你这是强——”
两人视线撞在一处,遥如意心底震颤,心虚地把剩下的话说完,“强买强卖。”
“强买强卖?”男人念叨,“这不是和十九大人学的吗?”
怎就成了和他学的,蘑菇皱眉,他怎能和邓泽宇那种人相提并论,“非君子所为。”
“啧。”
“朕可不是什么君子。”
说罢,男人猛地向前,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鼻尖差点撞在一处,遥如意心跳加快紧闭双眼,半晌听见男人一声轻笑。
他刚睁眼,就瞧见人再凑近一番,酒香萦绕在鼻前熏得人晕乎乎,脖颈处贴上一处滚烫,遥如意向后瑟缩,身子如同被水流裹住般酥麻,“陛下。”
“陛下!”
那人埋在他脖颈处依旧没有动静,良久,遥如意大声,“顾回舟!”
大手抚上对方的唇,男人抬起头,艳红的唇上带着水渍,他眼中复杂,“你倒是越来越放肆了,敢直呼朕的名字。”
“分明是你不理我!”
从来没这般理直气壮,遥如意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生怕再被男人啃上一口。
“当真不记得了?”
蘑菇一愣,神色疑惑,“记得什么?”
顾回舟坐在床榻上,一转身和遥如意并排靠在床头,他一只脚垂在地上,手腕上的青白玉串珠被人一下又一下把玩,“兰燕大婚当晚。”
眉眼含笑,“十九大人醉了,对着朕上下其手。就如同方才那般,不过大人放肆得多,你撞在朕的这里。”
说罢,男人蛊惑的眼神看向遥如意,伸手轻点自己的下唇。
他视线渐渐向下,最后停在先前对方唇肉上肿起的那处,暗自咽下口水。
瞳孔不敢置信的放大,蘑菇惊得嘴微微张开,脸颊红得和酒后的男人不相上下。他错愕,但一想自己第二日肿胀的下唇和皇帝的那副样子,心底已经信了大半。
他竟会做出轻薄皇帝的事……
挣扎着问,“是我吗?”
男人不耐,“难道是朕?”
语气急切,遥如意脑海中闪过江州城小巷子里的两个人,语气越来越轻飘,“我怎会——”
男人视线向下扫去,盯着遥如意握在一起的手,声音低沉嘶哑,“遥如意,你上前来。”
“嗯?”
“亲朕,看大人能否记得起来。”
第48章 往事 声音轻颤,“顾回舟——”……
双眼被男人盯着, 似是被漩涡吸住久久不能回神。身子前倾,两人本就贴近的距离更加亲密,呼出下空气缠绕在一起不分你我。遥如意慌乱地咽下口水,听着顾回舟的话往前凑。
“嗯, 继续。”
好似传道授业解惑, 一人循循善诱, 一人谨遵教导。
“嗯——”
两人唇齿相交, 视线触碰让人难免情动。遥如意慢悠悠贴上去, 对方的唇瓣烫人, 他脑海中竟真的浮现起一瞬画面。记忆中的男人穿着红袍, 同样在烛火下勾唇浅笑, 眉目深邃勾人,他说,“遥如意,上前来。”
然后他就真的凑上去了,贴在皇帝唇角一下下地舔, 好似在酒筵上小酌果酒一般。
都醉人。
他真的!轻薄了皇帝——
脑子“轰”地一下, 整个人木讷在床上。
两人的唇还贴在一处, 看着对方脸上越来越重的餍足,遥如意猛地后退吞咽口水,眼神慌乱不知道看哪儿,半天磕磕巴巴憋出一句,“没有下,没有上下其手。”
“呵。”
倾身坐在原处的顾回舟没动,他上下打量着慌乱到不知所措的遥如意,挑眉,“看不出来, 上已经满足不了十九大人了,还想下。”
瞳孔瞪大,“我不是!”
慵懒惬意的笑声从男人喉咙处溢出,遥如意忙摆手,他瞧着越来越近的男人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语气硬是不起来,“那陛下说怎么办?”
“让朕说?”
要不还是自己来说,要是让皇帝来说还不一定会是怎样的结果,蘑菇心想半晌,犹豫,“我说也行。”
“那你说说。”
“我……上个月的月钱和这个月的月钱都还没给,我就不要了。”
刚刚还嘴角带笑的男人蓦地黑了脸,舌尖抵在上颚,肱骨打在眼窝处的阴影显得眉眼深邃异常,“月钱?”
“朕不缺你这点月钱。”
“那……”现在也没什么能抵的,他现如今还有六年零七个月的差事要做,“十年?”
男人思索,“不够。”
蘑菇犯了难,两人相顾无言,脑海中突然想起什么,遥如意拧着眉立马抬头,“陛下也轻薄我了。”
“嗯?”
轻薄?手指轻点在床头的金丝楠木上,闷声脆响一下接着一下,“是该让王千山早些滚回来。”
省得这株纯蘑菇整日里净学一些污言秽语。
控诉无果,倒惹得人更恼火几分。
两人还想继续盘算,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崔祥祝敲了敲门,声音隔着一道门传来,“陛下。”
顾回舟声音不耐,“进来。”
崔祥祝走进来时一直垂着头,他可知道现如今那两人都在床上。
在崔祥祝走进的工夫,顾回舟起身,“何事?”
“陛下,刚刚宫外来了一人,自称是当年风府风老爷身旁的小厮,风老爷对他有救命之恩,不敢不报。便带着一些旧事来找陛下做主。”
风家?
遥如意皱眉,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风姓世家,在京城中从未听到过。
“让人进来。”
“是。”
遥如意坐直了身子,他身上还穿着白袍,如今云殿内也只有皇帝穿着中衣衣衫不整,他整理了一下床铺,起身跟在穿好袍子的皇帝身后。
“做什么?”
“跟着陛下。”
顾回舟一声轻笑,“想跟就跟吧,多想想你对朕的补偿。”
“……哦。”
一路走到御书房,那小厮早早等在那了,见到顾回舟他忙下跪,一双眼中惊喜与惊恐并存,“草民陈民参见皇上!”
“进来。”
男人声音低沉,转身带着遥如意率先进了御书房。
已经临近子时,方才两人还不觉得困乏,但如今站在顾回舟身侧,腿上的酸胀和困顿一下子都涌上来,遥如意没忍住连着打了两个哈欠,绯红的眼眶落下两滴清泪。
“自己到那边坐着去。”
“好。”
当着小厮的面,遥如意坐到了御书房里侧另一扇窗边的桌案前。也是当初他翻找了数十本古籍找作物的那张桌案,桌上摆着熏香,窗子关紧吹不进来凉风,熏香白日里点过,现如今被人熄灭仍能闻着淡薄的檀香。
好似皇帝身上的那抹味道。
趴在桌上的遥如意想到这儿,难免又红了脸。脑海中默默盘算起要怎么补偿这次皇帝被轻薄之事……
“草民是原辽世子内侍,也是前朝风府风起大人身侧的小厮。风大人对草民有救命之恩,草民不敢不报!”
“草民手中虽无证据,但风府当年被迫害之事确有隐情!”陈民说得声泪俱下,一下下磕在地上生怕顾回舟再不过问。
“还望陛下为风府做主!”
高位上的帝王没说话,一旁的崔祥祝倒是皱起眉头。要说是寻常人家,陛下许要把这件事交给大理寺司徒大人去细查,但若是风家,这可是陛下母家啊。
当年风府被人查出暗藏龙袍,满门抄斩。也只剩下在后宫疯掉的微妃和年幼的陛下。要是微妃娘娘当时对陛下好些,风府之事怎会拖到现在?
