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这一次的火车, 比他们几年前去深市的时候要快一些。
第三天的早上就已经到县里了,沈越拖着两个行李箱,唐舒抱着因耍赖多次已经被赐名“小猪”的糖糖坐上回去镇上的车子, 就往青峰镇赶去。
经过半小时的车程, 车子终于在镇子的站点停下,两人看着已经有了些变化的镇子, 莫名对视一笑:“变了这么多啊?”
本来车站附近有个歌舞厅, 当时沈越还来这个歌舞厅跟调戏过唐舒的人打过架。
现在居然已经拆了,现在在起房子,不知道是用作什么。
沿路走上去,有很多的工厂和小学中学,有些工厂门外写着搬迁,但是两间学校倒是没什么变化, 因为刚好是工作日,很多学生正在往学校的方向走。
唐舒忍不住笑了笑, 看向身旁的男人, 问:“还记得我们在这边卖早餐吗?”
沈越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会不记得?当时你还大着肚子。”
那时候沈越就很惊讶, 为什么她这么大胆, 挺着个大肚子出来摆摊,而且遇到了有人调戏, 居然也不跟他说……
唐舒闻言, 便跟怀里迷迷糊糊的小家伙说:“糖糖, 你快看,已经回到老家了,妈妈以前还带你来过这里卖包子呢。”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 两天的火车足够把她的精力消磨干净,看了两眼之后便又趴在唐舒的肩膀上睡回去。
唐舒回想着往事, 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虎子现在怎么样了?当时他可是最卖力帮我卖包子的!”
“虎子都上初中了。”沈越还记得那小子很爱往他们家跑,就是为了唐舒做的美食。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唐舒一边走,一边听到了男人略小气地说了一句:“你还欠我一个蛋糕呢。”
唐舒疑惑万分地看着他,实在想不起来什么蛋糕,“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欠你蛋糕了?”
沈越就知道她忘记了,把行李放下,然后接过唐舒身上的孩子,说:“我来抱一下,你也该累了。”
唐舒感觉身上一轻,忍不住说:“早知道问大成和小玲借一台推车,这小家伙现在也太沉了!”
糖糖之前也有一台小推车,不过她很少坐,喜欢自己走路,后来就送邻居了。
这一趟回来,感觉还是得有一台小车车才行,就算孩子不坐,用来放行李也用得上。
经过学校之后,很快就转进去他们房子所在的那条路,镇子上的人都起得早,一开始看到了沈越和唐舒,纷纷盯着他们,直到认出来之后,才打了几个招呼。
糖糖也是在这时候醒的,虽然不认识镇子上的人,但还是跟他们挥了挥手臂。
直到回到家里门口时,好奇的目光才少了一些。
唐舒前几天已经给刘婶打过电话,让她帮忙收拾一下,推开院子的铁门,吱呀一声,熟悉的天井就展现在眼前。
“婶子。”
看着那头发已经有点发白的背影,唐舒还有点不敢认,但从她的动作身影还是能看出来,这就是刘婶。
刘婶听到有人叫唤她,连忙回过头,目光在看到唐舒和沈越的时候,惊了又惊,好半响才“诶”了一声。
沈越把孩子放了下来,也唤了一声:“婶子。”
“小舒,小越,快进屋。”刘婶舀了一瓢水,把手里的污迹冲洗干净,问:“你们怎么不给你叔打个电话啊?让他去火车站接你们啊!你们是走路回来的吗?”
唐舒把行李放在了客厅门口,被刘婶拉着看了又看,一边应道:“我们从火车站坐汽车回来的,顺便看看老家发展成怎么样,变了好多啊。”
刘婶看着像是变了,又好像没怎么变化的唐舒,忍不住笑了笑:“我们小舒还是这么好看,镇子上哪有什么变化?也就拆了几栋破楼,不过好多人都盖新房子了,有些人那房子的外墙还贴了瓷砖,可漂亮了。”
沈越和唐舒变化都是不大,但从身上的气质能看出是完全不一样了。
唐舒本来长得漂亮,现在打扮精致了些,显得更好看了,活脱脱一个电视大明星一样。
而沈越就更加了,虽然还是爱冷着一张脸,不过身上那桀骜不驯,狂妄嚣张的戾气收敛了不少。
看上去比镇子上那些工厂老板还要精神百倍,说一句脱胎换骨也不过如是。
唐舒点头:“是的,我刚刚看到了。”
两人含蓄温暖了一番,跟唐舒说完话,又跟沈越说了一会儿,最后还逗弄了糖糖很久。
糖糖肯定是不记得刘婶,但是她会看大人的眼色,知道刘婶跟唐舒和沈越要好,她也就甜甜地喊了声“奶奶。”
刘婶看着白白胖胖的糖糖,笑得更欢,从兜里抓了一把早就准备好的糖果塞给她:“这小丫头,越长越可爱了,小时候就知道她准是个小美人,果然是这样。”
糖糖听到了刘婶夸她小美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谢谢奶奶。”
“真乖!”
家里已经收拾过一遍,客厅没有变,就是肉眼可见的更加旧了一点。
房间的被子床单都是新的,之前那些已经被屋顶漏进来的雨水打湿发霉了,刘婶就帮他们扔了。
放好了东西之后,很快就到了中午。
因为家里什么都没有,唐舒跟刘婶说了,这几天在他们这边吃,算点伙食费。
刘婶连忙说了几遍不用,不过唐舒还是坚持把钱放下,不能白吃白喝。
“你这也太多了,你们就三张嘴,哪吃得了这么多?”刘婶捏着厚厚一沓的钱,少说也有两三千,她哪里敢收,连忙塞了回去。
唐舒就说:“这些年您帮我们看管房子,还帮我们打扫,买这个那个,这都不知道够不够呢。”
房子保存得挺好的,看屋顶的瓦片,似乎也时不时整理过,就算换了亲戚,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么好。
再多钱,也补偿不了人家的心意。
刘婶还想推,沈越在一旁说道:“婶子,拿着吧,这几年辛苦您了。”
刘婶哎哟一声,有点不知所措:“什么话?都是自己人,跟婶子客气什么?”
唐舒把钱推过去,笑着说:“既然婶子您都说是自己人了,还跟我们客气?”
刘婶拒绝不了,最后还是收下了。
但却把钱放在了客厅,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就是为了钱才办这些事的。
*
唐舒跟刘婶在厨房忙活,沈越就在天井杀鸡拔毛,糖糖就搬了一张小凳子,摘豆角。
刘婶看着外面忙碌的沈越,跟唐舒说:“对了,沈越有没有跟你说起他有个舅舅?”
“说过,不过我没见过他。”唐舒没有说对方已经联系上他们的事,听刘婶这么说,对方说不定已经先找来了这边闹过事。
刘婶叹息了一声,“沈越他这个舅舅啊……”
说起方爱国,就连刘婶也气不过,说当年老太太患病的时候,别说一分钱没有,就连看都不看一眼。
老太太的身后事也是沈越一个人和刘婶帮着办的,后来方爱国是回来了一次,不过却是为了老太太的钱回来的。
知道老太太存折里没有钱,还一直质问沈越那些钱都藏到哪里去了,后来知道是给老太太看病花没了,又说是刘婶骗了老太太的钱,大闹了一场。
最后街道办的人来了,意思是沈越还是个未成年人,需要有个监护人,结果方爱国直接跑没影儿了。
说起这事,刘婶现在还气得发抖,“老太太能有几个钱?也就帮人缝缝衣服,做几顶帽子。他一个当儿子的,出去外面打工好几年都不闻不问,连生病了也不回来看看,人没了还想着有没有给他留点钱,他想屁吃呢!”
唐舒没想到方爱国居然坏成这样,当时寄去家里的那些番薯就应该给他寄回来,让他自己吃个够!
刘婶往沈越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对唐舒说:“现在政府不知道是不是要征收房子了,我看方爱国这次就是冲着房子和钱来的,你们可千万别让他得逞!”
唐舒点头,语气坚定:“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沈越更加不会。”
方爱国这一次之所以不敢直接开口,一方面是忌惮沈越在外凶狠的名声,另一方面也猜到现在的沈越大概率不在意政府补的这点钱和地,所以想打亲情牌,让沈越把补偿款给他。
但是方爱国当初做得那么绝,沈越怎么可能会松口?
“你们不会那就好了。”刘婶松了一口气,就怕沈越现在有钱了,一时心软就把房子给那个没良心的舅舅。
说起来,沈越和唐舒确实是有钱多了,不仅从他们的衣着能看出来,去年有人去深市参加了庄大成儿子的满月宴回来之后,很多人都说沈越现在是大老板,生意做得很大很大那种。
可就是他不在意这点钱,方爱国却早早惦记上了。
很快,刘婶和唐舒就做了六菜一汤出来,刚好刘叔也从外面回来了,但是脚却一崴一崴的。
刘婶看出了唐舒和沈越的疑惑,便解释说:“你们去深市那年,老刘不是出车祸弄伤了腿吗?后来又开了两年车,去年终于开不下去了,进了厂子打工。就是一到雨季就犯疼,老毛病了。现在他就在镇子上的工厂上班,收入虽然不高,但加上我卖点早餐,也过得去。”
唐舒看出来了,刘叔也老了不少,自从不开货车之后,家里的收入少了很多很多。
她还记得以前刘婶家里有个电饭锅,有煤气炉,可是刚刚在厨房看到他们没舍得用煤气用电,依旧用柴火来烧菜煮饭。
刘叔看着客厅里的几个人,笑得有点牵强:“回来了啊?坐吧坐吧。”
早几日就知道唐舒和沈越会从城里回来,自家婆娘早早就忙活上了,帮他们打扫卫生,还给买了新的被铺床单。
当时他还有点心疼钱,不过看到桌子上一沓票子的时候,就知道沈越也不是没良心的人。
吃饭的时候,刘叔和沈越喝起了酒,聊起了在深市的发展。
沈越向来不喜欢说这些,但在刘叔面前倒也没有隐瞒太多,就说现在已经开了个公司,有自己的车队。
刘叔双手撑在大腿上,表情却是惋惜不已:“可惜啊,要是叔还年轻几岁,还能帮你开开车送送货,现在是不行了,叔这腿啊,跟废了没什么区别。”
刘婶连忙阻挠道:“你这个人,说这些干嘛?这不是好好的吗?就是下雨天有点小毛病而已。”
沈越:“叔您别这么说,腿问题不大,我认识几个骨科医生都挺有经验,你们要是哪天有时间,可以去城里看看,说不定能缓解一下。”
刘叔宽慰一笑:“叔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不过你有心了。对了,征收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一道粗狂沙哑的声音:“沈越是不是在里面?沈越——”
第92章
“沈越——”
一道粗犷洪亮的男声在门外连续喊了两下, 屋内吃饭的人纷纷停住手里的动作,就连正在吃着鸡腿的糖糖也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的方向看过去。
刘婶听着外面的叫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跟唐舒对视一眼, 语气有点不太确定:“好像、好像是方爱国。”
话落,唐舒身旁的沈越却像没听见似的, 拿起碗旁边的酒杯子又抿了一口, 对上唐舒看过来的目光,他淡淡一笑:“看什么呢?吃吧!等会你闺女还得回去睡午觉呢。” 唐舒早就跟沈越说好了吃过午饭就回去洗个澡,然后睡一觉,虽然回来的火车是卧铺,但挤了两天依旧疲惫不堪,于是便点了点头:“哦, 那吃饭。”
刘婶和刘叔看出了沈越的意思,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道:“那……吃饭吃饭, 你们坐了那么久火车也该累了, 等会回去好好睡一会。”
小家伙竖起了耳朵, 依稀辨认出门外的人就是在叫着她爸爸的名字,于是看着沈越, 用稚嫩的声音问:“爸爸, 外面的人是不是找你?”
