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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的猎物[无限] 有情客 20157 字 1个月前

第86章幸福家园(10)

第八十六章

“亲爱的,就算我们凑不齐手术费,你也愿意给我们最亲爱的女儿换血,对吧?”

这个问题问出来后,所有人都看向了殷钰。

毫无疑问,在这一刻,她是这场闹剧的灵魂主角。

一位母亲,是否能在此刻讴歌出世间最感人最真挚最伟大的母爱,全看她的回答了。

即使没人逼问她,即使此刻被敌对的是祝鸣,但所有人,已经准备好无形的刀枪瞄准。一旦殷钰给出不合期待的答复,她就将被所有人共同推向敌对面。

一般来说,任何被架高胁迫的人,都会产生微妙的不爽。

但殷钰不会,即使她已经看出来,祝鸣这位不靠谱盟友在短短一天内就有了别的想法,并毫不犹豫地背叛了自己。

“当然了。”殷钰轻轻击掌,惊喜地说道,“医院肯做慈善,我又怎么会错过?”

于是一瞬间,聚光灯亮起,掌声雷动,所有的目光都给予满分肯定。

在众目睽睽下,殷钰上前两步,柔顺地靠到了祝鸣肩头,祝鸣丢掉小刀,一把抱住娇妻。

一家三口紧紧依偎在一起,何其感人,何其幸福。

虽然殷钰只有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心里怎么想的还不知道。

虽然祝鸣本该很开心,但因为殷钰没有露出期待中为难的表现而感到了一丝乏味。

虽然小公主有点无语,有点别扭,脸蛋还差点被挤歪了。

这场戏剧走入结局,Q女士感动地小手一挥,决定免费给小公主进行治疗。

在众多小不点的簇拥下,三人回到了病房。

祝鸣哽咽地握住Q女士的小手,不停说谢谢:“感谢Q女士的宽宏大量,感谢医院的仁慈善良,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大家的鼓励,虽然今天我这个父亲不及格,但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Q女士严肃地晃了晃手,安慰道:“你是一个好家长,不用担心,有些事情不只看表面,你一定会没事的。”

于是祝鸣晃到一半的手戛然停止:“啊?”

Q女士松开她,踩着小皮鞋啪嗒啪嗒离开了,只留下一句饱含深意的话:“因为我们的孩子,才是真正拥有一票决定权的考核员。”

祝鸣:“……”

等等,什么意思?难道就算自己六天全不及格,只要小公主说她过关就算过关,六天全都及格,只要小公主说她不过关就不能过关?

祝鸣深吸一口气,狠狠抹了把脸。

这……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因为电子提示音很死板,有点蠢,总是会扣一些奇奇怪怪的分数,但只要赢得小公主芳心一切就都会变得容易起来。

可她现在目标换了。

祝鸣扭头,看到小公主正趴在床上看画本,恰好她也回过头来了,对着祝鸣抿唇笑了笑,笑容有一点傲娇,又藏着一点羞涩与依赖。

小孩子,是很好骗,很好哄的。

毫无疑问,祝鸣现在已经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小公主睡了后。

祝鸣钻进卫生间,洗了把脸。

水龙头哗啦啦地流,她用力搓着脸蛋,把好好一张白皙光洁的脸搓红了。

身后响起啪嗒一声。

祝鸣睁开沾着水珠的睫毛,朦胧间看到殷钰走了进来。

“大姐,你不能等会再进来?我可没有围观你上厕所的爱好。”说着祝鸣扯了一张纸巾,囫囵擦了把脸,转身就要走。

可殷钰依靠在卫生间门上,一个人形门挡,又沉又大,可没那么容易开门。

祝鸣想了想,干脆自己走到马桶边上,手扶着裤腰带往下推了推:“我要上了啊,你确定要看?我真要上了啊!”

殷钰两手一摊,很大方地说:“请便。”

祝鸣:“……死变态。”立刻就把裤腰提回来了。

被骂了一句殷钰也不生气,她满脸写着我有话要说。

祝鸣不是很想听,主要是刚背刺对方一刀,有点心虚。但很快祝鸣又理直气壮了起来,殷钰也没少坑自己,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来我往叫礼貌。

又躲不开,又逼不走,祝鸣只好问:“你到底想干嘛?”

殷钰反问:“应该是你到底想干嘛。”

本来任务进行的好好的,两人都可以轻轻松松顺利过关,可被祝鸣这么离谱地一通操作,祝鸣倒是什么风险都没了,只有殷钰一个人要承担风险。

如果说,祝鸣只是单纯想坑殷钰一把,殷钰也不会觉得奇怪,她又不是不知道祝鸣讨厌自己。

但现在,祝鸣成功做到了把殷钰坑进去,把自己摘出来同时还能完成任务的目标,她应该高兴才对。

可祝鸣没太高兴,反而有点纠结。

这就意味着,祝鸣还有别的想法。

殷钰琢磨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猜测:“跟Q女士那番话有关,所以跟小公主有关?跟过关也有关——鸣鸣突然不想过关了?也就是说,必须要摧毁她心中的依赖与好感。很为难?哈哈哈。”

殷钰低笑两声说:“没想到鸣鸣心中也有真情在,整天想着怎么伤人家的心,却对别的小姑娘那么体贴温柔呢。”

祝鸣:“……”

她又抹了一把脸,看向殷钰的眼神有点警惕:“行吧,就知道瞒不过你,所以你想怎样?”

报复她?

祝鸣已经决定要把考核搞失败,殷钰还能怎么报复?难道是狠狠地伤小公主的心,从而让祝鸣内疚?

殷钰摇摇头,手指卷起一缕长发玩弄:“我不想怎样呀,我只是对鸣鸣的目的有点好奇。哦对了,如果你狠不下心的话,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祝鸣心里咯噔一声。

鉴于自己刚坑了她一把,祝鸣很难不升起小人之心,觉得对方也会随时坑自己。

殷钰没再多说什么,离开了卫生间。

祝鸣挠挠头,有点不安,又觉得不会有什么。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她怕个球,殷钰又不会对自己怎样.

家长考核第六天,对很多玩家来说,是成是败都看此一天了。

祝鸣一大早数了一遍,发现参与游戏的玩家,共失踪五名。

找不到尸体,就说明还有可能活着,祝鸣越发坚定进入家长劳改所的心,因为这里,是最有可能找到人的地方……等找到了,就问他们要买命钱哈哈哈哈哈!

同时,伤小公主心的计划也必须开始了。

祝鸣坐在床边,挠挠头,有些为难。

她戳戳翘着二郎腿啃梨子的小公主,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小公主脑袋一歪:“咋,我辫子松了?那你重新帮我绑嘛,我要像动画片里的那样!”