崔祥祝面上不显,当时他年纪也不大,好多事都是听着干爹说的。
“没证据,信口雌黄来找朕?”
陈民慌了,“陛下!草民虽然没有证据,但当时从风府离开时风大人让草民带走好些书信,都是大人与小姐,也就是微妃娘娘之间的往来!”
“娘娘患病,也是另有隐情!”
顾回舟微微皱眉,他靠在椅背上用手按着额角,转头看着那边已经昏昏欲睡的遥如意,轻声,“嗯。”
陈民手中确实没证据,但风大人勤俭爱民,府中过不少小厮都是和他一样被风大人救回府的。
要是没有风大人也不会有他们的今天,他见状怕皇帝不放在心上,伸手忙在袖子里掏着。
房梁上的十三十四正了神色,两人手中的匕首握在手中蓄势待发,若是陈民下一瞬掏出非信笺的东西,这两把匕首就会同时出现在他脖子上。
“这些!这些都是!”
字不多,几乎每张纸上都只有一两句话,但纸张摞在一起竟有厚厚一摞。
崔祥祝上前把信接在手里,他笑呵呵说,“这些信就先留在宫里,你先回去等着。”话说得模棱两可,毕竟瞧着陛下这模样也不一定会管。
“陛下——”
陈民还想再说,却在抬头时见总管太监对他使了个眼色,顿时把剩下的话吞回到肚子里,哽咽道,“草民,谢陛下!”
御书房的门开了又关,崔祥祝把厚厚一摞信放在皇帝面前的桌案上,悄声退了出去。
御书房寂静无声。
“陛下。”
遥如意醒来是一个时辰之后,他上一次睁眼在崔祥祝出门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直起身子,瞧着桌案上的信好似被人动过,他想再看一眼,却被皇帝抓住手腕,两人一道回了云殿。
男人板着脸不发一言,与先前在他床上时截然不同。怕是得知了什么不好的事,遥如意没过问,云殿中安静地听不见一点声响,烛火很快被人熄灭,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刚刚在御书房睡了一个时辰,现在他倒是不困了。想着刚刚男人脸上的阴云,遥如意坐在床上没动,他身上穿着白色中衣,被子盖在腿上软得让人不想动弹,唇微微抿着,就这么坐了半个时辰,遥如意还是睡不着。
顾回舟是不是又不开心了?
龙床和他的金丝楠木床对着,云殿内的大多用红木和玉做饰,整座宫殿端庄富贵,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白玉纱,随着人的走动微微晃动。
越走进越能听见皇帝的呼吸急促凌乱,遥如意拧着眉轻声走到男人身侧。
额头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呼吸一会急促一会悠长,“梦魇?”
遥如意拧眉,他上次入梦瞧见过一幕幕血腥残忍的场景,皇帝儿时的经历非常人能忍受,如今怕也是这般。
不多想,他爬上床,似先前那般坐在皇帝胸上,伸手抵在人心脏处,一道白色光晕如同白色薄纱将两人笼罩在一处,隔绝一切。
他在皇帝的梦中呈半透明状,是一位看客。
“舟儿!”
周围的景象应该就是在皇宫之中,但此处遥如意从未去过,那便是后宫。他瞧着一位穿着粉蓝色的娇俏女子从屋子里走出来,面容生得精致俊俏,眉眼深邃唇色微红,一双眼睛似新月般弯着,在院子里找人。
遥如意一愣。
她长得和顾回舟很像。
粉蓝色穿在她身上衬得女子更显娇嫩,她眼前一亮,忙加快步子,身后刚拎着冬袄从殿里跟出来的宫女无奈,“娘娘!冬日里风凉,要记得穿袄子。”
马上就要跑到了,却被人拦下穿衣服,风灵雪忙催着,“快些快些!”
宫女忙在人领口打上一个好看的梅花结,顺手把暖粉色绣着梅花的冬袄抚平。
风灵雪见状笑开了,立马快步跑过去,在花坛处半蹲下,对着奶娘怀里的孩子亲昵笑笑,“舟儿!快来母妃抱抱!”
奶娘笑得温和,薇妃是风府唯一的女儿,自小受尽宠爱,进了宫也颇受皇帝欢心。还不到一年就成了嫔,如今十七皇子顺利诞下,更是直接封妃。
才年满十九,这等殊荣在后宫可是独此一人!
“娘娘当心,小皇子近日又重了些!”
风灵雪闻言欣喜扬眉,“奶娘说的可是真的!那敢情好,我们舟儿近日是不是又长大了?”女子怀中抱着粉嫩的团子,一双大眼睛和风灵雪长得一模一样,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看得出长大定是个美人胚子。
“还好我们舟儿是个男孩儿,若是女孩儿母妃还得担心日后找不到个好人家,让人欺负了我们舟儿。”
说话间语气庆幸,但说完女子又琢磨琢磨,“不顾舟儿是男孩儿女孩儿母妃都喜欢,”她小声覆在粉团子耳边嘟囔,“母妃窗边的柜子里可还有公主穿的粉色袄子呢。”
怀中男婴也不知能不能听懂,但一看女子笑他也跟着笑,母子俩在冬日里笑得欢心,连宫女的脸上都沾满喜色。
风灵雪把自己孩子抱在怀里,奶娘想接过去被她摆摆手拒绝,笑道,“无事,舟儿多沉母妃都抱得动。”
“是不是啊舟儿?”
风灵雪一边抱着人一边在花坛边赏雪,嘴上不停,“日后待舟儿大了,母妃还能带着舟儿去江南瞧瞧,那边可好看了。即便是在冬日也暖和得可以穿薄纱。”
奶娘跟在一边笑,“娘娘如今说得这般轻松,待小皇子长大了怎还抱得动?”
“无事,本宫可以抱着舟儿一起在马车里坐着。”她眉眼弯弯,“不过那时候是舟儿六七岁的样子,男孩儿正是最欢的时候,该闹着要骑马了。”
“娘娘说得是。”
风灵雪哈哈笑起来,她伸手捏了捏小团子的脸,小团子也跟着笑,母子两个对着笑,笑得开怀。
半晌听见女子的声音说,“可得在舟儿小时候好好陪陪母妃,若是大了有了心上人,就不跟母妃玩儿了。”
“有了心上人母妃得好好帮舟儿瞧瞧,无论是谁家的千金还是民间百姓,母妃都不挑。”说罢,女子又想起来什么,“江南男风盛行,若是舟儿喜欢上谁家的公子,也得带回来给母妃瞧瞧。”
“薇妃娘娘!”奶娘连忙上前皱眉道,“娘娘怎能说这般话!断袖并非好事,若是让旁人听见了传到陛下耳朵里,可就坏了!”
风灵雪无所谓笑笑,“无事,奶娘莫要慌张,该吓到舟儿了。”
遥如意在旁边瞧得嘴角忍不住上翘,他就站在风灵雪身侧,但谁也瞧不见他,他看着儿时的顾回舟忍不住伸手去碰他脸上的软肉,但他碰不到,只能装样子把手放在上面晃晃。
蓦地,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在殿内。
“啊——”
“啊——”
“滚出去,都滚出去——”
“本宫说了都滚出去你们没听到吗!滚啊——”
上一个场景中的欢笑消失不见,茶盏碎裂在地上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
孩童的哭闹在殿里响彻,吵得女人更心烦,她眼神复杂,疼爱和痛恨交织,最终痛恨占了上风,寝殿内一时间只有风灵雪和十七皇子顾回舟。
小顾回舟年仅四岁,已经能瞧见长大后的眉眼。眼中的泪蓄满眼眶,他哭了很长时间,眼眶红肿,正颤颤巍巍站在地上,他不知道母妃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刚刚还抱着他吃茶点,“母妃,我是舟儿。”
孩童软糯带着哭腔的话让风灵雪神色慌乱,但下一秒染上狠色,原本娇俏可人的模样如今变得可怖,眉眼上挑怨恨尽显,她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孩子突然笑了,“你还哭!”