“不用管, 吃饭吧。”沈越抬起筷子,给孩子夹了块家乡豆腐,没有再说话。
不过门外的人显然也没有放弃, 大概是因为听不到回应,过了一会干脆直接闯进了刘婶家的天井院子。
镇子上的人白天几乎都不锁门, 有时候连虚掩也没有,就这样敞开着,所以方爱国和他的媳妇张红燕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方爱国走在前头,衣着朴素,个子还算高大,脖子微微前倾,理了个蘑菇头,厚厚的耷拉着像是好几天没洗,头发一缕一缕的。
而他身后的张红燕明显收拾过,穿了一件波点红色衬衣,牛仔裤。长发用夹子别起来,以前应该是做过造型和染色,但已经发黄发枯。
只见她进了门就来回打量着客厅的人,最后目光落在沈越的身上,露出个明显吃惊的表情,然后不知道在方爱国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话。
方爱国探究的目光落在沈越身上,紧张地搓了搓双手,上前了一步:“越儿啊,我是大舅,你、你记得不?”
张红燕踢了方爱国一脚,附和了一句:“你瞧你说的,哪有孩子不记得自家舅舅的?这不笑话吗?”
话落,在场的人都没有应话,沈越这个当事人更是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自顾自慢悠悠地吃着饭。
过了好一会,方爱国都没有听到沈越的回应,着急地跺了跺脚,干脆豁出去了,往客厅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抹尴尬的笑容:“沈越,咋回来都不告诉舅一声呢?我去火车站接一下你们嘛,你们从火车站回来也不方便。”
去年他就给沈越寄了点家里特产过去,也不知道他收没收到,给沈越打了几次电话,一次都没联系上。
今儿早有人告诉他,沈越带着媳妇孩子回家来了,所以他急急忙忙就带着张红燕过来。
接着,方爱国注意到沈越身旁的糖糖,眼睛亮了亮,呲着牙笑了两声:“哎哟,这就是我们家的小妮子吧?舅姥爷之前跟你讲过电话呢,你记得不?”
糖糖没有见过方爱国,更听不懂他这带着浓浓乡音的普通话,只是很疑惑地看了他两眼。
方爱国可不指望一个小屁孩会回应他,只是继续笑着道:“我们家小妮子可真可爱,白白胖胖的,活脱脱年画上的小福娃呢!”
话落,一直没说话的沈越把筷子撂到了桌子上,发出了突兀的“啪”一声,只见他慢悠悠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巴,然后抬眸看向一直叨个不停的方爱国。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
沈越的语气冷冰冰的,明显不想跟方爱国上演那种虚情假意的亲情戏,要不是因为刘婶和刘叔在,说不定直接把他轰出门去。
方爱国对上沈越冰冷无情的眼眸,慌得咽了咽口水,语气越发忐忑不安:“这……你们一家人不是难得回家一趟么?大舅是想着,替你们接风洗洗尘,今晚去我家吃个饭,大舅来下厨。”
他来下厨?沈越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他家一口饭,他不惦记老太太兜里那几块钱就偷笑了,吃了他这一顿饭,谁知道要用什么要偿还?
“你家的饭,我无福消受。”说完,就拉着已经吃饱的糖糖和唐舒,朝外走去。
还不忘挂着一张笑脸,跟刘叔刘婶说道别,还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语,听得方爱国的脸色直接就耷拉下去,铁青铁青的。
*
回到家之后,沈越直接把院子的铁门上了栓,一看就是防着方爱国又来打扰他们。
糖糖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到沈越的脸色不太好,她还是走过去厨房,抱住了正在忙碌着的沈越的大腿,问:“爸爸,你是不是不开心?”
沈越笑了笑,怕手里正刷着大大铁锅会弄到孩子,便笑了一声:“没有不开心,你跟妈妈去收拾一下房间,等会洗个澡再睡午觉。”
糖糖乖巧地点头:“好的,知道了爸爸。”
沈越看着孩子又哒哒哒地跑回去客厅,把铁锅里的脏水倒掉,冲洗了几遍,然后打了两桶水,开始生火烧水。
过了一会儿,水已经烧好了,唐舒也收拾得七七八八,因为刘婶已经提前给他们打扫过,地板和家具都很干净。
唐舒拿着换洗的衣服走过来,看到沈越已经准备好了一大盆的温水,问:“我们明天一早去给孩子她太姥姥扫墓?等会要不要去街上买点纸钱?”
出发的时候,他们特地算好了到家的时间,恰好明天就是清明。
沈越直接搬起那个大脚盆就往卫生间走,想到这两天在火车上唐舒都没睡过一个好觉,边走边说:“不急,睡醒了再说吧。”
唐舒跟在男人的身后,把糖糖换洗的衣服放到了一张干净的椅子上,想到刚刚方爱国的事情,便问:“方爱国他们在镇子上还有住的地方?”
她还一直以为这个房子就是老太太留下的唯一一个房子,那方爱国他们为什么还要来抢?
沈越把唐舒递来的毛巾重新洗了一下,因为在火车上也用过,总感觉有点不太卫生,“不在镇上,在村里。”
唐舒这才知道,八几年发大水的时候,他们家从村里搬了出来,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镇上的人,所以方爱国现在应该在村子里住着,但是离镇子上却不远,骑个自行车也就十来分钟的事情。 不过刘婶说方爱国之前一直在外边打工,媳妇孩子都早早带出去了,好些年都没有回来过,按理说他应该在外面有房子才对,不然这么多年他住哪?
看来方爱国为了这个房子征收的事,估计也费了不少心思,还特地回来等着沈越呢。
一家人洗完澡之后,糖糖已经舒舒服服躺回去床上了,也许是因为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感到很新鲜,她也睡不着,这里摸摸,那里弄弄。
唐舒洗了头,也没这么快可以睡,在客厅门口吹头发的时候,沈越也没闲着,打了几桶水,裸着上半身在天井把他们的衣服洗了。
“之前没发现,怎么你闺女的衣服这么脏呢?你看这水黑的。”沈越一边说,一边毫不嫌弃地又搓又洗,把小家伙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
唐舒看着男人精瘦匀称的后背,看他刚洗过澡又热出了一身汗,忙说:“你怎么不进来屋檐这边洗呢?这边阴凉一点。”
沈越:“打湿了地板不好走,快洗好了,你帮我拿几个衣架。”
唐舒回去房间拿衣架,看到糖糖趴在床上的,抱着一个玩偶在玩过家家,就没有打扰她。
晾衣服的时候,唐舒想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便说:“你说方爱国他们会不会就这样放弃了?”
虽然今天就方爱国说了一堆话,但他们出现的时候,明显张红燕先是在方爱国耳边说了几句话,方爱国才开始行动的。
今天他们上赶着贴了一脸冷屁股,说不定回去之后想对策说服沈越呢。
沈越把衣服晾到了架子上:“他要是直接开口说想要这个房子,我都高看他一眼,弄这些有的没的,演给谁看呢?老太太也看不到了,多此一举。”
唐舒失笑:“他怎么可能敢直接开口,他也知道自己理亏。”
当然是得打感情牌,可惜沈越并不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
沈越啊,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软硬都不吃。
方爱国怕是要扑空了。
沈越打了一瓢水,重新洗了洗手,然后搂着唐舒的肩膀,往客厅走回去:“他不是觉得自己理亏,只是演给街坊邻居看。”
听沈越这么一说,唐舒觉得也有点道理,沈越现在在老乡们的眼里已经是事业有成,要是为了老家的一个破破旧旧的小房子跟自家亲舅舅撕破脸,就算是有理,但也少不得有人嘴碎,背后说三道四。
唐舒拢了拢长发,“那既然他能演,你也演给他看看。”
沈越笑了一声,拉着她回去房间,“他爱演就演,老子才懒得理他。”
说完,他就拖鞋上了床,把正在玩过家家的小家伙推到了一旁的小床上,这是刘婶特地给孩子准备的,怕他们三个不够睡,“赶紧睡觉,不然等会上街不带你去了。”
小家伙洗澡之前还打了几个哈欠,明显就有睡意了,不过洗过澡之后就龙精虎猛的,一直没说要睡觉。
此刻听到沈越这么一说,直接就拒绝道:“我不睡,我要在这里玩。”
“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你赶紧睡。”沈越把一张毯子扔小床上,让孩子自己睡。
唐舒的头发也还没干透,也不着急睡觉,而是坐到了床旁边的椅子旁边,拿出笔纸,开始写作。
写了没几个字,沈越突然凑了过来,炙热的呼吸喷在她脖子处,痒痒的,只听到他不满地说:“快让你闺女睡觉。”
唐舒的心思还在稿件上面,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她不睡,你就先睡吧,我等会再跟她一起睡。”
谁知道下一秒男人的气息就贴近她的耳畔,笑得有点蛊惑,“舒舒,我想跟你睡。”
唐舒写字的手骤然顿了顿,耳朵慢慢烧了起来,红红的,本想假装听不懂男人的话,但对方已经倾身上前,贴着她的唇边吻了一下。
唐舒被他吵得有点静不下心,干脆把笔一放,拉着不愿意睡觉的小家伙躺了下去。
正好唐舒也有了睡意,身旁的位置突然一空,孩子已经被抱过去小床边上,男人高大的身影压下来,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沈越在这事上从不多话,一手抚摸着她柔软的秀发,一手搂住她的腰,薄唇亲昵地摩挲着她的鼻子,眉毛,眼睛,耳朵……最后又回到唇上。
唐舒本就有了睡意,此刻更是软趴趴的一动都不想动,依偎在他的怀里,时不时用手拍打男人坚实的手背,示意他动作轻一点,别让身下这张已经上了年月的木床发出不堪的声响,也害怕小床上的孩子会惊醒过来。
房间的窗户还挂着唐舒前几年的窗帘,此刻把窗外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但却阻隔不了外面的响动。
沈越明明也没有素了很久,却急得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越发激动,此刻清清楚楚印在唐舒的眼中。
唐舒难耐地推了推他,男人却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腕,压在脑袋上,眼底泛着红:“舒舒,你知道吗?”