祝鸣瞥一眼电视机,没好气地把她转过去,一边拆头发一边说:“不可能,看看人家那发量,再看看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小公主:“……”

“爸爸伤害孩子心理健康,扣十分!”

祝鸣给她绑好头发,又说:“其实,我利用了你。”

小公主瞥她一眼,不说话。

祝鸣说:“我根本就不想给你当爹!”

小公主:“噢。”

“爸爸伤害孩子心理健康,扣十分!”

小公主嗤笑一声,把果核丢掉,小手一伸让祝鸣给她擦爪子:“行啦,我又没说要缠着你一辈子,不用提前给我打预防针。”

祝鸣头疼地扶额,救命啊,她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欺负一个大人,但是欺负一个小孩还是会感到羞耻。

要不,直接跟小公主说,自己不想过关,让她帮忙做个弊吧。

“咳咳,宝贝啊,其实爸爸想多陪你一段时间,所以考核结束的时候,你能不能跟考官说,我不合格?”

小公主爪子一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祝鸣戳戳她:“别装了,我才不信你不懂。”

小公主就看她一眼,咧嘴一笑,而后捂着耳朵开始打滚:“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祝鸣:“……我靠,小心我揍你。”

“爸爸竟然威胁女儿,扣五分!”

小公主继续打滚:“噜啦啦噜啦啦么么么哒,让你过关还不行?真烦人,别胡闹,那可不是好玩的啦啦啦听不到!”

就在这时,护士推门进来:“3-1的家长请做好准备,一会要开始手术了。”

正在窗边织毛衣的殷钰抬头笑了笑:“好哦,知道了。”

不正经的医院里也不会有什么正经手术,估计跟过家家没什么差别,殷钰并不害怕往手术台上躺一躺,只不过,这世上哪有完全能如祝鸣意的发展呢。

殷钰把最后一针勾好,打个结,而后便把毛衣举起来欣赏。

这是一件绞花纹的纯白毛衣,柔软蓬松,十分漂亮。

小公主余光一瞥,惊喜极了,顾不上打滚,一下子从病床上蹦起来,嚷嚷着要试一试。

殷钰把毛衣给她套上,小公主扭扭身子,撅着嘴巴说:“有点紧。”

殷钰叹气:“是呢,因为根本就不是给你织的。”

小公主:“?”

殷钰拽住毛衣的两个袖子,用力一拖,直接从小公主身上拽了下来。而后她把毛巾用力甩到祝鸣身上,眼中含泪,柔弱无助地说道:“这件毛衣,送给你的私生子!”

祝鸣:“……”

殷钰凄凉地笑了笑,伸手指向小公主:“我不过虐待了你的私生子,你就想用她来考验我?事到如今,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不想为了她冒险。一个假冒伪劣的女儿罢了,根本不值得。”

小公主一屁股墩坐回床上,看着殷钰的眼神充满不可思议。

假冒伪劣的……女儿……她是,祝鸣私生子的替身?!

“妈妈伤害女儿心理健康,扣十分!”

祝鸣一个眼神杀过去:你想干啥?!

殷钰含情脉脉地看回来:不干什么,帮帮你,顺便我想陪你一起冒险。

祝鸣:别啊求你,你快麻溜地离开吧。

殷钰:嘻嘻,就不。

第87章幸福家园(11)

第八十七章

祝鸣试图把殷钰拽到外面好好聊聊。

殷钰倒是不反抗,任她拖拽,只嘴里喊着:“你敢打我,我就敢虐待你的孩子。”

一串爸爸家暴扣十分和妈妈伤害孩子心理健康扣十分的提示音在空中响起,祝鸣暴躁地挠挠头,压低声音问她:“你不想过关了?”

殷钰眨眨眼,笑容甜美又温柔:“我只是想多陪陪鸣鸣罢了。”

“我去。”祝鸣可不觉得她有好心,狐疑道,“你不会捣乱吧?”

殷钰失笑:“哪一次不是你给我捣乱?”

祝鸣仔细想了想,老脸一红,忽然发现几次遇到殷钰的副本里,对方确实都在认真过关。虽然偶尔看着目的不明了些,但也确实没害过旁的人(除了自己)。

想到这里,祝鸣放松了点,嗤笑:“那你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哦,差点忘了,您老最擅长伤别人的心了。”

因为自己没有心,所以完全不会体谅别人的痛苦,怎么能最快达到目的就怎么来,反正无论别人如何悲伤,她都不会产生一点同理心。

在精神领域上,殷钰这种人有无敌的绝对防御。

要想伤到她,不能光靠嘴炮,得动手。

祝鸣无比恶毒地捏了捏拳头,余光一瞥,看到小公主正光着脚丫躲在门后偷听。

于是祝鸣冷哼一声,握拳向殷钰捶去:

“好啊!我就知道你对孩子不是真心的,连游戏里的小屁孩都没耐心应付,还敢用现实里的孩子威胁我?啊呸,也就是在游戏里碰到面,现实里你敢靠近我,我早就叫警察把你抓走了!”

殷钰连连摇头,顺便躲开祝鸣的暴行:“我不信你这么狠心,我只是想和你过二人世界有什么错?谁想要孩子呀,碍事的小孩都应该消失!”

祝鸣嗤笑:“有本事你把里面那个也弄消失。”

殷钰叹气:“等离开游戏,她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果然,你这种恶毒的女人,是不会有什么母爱的。”祝鸣愤怒地指向她说,“亏我还以为这两天你是真心的。”

殷钰:“呵,还蛮聪明的嘛,没办法,我不装模作样一下怎么骗你?再说你也不是什么好妈妈,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管,整天丢给别人带,还嫌我带不好,我看,你就不应该要孩子。”

两人越吵越激烈,很快祝鸣就变成了一个虚情假意推卸责任的坏妈妈,殷钰则变成了一个虐待小孩的恶毒继母。

小公主两眼含泪,忍无可忍跑了出来。

她用力抱住祝鸣的腰,问她:“你们在唬我对不对?你是为了留在副本里陪我才这么说的对不对?我不信这些!”

祝鸣移开视线,冷淡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其实我想留下来,是为了躲开这个女人,和你没什么关系。昨天演的那么逼真,也只是想利用你考验她,现在已经知道她是个坏女人了,你对我没用了。”

小公主失魂落魄地松开祝鸣,倒退几步,差点摔倒。

一只手轻轻扶住她,一瞬间,小公主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求助地回头看向殷钰。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么温柔的女人是在欺骗自己,虽然她的温柔没有什么温度。

可殷钰一开口,比祝鸣还要伤人:

“其实前两天我说愿意为你换血,是故意说给你和鸣鸣听的,鸣鸣大概也是如此吧,反正我们又没钱,不用真的动手术。不过,唉……鸣鸣果然还是不相信我,事到如今我也不装了。小朋友,你乖乖地回病房,别缠着我女朋友好吗?”

