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相比于西大陆的山雨欲来, 鸟族的皇都最近治安很不错，年轻的小鸟们正在讨论毕业旅游地点。
不知是谁先提议说要去就去个最远，就有人拿着地图开始研究哪里最远, 最终在地图发现了遥远的沃野行省。
最近沃野行省又火了一把, 因为首都这边的沃野餐厅不仅只卖《沃野童话集》了，还卖起了另一样新东西——卡牌！
这卡牌不是传统的那种，而是附带复杂桌游地图, 可以跟好朋友们一起玩的。
据说在沃野行省那边有按照图纸还原出这份桌游地图上的建筑物，到那边去玩的这个游戏一定更有代入感！
除此之外还有还原童话的场景、还原冒险故事的场景——
别问为什么能还原那么多，问就是沃野行省地广人稀, 最不缺的就是拿来营建新建筑的土地。
设计者还是赫赫有名的大工程师卢埃里！
他设计的建筑就算后来废弃了也依然是冒险者的天堂，每年都有不少人过去那边探索那神秘而瑰丽的废弃景区。
过去那边度假一定很快乐！
听说罗温亲王都受邀去了沃野行省，而且一去就没走了。
连这样的大炼金术师在那边都流连忘返。
糟糕, 越讨论越想去！
通过大家的民主投票，大家一致决定把毕业旅行的目的地定为沃野行省。
研究过各家的优惠力度后，这些人还自发地去联合校友以及一众友校的毕业生：亲，要一起去沃野行省玩吗？林格曼家的旅行社说毕业旅行满五十人打8.8折，满一百人打6.6折，优惠仅限应届毕业生，逾期将不再有这样的优惠, 快来跟我们一起组团吧！
家里的孩子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玩, 家长们都有点担心，但是看到报的是林格曼家的旅行社又放下心来。
鸟族在航海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至少鸟族遇到海难时飞出去寻找陆地的概率比兽族游过去要高一点。
林格曼家的航海产业就是凭借这样的优势迅速发展起来的，而且自从林格曼家重金请来皇家炼金术师改良海船，海难事故大大减少，这让不少人对这个航海巨头都比较放心。
魏尔德回到皇都后就在把答应沃野行省那边的宣传铺展开去, 连他自己都有种正在给江灼灼打工的感觉。
不过最近他那蠢货大哥正蹦跶得很欢，魏尔德懒得回那个乌烟瘴气的家，干脆就在外面忙碌兼玩耍了。
这天有个五皇女组的局，有朋友邀魏尔德过去，魏尔德向来很给朋友面子，也欣然跟了过去。
这位五皇女算下来也快五百岁了，酷爱收集珠宝，据说她的城堡里到处都镶嵌着珍贵无比的宝石。
现在她的同胞妹妹算是出局了，同胞姐姐又已经步入衰老期，所以她总爱找点理由回皇都讨好女皇陛下。
顺便结交一些皇都权贵。
能常驻皇都的鸟族都不简单，大多都像魏尔德这样有宴照赴、有钱照赚，但并不会直接偏向哪个皇女。
本来魏尔德与沃野行省那边的合作不会太引人注目，毕竟沃野行省实在太偏远也太穷困落后了，谁会觉得那只破壳后十几年都没能化人的傻鸟能当继承人？
可最近有了很多不一样的消息。
比如蓝恩回来跟女皇陛下告了一状，《太阳周报》就破产了！
虽然很多人都挺烦《太阳周报》，恨不得它立刻从这个世上消失，可是当它真的就这么消失了，不少鸟又忍不住多想：蓝恩伯爵只是说了那么几句，就能让女皇陛下给皇都来了次大清洗！
过去大家对蓝恩伯爵的判断是不是太草率了？
他在女皇陛下心里的份量绝对不像大家认为的那么轻！
能在女皇陛下迈入衰老期前获得皇夫名分的“第一贤者”，哪有那么容易退场？
如果女皇陛下依然对他情有独钟，那么他的两个孩子很有可能被女皇陛下选为继承人！
至于九公主到底傻不傻……
没见她连罗温亲王都拉拢过去了吗？
哦，还有那位被家族放弃的天才骑士。
霍维勒虽然中了“蓝雾”这种无解之毒，但是他……至今还活着！甚至还跟着去了趟北大陆！
可见他的情况并没有医士最初认为的那么严重。
如果这位天才骑士还在皇家骑士团的话，绝对不会出现那种出现漏网之鱼导致雷鸟差点被灭族的惨祸！
海特林格家那边悔得肠子都青了。
本以为换个人捧也能捧出个首席骑士来，却不知霍维勒能那么强悍与他消耗的家族资源并没有太大关系。
如果他们没有放弃霍维勒，是不是就不会被最近这场大清洗波及？
听说海特林格家已经再次派医士前往沃野行省，想厚着脸皮把霍维勒给请回来。