唐舒摇头,她脑袋乱糟糟的,知道什么啊?
“我在这里想过千千万万遍……” *
那边的方爱国和张红燕回到家之后,生气地把准备好的菜扔到了提篮里。
张红燕生气地指着方爱国破口大骂:“你看你,怎么叫那小子来吃个饭都做不好?到时候清明一过,政府很快就上门去征收了,再不跟那小子说,我们一分钱都分不到!”
方爱国被沈越气得也不轻,回来还受一肚子的气,着实有点忍不下去了:“你说叫他来吃个饭他就能答应了?你晓得沈越是个啥样的人吗?我看要不就算了,那小子肯定不会答应的。”
张红燕不知道沈越这个人,但是他却清楚,镇子上谁不怕他?
要是老太太还在世,说不定还能劝一劝他。
可他们这些年不闻不问的,老太太去世的时候也没回来,要不是有这一层亲戚关系在,沈越说不定直接就甩他两拳了。
要不是张红燕一直想要分钱分地,他是不想跟沈越打交道。
张红燕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方爱国,你瞧你这窝囊样,你是他舅舅,你还怕个啥?再说了,你才是方家唯一的血脉,他沈越就是个外嫁女的孩子,我们怎么就不能要了?他沈越本来就没有资格继承房子,现在还想独吞这笔钱,我绝不同意!”
方爱国轻嗤了一声,掏出自己烟筒出来,慢悠悠地塞着烟丝:“你能,你去要,那小子瞧着可邪门了,今儿个把我吓一跳,我可打不过他。”
张红燕皱着眉头,回想起今天的场景,沈越是一点情面都不念,也是够绝情的,便说:“就算是不能把房子要回来,我也要分一半的钱,他凭什么霸着房子?!”
“燕子啊,我看要不就算了……”方爱国吸了一口烟,总感觉有点不安,劝道:“我怕到时候他知晓我们在城里买房的事,我们也说不清——”
“闭嘴!”说起了城里房子的事情,张红燕就慌了,那买房的钱可不是他们自己挣来的,而是方爱国那个妹妹,也就是沈越的母亲前些年给他们的。
而且,钱还是从老太太账户取出来的,这事谁都不知道,毕竟老太太那存折就一直在他们这,银行查得也不严,有密码就能取。
不过最近几年却突然没有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看着方爱国下了岗,她那两个儿子儿媳现在又为了房子抢得头破血流,还把他们赶回了老家来。
要是不把老太太那房子要回来,他们以后也只能在这泥巴屋待着了。
张红燕突然灵机一动,问:“那小子是不是就生了一个丫头?”
方爱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便支吾地“嗯”了一声:“好像是吧,就一个丫头,我看他那媳妇也没怀。”
张红燕冷哼了一声,想起了唐舒来,当时只觉得她俊,倒是没什么特别:“你看那些个有钱人谁不是几个孩子的?他那丫头也有个四五岁了吧?这么多年都怀不上儿子,我看是他那媳妇生不了,连屁股都没有!”
方爱国觉得张红燕这话说得不怎么对,虽然只是匆匆见过一面,但是唐舒那模样,还是很俊很显眼的。
至于身材,似乎也不算差。
但是张红燕下一句,却让他被烟狠狠呛了一口。
只听张红燕压低了声音,问:“你说我们把铁蛋过继给他,沈越会不会答应把房子给我们?”
第93章
第二天一早, 沈越就用了庄爸给他的钥匙,开了一辆摩托车过来。
之前家里也有一辆摩托车,后来沈越买了小车就放到了中转站给其他人用, 这两年都没有开回去过小区里。
糖糖已经很久没有坐过摩托车了, 听到了轰鸣声,立马就激动地朝他挥了挥手:“爸爸, 我也要坐。”
“来, 我抱你上去。”唐舒看到孩子激动得蹦蹦跳跳的,连忙把她抱了上去。
不过刚坐下,小家伙就不乐意了,指了指前面,说:“妈妈,我要坐前面。”
沈越以前用摩托车载过她, 那时候虽然小,但自己也能扶着两把后视镜, 不过那时候就在以前租的小区里慢悠悠地开, 还没人家走路快。
唐舒看了眼沈越, 沈越马上就明白她的意思, 便笑了笑:“放心,我开慢点。”
“行吧, 那你开慢点。”听到沈越这么说, 唐舒便把孩子抱上去摩托车的前面, 然后把小家伙的手放到了后视镜把手,提醒她:“抓住这里,不能松手知道吗?”
糖糖笑嘻嘻地点头:“知道了, 一定不松手。”
唐舒今天穿了舒适的休闲装,轻松地上了车, 不过沈越倒没急着开走,而是抓住她的两只手,然后放到了自己的腰上,微微侧了侧头:“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什么啊?抓稳了,我们出发。”
唐舒双手环住男人精瘦的腰,笑了笑:“谁老了?你才老了呢!”
沈越脸不红心不跳,扶着自己的腰:“确实老了,今天腰有点疼。”
闻言,唐舒狠狠掐了一下某人的腰,回想昨晚的战况,脸却红了起来:“快开车,等会还得去买点纸钱和水果。”
沈越慢慢启动车子,摩托车缓慢地朝前开去,小家伙那飘逸的刘海随风吹起来,高兴得裂开嘴巴咔咔笑了起来。
摩托车的车速并没有很快,唐舒见到有认识的邻居就挥手跟人家打招呼,镇子上的人大概都知道他们回来了,所以也没有像昨天那么好奇。
在镇子上买好了东西之后,他们就出发去扫墓,唐舒在去深市之前跟沈越来过一次,大致还记得路线。
幸好今天阴凉,扫墓的地方也在山上,一路上去也不会感到热。
小家伙还没正式去爬过山,看到有一条长长的石阶楼梯上去,好奇心满满的,因为一路上都有人,于是她自己就提着两瓶AD钙奶走在了前头带路。
“应该多带你闺女出来户外活动,你看她精力多好。”唐舒两手空空,东西都在沈越那里拿着,可是走了一会儿之后就气喘吁吁的,比上一次炎炎夏日上来还要累。
沈越也不想戳破她,拉着她慢慢拾级而上:“我看最需要户外活动的人是你,你闺女可比你厉害多了。”
唐舒感觉眼睛刺刺的,昨晚根本就没睡好,不是认床,是因为身旁这个始作俑者折腾她到大半夜。
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也不看看我昨晚几点才睡?我现在都快要困死了。”
沈越挑眉笑了笑:“怪不得我,我让你多睡一会儿再起来的,你非要这么早过来。”
唐舒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你看人家早就拜完回家了,还早!”
今天是清明节,上山的人很多,山脚到山顶都不断有人在烧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沈越把东西全放一个手上,用另一只手掌给她扇了两下,笑道:“我们家老太太又不介意这些,就算你待在家里不来,她都不会跟你计较。”
唐舒说不过他了,只好憋着一口气,追上了平时看着娇气却一口气上到半山腰的糖糖,“糖糖别走了,等等我,好像就是这附近。”
沈越后脚就跟了上来,指了指一旁的山路,“这边,糖糖过来,爸爸抱你走过去。”
上了半山还要走一小段山路,春天刚过,山上的杂草树木长得特别好,所以路也相对难走,沈越不放心孩子自己走,干脆抱着她往前去。
唐舒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大概三四分钟才来到老太太的墓前。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已经有人比他们先到来拜祭。
正是昨天过来邀请他们吃饭的方爱国和张红燕,两人已经把墓前的杂草清理干净,还摆放了一些糖果烧肉,此刻正跪在墓前烧着纸钱,还一脸神情悲怆地哭喊着:“娘啊,儿子不孝,是儿子对不起您,没有在您在世的时候尽一下儿子的孝义,让您好好安享晚年,这些年儿子心里有愧啊——”
下一秒,张红燕就在旁边补充道:“娘啊,您别怪爱国,爱国在外面打拼,本来想着出人头地再回来让您好好瞧瞧,结果混得啥也不是,根本没有脸面回来见你。您别怪他,都怪我这个当儿媳妇的没有为您尽孝,您要怪就怪我吧。”
方爱国:“是儿子不孝,都怪儿子没出息没本事,现在连个像样的房子都盖不起,我对不起娘,我也对不起燕子,对不起孩子啊……”
沈越和唐舒对视了一眼,无语极了
为了一个房子,演戏演到这个份上,国家一级演员都得对他俩甘拜下风。
可要是他们能把心思用在正事上,至于到了现在这都该退休的年纪了,还要跟沈越抢一个破房子?
沈越放下了怀里的孩子,听着两人的哭喊声越发烦躁,直接回了一句:“知道自己不孝,你们还有脸来?”
接着,沈越直接站到了墓前,把准备好的东西摆放好,准备上香。
方爱国和张红燕皱了皱眉,依旧难以接受沈越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们俩,毕竟他们再怎么有错,也只有老太太可以责备他们,什么时候轮到沈越这个当外甥的来指责?
不过张红燕还是暗暗地咽下了这口气,也丝毫没有受沈越的冷脸影响,对着老太太的墓,故意扬声道:“娘,我跟爱国是没有本事,也没有尽到儿子儿媳的孝道。不过您养了个好外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舒觉得张红艳故意把“外孙”两个字说得特别用力,下一句又听到了张红燕说:“咱们家沈越啊,现在可出息了,开了个大公司,现在已经是大老板,还在大城市里买了车,买了房。不像咱们俩啊,在外面这么些年,连个房子都没有。”
唐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没想到张红燕还真有本事又绕回去房子上面。
沈越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点,冷眼往张红燕的方向扫了过去,语气像是掺了冰碴子一样:“你说够没有?”
张红燕被沈越这么一看,莫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但还是颤着声音答道:“沈越,我们怎么说也是娘的至亲,我们都这么些年没回来跟娘好好说说话,话是有点多,你……你别一脸当我们是外人的表情,你说娘看到了会怎么想?”
沈越正想要发火,唐舒却轻轻碰了碰他,示意他别说话,然后对着沈越温婉一笑,故意说给张红燕说:“沈越,外婆去世这么多年了,他们就回来过一次,确实有很多话要跟老太太说,我们不要打扰到人家。”
唐舒这话,表面听着确实是在劝沈越,可仔细一想,这话里话外都在说他们的不是!
而且,张红燕和方爱国也听出来了,唐舒也没有把他们当长辈,至此也没有唤过他们一声舅母和舅舅。
确实跟外人没什么区别。
方爱国听完后唐舒的话,羞愧地别过脸,越发觉得在老太太面前做这一出戏有点不好,小镇子的人哪怕有钱没钱,谁家儿子不是年年赶着回来扫墓?