啪嗒啪嗒。

几颗晶莹的泪珠不停顺着眼角滑落,这一刻,小公主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碎欲绝。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是自己偷听到的心里话,怎么突然就变成假的了?

殷钰蹲下身,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笑道:“只是一个副本,一场游戏,一次考核,难道你以为会有人在这短短几天产生真的感情?别傻啦,我的小公主,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是啊,只是逢场作戏。

透过朦胧的泪眼,小公主看向女人秀美的脸庞,忽然尖叫出声。

她用力推开她,转身就跑。

她应该知道的,她明明知道的,她自己都是考核的一员,怎么就忘了,那些玩家们是用多么充满敌意与战战兢兢的态度应付考试的?

明明只是要考验他们的耐心、爱心和做家长的资格,明明不该抱有期待的,可为什么,还是会贪心地想要抓住不属于自己的真心?

小公主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痛苦。

她才不要为这两个坏女人伤心,她们不配!

于是哭的更大声了.

看着小公主跑远的背影,殷钰轻轻吹了声口哨:“哇,她看起来真的很难过呢。”

祝鸣觉得手特别痒,虽然目的达到了,但怎么就觉得这人这么欠揍呢。

“要不要追?”殷钰向她眨眨眼。

祝鸣嗤笑一声,说:“追上了然后呢?咱俩的分估计都扣成负数了,在她那的印象应该也扭转不回来了。”

殷钰抱住她的手臂晃了晃,笑道:“那还要继续吗?身为对我避如蛇蝎的渣女,你是不是该保持好人设?”

祝鸣眼神动了动,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虽然没有心,但殷钰对人心的把握,倒还挺在位。

于是祝鸣推开她,轻悄地留下一句“多谢提醒”就开始四处寻找小公主了。

因为她是对殷钰唯恐避之不及的人设,那么在殷钰也无法过关的此刻,她应该尝试挽回小公主的印象,让自己独自过关。

所以祝鸣要“寻找”小公主并继续“撒谎”说自己对她有真感情。

而身为一个求之不得的恶毒继母,殷钰的戏份就简单多了——缠着祝鸣就好。

两人就这么半真半假地找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找到小公主,这才疲惫地坐下来休息。

原定的手术自然是黄了,得知殷钰反悔,并跟小公主起了矛盾后,小护士和医生同样对世界产生了怀疑。

怎么可能,她们不是非常非常关心小公主的吗?

看着面前几个小萝卜头恍恍惚惚的神情,祝鸣越发觉得自己罪恶了。

唉,也不能全怪她,都怪幕后黑手,骗几个小鬼当NPC,真是的,就不能换成成年鬼。

等她找到了副本核心,或者神眷者,一定要撕碎对方!.

家长考核第六天,时间来到了夜晚。

小公主仍然不见踪影。

“我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祝鸣盘腿坐着,抛了下手机,“明天才结算的话,今晚可能会遇到危险。”

殷钰表示赞同:“应该说是一定会遇到危险,之前没有,那是因为小公主认为我们是好家长。”

现在她们彻底得罪了小公主,不用怀疑,绝对会出事。

看着殷钰毫无畏惧淡定的样子,祝鸣就觉得不太爽:“你看你,本来可以顺顺利利出去,非要留在这,要倒霉了吧?”

殷钰不急不缓地扒了一个橘子,正在撕上面的橘络,闻言笑道:“可我想陪着鸣鸣嘛,如果只留你一个人遇险,我更不放心。”

“说得好想你多关心我似的。”

“本来就是嘛。”殷钰坦荡地看过去,“客观事实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就算你不信,我也是如此。况且……最近要是还不信,就太让我伤心啦。”

祝鸣看她一会儿,挪开了视线,没再怼她。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关系竟融洽了这么多,好像她们真的能把过去放下,尝试重新做朋友了。

十点的时候,手机收到了短信。

果然双双不及格,且分数岌岌可危,差一点就变成了负数。

之前单纯不及格的时候,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但现在可不一定了。

祝鸣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时刻防备着意外出现。

副本并没有上来立刻宣判死刑,首先出现变化的,是空气。

四周的温度不停下降,明明在室内,却很快就降到了零度。

祝鸣虽然体温高,但这么急速的降温,仍有点扛不住。她把被子包到身上,去戳隔壁病床的殷钰:“喂,醒着么?”

“还没睡呢。”殷钰反握住她的手,夸,“真暖和。”

“看来咱俩都被记恨上了。”祝鸣冷笑,“你是准备留在这挨冻,还是出门去看看?”

殷钰打了个哈欠,说都可以,无所谓,鸣鸣去哪她去哪。

眼见温度还在继续下降,祝鸣打了个哆嗦,决定出门看看。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就算出门死得更快,她也要握住死亡的主动权。

结果祝鸣刚下床穿上鞋,头顶的灯,啪嗒就熄灭了。

床头的气温计早就不好使了,祝鸣和殷钰各自裹着被子,像两只呆头企鹅一样,摇摇摆摆离开了病房。

整个医院呈现出一种死一样的寂静,祝鸣拍了拍隔壁的病房门,确定里面的人毫无动静后便放弃了呼救的举动。

毫无疑问,她们被一种特殊的规则,从正常空间隔离了。

先前失踪的玩家,应该也都遭遇过这种情况,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未出事的玩家在夜晚发现过异常。

走廊的灯明明灭灭,啪嗒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医院里回响,响着响着,里面似乎掺杂进了其他的声音。

祝鸣忽然停下。

殷钰差点撞到她背上:“怎么了?”

祝鸣问:“要不要去门口看看?”