“你哭什么!”她转手又是一盏茶杯摔在地上,“你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分明就是我!”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让人的耳膜生疼。
女人突然蹲下身子,美目在小顾回舟眼前放大,母妃眼睛通红瞪着他,吓得他不敢发出声响,但还是伸手想找女人要抱,“母妃,抱——”
“滚!我叫你滚你听不见吗!”
风灵雪大声嘶吼,明明没哭,却又两道泪沿着眼角流下,她如今面容消瘦异常,两下狠狠向下凹陷,与四年前截然不同,她在两年前就成了这副模样。
风家因为私藏龙袍被满门抄斩,甚至她父亲连一句话都没说得出口!直接被人杀死在风府宅院当中!而她母亲也被人砍下了头……
怎也忘不掉那日所见到的场景,风灵雪神色恍惚,她慌乱四处看,又看见地上对着她张开手要抱的孩子,“舟儿!”
“舟儿!是母妃不好!舟儿,来,母妃抱!”痛苦的血泪留在脸上,年幼的顾回舟也不怕,他伸手帮女人擦去眼角的血水,慢慢笑了起来。
“微妃娘娘……”宫女见房中喊叫声消退才走进来,换上一套新的茶盏,又忙把地上的碎屑清扫干净,她们如今都习惯了。
微妃娘娘在两年前失了风府的依靠,又患上了疯病,封号直接从“薇”变成了“微”。
直至如今,疯病越来越严重,另一位宫女从外面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她看着把小皇子抱在怀里的微妃,就知道这是清醒了。
“娘娘,喝药了。”
遥如意拧眉,他刚刚试图改变梦境让小顾回舟看不见女人歇斯底里的模样,竟改不动,他拧眉看着自己的手,手中的白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一般,只能徘徊在他周围。
“嗯——”一声闷哼。
遥如意一惊,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小顾回舟又长大不少,瞧着有八九岁的模样,一双眼没了儿时的童真,瞧着阴鸷狠辣,他死死咬着牙,不吭一声。任凭身后女子拿着鞭子鞭打在他身上,嘴角流出了不少血,他也只是皱了皱眉,抬眸间仇视抬手的女子。
遥如意一时间没敢认,这竟然是微妃!
头顶的头发杂乱异常,院中同样看不出是一位妃子的宫殿。到处是散乱的花草与碎屑,找不到一个能下脚的地方,院中没有了宫女,风灵雪咬着牙挥舞着鞭子,她命令这两个太监把顾回舟拽住,鞭子一下又一下……
“嗯——”小顾回舟一声闷哼,“噗——”吐出一口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子笑得猖狂,她眼角下垂,嘴唇发白,身上依旧是最早那件粉蓝色长袍,却判若两人。遥如意看得心疼,手中的白光依旧做不了什么,他也知道这是皇帝儿时发生过的事情,他改变不了什么。
“让他睡一个好觉也是好的。”
遥如意眼神坚定,再次动手准备以法力改变这场梦魇,奈何尝试几次依旧无果,身上的发力越来越弱,他若是再试下去连梦都待不住。
狠狠咬牙,遥如意眼眶泛红。直愣愣站在一旁,看着小顾回舟被人打骂。
“顾回舟——”他没忍住唤了一声,也只有自己能听到。
风灵雪打不够,又忙跑到一旁抓起一把雪,大声笑着塞到男孩单薄的衣衫之中,女子瞧着顾回舟终于变了脸色,疯狂大笑。
两个小太监无奈摇头,皇子能当到这个份上,也怪不得谁。
听说微妃已经四年没再醒过,上一次醒来还是在小皇子四岁的时候。那时候还能认出这孩子是她自己的儿子,现如今,“啧。”
顾回舟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两个太监见微妃累了,笑着上前接过鞭子,“奴才替娘娘动手。”
说罢,太监动手比微妃还要狠,不出几下便血肉模糊,顾回舟几乎疼得昏死过去。再次醒来时是被背上的剧痛疼醒的,两个太监笑得尖锐,把用沸水泡过的辣椒水直直浇在人血肉模糊的背上。
看得微妃在一旁拍手叫好。
“好!好——”
遥如意双眼通红,他拳头握紧,但什么都做不了,他瞧着小顾回舟背上的血肉没一块完整,与如今的皇帝截然不同。
顾回舟醒了,他没力气挣扎,但视线如同一条阴湿的毒蛇,扫视在场的三人。
突然。
“住手!”
一声凌厉的怒喝,“嘭!”的一声。院子的大门被人狠狠踹开,一身彩色异域装扮的女子冷着眉眼大步踏进来,身后跟着三四个太监,闻言立马上前把顾回舟身后的两个小太监踹开。
女子冷眼瞧着殿内的一切,最后视线落在微妃身上。
她冷眉瞧着对面的女人,一身粉嫩的袍子脏得发酸。眼神混沌难分,连头发都乱的不成样子,乐无矜上前与人面对面,“微妃娘娘,妹妹给姐姐请安。”
说是请安,却直直站在原地。
乐无忧清冷的眉眼让人看得不禁心头一颤,她挥手,身后一位小太监端着药上前,“微妃娘娘,该喝药了。”
刚刚还大笑的女子一见到那碗黑漆漆的汤药顿时慌了,“本宫不喝!不喝——”
“唔——”
两个人直接把药灌了下去,也不管是不是打湿了女子胸前的衣衫。
而刚刚被抓起来的两个小太监此时也缓过来神,“这位娘娘是……”他二人在宫里当差多年,这一年才被分到这位疯妃身边,虽然没什么打赏,但好在殿中的首饰都归他们了。
这位娘娘,他二人还真没见过……
“我们娘娘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还不快参见矜妃娘娘!”
“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参见矜妃娘娘!”
乐无矜不再多看一眼,她转头盯着瘫在地上的顾回舟,眼神坚毅狠辣,是个好苗子。且不大的年纪倒是生得一副好样貌,但瘦得脱相了。
乐无矜微微不满,“这位皇子以后就由本宫来抚养,今日人我就带走了。有什么事去找皇上说。”
说罢,招呼两人抬上血肉模糊的顾回舟,转身离开此处,生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矜妃娘娘,这……”
女子冷面冷眼,步子不听,“我说了,你去找皇上理论。”
画面定格在此时,遥如意猛地被弹出梦境,他看着满头冷汗的顾回舟愣神。眼底的心疼根本抑制不住,忙用帕子把人额头上的冷汗擦掉。
“顾回舟——”
他不知怎么法术在梦里安抚不了皇帝,但如今出来了他还想试试。
“呼——”
成了!