他作为老太太唯一的儿子,却连这么孝义都没有尽到,确实说不过去。
不过张红燕显然没想过要放弃,跪着的姿势动都没动,又开始说了起来:“娘啊,我们这么多年没回来也是有苦衷的,你也知道我们金财和金福没人照顾,孩子离不开人啊。爱国虽然没有闯出个名堂,不过唯一让您脸上有光的就是咱们好歹也为沈家开枝散叶。”
“我们金财生了三个儿子,金福也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咱们沈家现在也算是儿孙满堂,多子多福,您老人家肯定会很高兴吧。”
是的,她两个儿子都生了三个孩子,所以张红燕想要把金财最小的一个儿子过继给沈越。
她家金财有三个儿子,最小的铁蛋也就一岁多点,反正孩子不懂事,认谁当爹娘都可以。
沈越现在公司开那么大,就算以后他再生几个儿子,她家铁蛋就算以后继承不到公司也没问题,反正钱是不缺的。
说不定等铁蛋在沈越家里养大之后,还能指望他帮忙养老呢。
唐舒怎么也没想到,张红燕居然能从这个角度为自己找场子。
对于很多人来说,儿孙满堂确实让人感到欣慰,甚至还有很多人为了生儿子,不惜冒着风险加入超生游击队的大军。
但老太太真的会在意这些吗?
还是说只有张红燕才在意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很快,张红燕就转回头看向了唐舒和沈越,意有所指道:“你们俩也是啊,赶紧趁着年轻再生两个儿子。”
沈越本就不想搭理他们,没想到张红燕还这么不要脸上赶着给他骂,便看着对方嗤笑一声:“儿孙满堂,多子多福,也没见他们来拜祭一下,这样的子孙,生再多又有什么用。”
张红燕一听,立马就涨红了脸,原本还觉得自己两个儿子生了那么多孩子,终于可以在沈越面前挺直背脊,可听他这么说,顿时就哑口无声。
她那两个儿子正为了房子打得头破血流呢,哪里还有心思来扫什么墓?
唐舒也没有再理会他们,而是跟着沈越一起上香,小家伙刚刚还一直看着张红燕,看到了沈越开始烧纸钱,便走了过去,“爸爸,我也要烧。”
孩子还小,沈越就给了些厚实点的给她,让她蹲后面一点。
糖糖看着纸钱一张张燃烧起来,好奇地问:“爸爸,为什么要烧这些东西?”
沈越忽地一笑,然后正经地给孩子解释:“烧给你太姥姥,让她有钱花。”
“可是都烧没了,她可以收到吗?”糖糖变身成一个好奇宝宝,又追问道。
沈越哭笑不得,点头:“可以的。”
糖糖一听,立马就笑嘻嘻道:“那以后糖糖也给你烧好多好多的纸,让你有很多很多的钱花。”
沈越听得乐了,挑眉:“行啊,那你可要记得啊,到时候我没钱花了,就去你梦里哭。”
唐舒用手拍了他一下,皱着眉头,看着老太太的墓碑轻声道:“百无禁忌,外婆一定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沈越弯起唇笑了笑,这次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补充了一句:“童言无忌。”
只是旁边的张红燕却看着糖糖,很轻蔑地哼了声,表情有点凶:“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不就是咒你爹吗?”
糖糖似乎也听懂了张红燕的话,对上她那不友善的眼睛,明显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往烧纸钱的火堆倒去,幸好沈越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糖糖捏着还没烧完的纸钱,却还是紧紧地搂住了沈越的脖子,把脑袋埋进他的脖子处,主动地说:“爸爸,我错了。”
沈越安抚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轻声道:“没事,爸爸不介意,不是你的错。”
很多人都特别在意死亡这个事,尤其是过年过节,“死”是不能轻易说出口。
要是不小心说错了,还会被长辈骂。
不过沈越倒没有在意过,对他来说,人都会死,死了也就成了一抹灰。
没什么不能谈论的。
看到糖糖畏畏缩缩起来,张红燕正愁着找不到借口跟沈越说铁蛋过继的事情呢,现在这不就是一个好机会?
所以她立马就摆出一个长辈的款,开始说教:“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尤其今天还是清明节呢。再说了,女娃娃以后得嫁出去,你也不能回娘家来上香烧纸的,还得让儿子来。”
沈越一听,皱着眉头就往前走了一步,但是唐舒已经先他一步站在了张红燕面前,冷冷地俯视着她:“你说够没有?”
张红燕根本不拿唐舒当回事,毕竟有钱的是沈越,女人嘛,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所以她心里认为唐舒是因为生不出儿子而恼火,再说了,沈越都还没说话呢,说不定此刻心里也认为她说得对,便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你别生气啊,大不了你就再给沈越生一个儿子呗。”
唐舒冷冷看着她,反问:“所以呢?你是打算出钱还是出力?出钱就先把钱拿来,没钱怎么生?”
“你……你们又不缺钱,生一个是生,生两个也是生。”张红燕哪里想到唐舒张口就是问她要钱,瞬间就慌了,但她也绝对不会相信他们俩是因为钱才没有生儿子的,这两人肯定是谁有点问题。
唐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地说:“照你这么说,早死晚死也是死,你怎么不现在去死?”
张红燕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怎么也没想到唐舒会咒她去死,瞬间又懵又火的,但却偏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颤着一根手指:“你你你……”
沈越一听,忽然笑了出声,然后把糖糖手里的纸钱,全部一起扔到了火堆里,对老太太的墓说:“老太太,这天被一些人恶心到了,现在我有点头晕眼花,明儿个等清净了再来跟你聊聊天。”
说完,直接拉着唐舒就往山下走,留下张红燕和方爱国两个人气得脸红耳赤。
等人走远了,方爱国便唉声叹气:“燕啊,要不咱们就算了吧,你看你,把他们两个都得罪了。”
其实方爱国也看出来了,唐舒和沈越也并不是那么不讲理,不过被自家媳妇这么一闹,好像更没得商量了。
张红燕轻嗤了一声,虽然心里对唐舒非常恼火,但还是耐着性子跟方爱国分析:“方爱国,难怪你出去这么些年都闯不出个屁来,你没看刚刚我说到儿子的时候,沈越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然后他那个媳妇就站出来给他说话了吗?”
方爱国勾起一边嘴角,不屑道:“你这样说人家孩子,能不生气?”
方爱国也有个女儿,女儿可比儿子要孝顺多了,知道他们被儿子儿媳赶出家门,当时就让他们去她家住下来。
不过张红燕不同意,说没有哪个父母住在女儿家的,就是回老家住泥坯屋,也不愿意去女儿家里住。
张红燕白了他一眼,“我看啊,大概率问题出那个沈越身上,所以一说到生儿子,他就生气!不过他那媳妇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事,所以就替他出了头。”
方爱国已经不想再跟她说这些了,收拾着坟前的东西,也准备离开。
张红燕却对他说:“等会下山之后,你去给金财媳妇打个电话,问问她金财和铁蛋什么时候才到青峰镇。”
方爱国知道张红燕还没死心,气道:“你要打你自己去打吧,我下午还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是不是又准备去喝酒赌钱?”张红燕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叉着腰死死看着方爱国,似乎随时准备要动手。
方爱国把手里的烟斗往兜里一塞,立马急眼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去赌钱了?莫名其妙,你自己被骂别找我出气!”
两夫妻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本来清明节满山头都是扫墓的人,看到两人打架便纷纷看了过来。
*
回到家的时候,糖糖已经恢复过来了,还很勤快地打了一盆子的水,给唐舒和沈越洗手。
沈越打了些肥皂,搓出了一些泡沫,看着身旁的唐舒,问:“刚刚还以为你真要问他们要钱呢。”
唐舒就知道这男人回来得笑话她,便扬了扬眉,说:“他们要是有钱,至于张嘴闭嘴就在孩子她太姥姥的坟前说房子的事?”
她知道沈越今天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好端端去扫墓,却碰到方爱国两夫妻做戏,还拿孩子的事情做文章。
她也就是占了点嘴皮子的便宜,就是怕沈越会没忍住动手而已。
沈越一听,明显也知道了张红燕和方爱国的用意,便笑道:“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房子我是一寸不让。”
其实唐舒知道沈越也不是那种绝情的人,如果方爱国和张红燕好好说出自己的困难,说不定还有一点转弯的余地,可是他们在老太太坟前闹这么一出,还扯上孩子来说事,沈越就是有想让步的想法,唐舒也不同意。
唐舒点头:“他们两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等政府的人上门来商量好细节,我们就回去深市吧。”
眼不看为净。
沈越舀了一勺水,把手上的泡泡冲洗干净,然后又给唐舒冲洗了一下,说:“嗯,我吃了饭就去买回程的车票,你跟糖糖休息一下。”
糖糖一听沈越要出门,立马就小跑过来,从沈越的后背抱住了他,“爸爸,你是不是要出去玩?我也要去!” 每当去到了一个新鲜的地方,小家伙就爱到处走走,精力无限。
沈越看了眼唐舒,怕她不愿意让孩子出去,便说:“你问问你妈妈吧。”
“妈妈,我能不能跟爸爸出去玩。”糖糖立马就放开了沈越,然后走到了唐舒身边。
唐舒点了点头:“行啊,你就跟你爸爸去吧,下午我正好想跟刘婶做一点青团。不过你要是跟你爸爸出去,就戴一顶帽子,下午可能会有点晒。”
清明时节,很多人都喜欢做艾叶糍粑,也就是青团,刚刚回来的路上,唐舒就看到了很多艾叶,本来想要摘一点回来,不过沈越说太老了,刘婶菜园附近就有一大片的艾叶草,想摘多少就摘多少。
明天沈越应该还会再去一趟老太太的坟墓,到时候带几个上去也好。
糖糖倒是应得很爽快:“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戴好帽子的。”
唐舒转过脸去,对正在给她洗鞋底的沈越说:“你看看开大成家里那台面包车还是摩托车,你闺女可能要睡午觉呢。”
孩子上了幼儿园之后,睡眠还挺规律的,中午依然要睡一次午觉,所以难保等会买完了车票,孩子可能会想睡觉。
沈越点头:“我再看看吧。”
在刘婶家里吃过饭后,虎子也跟着沈越和糖糖一起出门去买火车票。
虎子长高了不少,变得没有以前那么爱说话了,面对他们的时候甚至有点腼腆,不过幸好有糖糖这个社牛在,两顿饭的时间,就把虎子说服了,还要拉着他一起去火车站买票。
虎子大概也对糖糖印象深刻,所以就答应了一起出去。
有个人帮忙看着孩子,唐舒和刘婶就安心在家里做青团。
沈越带着二人去到火车站的时候,售票窗已经挤满了人,队伍排得长长的。
等买完票出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小家伙和虎子就在不远处的座位上等着他。
正打算回去时,沈越就看到了牵着个孩子,鬼鬼祟祟盯着他看的张红燕。
要不是她手里还提着个行李袋,沈越都要怀疑这女人是不是跟踪他呢。
正当沈越要忽略对方离开的时候,张红燕却领着孩子上前来,喊住了他:“沈越。”
沈越脚步停住,下一刻,张红燕找准了机会,牵着那个看起来好像才学会走路不久的孩子走了过来,往前一推,然后开门见山说:“沈越,你看这孩子怎么样?”