“好啊。”语气中充满无所谓。

两人下到一楼大厅,摸到门口,发现门被锁上了。祝鸣抓起垃圾桶打过去,稀里哗啦,垃圾桶里的垃圾滚了一地,医院的玻璃大门纹丝不动。

温度下降的越来越厉害,裹着的被子摸起来冰凉又沉重,露在外面的脸也开始发白。

祝鸣眨眨眼,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在遮挡视线,凑到玻璃窗上看反光,才发现原来是睫毛挂了霜。

这里不仅冷,还湿。

“殷钰,你有想法没?”祝鸣问了声,没得到回应。

四周仍是静悄悄的。

祝鸣仍看向前方的玻璃窗,窗上,只有自己的倒影,没有殷钰,也没有别人,但……

眼皮微微下垂,祝鸣不动声色地向下看。

噼啪。

整间医院内,只有自带的声控灯还有点反应,一道矮小的影子,就映在脚边,半边与自己的影子重叠。

凛冽的寒气,似乎顺着小腿在往上爬。

祝鸣喉咙有点肿,鼻子发痒,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于是下一秒,她就觉得身后一重,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向自己,啪叽一声,祝鸣倒在了地上。

撞击她的小鬼顺着被子爬了上来,紧紧掐住祝鸣的脖子,露出了真容。

毫无疑问,是小公主,只不过她面色青黑,浑身浮肿,冒着冻死人不偿命的寒气,看起来格外可怕。

第88章幸福家园(12)

第八十八章

祝鸣的力气很大,却仍然感觉,小鬼公主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坚硬的像块铁,还是被冰冻过的铁。

这种无法抵御的寒冷透过每一个毛孔攥紧皮肤和血肉,让祝鸣回想起了自己进副本后的第一个夜晚。

那时候,也是这种温度。

她差点以为自己会被冻死。

只不过那晚有人阻止了小公主,今晚却不一定了。

祝鸣就地打滚,试图甩开小公主,奈何小公主就像用胶水沾到自己身上了一样,死活就是下不去。

很快祝鸣就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大脑缺氧,体温降低,眼前开始一阵一阵发黑,黑到了极致又开始泛白。

一颗又一颗冰珠子掉到祝鸣脸上,祝鸣却麻木的感受不到了,她心情有点复杂,怎么说呢,没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一个小鬼手里。

是不是有点丢脸?

但好在她的命很大……昏过去不知多久,祝鸣又被冻醒了。

身上的被子消失不见,试图掐死自己的小鬼也消失不见,祝鸣揉着刺痛的脖子,冻得缩成一团,她看向周围。

怎么突然从医院,跑到野外雪地了?

地上白雪茫茫一片,寒风萧肃像无数刀片割过。远处有个旧村落,已是深夜了,黑乎乎的,透着死一般的寂静。

她连打几个喷嚏,回头一看,看到殷钰就躺在身边。

祝鸣赶紧凑过去,去解她的扣子,解到一半,殷钰睁开了眼睛。

祝鸣顿了顿,说:“你醒了啊,我差点就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殷钰微笑着拿开祝鸣的手,坐起身把扣子一颗又一颗扣回去:“是吗,我还以为你想抢我衣服呢。”

“笑死了呵呵,我像是那种人吗。”

“你就是。”

祝鸣撇撇嘴不接话,拉她起来:“重点是我们怎么来到这了,而且衣服不够,在雪地过夜会冻死的。”

两人站起身后,地上留着俩人形雪坑,滑稽又好笑。

因为在医院的时候,夜间降温,祝鸣把呢子大衣穿上了,但这种衣服零上还成,零下就有点扛不住了。

殷钰穿的比她还少,穿了毛线开衫和半身裙,腿上套了连裤袜,但连外套都没有,没一会儿功夫就冻得脸色发白。

“我是被小公主掐晕的。”祝鸣说,“在医院的时候你跑哪去了?我一回头就是个小鬼,你知道这对我的心理造成了多大伤害吗?”

殷钰弯了弯睫毛,不停呵出白气,说道:“这不能怪我,你拐了一个弯就消失了,我跟上去找了好一会儿呢,结果只找到了小公主。嗯,我也是被她掐晕的。”

虽然被掐晕了,但都没死。

祝鸣看向前方的村落,抬抬下巴:“过去看看?”

“走吧。”

而后祝鸣就不说话了,闷头向前走,风大,一说话就往嘴里灌。

雪深风大的路,走起来很慢,过了会儿,祝鸣回头,发现殷钰被落在了后方。

她视线往下扫,嘲笑:“穿这种鞋,难怪走不稳。”

殷钰嗯了一声说:“我也没想到会到这里嘛。”

她的声音很轻,消散在风里,手臂抱着自己的身体取暖,可惜没什么用,还是被冻得嘴唇发紫眼神飘忽。

靠近村落的时候,有个被雪掩盖的坑。

殷钰一脚踩进去,差点崴倒,祝鸣伸手扶了她一把,只觉得碰到的不是手,是冰块,这温度跟变成鬼的小公主有的一拼了。

祝鸣冷静又公正评判道:“照这样下去,一个晚上你就被冻死了。”

“没办法呀,既然选择进行游戏,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

殷钰口鼻处都冒着白气,她轻叹一声,抓住祝鸣的手不舍得松开,那只手很暖……其实是对比出来的,此时祝鸣的手也冰凉一片。

祝鸣看着她,慢慢抽回手:“看来你真的不怕死。”

殷钰笑了笑没说什么。

祝鸣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在问她:“因为有些规则对你没用是吧。”

她们走到了村子内。

借着稀薄的月色,祝鸣仔细研究了这里的房屋建筑和电线杆上贴的小广告,看起来有些老旧,像二十年前小康还没普及的时候。

对了,门上贴着新对联,墙角可见鞭炮响完后的碎红纸,现在应该是过年期间。

这里的人家还有人住吗?一路走完,没有任何生命的声音,完全感受不到人类还在生活的气息。

还是说,她们还没有走到故事关键的部分,这里只是个背景板。

继续向前,深入村子,一直到了村尾,祝鸣忽然发现前方有一点亮光!

“快走。”祝鸣一把拉住殷钰往前跑。

雪遮住了地上的坑坑洼洼,就算高手如殷钰,在这种情况下也跑不快,踉踉跄跄,全靠祝鸣拉扯。

跑到那唯一一户亮灯的人家门前时,祝鸣用力敲门,一下就停了,因为她发现什么声音都没有。

门纹丝不动,半点不受影响。

祝鸣若有所思地收回了手。

但就在这时,死寂的村落总算有除了她们两人之外的声音出现了。

面前的木门没用祝鸣敲动,自己打开了,一个穿着褪色旧棉衣的短发女人推着老式二八杠自行车走了出来。

她面容消瘦神情严肃,一双眼直勾勾黑沉沉,显得格外吓人。

推完自行车,她又反手从院子里拽出来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扒着门框哭:“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你必须去!”看起来冷静又严肃的女人,却忽然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她是成人,力气可比小女孩大多了。

小女孩被强行拉了出来,被妈妈刚才那一声吓的练哭都不敢哭了。

短发女人蹲下身给她把衣裳整理好,帽子围巾包住脸,只露出一双充满畏惧的眼睛。

她们的家境应该不太好,无论是女儿还是妈妈,穿的都那样单薄,那样老旧。

小孩的衣裳不合身,袖子有点短,就在被放到自行车上后,把身体整个缩到妈妈背后取暖。

短发女人骑着这辆高大的自行车,吱呀吱呀向前行。

夜路难走,风大,积雪,所以她们骑得很慢,有时候骑一段路就要下来推着车走一段路。

这倒是方便祝鸣和殷钰跟上了。

刚才在母女两人出现的时候,祝鸣尝试打招呼,但对方就像看不到她们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祝鸣觉得,她们在沉浸式观看电影,面前的母女二人就是主角。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她们走走看吧。

这段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主要是难走。

母女二人的目的地是镇上,离村子还挺近的,只不过这个镇子也像那个村子一样,漆黑一片,死寂一片,到处都是落下的雪,只有一户人家亮着灯。

短发女人用力敲开这户人家的门,对走出来的男人语气激烈地问:“你到底回不回家?你还要不要那个家了?!”