欣喜抬眸,遥如意不停把手按在皇帝的额角和胸口,白色光晕不断平复皇帝脸上的慌乱。呼吸声因此渐渐平复,遥如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如今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边微微亮起混沌的光。
他不自觉抿唇,满眼心疼。
顾回舟,儿时竟然过成这般……
“嗯——”一声闷哼。
惊愕抬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躺在床上猛喘着粗气。一双眼如同梦里那个被鞭打的少年一般阴狠毒辣,他阴鸷的眸子死死盯住身边的人,不发一言。
声音轻颤,“顾回舟——”
男人猛地用力,原本躺在床上的男人一个翻身覆在遥如意身上,戾气将他团团围住,平复良久却毫无用处。
遥如意与人相对,下一瞬皇帝俯身,滚烫的唇再次贴在他脖颈上。
比傍晚时还要烫人。
第49章 心动 顾回舟听见自己心脏不住狂跳,震……
炽热的唇贴在遥如意颈侧近乎一炷香的时间, 两人紧挨着,遥如意能感受到皇帝身上的滚烫,在对方起身时才缓缓平复。
起身的那一刻,他瞧见皇帝眼中一瞬间的血腥, 但转瞬消失不见。如墨如渊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躺在龙床上的人, 蓦地笑了。
“陛下……”
遥如意不解, 怎么又笑了。
顾回舟扫视自己, 身上的冷汗消退, 他把中衣的袖子卷起一般, 湿乎乎的布料贴在身上让他皱眉不止, 眼底的嫌弃几乎化为实质。
但床上那只蘑菇和他一样, 刚刚同样被他身上的冷汗打湿,额前的碎发凌乱贴在脸颊,眼睛干净澄澈,被人咬住脖子不会反抗,反而挺起身子抬起头让人咬得更深一些。
眸色晦暗。
胸前白色的衣料微微透出白皙的肤色, 长时间的练武让遥如意胸前形成一层薄肌, 男人更暗了眸子。那薄薄的一层肌肉在他眼里构不成伤害, 若是放在旁人身上他不会看一眼,但如今放在遥如意身上……
微隆起的弧度如同一条蛇般窜进他脑海里,勾着视线不停往那处瞧去。腰上的曲线顺着胯骨翘起,直至向下……
“你好了吗?”
轻柔的话在夜色中舒缓宁静。
顾回舟一愣,他好了?他刚从梦魇中脱离,如以往一般。一夜之间重新经历过一次折磨,好似在炼狱走了一遭。他该在醒来后用长剑刺向自己,随后上过伤药,用身上的剧痛强迫记忆中的场景浮现。
任凭鲜血流满地面, 红色再次遍布所及视线。
但刚刚他在想什么?
想把那只蠢蘑菇攥在手里,压在身下,泡在水里,看着全部衣料贴在人身上若隐若现两片粉嫩。再伸手把他身上的衣料撕扯掉剩下一半,挂在身上随着动作扫过两人胸前……
笑声中带着肆意,“嗯,朕好了。”
遥如意拧眉,他有些不信。皇帝那幽深又饱含深意的眼神总向他看过来,如同他在开了灵智过后在山上瞧见的农夫,他们手上拿着镰刀,对着所有可饱腹的东西狠狠砍下。
本也是要对着他来上一刀,但那农夫被人拦下了,知道他有剧毒过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但皇帝可不像是要走的模样。
盯着看了好一会,暂且信他一次罢了。
身下的锦被和他自己的那床别无二致,转身把被子抱在怀里准备入睡的遥如意分毫没察觉到不对,鼻腔里是皇帝身上的那抹檀香。他闭着眼,困意在一瞬间涌了上来,低声嘟囔,“陛下,那我先睡了。”
说罢,把头埋在锦被中,其中一条腿伸出被子压住锦被另一侧,陷入半睡半醒当中。
顾回舟嘴角噙着笑,坐在床边瞧着那人躺在自己的龙床上,抱着暗红色绣着金丝龙纹的锦被,晦暗的眸底逐渐被安宁所占满。
就这么看了约半炷香的时间,人早就睡熟了。男人才悠哉游哉回话,“嗯。”
说罢,扫了一眼逐渐亮起的天色,顾回舟起身,三两下撤掉自己身上的中衣,转身出去了。一炷香过后,殿外传来脚步声,皇帝独自一人推开门,屏退殿外的太监宫女。他大步走向龙床,带着一身寒气躺上去。
一把把人搂在怀里。
睁着眼到天亮,起身上朝。
“这!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草原之人野蛮无知!他们如今即便有了朝堂,也依旧是蛮荒之地的野人!哼!”
“哎——”
……
一个个大臣不满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退朝后的百官三三两两走在官道上往宫外走,李黎跟在百里毅身侧,两人面上都不显喜怒,李黎边走边打量百里毅的脸色,他现如今可是知道这位大人的脾气秉性,现在是在气头上了。
刚刚在朝中,一位小官自称在上朝途中经过宫外驿馆,竟被草原圣女乐轻由拦住,圣女声称昨夜在离宫之时遇见一位面容端庄俊朗且颇有男子气概的男子。
男子随着太监一道送草原之人回驿馆,圣女思及一夜,让那小官将话带给皇上。
“圣女称,自是知晓对方身份不俗,但心中甚是欢喜,请陛下应允将那男子带回草原成婚。”
那人是谁?那可是陛下身侧的十三大人!暗影的暗卫。
怎是能说走就走的,那岂不是明晃晃跟皇帝要人?
李黎低头看向百里毅越走越快的步子,忙跟上。
他知道百里尚书昨夜就有了与草原圣女结亲的念头,圣女虽然将人带回草原,但就此成了一家人。圣女医术不可估测,如此一来,大公子的腿和二公子的伤,岂不是有了着落……
三公子若是去了草原,也算安稳度日。
“尚书大人且宽心,陛下万万不会应允。那可是暗影的人,陛下怎会让人前往草原。”
见周围无人,百里毅憋着火一声冷哼,“怎么不会,草原偏远且驻地一年变动数次。若非是知情人,否则难免失了草原人踪迹。此番若是有个心腹潜在圣女身侧,岂不是个美事!”
草原人也是够愚蠢,一个个狂妄自大,竟想联合皇帝身侧的暗卫,暗影若是能这般被女色俘获,也叫不得暗影了!
李黎笑笑。
“大人可别这么想,草原圣女会用药,但乐家会用毒的人也不在少数。暗影中人虽意志坚定对陛下忠心耿耿,但终究是人,怎会扛得住毒?”
百里毅猛地顿住步子,他险些忘了这一层。
探究的视线在李黎老实巴交的脸上扫过,这人自从失了爱女,可谓大大转了性子。半晌,百里毅接着向前走,“哼,那就看陛下怎么定了。”
心绪比原本平和些许,李黎瞧着他顺心了,两人又说起旁的事,很快出了宫。
薛清平因脚步慢走在最后,他扫视前面的众位大臣,面色凝重。
如今朝中情势越来越清晰可见,百官逐渐分成三方,依次站在三位世家身后。百里家和韩家还算友好,两方身后的官僚也常混迹在一处,也算是陛下的臣子。
但梁复,朝中几乎所有对陛下心生不满的臣子全部跟在梁复身侧,自梁郃死后少了不少,却依旧数量庞大。
怎么就那么喜欢先帝!薛清平狠狠咬牙,先帝昏聩无能,他这把老骨头等了这么多年才盼着新君上位!如今总算好了些许,这帮人又开始了。
年迈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坚定,此番他就算是拼了这把老命,也要用这身老骨头和他们斗到底!
伸手摸着长胡须,老者转身,视线投向御书房的方向。
御书房内。
“嘭!”的一声,十三直愣愣跪在地上,看得遥如意直皱眉。他本在御书房内陪着皇帝批折子,趴在桌案上昏昏欲睡,现也被十三这一举动惊醒了,就这么跪下去得多疼啊。
但现在皇帝不说话,十三也不准备起来,“陛下!属下不愿!”
皇帝今日又换上了一身红袍,手腕上的青绿色串珠在这时候略显突兀,男人看着下方挺直腰背跪着的十三,细细打量起他的容貌,倒是似乐轻由说的那般容貌俊朗,颇显男子气概。
“朕问你,不涉及任何朝政上的关系。可愿意?”