张红燕也没想到来火车站接孩子,居然会碰到沈越,而且还没有他那个媳妇跟着,这不是天助她也吗!
沈越不知道张红燕打的是什么算盘,听她这么说,便看了眼面前的孩子。
孩子还很小,黑黑瘦瘦的,完全没有婴童该有的婴儿肥和圆润,看着有点营养不良。而且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合身,虽然看起来衣服还不错,但过长过宽的衣服显得他有点头大身小。
这应该就是张红燕口里引以为傲的多子多福吧。
沈越便说:“孩子很可爱。”
虽然他看不惯张红燕和方爱国,但也不至于拿一个小孩去说事,可能也是因为有了孩子,他觉得孩子应该都要被善待。
谁知道张红燕一听,立马就笑开了花,然后说:“我知道你现在只有一个闺女,不知道你们夫妻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直没有再要个儿子。你看这样吧,我们好歹亲戚一场,我就把我们铁蛋,啊不,是耀祖,过继给你,你看……怎么样?”
沈越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话?
张红燕这是打算把她的孙子送给他养?
张红燕一直盯着沈越的反应,不过却没有看到有任何不妥,便再说了一次:“你看啊,我们耀祖懂事可爱,反正年龄也还小,就算是换了爸妈他也不知道,过继给你也没什么大问题,好歹咱们也是一场亲戚,总比你在外面领养要好。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们金财家几个儿子,过继一个给你不成问题的。”
张红燕认定了沈越肯定有点问题,所以一直不要二胎。
现在有个现成的孩子送上门,虽然不一定会答应,但好歹也会心动吧。
就算是几年后才回想起来,他大概率也会第一个想到他们耀祖,所以张红燕走这一步怎么都不算亏。
沈越总算明白了张红燕的弯弯绕绕,直中要害地问:“你的意思是,用你的孙子,换我一个房子?”
张红燕被他说中了,露出了慌忙的眼神,可还等她答应,沈越已经拉住了身旁经过的一个火车公安,说:“警察同志,我怀疑这位大婶拐卖孩子,她刚刚问我要不要她家孩子,请您查一查。”
张红燕瞬间就慌了,连忙否认:“不、不是……警察同志,我没有……”
公安同志一听,先是扫视了张红燕一眼,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就把她给拿下了。
沈越看也不看她狼狈的样子,拿着买好的火车票,直接就领着糖糖和虎子回家去。
糖糖好奇地看着那边的警察蜀黍,便问:“爸爸,那个人……”
沈越说:“那个人做坏事了,警察蜀黍在教育她。”
糖糖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然后说:“那我们不能做坏事,不然会被警察蜀黍抓走的。”
沈越点头:“对,我们要当守法的好公民。”
说完,他就带着孩子离开了售票大厅。
*
那边的唐舒跟刘婶在做青团。
艾叶草已经煮过,满屋子散发着艾叶特殊的清香,刘婶听着唐舒说起了早上去山上扫墓的事情,越发觉得张红燕不要脸,“亏她还说得出儿孙满堂,老太太也没享受过这种天伦之乐啊。”
作为老太太一直以来的邻居,刘婶是最有说话权的,张红燕和方爱国两人就没有尽过什么孝道,对沈越也是不闻不问,虽说沈越也不是亲生的,但那时候要是有个长辈看管,可能以后也不至于会成了混子。
幸好后来遇到了唐舒,沈越是越来越懂事成熟了,现在更是出息了。
刘婶便说:“不过老太太看到沈越现在的样子,她在天之灵,肯定也会感到欣慰。”
想了想,又说:“张红燕他们用软的不行,可能还会来硬的,这两天小心点,按照这些人的尿性,指不定明天一早就躺你们家门口,让政府的人给她做主呢。”
唐舒轻轻地“嗯”了一声,手里娴熟地捏出了一个泛着草绿色的团子,说:“没事,房子产权是属于沈越的,这个随他们闹,我也做好心里准备了。”
青团的馅料有几种,碾碎的花生芝麻白糖,春笋豆腐肉沫,还有一个小葱拌香菇木耳肉丁,一个个捏好抹上了油,显得光滑圆润。
唐舒已经很久没有动手做过美食了,现在回到家乡,再次捏捏糯团子,心情特别愉快,完全没有被张红燕的事情影响到。
一个个圆润饱满的青团上了蒸笼之后,唐舒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刘婶:“婶儿,要是真的拆迁了,你还打算做早餐吗?”
这一排房子的位置其实还算挺好的,离镇上的大街和两个中小学都很近,不过昨晚吃饭的时候,听沈越和刘叔聊天,回迁的位置却在镇子的北边,离镇中心有点远,有点靠近政府规划发展旅游区的位置,而且离学校就更远了,更是一个南,一个北。
刘婶想了想,便说:“再看看吧,不做也不行,我们家老刘那个腿你也看到了,以后怕是得只能在厂里待着,别的地方也没人愿意要。”
要是两人都做早餐,收入也不够,现在跟几年前不一样了。
那时候沈越和唐舒做小推车早餐也能红红火火,但是现在的人都喜欢跟风,早餐好做,就一堆人跟着做,就算做得不好吃,也不愁没生意,孩子和厂里的人都急着上学上班,哪个便宜就买哪个。
唐舒抿了抿唇,想到了日后会很火的民宿农家乐,便说:“回迁的房子面积是不是比现在的大?你们好像还有一块菜园地是吧?要不到时候留一个地方开个饭馆,以后等旅游业发展起来,说不定也很好赚。”
青峰镇的地理条件好,位置其实也不差,日后也是一个著名五A景区,游客量其实不用愁。
如果能先一步把民宿和饭馆做起来,说不定刘叔也不用进厂子上班了、
镇子上的工资还是跟前几年相差不多,一个月也就四百左右,就是在小镇上也是不够开支。
虽然虎子的姐姐和哥哥都念完书出来工作了,不过听说大的儿子又要准备娶媳妇,虎子也才上初中,要是将来考上大学,到时候用钱的地方依旧很多。
刘婶听到了唐舒这话,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指路,她自然也是相信唐舒的眼光,不然也不会把沈越调丨教得这么好,可是她没有本钱:“小舒不瞒你说,去年你刘叔开着车的时候腿突然抽筋犯病,不小心撞了人,保险赔了之后,对方还是咬着不放,我们又把积蓄拿了出来,都赔光了,现在要是想开饭馆,怕是没办法了。”
回来了两天,刘婶都是报喜不报忧,之前跟她打电话,她也从来没说这些事,唐舒还以为她手里还有一些积蓄。
毕竟刘叔以前开车确实赚很多,沈越和庄大成帮他跑过一回,大概二十天时间,就几大千进账。
这在几年前,是巨款,现在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唐舒看着刘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方却笑了笑:“没事了,这也是你刘叔的问题怪不得别人,幸好那人现在也没什么事,不然内心也过意不去,钱没了再赚就好。”
唐舒便说:“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要是想做,我跟沈越一定会帮你。”
刘婶这些年一直把他们当亲人看,唐舒也不能没了良心,反正当作自己也入股就好了。
以后等有空了,也可以常回来家乡看看,当度个假。
刘婶笑了笑:“再说吧,谁知道这旅游区是不是真的能发展起来呢。”
镇子上很多人都不太看好,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谁愿意来旅游?
青团蒸好之后,沈越就带着孩子和虎子回家来了,糖糖还提着一个袋子,下了车之后就小跑着进屋,给刘婶一条冰棍:“奶奶,吃冰棍。”
刘婶本来不怎么吃冰冻的东西,不过也许一直站在蒸炉旁边,居然热得出了一身汗,便接过:“谢谢糖糖。”
“不客气。”糖糖又拿了一根递给唐舒,说:“妈妈,这是你的。”
唐舒接过冰棍,刚拆开塑料纸,就看到了糖糖捂住了小鼻子,闷声闷气道:“什么味道?好奇怪。”
沈越和虎子跟在后面进来,闻到了艾叶的清爽香气,深呼吸了一口:“谁说的?这味道可香了。”
糖糖捏住了小鼻子不放,说了一句“好臭”,就跑出去厨房。
唐舒看人回来了,便拿起筷子,从蒸笼里夹了一个青团,说:“来,快试试。”
沈越瞥了眼旁边桌子上剩下的馅料,问:“什么馅的?”
他不怎么喜欢香菇木耳那股味道,恰好就有一个碟子装着这个料的。
唐舒皱了皱眉,“什么毛病?爱吃不吃!”
沈越笑了笑,说:“吃吃吃,我又不是你闺女,我这么大个人还能挑吃吗?”
小家伙爱吃肉,什么肉都爱吃,一些青菜也吃,但也有她不爱吃的东西,例如芹菜和瓜类,她每次看到都要皱眉。
唐舒就想尽办法让她吃一点,但小家伙味蕾了得,就是拌在饭里面,也能尝到味道,然后吐出来。
刚刚新鲜出炉的青团非常柔软,而且艾叶的香味还十分清爽,也许是唐舒知道他不爱吃香菇味的,这个居然是春笋豆腐肉沫,咬一口,里面的汤汁飞溅而出,鲜香的味道只一口就让人回味无穷。
沈越一边吃,一边赞叹道:“好吃,我都很久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了。”
唐舒听着男人这话,轻轻回答:“确实是很少做,等回去之后,再给你做点小蛋糕。”
说起了蛋糕,沈越讪讪地笑了笑,接过唐舒手里的筷子,喂到她嘴里:“我就先听着吧,你这个大忙人,最好别让我等到七老八十才吃上。”
唐舒的笑容更大了,掐了他一下,边吃边说:“哪有这么夸张,等我买个烤箱回去,一定会做给你吃。”
旁边的刘婶看着两人越发亲昵和默契的举动,轻轻地笑了笑。
晚上吃了饭回家之后,沈越想起了火车站的事情,便跟唐舒说了一下。
谁知道唐舒听完了之后,笑得满床打滚,问:“那张红燕怎么样了?真被警察带走了?”
沈越摇头:“不知道,我跟警察说了之后就走了。不过就算不抓走,恐怕也被盘问了很久。”
唐舒对沈越这机智的举动,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做得好,张红燕是疯了吧?居然拿一个孩子做筹码,真怀疑他们的脑子是不是豆腐做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沈越抱着笑得眼泪水都冒出来的唐舒,轻轻在她耳边摩挲了两下,沉着声说:“他们是又蠢又坏,连孩子都可以成为交换的筹码,你说他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唐舒皱了皱眉,问:“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总不能让他们再来闹吧?”