男人不耐烦地说道:“我们都离婚了,你别老缠着我行不行?大过年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短发女人尖叫道:“那你就不管你闺女了?她是你亲生的女儿!”

男人说你有病吧,大过年的寻晦气,你再这样,我还真就不管了。

说着他把女人推向外面,两人推搡着,小女孩便哭了起来。

短发女人一把拽过小女孩,不停把她往男人那边推:“去啊,快去,那是你爸爸,我养不活你了,去找你爸养你吧。”

男人骂骂咧咧地吼:“就他妈知道要钱,做梦,老子一个子儿也不给赔钱货!”

一个不停把女儿推向另一人,一个不停把女儿推开,短发女人又哭又闹,但面前那扇门还是被嘭地关上了。

小女孩蹲在地上哭,又被强行拉起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要哭对着那哭。”短发女人冷硬地、咬牙切齿地说,“你爸不要我们了,他是个负心汉,他欠我们的!你要不回来生活费,就别回家了,留在这让你爸养吧。”

而后她把小女孩丢在前夫门前,推着自行车走了。

小女孩害怕地喊妈妈,畏畏缩缩地在后面跟着,想跟她回家,又被妈妈骂了回去。

于是她又跑到爸爸门前,用力敲门用力哭。

灯火通明的温暖人家里,有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外面怎么有人在哭,你们刚才没出什么事吧?”

男人不耐烦道:“不用管,惯得些毛病。她自己的闺女怎么可能不看着,就是在我面前装可怜呢。你让她哭一会,没反应就回去了。”

这间房屋白墙黑瓦,又宽敞又暖和,门前载着月季花,此时已经枯萎了,但也能想象出开花的时候有多漂亮,跟那个村落里挂着破旧木板门的家,有云泥之别。

且这个家里,还有婴孩的啼哭,和慈爱的父母。

“哎呀,你发什么脾气,都吓到宝宝了。”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来,乖儿子,爸爸亲亲你,不哭不哭。”

很快,门里的声音安静了,门外也安静了。

小女孩具体哭了多久,祝鸣不太清楚,她只知道面前的小孩哭到声音沙哑说不出话来,风一吹就直咳嗽,然后她不敲门了,慢慢往回走。

沿着记忆里的路,往家走。

可这段路,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

她走了好久好久好久,走走停停,蹲下来再哭一会,仿佛随时会晕厥。

甚至她又忽然折返了一段路,因为她害怕自己没有要到钱,妈妈不让她进家门。可她又同样意识到,爸爸也不会让她进家门。

那已经不是她的爸爸了,是另一个孩子的父亲,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另一个家的主人。

终于小姑娘平平安安回到了村子里。

祝鸣松了口气,忍不住对殷钰说:“我差点以为她会死在路上。”

殷钰嗓音沙哑,虚弱地说:“我也差不多了。”

一直提心吊胆皱眉担心小姑娘的祝鸣愣了下,这才发现殷钰已经冻到了这种地步。

“你还好吗?”

“不太好。”

殷钰摇摇头:“先别管我了,看她吧。”

小姑娘已经走到了家门口,这种地方,总不会出现突然出现一条疯狗或一个坏人来伤害她,只要敲开家门,她就平安了。

可是,祝鸣忘了对一个孩子来说,这世界上除了坏人,还有很多很多东西足以伤害他们。

比如压力,比如恐惧。

小女孩没有敲门,她悄悄哭着在门前徘徊,疲惫的身体终于撑不住,她就坐到门槛上缩成一团。

然后呢,是越来越静的夜,和越来越凶的风。

是她走了一路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不知何时她歪倒在了地上,被眼泪浸成冰坨子的围巾散开,露出了小公主的脸。

太阳还没有升起,她仍在这个雪夜。

第89章幸福家园(13)

第八十九章

小公主倒下去的时候,祝鸣就坐在她身边。

那门槛很窄,她干脆直接坐到地上,她伸手去接小公主的头,没接到,直接穿过去了。

不知要过多久太阳才会升起,看着黑糊糊的夜,祝鸣把衣服拉紧了点。

好像越来越冷了。

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在日出之前。看天色,温度还会再降。

祝鸣忽然听到身边响起了第二声闷响,噗通。

一回头,就看到殷钰栽倒在小公主身边,双目紧闭,脸色青白。

谁也不知道这一刻她心脏惊悚地跳错一拍,因为死亡就在身边,于是她竟忘了殷钰的特殊,下意识以为殷钰在这一刻随着小公主死去了。

那一刻祝鸣心里空落落的,好像长久以来的什么东西,忽然跟被一刻不停的冷风刮走了。

出现了一个空洞,灌着风,更冷了。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一把将殷钰从地上拉起来,让她枕着自己的膝盖,两只手在人冻得冰凉的脸上不停地搓。

殷钰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嗯?”

祝鸣没好气道:“嗯什么嗯,你以前跟小强一样,那么难搞,怎么这次这么轻易就要完蛋了?”

殷钰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因为意识有点模糊,所以笑容也有些散漫:“人家冷嘛。”

祝鸣低头问她:“你在副本里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殷钰转了下脑袋,下意识寻找热源,把脸埋到了祝鸣怀里。

冻得冰凉的鼻尖隔着一层毛衣碰到了祝鸣的小腹,冻得祝鸣打了个哆嗦。

殷钰缓了缓麻木的脸和嘴唇,说:“没什么太严重的后果,就是可能要换具身体。”

祝鸣:???

换身体?这是人干事?哦对了,殷钰好像就不是个人。

所以说,她现在的身体也不是她本来的。

祝鸣有点忍受不了了,她必须得问,不然好奇心能憋死她:“敢问您这具身体是偷谁的,不会是偷我师父家里人的吧?”