十三一愣,不涉及任何朝政上的关系?那便是他和圣女两人之间的事。他抬眼对上皇帝的视线,“属下不愿。”
他是想过攒下银子以后能娶到心仪的女子,但他和这位圣女仅仅见过一面,何谈喜欢。且,不谈朝政……
那日后,陛下这边就再和他没关系了。声音又坚定几分,“陛下,属下不愿。”
顾回舟点点头,“朕知道了,下去吧。”
十三抬眸,他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皇帝身侧的小十九,半晌,“属下告退。”
遥如意看着十三出门,他松了口气,“还好十三不愿。”
身侧男人看折子的动作蓦地停了,拧眉转头,“你不愿让他走?”
怎么成他不愿了?
遥如意眨眨眼,他又对不上皇帝是想法了。但他顺着男人的念头去想,他确实不愿十三去草原,“有一点。”
男人眉头拧地更深,“若是朕要离开京城呢?”
遥如意一愣,“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遥如意喃喃,刚刚关于十三要去草原的低落情绪顿时被皇帝这一句挤得无影无踪,他语气坚定“陛下怎么能离开京城。”
男人不自觉勾起嘴角,“你不愿朕离开?”
“不愿。”一张小脸板起来,都不用他说,是个人看过来都能看出遥如意的不乐意。
皇帝笑了,他伸手把手边的茶推到蘑菇面前,他轻声问,“为何不愿十三离开?”
遥如意伸手端起茶杯,“乐轻由会用药用毒,十三若是去了。怕是会和微妃娘娘一般,逐渐丧失神志。”
“叮——”
串珠打在茶盏上,顾回舟瞬间变了脸色,面无表情打量着遥如意,“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一直是他心中的禁词,他知晓昨夜被遥如意入梦,却没想到这人敢当着他的面提起那个女人,顾回舟冷脸直勾勾看向遥如意的眼睛。
皇帝又怎么了?
遥如意不管他变冷的脸色,轻声道,“微妃娘娘在陛下儿时性情温和娇俏,却在两年后性情大变,最后因为疯病死在后宫。”他声音淡淡,“我虽只在梦里见过那碗药,但里面有毒,可伤人的神智。”
他身为一只毒蘑菇,旁的不行,但到他眼前的毒一看就能知晓。
拳头猛地拧紧,久久没有动静。
遥如意抬头,他盯着皇帝冷峻的脸色,半晌,他看见男人如往常一样靠在椅背上,手上的串珠“哒哒哒——”被人把玩。
“多久没练剑了?”
遥如意想想,有很久了,自去了江州城起再没练过。
顾回舟用手搭在眼睛上,眼前一片黑暗,“去找十三练练,你若是连他都打不过,这个月的月钱也别要了。”
怎的又提他的月钱!
蘑菇忙起身,他看了一眼仰躺在龙椅椅背上的皇帝,脚步顿了顿,还是转身出去了。
“十三!”
十三从房顶跳下来,“何事?”
“来找你练剑。”
十三一怔,“现在?”他心头正烦着,要是一个不注意把小十九伤着了可出大事了,那样的话陛下不得一个气急把他送去和亲?
“嗯。”
遥如意身侧一直带着霜月,此时正跃跃欲试打算和十三比试比试,他自从在江州城邓泽宇的院子里和人打过之后再没动过手,如今也手痒得很。
“成,来吧。”
十三浅笑,提起剑就和人拉开了距离。两人就在御书房外,这处地方不小,但也没云殿地方大,两人不挑,拉开距离就准备开始了。
“锵——”
“欻——”
顾回舟眼前一片黑暗,手臂压在眼睛上传来一阵闷痛,门外刀剑碰撞的声响逐渐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一时间猛喘粗气。
“呼——”
记忆中一直冷脸疯狂对他打骂虐待的疯女人第一次在梦里出现笑脸,她笑着唤他舟儿。
“嘭!”
一大颗汗珠打在地面,茶盏应声碎裂。男人手颤着握住手腕上的串珠,慢慢平复了情绪。一双眸色黑得彻底。
“爽!”十三瞬间用剑挡住遥如意的攻势,却奈何只是对方的试探,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就这么让对方得逞,整个人猛退数步,最后抵在一棵树上。
十三双眸亮得吓人,“真是天纵奇才!”
他学了十几年的剑法如己被小十九几个月就学了去,甚至和他打了个平手!
遥如意脸上也止不住笑,他拒绝十三再比一场的邀请,忙转头向御书房走去,“先不了,我去找陛下!”
十三无奈,“成。”
眼前黑了良久,白日骤然的亮色让男人不适地眯起眸子,他眼神失焦凝视在半空。
蓦地,一扇门被人推开,一道白色身影欢快走进来,即便努力压制心中的喜悦,遥如意还是难免加快了步子,他高高扬唇,眼底的雀跃晃人眼。
顾回舟怔怔的瞧着人,下意识应声,“嗯?”
那人欣喜的语气直抵心尖,顾回舟听见自己心脏不住狂跳,震得他耳膜生疼。
“我打赢了十三!可有奖赏?”
半晌,顾回舟浅笑。
他眼底随着遥如意的走动逐渐染上温度,悠悠抬手,将桌上剩下的碎屑扫到地上,“想要什么?”
这一下子把遥如意问懵了,他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嗯,”男人伸手从腰上扯下来一袋子银子,用手摇一摇传来“叮叮咣咣”的闷响,他挑眉,“不如先把这个月的月钱发给十九大人?”
男人眼尾泛红,说话间好似一只狐狸吊着眉眼,心底已经想好了捕猎的陷阱。
遥如意一喜,“也好!”
手中的钱袋子往前一晃,转瞬到了遥如意手里,顾回舟见人眉开眼笑地打开袋子细瞧,一声轻笑,“见钱眼开。”
蘑菇也不恼,他视线悄然扫过地上碎裂的茶盏,抬头又带着笑,“陛下,回云殿用膳可好?我饿了。”
“好。”
说罢,男人起身。两人一同从御书房走出去,崔祥祝看了忙松口气,多亏有十九大人,“陛下!云殿备好了午膳,陛下请!”
顾回舟点头,示意两人先走,他转身招手唤下屋顶的十三十四,冷言,“朕手中关于风府的证据极少。先将风府之事交给十五十六去盯着,你二人去查乐无忧。”
乐无忧?
十三一怔。
乐无忧,也就是原本矜妃娘娘乐无矜的亲姐姐,第一位从草原进宫的圣女,两人严肃点头,“是!”
“嗯。”
十四心下有了打算,陛下如今突然转了方向,定有了新的线索。且听说当初了乐无忧并不愿进宫,是念及草原的存亡被迫屈膝,当年的事知情人少之又少,若要从头查起,得废些功夫了。
两人稍微对上视线,轻笑点头,“查?”
“走着。”
一日转瞬。
遥如意这日总算是等到了王千山回京,老先生这次抓住他一顿考问,见着遥如意句句都能答上来,总算露出笑意。
御书房。
崔祥祝挂着标准的笑容将原辽迎进来,他走在前边引路,“原辽世子,陛下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了。”
“多谢崔公公。”
两人笑笑不再说话,崔祥祝把人带进御书房,“陛下,原辽世子来了。”说罢,他对顾回舟行礼,转身吩咐小德子斟茶去了。
“参见大云皇帝陛下。”
原辽在京城这几日也换上了京城的衣袍,一身淡白色书生装扮让他少了几分异域特色,若是再把那头卷发束起来,从背后看还真以为是大云境内百姓。
“原辽世子,坐。”
“谢陛下。”
原辽端起崔祥祝送上来的茶轻抿两口,入口清苦后回甘,比他们草原上的茶强太多,他放下茶盏无声抿唇。
“陛下,原辽此次前来面圣。想和陛下商谈一番岁贡之事。”
顾回舟闻言挑眉,“世子说说看。”
一声轻笑,“近年来草原虽牛羊多了不少,但粮食同样是个问题。如今陛下将派人开垦草原南部荒地,自然是一件好事。但粮食入岁贡加到了七成,臣此番便想来找陛下商谈,减少金银和牛羊岁贡的数量。”
“也算是给我们草原开垦喘息一口气的机会。”
说完又忙表忠心,“草原身为陛下的附属国,这将永远不会改变。”
顾回舟嘴角带笑,但笑容未达眼底,甚至泛着冷意,“原辽世子在与朕说笑?”