听到唐舒这么说,沈越却有了个想法,方爱国和张红燕为了这个房子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再这样跟他们周旋下去,只会浪费时间,必须从根上的就把他们给解决掉,不然以后就算得到了那块回迁地,他们也是会来闹。
他会心地笑了笑,在妻子唇边亲了一下,“放心,我会解决好的。”
唐舒知道,从他们去老太太的坟前闹事开始,这个房子就没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第94章
第二天一早, 有政府的工作人员上门,不过却不是正式签回迁协议,而是召集大家去街道办开会, 商讨回迁的细节。
沈越跟刘叔一起出门, 路上刘叔便说:“我看这回征收也是难搞,很多人都对政府的征收补偿方案有很大的意见, 我看啊, 今天这会是开了也白开,纯属浪费时间。”
昨天刘叔听他和唐舒的意思,是打算把房子征收的事情解决了,就回去城里。
不过沈越长期在深市没回来不知道情况,这次征收其实并没有获得不部分人的同意,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会议。
沈越从烟盒里抽出根烟, 递给刘叔,知道他是话里有话, 便问:“叔, 这怎么说?”
刘叔接过沈越的烟, 然后就着他点火的姿势, 吸了口烟,缓缓道:“你也知道咱们这政府能有几个钱?发展个旅游区听说就费了不少功夫, 剩下的能有几个钱赔给咱们这些居民?听说那回迁的房子就盖个框架给咱们, 到时候我们自己还得装修, 所以很多人都有意见。” 沈越对征收的细节其实不太清楚,因为他以后大概率会长期待在深市,所以政府补偿他多大的地, 多大的楼,都没有在意过。
但刘叔说得对, 很多人都是一直待在这个镇子上,也许下半辈子也不会离开这里,盖房子娶媳妇生孩子这些是老生常谈。
尤其是房子,这在镇子上是衡量一个人,一个家庭是否有能力的标准。
要是谁家盖了个两层楼房,屋内刮个大白墙,那腰杆子更是挺得直直的。
听说有两户邻居是三四年前才盖的新房,如今房子被收走了,就还回来一个框架,要是换了他,同样也会有意见。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来,他们镇政府大概率是没什么钱,这个方案估计是他们最大的“诚意”。
如今各个城市县镇都在找出路,想要把经济搞上去,要是他们小镇能发展旅游业,以后对镇上的居民也会有一定的积极影响。
刘叔看了眼没说话的沈越,便清了下嗓子:“其实政府搞旅游区,大家都有点担心,毕竟吃不饱饭的人还大把呢,谁愿意花钱来看这破风景?再说咱们这地方吧,也没什么可看的,穷乡僻壤。如今政府给出的补偿方案很多人都难以接受。不过没事,反正你们不常在镇子上住,到时候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
更重要的是,刘叔觉得沈越现在已经跟他们这些乡镇贫民不一样了,无论政府怎么补偿,对他来说都无关重要。
沈越垂了垂眸子,“嗯”了一声。
去到街道办的时候,时间还很早,沈越看到了镇长,这会儿正跟其他人说话,期间一直绷着一张脸,眉头皱得紧紧的。
沈越还记得上一次跟他接触,还是去深市前一段时间。
那时候他刚好协助了警方追缉到人贩子,镇上为此对他和庄大成进行了一次表彰大会。
镇长也算是看着他长大,那次表彰大会还语重心长叮嘱他,让他以后跟唐舒好好过日子。
如今相隔几年再见,镇长已然头发发白,腰微微佝偻着,眼睛布满血丝,看上去仿佛老了很多,精神气还没有镇子上的老汉好,疲惫不堪。
想必这段时间为了征收和开发旅游区的事情伤了脑筋。
正当沈越打算过去打个招呼的时候,镇长江平军已经先注意到了他,那双看着他的眼睛比刚才亮了不少,语气带着惊讶和微微的喜悦:“沈…沈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对于沈越的事迹,江平军还是偶有所闻,毕竟镇子就这么点大。
之前有人去了趟深市,回来就说他们镇子上出了大老板,开上了豪车,住上了城里的大房子,所以很快大家都知道了沈越现在生活好了很多,还开了一家自己的公司。
江平军对沈越的印象很深刻,以前他是镇子上有名的混子,沈老太去世之前还找过他,想让他帮忙照顾点。
可沈越那时候才十来岁,傲气和骨气比天高,哪里要别人照顾?
所以沈老太一走,他想管也管不了。
后来听说他在市里不务正业,也想找他谈谈,可是人都没见着几次,就算见着了,沈越也是直接把他打发走。
直到有一天,镇子上的人说他还搞大别人的肚子,还想不负责任,被女方家里的长辈找上门来算账,没办法才娶了人家当媳妇。
可是娶了媳妇他也没怎么变,依然每天到处耍,不着家,完全不把人家当一回事。
江平军还以为沈越就这样糊里糊涂过一辈子,谁知道没过多久,突然就转了性子。
不仅不当混子了,还自己搞起了小买卖,卖点早餐小吃。
最让他震惊的是,沈越的女儿出生之后突然又搞回来一个荣誉市民,还是别的省亲自派人来表扬,当时在镇子上轰动过一段时间。
如今再看眼前的这个年轻小伙,已经看不到以前的狂妄,甚至多了几分沉稳。
沈越对上江平军打量的目光,坦然微笑:“镇长,是我。最近身体还好吗?”
江平军点头,笑问:“好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媳妇和孩子呢?”
沈越知道他抽烟,便拿出了兜里的烟,递了过去:“她们都在家里,说想要到处逛逛,看看家乡的风景。”
“好好好,现在天气凉,到处走走也舒服。”江平军没有跟沈越客气,接过他递来的烟,看了一眼,是软中华。
镇子上多少人还在买一斤斤的烟丝,吃着卷烟,可沈越已经抽上了几十块一包的烟,想必大家说的都是实话,沈越现在已经是个大老板。
两人互相寒暄了一番,江平军突然看着沈越,问他:“你觉得我们镇子搞旅游业怎么样?”
江平军很少会这样问别人,但沈越在外面打拼好几年,还闯出了自己一番事业,想必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他想听听沈越的意见。
毕竟,这镇子上支持政府开发旅游业的人寥寥无几,甚至还有大部分居民持反对意见。
沈越沉了沉眼眸,中肯地回答道:“我觉得挺好的,我们这边景色怡人,而且地理条件也不差,要是能发展起来,肯定能带动经济的发展。”
沈越并不是随口敷衍,而是真心觉得青峰镇这个位置不错,镇子附近的村落有很多茶园和果园,但是基本都是自产自销,最远的也就销去省会城市去。
如果以后景区发展起来,说不定还能带动附近的村民更加积极种植茶园和水果,把他们的东西销向全国各地,为农民增收。
而且青峰镇临江,还可以搞一点水产养殖,海鲜在城市里面目前还属于高消费品,螃蟹和龙虾受到不少人的青睐。
据说大闸蟹就很受欢迎,去年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就给他们公司送了好多的大闸蟹。
唐舒和糖糖很喜欢吃大闸蟹,虽然那玩意没什么肉。
放远看,隔壁县城还有历史悠久的古建筑群落,年初已经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如果两个镇区能一同合作,说不定能打造出一个集旅游观光,休闲娱乐的景区旅游城市。
江平军听他这么说,欣慰地点了点头,沙哑地“嗯”了一声:“可惜大家都没办法领会。”
沈越对上镇长忧愁的眼神,知道他在镇子上这些年都在为老百姓做事,为老百姓谋出路,就连小学对面的几个厂子都是他跟别人谈了一次又一次,保下来的。
但是人都是“自私”的,但这种自私不代表就是错。
毕竟这年头想要赚点钱是真不容易,多少人背井离乡,一年到头在外工作才赚了那么点钱给家里盖房子,有余钱才能买辆摩托车。
很多人并不会把目光放得太远,甚至是保守的,他们只觉得口袋里赚到的钱才是自己的,家乡发展旅游业对他们来说,太长远,也太虚无,仿佛跟他们没有任何实质的关系。
但沈越知道,要是真的能发展起来,以后来旅游的人多了,不仅能拉动当地的经济,也能为当地的老百姓提供更多赚钱的机会。
沈越想了想,开门见山问道:“是不是还有很多阻力?”
江平军没有隐瞒,点头:“阻力肯定是有的,就算大家同意了回迁,这几年的资金拨款也不容易,上面似乎也不怎么看好。”
沈越明白镇长的意思,这一层又一层的申请,确实不容易。
沈越想也没想,直接说:“镇长,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为家乡出一份力。”
江平军掩饰不住惊愕的表情,诧异的看着他,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
沈越沉了沉声:“如果镇子上有资金周转的困难,我愿意出一份力。”
“这……”江平军虽然跟沈越说了关于这次征收的困难,但他的初衷并不是想要从沈越这里获得利益。相反,他觉得沈越如今有自己的见地,眼界也比镇子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好,所以才会对他说这么多。
江平军抖了抖两指之间的烟,眉头紧紧拢起,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不能拉沈越下水,要是以后没发展起来,他的钱也就打水漂了。
在他的眼里,沈越无论做多大的老板,但仍是个晚辈,是个孩子。
沈越却应得又快又坚决:“只要家乡需要我,钱不是问题。”
“你、你让我想想。”江平军有片刻的动摇。
沈越轻笑道:“镇长,会议很快就要开始了,如果您还犹豫不决,今天可能也商量不出来任何结果。”
江平军叹了一口气。
是的,沈越说得对,其实今天他也做好了打算,只要能获得一半的赞同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但要是有了沈越的资金,最起码乡亲们回迁的问题,可以完美解决。
江平军看着越来越多人往街道办办公室走来,那些故意大声嚷嚷的嘈杂声在他耳边环绕着,他对上沈越从容不迫的眼神,僵硬地点了下头:“好。”
“我代表青峰镇感谢你!”
沈越微微牵唇:“镇长,这也是我的家乡,我应该做的。”
江平军欣慰地一笑,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晶莹起来,点了点头,哽咽着握了握沈越的手。
*
有了沈越的支持,镇长紧急召集了其他部门的领导临时召开了一个小会议,重新敲定了回迁的方案。
大部分居民本来就抱着走过场的心态过来开会,毕竟谁也不可能傻到接受原来那一个回迁方案,至于乡镇要发展旅游业,感觉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
甚至有小部分人今天过来,就是准备跟镇领导吵架来的,坚定表明自己的立场。
但是却听到镇长站在台上说:“我知道大家对回迁的方案一直有很大意见,为了保障大家的利益,我们经过一系列的商讨,决定重新规划回迁房的方案,确保不让大家费一分一毫,等回迁房建好就可以直接搬进去住。”
来开会的居民听完镇长的一番话,纷纷交头接耳。
“不是说就给一个房子框架吗?现在镇长的意思是直接补偿我们一套装修好的房子?”