因为闻人白明显认识这张脸,又说跟她家族中的事有关,所以有此联想。

殷钰打了个喷嚏,试图把两只冰凉的手往祝鸣怀里塞:“不是偷的,是别人给的,我又不是强盗。”

“呵呵。”祝鸣抓住她的手,冷笑,“反正你又不会真死,还挣扎什么。”

殷钰感慨道:“是真冷。”

祝鸣拉高领子,试图要挟:“不如这样,你再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让你取暖。”

“什么问题?”

“你换身体准备换谁的?现在身体的原主是谁?你有没有害死过别人?有没有想过害人?”

殷钰沉默片刻,很没节操地说了:“第一个问题,换我同伴的身体,和我现在这具身体来源一样。第三个问题,没有,我又不吃人。第四个问题,我对人类没有敌意,当然不会想着害人。但第二个问题,鸣鸣,你真的要知道答案吗?我倒是不介意告诉你,只是怕你接受不了。”

祝鸣奇怪地看向她:“你只要别告诉我你是我妈,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殷钰叹气:“其实我觉得,这个副本没有我们想象的凶残,应该不会现在就让我们去死。”

祝鸣阴阳怪气道:“哦,这样啊,看来您老知道的真多,恐怕早就知道这个副本的游戏模式和所有隐藏规则了吧。”

殷钰笑弯了眼睛:“哪有,什么都知道就不好玩了。”

噗通一声,殷钰又掉到了地上,这次是祝鸣推的。

祝鸣指着她的鼻子骂:“欠死你得了,你就在这冻着吧,反正你不怕死!”

殷钰:“……”

好冷酷,好冷漠,好冷啊。

殷钰蹲到地上,两只手拢着口鼻呵气,手指和耳尖已经被冻得红肿了。

“好吧,我说还不行嘛,其实我这具身体,是克隆体。”

祝鸣情不自禁揉了揉耳朵,狐疑:“我们还在灵异玄幻频道,不在科幻频道吧?”

殷钰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反问:“这矛盾吗?”

祝鸣居高临下地斜睨她。

没办法,现在自己受制于人,只能说实话啦,殷钰愉快地想,原来这种感觉是这样的。

“你知道的,克隆技术以前还不怎么发达,其实现在也有很多缺陷,制作这具身体的时候,制作者也结合了玄学手段。即使如此,这些身体仍旧没有灵魂,正好有人邀请,我就住进来啦。”

祝鸣挠头:“你是寄居蟹成精?”

殷钰哈哈笑了两声说:“真会开玩笑。”

“那你是啥?”

殷钰从善如流地把话题引了回去:“你是想知道我这具身体的本体是谁吧?是闻人家的孩子,跟你那位叫闻人涂的小朋友还有点关系呢,可惜她很多年前就死掉了。”

祝鸣正在想她之前的话:“这些身体的意思是,除了你,还有别的?”

殷钰眯着眼睛点头:“嗯呢!你也见过,比如屠维。”

于是祝鸣终于知道,为什么屠维总是带着面具了,毕竟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确实过于引人注目。

想想自己以前爱上的人,竟然是住着不知从哪来的游魂野鬼的克隆体,还有不知多少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同伴。

头皮一阵发麻,祝鸣呲牙裂嘴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到底谁干出的这种事?要是没有这些克隆体,是不是殷钰不会出现,暗界空间也就不会出现了。

殷钰已经开始自觉地往祝鸣怀里钻了,她挪着麻木的双脚,悄悄掀开祝鸣的大衣,把自己冰块一样的身体塞进去。

一只手从上而下,按住了她的脑门。

殷钰缓缓眨了眨迷蒙的双眼,睫毛上挂着一层白霜,她柔弱地抬头看向祝鸣:“怎么了?”

“最后一个问题。”祝鸣问,“阿涂在哪?”

殷钰看她一眼,说:“在她决定要去到的地方。”

于是祝鸣张开手,忍着寒冷让殷钰钻进自己的怀里,她就像抱了个大冰块,一阵一阵地过冷颤。

殷钰这具身体绝对算不上瘦弱娇小,她没法像小孩一样完全缩进祝鸣怀里,只能用腿缠着祝鸣的腿,上半身倒进她怀里,连脖子带脸,都躲到呢子大衣下。

幸亏这件大衣是宽松的版型,能塞下两个人,就是鼓鼓囊囊的,丑的不能再看了。

祝鸣的身体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但这点热量,很难支撑大风雪夜两个人的体温。

冷气不停从扣眼里、衣摆下和领口往里灌,殷钰努力贴贴,贴到祝鸣坐不稳,差点歪倒。

“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冷。”

因为殷钰的声音太无辜,祝鸣也不好意思再骂她,揪了揪衣裳,勒令她不许再乱蹭。

这个漫长无比,充满了离别气味的夜晚,两个恩怨情仇拉拉扯扯到现在都没算清的女人,竟也能这么亲密地互相依偎着取暖了。

好像这片天地里,只剩下了她们,好像可以放下很多事情,只是单纯地陪伴着。

“好暖啊。”

不知何时,祝鸣的意识也开始模糊,她听到耳边传来殷钰轻轻的喟叹声。

一些温度穿越了无垠黑暗与漫长寒冷,递了过去,于是至深处的造物产生了好奇与渴望,万事有始有终,这是某些事情的开始。

只是祝鸣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跟殷钰是什么时候冻死的,她只知道,到后面自己的身体整个都麻木地失去了知觉。

两人像是依偎在一起的两尊雕塑,纠纠缠缠,分不开来。

……

祝鸣沙哑地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再睁眼时,她又换了个地方。

活生生被冻死的感觉仍旧停留在记忆中,让她下意识打摆子,试图抱紧自己。

周围不是雪村了,而是类似于监狱的地方,墙壁地板全是水泥,天花板上有个灯泡,有一面由大铁栏组成的门墙,对面是个对称的牢房,里面关着三个昏迷的人。

脱离了雪村环境,感受到正常温度,祝鸣慢慢摆脱了被冻死的阴影。

他大爷的,以后再也不去爬雪山了!

祝鸣起身晃了晃铁栏门,没打开,便又去观察自己的“狱友”。

没错,这间牢房里,除了祝鸣还有三个人。

一个是殷钰,一个是眼熟的失踪玩家,两人都昏睡着,还没醒来。

第四个人醒着,是个头发油腻腻的女人,正靠在墙角无聊地抠脚。

她举起手,百无聊赖地对祝鸣打招呼:“嗨,我的新狱友。”

祝鸣也靠着墙坐下,有气无力地打招呼:“嗨。”

那女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噗嗤笑了:“你还挺淡定的,一般来说,刚到的人都会有点慌。”

祝鸣敷衍地笑了声:“慌又没用,听起来你在这呆了不少时间,也是个玩家吧?能传授后辈一点经验吗?”