“七成入岁贡,难道不是世子自己说出口的吗?”
原辽语塞,他皱眉又言,“虽是如此,但七成实属不少。臣回去后思索一番,草原实属承担不起如此巨额岁贡。”
顾回舟手指轻敲,“那便罢了,开垦之事过一阵子再商议。世子可还有事?”
“陛下!”
“开垦之事万万不能拖延!”
辽原说完就知道自己急了,“陛下恕罪,是臣失礼。”
高位上的男人对此不屑一顾,“开垦,七成。世子选一个吧?”
“那牛羊和金银的数量……”
男人不说话了,原辽一咬牙,“陛下!我们草原中人近年来过得并不如意,还请陛下给我们一个机会。若是此番开垦丰收,对两国也是个好事。”
顾回舟淡淡看了他一眼,随手拿起手边的折子看了起来。
成王败寇,一直都是这个道理。自从他们败给大云,纳岁贡,接受大云的庇佑。一直延续至今,但若是一直这般下去,草原怎会有壮大发展的机会!
“若是陛下执意如此,那开垦之事,便容后再议。自两位圣女在宫中陨落,我们草原中人对陛下……”
剩下的话不说也都清楚。
原辽试探性说出这一句,他偷偷瞧着上位者的神色。
果不其然,男人的眸子突然变得锋利,他就知道自己赌对——
“陛——”
突然一阵风,原辽双眸瞪大,呼吸停滞在口中,他良久才想起来要呼出嘴里的气,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脖子上的一柄长剑分毫不差抵在自己脖颈上,一道血痕出现落下血迹。
“皇帝陛下——”
原辽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上一秒他还在笑着和你说话,下一秒就能提起佩剑划伤人的脖子!
原辽话都都不全,他猛吞口水。对上顾回舟一双漆黑的眼,对方竟然还在笑!但手下的力道分毫没有消退的意思。
“世子的意思是,那两位曾在我大云后宫四处下毒的圣女?”
原辽顿感心底“轰”的一声,他不敢置信,“下毒?”
顾回舟盯着对方的眼睛,这只是他的一个猜测。十三十四如今还没查到有用的东西,但瞧着这位年轻的世子殿下,该是什么都不清楚的。
“怎么?世子殿下还想如何?”
男人冷声问,但原辽此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原本也是试探着提起两位圣女的死,却没想到被反将一军,他慢慢冷静下来,“陛下光是在口头上说,可有证据?怎能无端声称二位圣女在京中下毒。”
“岂非无端坏了两国友谊。”
顾回舟点头,“世子说的有理。”
“所以世子还站在此处和朕说话。”男人幽深的眉眼好似深夜中的深渊,“若是等朕找到了证据,就不好说了。”
“陛下——”
原辽眼眶死死瞪着,“草原是陛下的附属国,这永远不会变!”
男人不知可否,“所以要听朕的命令做事。”
原辽感觉浑身的血液遍布僵住,良久才感觉到脖颈上的痛感,他感受到长剑的抽离,闷哼一声,直跪在地面上,血渍浸透他暖白色袍子的衣领,远看像是绣上了梅花,他闭眼,“还请陛下,遣人开垦南部荒地。”
“七成岁贡以及牛羊金银,草原自将分毫不差送至大云。”
一身黑色长袍的男人悠哉游哉坐在高位的龙椅上,面容俊美,闻言点头,笑得蛊惑人心。
第50章 天意罢了 顾回舟轻笑,怎能说是老天不……
几日后。
“陛下。”十三面容凝重, 他胸口的怒气憋得他整个人发昏发胀,他这几日从乐无忧查到乐无矜,最后竟牵扯出了梁家!
梁家上一任家主梁忘里和梁复竟然也和这件事有关系。
“陛下,属下昨日在京外一座村庄里找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奴, 他声称是原本梁府老太爷梁忘里身边的家仆, 梁忘里当年已经身患重病, 但当时梁家并非朝中重臣, 梁忘里就想在自己去世之前为梁家搏一个前程, 便私下与乐无忧联系。”
“二人商谈何事那老奴并不知晓, 但可以肯定的是, 梁忘里与乐无忧确有勾结。”
顾回舟的表情称不上好看, 他坐在龙椅上听着,眉头微皱。
梁家当年在满是贪官污吏的朝堂上并非手握重权,便就是在风府被满门抄斩后方才当上了尚书令一职。
说这两者没关系,狗都不信。
而在风府被灭不久之后,乐无忧和梁忘里相继逝世。顾回舟用手敲打在桌面, 他看着十三盛满怒气的眸子点头, “继续查, 别打草惊蛇。”
十三一愣,“陛下,此番已经可以给梁家定罪!”
梁家私通前朝后宫嫔妃,无论是何由头都难免落人口舌,只要当朝指证,至少能把梁复从尚书令一职上踢下去!
高位上的帝王轻声,“仅仅让他降职?”
十三一愣。
“去吧。”
十三握紧拳头点点头,转身便要出去,在马上踏出门的那一刻, 他听见身后的皇帝略显疲惫的声音,“朕的私库放了几柄长剑,喜欢就拿去用。”
猛地跪下,十三欣喜,“谢陛下!”
能入皇帝私库的剑怎能是一般的长剑,十三直至出了门都压制不住心头的雀跃,又一想关于草原两位圣女和梁家的旧事,他眯了眯眼。
将近午膳时分,遥如意还没见着顾回舟回来,这几日都是他自己在云殿内用餐。王千山对此笑笑不说话,每到这个时候这位小公子就开始分神,本学得好好的,现在却顺着窗口盯住长廊尽头。
在等谁,自不必细说。
王千山摸着自己灰白色的胡须,“小公子这几日分外用功。这几篇文章背得不错,”老先生满意点点头,“那今日便早早歇息一会。”
遥如意顿时两眼放光,“当真!”
他一连好些天听王千山讲书,连入睡都是各色文章在耳边回响。
连睡觉都不得消停。
“哎,等等——”王千山忙转话锋,“虽是如此,但今日这篇文章公子还得好好背,明日老夫来考。”纯属给颗甜枣再打一巴掌。
遥如意讪笑,“知道了。”
王千山满意,“那老夫就先去用膳了,公子自便。”
遥如意起身行礼送走王千山,他转身出门时瞧见在门口来回乱转的崔祥祝,崔公公本该跟在皇帝身侧,现在怎么来找他,“崔公公,有什么事吗?”
崔祥祝见人出来快步上前,嘿嘿笑着。
“十九大人也知道,这几日草原世子在京城内落脚。朝中大臣就圣女招赘婿一事议论纷纷,原本还满口礼义满口荒唐。现如今一个个递折子都想让自家儿子当这个赘婿,还说什么为陛下分忧。”
“陛下这几日忙政事忙得昏了头,这已经好几日不曾用过午膳了!”
“虽然陛下晚膳是和大人一同用的,但也没吃多少。”他无奈,皇上不急太监急,“陛下这几日心里烦,大人可否去御书房与陛下一同用膳?”