“不可能吧?我昨天才听他们的人说最多就是多给咱们补一块地,那回迁的房子连门都没钱装。”
“我也听到是这么说的,我还想着今天怎么样都不答应呢。”
“那现在怎么办?那回迁房真可以直接搬进去住?”
有人直接就大声问站在讲台上面的镇长,“那回迁房到底是咋样的哟?能直接搬进去住?”
镇长清了下嗓子,给大家解疑:“回迁房会按照大家协议的面积,户型统一修盖和装修,屋内屋外都统一刷大白墙,门窗也会统一安装好,等修建好大家把家具搬过去,直接入住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面积并不算宽敞的办公室顿时就炸开锅似的,开始热议起来。
“我没听错吧?屋内屋外都刷大白墙?那得多少钱啊?”
“哎哟喂,意思就是我家那旮旯屋到时候也能换一套刷大白墙的新房子?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我怎么感觉不对啊,咱们政府有那么多钱吗?该不会房子是补给咱们了,那些菜地柴房什么的就不补咱们了吧?”
镇长知道大家还有很多疑惑,便直截了当道:“大家请放心,除了房子以外,那些菜地和柴房以及其他应该补偿的地块依旧会按照原本协议的补偿给大家。另外……”
镇长顿了两秒,看了眼门口处那个抱着手臂,一脸平静的沈越,说:“大家也知道我们小镇打算发展旅游业,这是我们整个镇子未来几年最重要的一项任务,也是属于大家共同的财富。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出自己所能,也为开发项目尽一份力。”
正当大家准备抗议的时候,镇长适时补充道:“只要去参加工作的,工资一定会正常发放,这也算是为大家提供一些工作机会。”
有人便问:“镇长,那你刚刚说的共同财富又是什么意思啊?”
作为普通老百姓,他们也没有太大抱负,就是想多挣点钱,盖个好点的房子,买辆出行用的摩托车,给家人吃饱穿暖。
镇长淡淡一笑:“意思就是,如果以后咱们小镇的景区赚钱了,大家都有份。不过……”
大家一听,纷纷竖起了耳朵,激动地问:“不过什么?”
镇长看了眼沈越,意味深长笑道:“不过我们在开发的前期,也需要大家的支持,如果大家愿意一同投资这个项目,以后景区赚钱了大家也会得到相应份额的报酬。”
这个方案还是沈越刚刚给他提议的,他说如果能让大家参与进来,说不定能更快地推动景区的开发进程。
毕竟大家出了钱,自然也会想要快点有回报,大家一起同心协力,肯定会更好地把景区开发出来,以后也能给本地的居民带来更大的收益。
毕竟旅游业是可以长期发展的,说不定过些年月,等大家口袋子宽裕些,旅游还会成为人们最喜欢的一种解压方式。
当然,最重要的是,目前带镇子致富的唯一一条路,就是先得把景区发展起来。
不过江平军知道,这个方案一说出来,肯定会遭到所有人的嘲笑和抨击。
很快,角落处就有人“切”了一声,“还以为有钱分呢,想不到还要问咱们要钱,想得美!”
“我就说怎么突然改变了回迁方案,弄个装修好的房子,原来在这等着套咱们口袋的钱呢。”
“给你一颗糖,然后再给你一巴掌,算盘倒是打得响,我是一毛钱都不会拿出来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打水漂?有那钱,我还不如存进银行攒点利息呢!”
“就是就是,这镇长心也忒黑了些,怎么能让我们掏钱去搞那鬼景区?以后怕不是要亏得连裤衩都没了!”
江平军听着大家刺耳的讨论,艰涩地咽了咽口水,越发的心虚。
在任这么多年,他不曾拿百姓一分一毫,沈越却让他在这里说出如此荒谬的方案,瞬间让他感到无比煎熬。
尤其是老百姓看向他的目光,简直是把他当成一个敛财的恶棍,这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就在江平军不知所措的时候,一脸平静的沈越却突然扬了扬手臂,沉声道:“我投资。”
话落,办公室里面的人纷纷转头看向了门口处的沈越,然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甚至开始交头接耳。
他们的话术,无非就是沈越人傻钱多,做什么不好,砸钱给一个破山区,以后亏了有哭的时候。
不过也有很多酸的人窃窃私语,说他沈越如今赚了点钱,在大家面前故意显摆。
众说纷纭,沈越却当作没有听到。
其实他今天没有想太多,原本他也不准备把投资的事告诉其他人,打算静悄悄把投资款交给镇长,他就跟唐舒和孩子回去深市。
可刚刚看着镇长为了家乡的发展愁白了头,他有点动容,也想要为这个养育他的地方出一点力。
哪怕这样做,并不讨好。
有人奔着看热闹的心态看过来,扬声问:“哟,那你准备投多少啊?”
镇子上大家都知道沈越今时不同往日了,听说还成了大老板,这辈子大概率都不会回来这个小破乡镇发展的了,现在说要投资,怕也是做做样子,随便投个三五千块钱给他们看。
沈越朝着说话的人瞥了一眼,言辞掷地有声:“五百万。”
有人便嘀咕:“我是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应该是五百块吧?”
旁边的人便“切”了一声:“我看你他娘是聋了,人家说的就是五百万!”
“五、五百万?!”
一众人瞠目结舌,震惊地看向了沈越,倒抽了一口气。
在这个有两三万元就能挺直腰杆,有十万元就可以在镇子上横着走的年代,上百万的金额就像是天文数字一样,他们只在电视报纸上听说过,却没有任何人亲眼见过。
投资这么多钱,还能回本吗?
怕不是到七老八十的那一天,都赚不回那么多钱吧?
人群中有人不屑地哼了声:“谁知道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毕竟咱们又看不到钱,撑场面的话谁不会说?”
“我看也是,说得五百万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来似的,谁知道是不是糊弄我们?”
“就是,那可是五百万,又不是五百块!我这辈子连五万块都没见到过。” 随着越来越多人的质疑,越来越多人开始怀疑沈越刚刚那番话的真实性,就连站在沈越旁边的刘叔也不禁皱起眉头:“沈越,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有五百万干啥不好,拿着这笔钱后半辈子就算打断腿都不用愁了,投资这种旅游景区跟把钱扔进海里有什么区别?
沈越对上刘叔疑惑又担忧的目光,语气却沉静下来:“没有。”
就在这时,沈越随身携带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只见他接起了电话然后走出了办公室,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样子。
沈越的这一举动,让刚刚质疑他的那些人更加嚣张了,过了好一会儿还没见人回来,便开始纷纷喊着沈越是骗子,镇长要骗钱之类的话。
眼看着大家情绪越来越激动,镇长朝着沈越离去的方向看了又看,依然没有看到他回来的身影,瞬间开始慌乱起来,但还是忍不住替沈越说两句好话:“大家稍安勿躁,沈越绝不是骗子,他说了会投资,肯定说到做到。”
镇长说得言之凿凿,但群众并不接受:“人都走了,还投个屁啊!”
“就是,我看他就是因为拿不出钱,直接跑了,大家千万不要上当!”
办公室瞬间嘈杂极了,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家几乎都是认为沈越刚刚说的话是耍他们,联手镇长一起骗老百姓的钱。
就在几个领导束手无策的时候,办公室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
只见沈越大步迈进大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外地来的城里人。
就在大家好奇沈越到底要耍什么花招的时候,沈越直接宣布:“这位是我聘请的律师,关于我个人接下来对于景区的投资的事宜,我将全权委托陈律师代我处理。”
镇长看到了沈越回来,顿时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信心倍增:“是的是的,要是大家对景区投资有任何的疑问,可以通过街道宣传拦的公告信息来了解情况,我们政府花的每一分每一元都会清清楚楚登记在册,以后也会向大家公开每一项开支明细。”
“同时,我也代表镇政府对沈越同志为家乡慷慨的投资,表示感谢。”
众人听完沈越和镇长的话,又开始了一番热议,有很多人连律师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沈越这次投资看起来像是认真的。
气氛变得越发激烈,讨论的人更多了,整个办公室慢慢沸腾起来。
镇长趁着势头,继续为大家介绍景区开发的细节,而且还故意把沈越对家乡景区的投资翻来覆去说了好几次。
好一会儿之后,大家终于确定沈越这次说要对家乡的景区投资,是真的。
可是整整五百万的金额,在他们看来,依然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沈越看着越来越多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对身旁的陈律师轻声说了一句:“陈律师,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辛苦了。”
本来他请陈律师过来只是为了处理房子回迁的事情,因为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方爱国和张红燕身上,面对他们那样的无赖,越纠缠只会越让人恶心。
不过没想到今天开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恰好陈律师在这里也派得上用场。
陈律师点了点头:“沈总客气了,这里交给我就行。”
沈越跟镇长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打算等陈律师和镇政府那边的人起草好投资协议之后,再过去签名。
看到沈越离开,有人不禁疑惑:“这沈越他到底是干啥买卖的啊?能挣五百万那么多钱?”
知道沈越不在,有人便酸溜溜地说:“他以前就是一个小混混,你觉得他还能干啥正当买卖?”
“我看也是,说不定他在外面干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一旁的刘叔听了,就忍不住冷嗤一声,听自家媳妇说,以前沈越也是被一些人恶意中伤,说他杀人放火,坏事做尽。
以前的他常年不在镇上,也不知道流言有多离谱,可现在这些谣言就在他耳边萦绕,忍不住气呼呼地对刚才说话的人骂道:“我看你们这些人就是嫉妒,什么小混混?人家沈越开的是速递公司,速递知道吗?你们是不是连速递都没听过?一个个啥都不知道就在这瞎说,你们才狗屁不是!”
听到刘叔这么说,他身旁的人就附和道:“诶诶,你们真的别再瞎说了,人家沈越干的是正当买卖,公司开得可大了,我侄子就是在深市干工程的,他说沈越那公司自己就买了几十辆车,好像还有船呢!”
越来越多的人脸上挂不住了,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纷纷选择闭上嘴巴。
但是他们也清楚地知道,今时今日的沈越已经脱胎换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镇子上随人编排的混子。
第95章
这边的唐舒在家里等糖糖醒来, 等孩子慢慢悠悠吃了早饭之后,便带着她和刘婶去了回迁房那边看看。
昨晚刘婶和刘叔说了唐舒愿意出资让他们开饭馆的事情,刘叔一开始也觉得欠别人的人情不太好, 但是转转反侧一夜没睡, 今天起床之后却改变主意,说想要试一试。
他们现在的生活质量比前些年大幅下降, 而且虎子也还在上初中, 要是以后能考上大学,仅靠他们的工资大概率是没办法供他上大学。
为了孩子以后的前程,就算拉下一张老脸,也想要谋一个出路。
所以今天一早刘婶就跟唐舒和沈越说了,要是到时候真要开饭馆,那些钱算是借他们的, 等以后赚了钱,就会把钱还他们。
唐舒和沈越本来也是想尽自己的绵力帮帮他们, 既然刘婶开了口, 这事也就好办了。
所以趁着沈越和刘叔去了街道办开会, 唐舒就拉着刘婶来看看回迁房附近的位置好不好, 规划一下以后要怎样做才好。
刘婶指了指前方一片杂草丛,开始给唐舒介绍:“到时候我们会安置在这片区域, 地方还挺大的, 除了离镇子集市比较远, 其他都挺好。”
唐舒也觉得这个位置挺不错,他们镇子要发展的旅游业也是以自然景观为主。
景区离这片区域相隔了大概两三公里,以后景区规划好了, 说不定就是黄金娱乐区域。
唐舒看了看前面的一片空地,问:“婶子, 你们家加上一个菜园地大概能补多少平米?”