抠脚女人拍拍爪子,抻了个懒腰:“等那俩醒了一块说吧,不然费口水。”

又过了会,殷钰醒了,再之后剩下的也醒了。

四人聚在这间空无一物的牢房里,围成一圈,听前辈讲经验。

“说起来,我在副本里呆了二十多天了。”抠脚女叫贾潇,她说,“再过一周,应该就能出去了。”

“看来这个副本还挺特殊。”祝鸣摸着下巴琢磨,“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贾潇说:“比之前的家长考核可要凶残多了,之前那个就是过家家,一点难度没有。但到了家长劳改所,呵呵,每天不仅要伺候少爷小姐,还随时可能遇到危险。”

据贾潇说,所有要劳改的家长,进来后每天都要上工,工作时间为8:00-5:00。

工作内容到时候就知道了,同时有监工守着,一不认真就会被打。

这些还不算什么,真正的危险,在晚上。

每晚的19:00-22:00,是自由活动时间,自由的不仅是犯人,还有小鬼。

“我作为前辈,能给你们最大的帮助就是告诉你们一个字:忍。”贾潇又挠了挠后背,“来这的应该都体验过你们家主子死前的痛苦,嘿嘿,这里的小鬼死的那叫一个花样繁多。你们低声下气地伺候,也许不用遭太多罪,还能争取一个劳改积极分子提前出狱。但是惹怒了他们,晚上就难了,在这里死掉可就真死掉了,不是之前那个幻境那么简单的。”

几人还想再聊会。

忽然听到空中响起刺耳的铃声:“早饭时间到,请各位劳改的家长有序出狱,依次排队,到食堂用餐。”

当啷一声,铁栏门自动打开了。

一个穿着缩小版狱警服的小男孩握着一把足有他两倍高的大叉子,站在走廊上吹了声口哨:“403、404出列!”

贾潇推着三人出门排队。

对面404住的是男犯人,他们比较惨,宿舍里没有老人指点,因此动作慢了点,在看到403都出门后才警惕地跟着走出来。

结果就因为慢了一点,最后出来的那人被小狱警一叉子扫倒在地,滋啦啦电了个爆炸头。

众多犯人逐渐聚集,向食堂移动,倒霉的爆炸头站都站不起来,被小狱警一只手拎着拖去了食堂。

第90章幸福家园(14)

第九十章

这是祝鸣第一次吃牢饭。

主食:一碗稀饭;主菜:水煮白菜。

连个鸡蛋都没有,可以说非常不人道了。

吃饭的时候,祝鸣悄悄数了下人数,发现出现在食堂的玩家共有27人,有的眼熟,有的陌生。

从神情的憔悴度上来看,他们一定在这呆了很久,没少受折磨。

吃完饭后,几个小狱警开始点名了,劳改的家长们被分成四组:劳动组、家务组、幼儿组和少儿组。

404的成员跟403的一个男玩家,都被分到了劳动组,贾潇的脸色明显轻松不少,还有心情对大家开玩笑:“好好珍惜一下这个机会吧,毕竟出去就体验不到了。”

403的那个男玩家,和祝鸣殷钰是同一批进这个副本的参与者,双方对彼此还有印象,他自我介绍叫蒋鹏鹏。

小狱警见他们几人在说笑话,一叉子扫过来,吓得几人连忙严肃排队。

劳动组的工作地点在一楼,那里由几个大车间组成。

小狱警领着他们进了其中挂着“缝纫室”的车间,里面摆着几辆缝纫机,架子上堆满了布料。

被呵斥着坐到缝纫机前的时候,祝鸣也是没想到,自己的经历可以这么丰富多彩。

五人的任务说出来很简单:做童装。

但对从没干过这种活的新手来说,必然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没有在一开始就能熟练无比不出错的,而且这种老式缝纫机,也不是看一眼就会用的。

可这里守着两个小狱警,一个拿叉子,一个拿鞭子,谁不好好干谁就挨抽,做错了破坏布料,也要挨抽。

且每个人都有工作任务量的要求,完不成不能吃饭,上午只能去一趟厕所,可谓凄惨到了极点。

贾潇是挨抽最少的那个,她干过好几次这种活,因此比别人熟练的多。

其次是祝鸣,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特有当服装设计师的天赋,所以挨抽少。

其他人暂时差不多。

在贾潇的提醒下,几个女生耐下心来也很快上手了,祝鸣虽然耐心不太好,但不代表脑子不好,学会怎么做衣服后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反正不能浪费,不能做坏,但没说不能做丑点呀。

祝鸣秉承流水线工作的逻辑,先吭哧吭哧裁了一堆布片,不说别的,那把大剪刀咔嚓咔嚓用起来是真过瘾,就是一不小心容易歪。

干得热火朝天时,挨抽最多的蒋鹏鹏有点遭不住了:“你们谁能帮我做点?”

贾潇嘴里叼着一根笔,哼哼道:“怎么别人都能学会,就你不会,步骤又不难。”

蒋鹏鹏赔笑脸:“话不能这么说,人总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好歹大家都是玩家,帮个忙呗。”

贾潇在这呆了快一个月,什么人都见过,才懒得理他。

祝鸣倒是热心,挥舞着自己裁丑了的布片问他要不要。

蒋鹏鹏笑的有些为难:“不用不用,这个步骤我可以。”

404最后那个女玩家焦美琪,见状伸出了援手:“那咱俩分工合作吧,你负责剪裁,我负责缝纫。”

蒋鹏鹏受宠若惊地感谢她:“谢谢你啊美女,你真善良。”

焦美琪被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体贴地说:“没关系,男人嘛,本来就大大咧咧的,没我们女人细致。”

祝鸣扭头问自己旁边的殷钰:“我也想跟你分工合作。”

殷钰弯了弯眼睛:“我拒绝。”

用裁刀裁布料可比缝纫简单多了,他们做的衣服样式简单,照着模板划线然后剪出来布料就行了。

缝纫时则要小心别缝歪了,还得完成收边。

因此蒋鹏鹏跟焦美琪说是合作,其实占了大便宜。

因为工作量不小,几人很快安静下来各干各的。

于是楼上的奇怪声音,便明显了起来。

首先是各式各样不一而足的尖叫声,众所周知,小孩的嗓音一般都比较尖细,而现在无数道声音交织在一起,简直就是魔鬼在演奏。

因为劳动组的工作地点在一楼,下楼时会经过三楼二楼,所以他们知道,三楼是少儿组的地盘,二楼是幼儿组与家务组的地盘

这种尖叫声,毫无疑问是幼儿组发出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总能听到一些慌乱的跑步声,和玩家崩溃的骂街声,当然,通常这骂街通常会伴随一声惨叫,叫的比劳动组挨鞭子时的声音大多了。