他说罢,指了指身后一排太监宫女,显然已经准备好了午膳。
遥如意拧眉,“这就去。”
他还以为顾回舟是在御书房忙得来不及回云殿,便直接在那边吃了,没想到竟然是没吃。
遥如意心头突然升起一股烦闷,皇上本就白到病态的肤色让他心里不舒服,若是再不吃饭伤了根本,他一只毒蘑菇怎么帮得了他。
“是是是!”崔祥祝跟在遥如意身后底气都足了,这几日他次次去都是被陛下一声令下赶出来。等一会再瞧瞧,肯定错不了。
“嗯,放下吧。”顾回舟轻声开口。
这回底气不足的变成了遥如意,他刚刚听着崔祥祝在一旁说话脸都红了,什么叫“十九大人这几日没和陛下一道用午膳茶饭不思。”
怎么一下变成他的问题了。
明明是崔公公找他来陪皇帝吃饭……
等遥如意再一抬头想找崔祥祝理论,那大太监早就笑呵呵退下了,桌上满是可口的饭菜,遥如意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也把心头的话咽下去了。
“食不下咽?”
遥如意正拿着一只鸡腿放在嘴边准备啃,碗里还有一只他准备放凉一些再吃的四喜丸子,皇帝轻飘揶揄的话从身侧传到耳边。
手边的鸡腿上上下下,最后还是被遥如意放在嘴里。
蘑菇一点底气也没有,声音越来越小,“如今这不是见到陛下了。”
说罢嘿嘿一笑。
顾回舟失笑,他自是知道他身边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那句话一听就是从崔祥祝嘴里说出来的。这只蘑菇,最多也就只能说出一句“不想陛下离京。”
胆子不大又不小的,一副蠢笨的模样。
“吃你的。”
有人在身边,顾回舟也多吃了几口。
这几日的困乏在松懈的一刻全部涌了上来,两人用过膳后一道回云殿休息,遥如意被皇帝抱住,两人一同躺在金丝楠木床上,他不忿,“陛下,这是我的床。”
又抱着他做什么。
这几日皇帝特别爱把他揽在身侧,无论是在云殿批折子还是就寝。
男人不悦,“朕不能躺?”
到底是皇帝赐给他的,窝囊道,“能。”遥如意说完看了眼挂在腰上的一双大手,男人早早闭上了眼睛,那双手倒像是有意识一般搂得紧。
顾回舟眉宇间的疲惫连他都看得出来,遥如意想想还是没动,任由人抱着,不出一会也跟着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床上只有自己,遥如意慢悠悠起身,看着床边的一份糖糕拿在手上吃了起来。他近日倒想去太医院瞧瞧,他本就认识药材花草,学起来也不费力。
把那一份糖糕吃完,他拍拍手。刚刚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他还有些意犹未尽,想着等晚上的时候再吃一份。
就这么想着遥如意起身前往太医院。
在宫里也有半年了,除了后宫他哪儿都去过,对太医院也是轻车熟路。
但在马上快要到太医院的时候,遥如意停下了脚步。眉眼轻动,视线看向转角处的一道墙面。
有人在宫中密谈?
他脚步偏轻,离转角还有好一段距离,因此那边的人也没注意到遥如意,两人悄声说个不停。
“老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听说十三大人在查当年乐无忧乐贵妃之事?”
声音年迈沙哑,语气急切。遥如意听着耳熟,他走路几乎无声,上前几步紧贴在转角的另一侧,视线看向地面上的强光,透出转角后另外两人的影子。
提到十三?
遥如意正了神色。
这处不是前往太医院的宫道,这里地处偏僻,若要从这到太医院去,还得翻过一座假山。
当时建造皇宫的工匠也没想着这座假山能挡着路,但又听风水先生讲把假山放在此处可消病,内务府总管这才打消了把假山砸掉的念头。
这些还是十三告诉他的,这条路遥如意跟着十三走过一次便记住了。
比从宫道前往太医院快一炷香的时间。
那两人估计也没想到除了太医院的人还能有旁人经过此处,他再次放轻呼吸。身子贴在墙面上,背往后靠,让身形隐藏在墙下的阴影处。
“哼!还不是因为草原世子进京一事!”另一人的声音遥如意完全没听过,他看那人的影子矮小瘦弱,印象中太医院也没有这号人。
“这,跟原辽世子有何关系?”
“原辽世子进宫那日我远远瞧见过,他身后跟着的小厮是何人你可知?”
“曹太医说说?”
“那是当年风府风起身边的奴仆!”曹力恶狠狠说着,他当年做过的事能一直瞒到现在,就算是皇帝派人去查也未必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但此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块疙瘩,无论他做什么都觉着那件事像是一块大石头搁着他的脚。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太医院内煎药配药,几乎不能迈出太医院的门,活得像一只臭虫一般!
若是皇帝此次把这件事查了个清楚,他也算渡过这道劫,要是躲不过……
“所以……”张玉群低头想了一会,他倒觉得未必能有那般结果。他当年身为医士跟在曹太医身后做事,当年的曹力可是宫里最有名的御医,马上就能升上四品院判。
八品御医升到四品院判,多大的恩赐!
这些年倒好,他声称腿脚不好龟缩在太医院中,自己也跟着没了路子,在宫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差,竟还是个御医!
倒是让王然那个老家伙占了便宜,如今新皇登基两年有余,那人也就当了这么久的院使。
“当年乐贵妃下药一事不会有其他人知晓,那时风府早就灭了。哪还有人给一个废妃撑腰,而且已经是那个时候了……”
曹力皱眉,“什么意思?”
张玉群嘿嘿笑着,声音好似从墙缝里挤出来一般刺耳,“听说那时候微妃早就不受宠了,风府中人被砍头的时候微妃正在风府探亲呢,血泊中只留下微妃和宫女两人。
微妃足足病了三日,醒来就和先帝大吵一架。自此不让先帝进门,如此一般还怎么受宠?”
张玉群嗤笑,“微妃娘娘也是蠢,就以她那个样貌,若是安安分分待在先帝身侧,怎么能当个贵妃。先帝在那之后也不再顾及风府权势,那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小皇——子。”
说到小皇子,两人蓦地顿住了。视线相对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战栗……
谁也不曾想当年的十七皇子受人欺凌辱骂,最后竟然成了当今圣上。
那人将自己所遭受过的一切全部还了回去,鞭打他的几个太监最后怎么样,被他用带着藤条的鞭子抽打全身,把人架在架子上一刀一刀砍,全身的皮都被扒光了!
最后染红了冬日的雪,被扔在太医院门口,也不知道是冻死的还是失血而死。
还有人胆子大去瞧,说是舌头只剩下一半,像是自己咬的。
生不如死。
他们在太医院当了一辈子的太医,也是第一次见着这般惨状。太医院上上下下近百号人吐了好些时日。
“曹太医,话说当年乐贵妃为何要将微妃置于死地,我可是听说乐贵妃身为草原圣女不愿进宫侍奉先帝,那就不是因为争宠一事。”
曹力瞪了他一眼,挥袖道,“问那么多做什么!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怎么逃过这件事!现在十三已经查到梁家人头上去了,若是梁复藏得住,便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是是是,曹太医说得是。但要是梁家在这件事上倒台了,我们是不是也得想想脱身的法子了?”
曹力也想到了这一层,这家年梁家失势得厉害,梁复比不上梁忘里,梁乘风又比不上梁复,他低声道,“梁府的侍卫这几日会帮我们盯着些动静,若是梁府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就连夜离京。”
“保不住官名,也得保住命!”
手狠狠抓在墙面。
遥如意听得心凉,第一位进宫给圣女乐无忧给微妃娘娘下毒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他如今只听见了两人的声音,可还不记得这两人长什么样子。
若是让这两人跑了……
遥如意精致俊俏的脸上出现冷意,就是绑也得给他们绑回去。
“什么人!”