昨晚唐舒问过沈越,他们家的菜园地本来有很小一块,早些年沈越辍学出去市里工作,已经把地给了别的邻居,现在也不打算再要回来,所以他们家能分的面积并不算多。
但盖个小楼房还是绰绰有余,以后过年过节回来住几天也不错。
刘婶想了想,她家本来就大,还带一个院子,又是前些年才盖了两层,如果加上菜园地的话,能分的面积很多:“大概有四五百平米吧,咱们小镇的地还是挺多的,不过很多人都说,分了那么大的地也没用,也没钱另外再盖一个房子。”
大概是因为镇子乡里,地广人稀的原因,所以回迁安置地的面积会比之前的大一些,刘婶家本来就挺大的,加一个菜园和柴房,分四五百平米也很正常。
不过如刘婶所说,这次政府分配的安置房,只一个房子的大概建筑框架,到时候还要自己出点钱装修房子内部,很多人对此有很大意见,所以征收工作一直推进不下去。
就看看今天沈越他们开会开得怎么样了。
唐舒看着前面的草丛,说:“反正到时候分了地,你就先种点菜果,到时候等旅游区修建得差不多了,再开始准备饭馆的事情也不迟。”
刘婶家能分这么大面积的地,以后就算是盖一个民宿也足够地方。
刘婶点了点头,她现在都听唐舒的,所以唐舒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不过怕是要等上个六七年吧,希望这个景区能顺利开发,现在都说咱们镇政府没钱,能不能开发出来都成问题。”
不过期望还是美好的,要是以后旅游景区真的能开发出来,他们开个小饭馆也挺不错,刘叔也不用再进厂子打工,说不定还能赚点钱给她儿子买房娶媳妇。
唐舒皱了皱眉没说话,六七年确实太久了,可是听刘婶说这次政府计划开发的景区范围也挺大的。
不过时间久一点也未必不是好事,过个几年大家口袋宽裕点,消费能力也会大大提升。
迈入21世纪,华国将会正式迈入经济腾飞的阶段,等大家的日子过好了,旅游业也会迎来春天。
“对了,昨天听说沈越他舅跟张红燕在山上打架了,你们没事吧?”刘婶知道唐舒他们一家昨天去扫墓了,不过昨天一起做青团时也没听她说这事,想也知道沈越那个舅舅这回上赶着一起去扫墓也非也就为了这个房子。
唐舒摇了摇头:“我们没事啊,就跟他们碰了个面,之后我们上完香就回家了。”
张红燕夫妇打架的事情其实昨晚沈越也说了一下,不过唐舒却没放心上,也不想关心。
刘婶又关切问道:“那个房子他们没说什么吧?”
唐舒轻笑:“说,还在老太太墓前诉苦。”
刘婶:“我看啊,沈越更烦他们这样做,以前两三年都不回来一次,这次回来却故意在老太太墓前演戏。这些人啊……”
唐舒点头:“嗯,沈越已经找了律师过来处理,房子的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沈越今天一早就给小林打了电话,让他帮忙找一个律师,说替他处理房子回迁的事。
唐舒看得出来,沈越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方爱国他们身上,而且也不会有任何退让的余地。
交给律师来处理就省心多了。
这么想来,沈越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想法和做法都比以前成熟和稳重。
要是换了几年前还在镇子上的时候,说不定他会直接跟对方动手。
当年她舅母曾经因为钱的事过来闹过,沈越可是把她舅舅胖打了一顿之后,才去深市的。
两人边走边说,看了一圈之后就开始往家里走。
糖糖对镇子上的东西都很感兴趣,见到狗尾巴草都兴奋得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东西,摘了一大捧。
后来还摘了好几朵蒲公英,递给了唐舒:“妈妈,你看这个,一吹就能飞起来!”
唐舒笑着接过来,按照孩子说的吹了一下,蒲公英顺着威风飘荡起来:“哗,真的能飞起来呢。”
刘婶却见多了这些杂草,早已经不当回事,便对糖糖笑道:“这不婆婆丁吗?家路边外大把呢,等会回去让哥哥给你摘。”
糖糖一听,把手里已经掉得稀疏的蒲公英塞给了唐舒,笑嘻嘻地看着刘婶:“好啊,谢谢奶奶。”
然后回头就拉着唐舒的手,兴高采烈道:“妈妈,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这孩子,你慢点走!”唐舒被小家伙拉着向前走,差点还踩别人家的花生苗上了。
这片区域还处在半丢荒状态,到处是野草,只有一小片土地被人种了花生,也非常不好走。
幸好小家伙也没有瞎跑,拉着她从原来的路出去,很快就回到了熟悉的大街上。
一回到街上,格外的热闹,尤其是街道办的门口围了好多人,应该都是今天为了征收开会去的居民。
人群中有个特别显眼的女人朝她看了过来,之所以说她特别显眼是因为对方穿了一条亮眼红色的连衣裙,身材苗条高挑,化着淡妆的脸言笑晏晏,正跟身旁的男人说着话。
思索间,原本牵着她的糖糖突然松开了她的手,往前面那两人冲了过去,嘴巴还奶呼呼地喊着:“爸爸——”
刘婶看着沈越旁边的女人,对唐舒说:“那是李红梅家的儿媳妇,小舒你还记得不?”
唐舒跟沈越离开家乡已有好几年,这几年镇子上发生了许多事,她都没来得及跟唐舒细说。
不过刘婶相信,唐舒肯定还记得李红梅这个人。
毕竟当年离开家乡之前,李红梅还过来他们家闹了一回,想让人忘记恐怕都难。
唐舒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沈越在老家的名声之所以会这么差,这里面少不了李红梅的煽风点火,当初沈越帮刘叔送货,李红梅还想冤枉沈越去坐牢了,这件事她可不会忘记。
至于杨玉婷,说实话,唐舒还没正式跟她打过交道,不了解对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但既然是沈越不喜欢的人,她也不会喜欢。
唐舒笑了笑,问:“她跟江恒什么时候结的婚?”
刘婶思索了片刻才应道:“就在去年,这不是之前江恒上学时谈恋爱那事闹得人尽皆知吗?婚礼的事一拖就拖了三四年,去年结婚生了个女儿,估计也是为了房子回迁的事情回来吧。”
“哦哦,这样啊。”唐舒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虽然庄大成之前都有回来过年,但他知道沈越跟江恒的事情,也就从未提起过。
刘婶的目光也朝着杨玉婷和沈越的方向看过去,又疑惑地嘀咕了一声:“她跟沈越有什么可聊的啊?!”
在刘婶看来,李红梅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连带对杨玉婷也没什么好感。
正当唐舒准备上前去的时候,沈越已经抱起了糖糖朝她们走过来,看着她问:“你们刚刚去哪里了?”
唐舒眼睛的余光看了眼不远处的杨玉婷,淡淡道:“去了回迁地那边看了一下,怎么样?回迁的事情还顺利吧?”
每家只能派一个代表去开会,听刘婶说很多人都不太满意政府的补偿方案,未必能达成一致。
沈越言简意赅应了一句:“应该没什么问题。”
唐舒对上沈越的眼睛,下意识觉得他有事情要说,不过碍于刘婶在就没有说出来。
而且沈越对回迁的事情一直没什么意见,现在只想赶紧把事情解决了尽快回去深市,毕竟公司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唐舒点头:“那就好,都开完会了吧?那一起回去?”
刘婶朝街道办看过去,发现还有人很多人挤在门口,也想过去凑凑热闹,便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去瞧瞧老刘那边怎么样。”
沈越看着刘婶急急忙忙赶去凑热闹,便抱着孩子往唐舒面前走了一步,轻笑道:“那我们先去买点五花肉,今天想吃鲜笋。”
“好啊,你闺女可喜欢吃笋了。”唐舒捏了一下抱着沈越脖子的小家伙,对她挤了挤眉。
小家伙笑嘻嘻地应道:“嗯嗯,我要吃竹笋,我想要当胖乎乎的大熊猫。”
唐舒捏了一下她的脸,忍不住逗她:“人家大熊猫是珍稀动物,你是个小屁孩。”
小家伙嘟哝起小嘴巴,“哼”了一声:“我是乖宝宝,才不是小屁孩。”
沈越处处帮着自家闺女,语气渗透着骄傲与炫耀:“我闺女也是珍稀的,只此一个!”
唐舒对他翻了个受不了的白眼,“按你这么说,每个人都是珍稀的,因为都只有一个。”
沈越微微笑了笑,语气满是骄傲,转头道:“别人是别人,我闺女是我闺女,我就只有一个闺女。”
唐舒受不了这个人的双标,忍不住揶揄他:“哦,你不生儿子啦?”
沈越吊儿郎当地挤出三个字:“生不了。”
唐舒乍一听,只觉得沈越说的“生不了”只是字眼上的意思,便笑道:“你当然生不了,不是有人愿意给你生吗?”
沈越斜眼看着她,带着说不出的味道,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突然用粤语酥酥地说了一句:“傻猪。”
说完,便抱着糖糖快步跑起来,根本不给她任何还击的机会。
*
杨玉婷站在街道办门口,看着沈越和唐舒慢慢步行向前,沈越怀里还抱着孩子,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身旁的唐舒身上。
两人好像在交谈些什么,尽管肢体上没有丁点的接触,却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亲昵和默契。
她认识沈越很多年了,原以为他不会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嫁给他的女人也不会幸福。
可两人流露出来的种种,却让人觉得两人是天生的合适。
从没想到沈越也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以前他跟江恒交好,就算外貌身材,甚至智力都要胜江恒一筹,但杨玉婷觉得江恒稳重,有一种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将来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刚刚出门时无意见到沈越跟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往街道办走去,那个中年男人对着沈越维诺恭敬的样子让她感到很疑惑。
直到她跟着去了一趟街道办,才知道沈越这次为了家乡景区的开发,居然投资了五百万。
这庞大的数目不仅让老家的人震惊,让她也感到无比惊愕。
谁能想到昔日吊儿郎当的沈越居然会成为天之骄子?
几年不见,沈越变了,虽然外型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刚刚与他交谈时对方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涵养和风度,是实实在在能感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