祝鸣干到一半的时候,一边唏嘘倒霉的玩家,一边感到了饥肠辘辘。

早上吃的全是水,根本不抗饿,她本就胃口大,那点稀饭白菜,只够塞牙缝。

此刻这些吃的全都化成了液体,流向她的膀胱,祝鸣踩着缝纫机抖腿,效率高的殷钰忍不住连连侧目。

祝鸣悄悄看回去,用唇语问她饿不饿。

殷钰点点头。

于是祝鸣使了个眼神给她,举手打报告:“报告警官,我要上厕所。”

小警官认真负责地在点名表上记录下祝鸣的名字,准许她出去:“去吧,快点回来。”

祝鸣把自己的布片交给殷钰,便迫不及待跑了出去。

她先去洗手间,解决了个人的生理需求,又悄咪咪上楼,试图溜进食堂的厨房。

说巧不巧,食堂里有个拿大叉子的小警官守着,也没有后门让人偷溜。

食堂也在四楼,看起来就是几间牢房打通后改造的。

此时就不得不说一下这个劳改所的构造了,这是一个回字形的建筑物,共有五层楼,在四楼的牢房上面,还有神秘的第五层。

祝鸣猜第五层应该住着狱警等NPC,因为第五层的楼梯被一道铁门挡住了,普通的犯人根本上不去。

……

祝鸣回到厕所,接了一水桶的水,并偷了一根拖把。

她用拖把杆顶住门缝,把水桶挂到了门把手上,然后砰砰砰一顿捶门。

捶完后 ,祝鸣立刻跑到拐角处躲起来,食堂内的小狱警疑惑地走过来开门,发现门外有股力道在顶着。

他下意识用力去推,结果这次又太用力了,门一下子打开,拖把倒地,装的满满的水桶乱晃着泼出来,小狱警差点摔倒。

他被吓了一跳,又被水泼湿了衣服,当时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到底是哪个坏蛋在恶作剧?!

小狱警左右看了一圈,很想立刻把人揪出来,可是身上湿乎乎的,让他只能跺跺脚先跑走换衣服。

祝鸣便趁此时机,溜进了厨房。

结果进到后厨一看,全是生的。

唉,生的就生的吧,祝鸣手疾眼快往裤兜里塞了四根胡萝卜,翻天覆地只发现了胡萝卜和一些生的面团后,这才满怀怨念地离开。

祝鸣忧郁地下楼梯,才下半层,就跟眼熟的某位小狱警撞上了。

等等,这不是刚跑去换衣服的那位吗?

小狱警一见她,立刻炸毛举起叉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祝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狱警:“看叉!”

祝鸣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回跑,跑出好远才敢回头,结果那小狱警竟然没追过来。

脚步慢下来,祝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奇怪,小狱警这类NPC不住在五楼吗?那五楼到底有什么?

祝鸣决定从对面的楼梯下去,果然对面通往五楼的楼梯也被封锁了,祝鸣绕路回一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

说来也可怜,一楼没开的车间都被锁着,怕被小狱警们逮住偷吃,祝鸣不得不躲进一楼洗手间啃胡萝卜。

啃着啃着,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兔子,满耳朵都是咔嚓的脆响。

正咔着呢,洗手间又进来一个人。

是殷钰,她手一伸,笑眯眯地跟祝鸣讨来了另外两根胡萝卜,两人就蹲在洗手池边上,对着把胡萝卜啃完了。

不得不提的是,在这种场所啃胡萝卜,殷钰都能翘着兰花指吃的小口优雅又快速,祝鸣实在是佩服。

吃完后,祝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吃这种东西,虽然胃里不那么饿了,嘴巴却更馋了。

“我出来这么久,那些小鬼没意见?”

殷钰摇头:“我看没什么反应。”

“那成,咱们回去吧。”祝鸣叹气,“真是服了,你能想象吗,食堂整个厨房都是胡萝卜!早知道要在这吃一个月牢饭,我就不该进劳改所。”

殷钰安慰道:“后悔也晚啦,来都来了。”

祝鸣两眼放绿光:“没错,来都来了,要是不把这里彻底搞定,都对不起我的舌头!”

回到缝纫室的时候,看守的小狱警没什么反应,让两人坐回去继续干活。

在两根胡萝卜的加持下,祝鸣撑到了中午,在狱警的看守下,几人向四楼食堂走去。

等进了食堂一看,祝鸣忍不住震惊,尤记得早餐时,大家虽然没什么精神,但也有个人样。

这才经历了一个上午的折磨,怎么一个个就跟被榨干了似的,奇形怪状,憔悴如鬼。

原来,被安排踩缝纫机真的很幸运了……

午饭就是一盘炒胡萝卜丝跟俩小馒头,每人定量,404四个难姐难妹自然坐到一起吃。

祝鸣才啃了两根生胡萝卜,她也不爱吃这样炒的,就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夹着夹着,她忽然放下筷子,端着托盘站了起来。

“殷钰,我有点事想跟你说,你过来。”

殷钰不明所以,还是端着托盘跟了过去,四周有小狱警守着不让大家闹事,但他们不会管犯人们到哪桌吃饭。

两人来到了最角落最不起眼的餐桌上,因为这边站着两个狱警,大家下意识避开了这里。

见人走了,焦美琪奇怪地问贾潇:“你说她们要谈什么?神神秘秘的,也不让我们知道。”

贾潇已经吃了近二十天这种饭菜,吃的生不如死,百无聊赖地说:“关我屁事,谁还没点小秘密了。”

焦美琪不说话了,低头吃菜。

那边祝鸣确实有个秘密。

她伸筷子在殷钰菜盘里翻了下,殷钰也没阻止,只问她在检查什么,反正菜里没毒。

“我当然知道没毒。”祝鸣侧了侧身子,挡掉别人的视线,然后用筷子拨开了自己那盘胡萝卜丝。

只见红灿灿的胡萝卜丝拨开后,底下赫然躺着块红烧大排!

也许在平时,一块大排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但这里可是家长劳改所。当所有人都只能吃水煮白菜跟胡萝卜丝的时候,一块红烧大排,就足以跟在树上跳舞的母猪相比了。

殷钰恍然大悟,同时有了新的疑惑:“为什么?”

祝鸣同样奇怪:“这问题我也想问。”

殷钰便眨眨眼,笑道:“那,要不要我帮你试毒?”

祝鸣笑眯眯地磨牙:“想吃呀?”

殷钰微笑着点头,笑容标准地像是茶馆里表演茶艺的师父。

“那成。”祝鸣用筷子把大排分成两块,“你下午帮我干活。”

殷钰:“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