那两人一惊,连忙快步从里面走出来,遥如意瞳孔放大,同样转头向另一侧看去,一名小宫女路过被这阵势吓得腿软,手上还抱着一盆盆景,见状忙跑走了。
“大人!大人饶命!”逃离之时也只顾得上慌忙喊这一句。
遥如意在转角另一侧,小宫女那个方向瞧得见他,这两人可未必。
张玉群和身旁人使了个眼色,“留不得。”
“曹太医放心,一个小宫女罢了。”
遥如意拧眉,他原本还想着找十三来一同把人绑回去,但现在,要是多等一刻估计那宫女的命就没了。
右手食指瞬间变为橙红色,血呈水滴状挂在指尖。遥如意怕两人在牙里□□,脚步飞快,瞬息间闪身。指锋利将人脖颈处划开来一道伤口,血水渗透进皮肤,下一秒伤口消失不见。
“你——”
两人眼里的惊恐还未消散,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嘭”“嘭”两声,倒在地上。
溅起一片灰尘。
遥如意连忙后退两步,他面带嫌弃,生怕退得慢了让灰尘沾在自己白净的袍子上。
地上的两人一胖一瘦,身高倒是一样矮小。遥如意拧眉看了一会,他不想把人嘴掰开看有没有□□,那也太脏了。
“嘶——”
“嘶——”
好几道布条从两人官袍下摆撕开,遥如意手法娴熟,把布条绷直塞到人嘴里,绕过耳畔绑在后脑处,再把其余的布条团成团塞到人嘴里。
蘑菇叹了口气,他瞧着这般还不满意。再次撕下来好几块布条,将两人的手脚通通绑上,最后留出最长的一块布条将两人的脚绑在一处。
伸手提起来试了试,力道尚可。
遥如意满意抿唇,他看着两位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太医脸色不悦,这两人身为太医竟帮着后宫嫔妃下毒,且风府之事也跟着两人脱不了关系。
心里含着怒气,遥如意伸手提起布条,转身迈开步子朝着云殿走去。
手上拖着两个人,身后响着衣物剐蹭在地上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小,不知何时地上出现了丝丝血迹。
遥如意面无表情在前面拖着,他所过之处的太监宫女见状惊恐的瞪大眼睛,低着头不发一言,快步连忙走了。
太医院离云殿不远,且他还是走到近路。快走到云殿时刚好撞见顾回舟带着十三和崔祥祝自长廊尽头往外走,遥如意长呼一口气,额头上的汗珠往下落,他忙挥挥手,“陛下!”
这一路拖过来,可累死他了。
遥如意看着手上的勒痕,伸手揉了揉,在男人走近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间把手心露出来。
“嗙!”的一声,身后躺在地上那两人的腿重重砸在地上。
却没引起皇帝的注意。
“怎么整的?”
顾回舟拧眉,把人手握住,他边说边从身上掏出一瓶伤膏,轻柔涂在人手上,视线这才轻扫看向地上两人,“这在做什么?”
地上拖着两道长长的血痕,顾回舟不甚在意,只是微微挑眉,甚至嘴角轻弯,倒是把崔祥祝吓了一跳,他心脏怦怦地跳着。
十九大人身后拖着的两人像是太医院的太医,不知是死是活。
“这……”
崔祥祝看着低头揉手心的遥如意,小心翼翼,“这莫非是装作太医混入宫里的两位刺客?”
遥如意摇头,他对上顾回舟探究的视线正了神色,“去哪里说?”
顾回舟率先拽着人的手,“御书房。”
“十三,把这两人带去刑司。”
十三看了两眼遥如意的背影,“是。”视线又停留一会,他默不作声捡起遥如意扔在地上的布条,一如刚刚遥如意的样子拖着两人走了。
让小十九气成这样的,能是什么好人。
御书房内。
顾回舟眉眼含笑,他看着坐在椅子上不住搓手心的人,笑问,“十九大人怎么气成这样?和朕说说。”
遥如意抬眸,顾回舟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他刚刚看着十三和男人走在一起,应该也查出了些事,“我今日去太医院,恰好听见这两人在太医院后身的假山处说话,他们——”
话还没说完,被男人皱眉打断,“你去太医院做什么?”
遥如意一愣,然后就看着皇帝从龙椅上走下来,站在自己身前,低头看着他,“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不好意思笑笑,毕竟他刚刚还当着人的面露出手上的擦红,“我原本想找这太医学学药理。”
顾回舟闻言,想到了什么。神色柔和下来,也没坐回到龙椅上,就这么坐在遥如意身侧,把人的手攥在手心捏着,“嗯。”
“他们二人提起当年乐无忧乐贵妃一事,当年帮乐贵妃给微妃娘娘下药的人就是这两人。”遥如意说得简洁明了,“二人怕被人猜忌,从那之后没在宫中常露面。”
宫中旧事,竟就这么被一只蘑菇偷听到了。
手上的动作顿住,顾回舟盯着人的眼睛看了一会,继续帮遥如意捏着手,眼里闪过杀意,“做得好。”
怎能说是老天不眷顾他?
一只京外深山中的毒蘑菇怎么就因为他一滴血而化形?又怎么在他今日刚刚得知梁家人通过太医和乐无忧勾结时就恰好让这只蠢蘑菇撞见那两人密谈?
天意罢了。
他顾回舟,自小被人扒皮抽筋的废皇子,照样成了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皇帝。
舌尖抵住上颚,男人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他又说,“做得好。”
顾回舟伸手把人搂在怀里,在头马上要凑近那处白净脖颈时被人推开,“陛下,做什么?”
男人轻笑,“奖励你。”
这哪是奖励他,遥如意不悦,这分明是奖励他自己。蘑菇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他把男人的脸推开,倒惹得人脸上的笑意更深几分。
“拿着玩。”
顾回舟从手上取下一个扳指,扳指呈暗红色,在侧边不明显的一处带着金丝花边,男人伸手把遥如意的手抬起来,扳指放在遥如意手上大好几圈,他戴不住,只能拿在手心里来回摆弄。
扳指象征着权势和地位,皇帝所戴过的扳指向来不会随意送人,但顾回舟不在乎这个,这蘑菇别的不喜欢,对于金银玉器倒是喜欢得很。
“我戴不上。”
遥如意说着,要把扳指还给顾回舟。
“给你了拿着就是,放在你的花盆里。”
蘑菇一愣,随后拧眉,“陛下,你怎么知道我花盆里有东西。”
“朕不知道。”
“那你……”
顾回舟靠在椅背上闭眼,“朕随便说说罢了。”他突然坐直,挑眉看着遥如意,“花盆里有东西?”
“……”
现在再说没有人会信,但……
骗骗自己也是好的,蘑菇自暴自弃,“没有。”
“呵,”皇帝点头,一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模样。他手指轻敲在木椅的扶手上,眸底的幽深深不可测。
梁家,该出事了。
遥如意学着他的模样把头靠在椅背,微微向后仰着,头上顿感昏沉,迷迷糊糊要入睡一般。
半晌,在遥如意半睡半醒之间,十三走了进来,他语气中的笑意藏不住,“陛下,原辽松口了!”
“乐无忧的侍女一直被他带在身侧,原辽世子称愿意将此人交给陛下。”
顾回舟点头,“那赶紧把人放了吧,世子玉体金贵,将朕的伤膏送去给世子擦擦。”
遥如意晃了晃脑子,怪不得这几日没有原辽世子的消息,陛下竟又把人抓了。
他还想继续听,但下一秒一只大手覆在他眼上,几乎挡住半张脸,“困了就继续睡,一会朕抱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