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如果那位九公主真的是只小傻鸟，怎么可能吸引这么多人到她的领地那边去？就连七公主和八公主，也都对这个妹妹另眼相待，整天给她那边送好东西。
五皇女最担心的，就是这几位妹妹联合到一起。
如果有人同时集齐了前皇夫家族以及现皇夫本人的支持，再加上海特林格家以及贤者院的偏帮，那她离登上皇位还远吗？
她苦熬数百年，可不想输给那种才破壳十几二十年的小鸟。
五皇女这次回皇都主要是想在女皇陛下面前刷刷存在感，其次就是想拉拢一下皇都那些号称不站队的老东西。
老一辈的人不愿表态，她可以试着从年轻一辈下手。
比如林格曼家年轻一辈中最风流的魏尔德，看起来就是个很容易攻陷的对象。
对于这种有长相、有能力，并且还很有情趣的年轻雄鸟，五皇女也是很感兴趣的。
五皇女在魏尔德上前来给自己问好的时候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一阵香风飘进了魏尔德鼻端。
魏尔德也笑了笑，给予了五皇女诚挚的赞美。
只是不知怎地想到了远在沃野行省的那只小圆鸟，在那只小圆鸟那里诱人的味道只有一种——食物的香气。
总感觉在那只小圆鸟身边的时候，所有人都像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似的，全无成年人的肮脏与腐朽。
啧。
魏尔德全程都与宾客们谈笑风生，仿佛没有接收到五皇女的暗示。
等到宴会散场后，他就直接消失于夜色之中，没给五皇女派人过来留客的机会。
……
江灼灼对外界的风风雨雨一概不知，她现在就在贯彻迅哥儿说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游乐园正式对外开放后仅仅一周，就获得了巨大的收益。
沃野行省凡是拿得出票钱来的全都安排好休假时间去玩耍，要不是江灼灼早早定下限流政策，游乐园里就要出现鸟山鸟海的情况了。
江灼灼见账面上有了钱，马上小手一挥——
员工奖金，发！
发完还有？
员工福利，发！
发完还有？
新设施，修！
修完还有？
游乐园食材和各种耗材运输要经过的路优先修了！
这个村子是良心供应商？给你加钱！
嗯？
我的钱呢？
江灼灼看着空空荡荡的账目，陷入沉思。
不要紧！
领地子民富有，就是领主富有！
江灼灼见一周的盈利迅速被自己霍霍完了，快快乐乐地喊上弗林等人一起挖野菜去。
我在大大的平原上挖呀挖呀挖，这不花钱的野菜我满满一箩筐带回家！
今天又给梅因省钱了！
梅因：:）
《星河周刊》是最近火起来的八卦报纸，没办法，人们的娱乐活动就那么一点，没了《太阳周报》，它的位置很快就会有人补上。
《星河周刊》的老板认为自己是比那位《太阳周报》社长更有原则，不至于因为办个报刊就去犯那种弥天大罪。
毕竟她们家祖上曾经在自家庄园里挖出晶石矿——这让她既不缺钱，也不缺地位。
唯一缺的是乐子。
所以她创办了《星河周刊》，每周优哉游哉地翻看帝国各地的最新八卦。她们《星河周刊》的宗旨是，既要新鲜有趣，又要真实可靠！
可惜在此之前有《太阳周报》在上面压着，她的八卦周刊始终不温不火。
现在，机会来了！
《星河周刊》老板认为这个机会是靠江灼灼这位九公主得来的，于是特意派了人过来沃野行省进行深度追踪。
这刚来的第一天，记者们就被吸引去游乐园玩耍。
接着她们喝到了地精们请客的橘子酒，说是自己酿的，度数不高，不会醉人，可以当饮料喝。
出门在外，大家都是挺有警惕心的，不过在衡量过双方实力差距以后那位获得橘子酒的记者还是没抵挡住橘子酒香味的诱惑，接过去喝了一口。
她绝对不是馋了，只是想打入内部探听点独家情报而已。
记者跟一位女地精夸了几句橘子酒来拉近距离，就开始切入重点：“你们好像在庆祝着什么，今天是你们地精的特殊节日吗？”
“不是的，”女地精用非常标准的大陆通用语回答记者，“今天领主给我们发奖金了，我们习惯每次有了大的收获都拿出自家酿的酒庆祝一番！”
说到这里她还有点发愁，搬家以后遇到的好事实在太多了，她们带过来的橘子酒可能不够喝了。
勤劳的地精在心里暗想：接下来得多多地酿新酒才行！
越是交流，记者越是惊叹于地精们的热情和淳朴，感觉这跟北大陆移民们宣传邪恶懒惰完全不一样。
很快地，前来找新闻的记者们就迷失在游乐园的各个游玩项目里。
等到傍晚集合时，她们就拼凑出了沃野行省这边的薪资待遇：对于皇都那边来说可能不高，对于这边的“瘸腿族群”而言却是远高于平均线。
这里说的“瘸腿族群”不是说本地鸟真的瘸腿，而是这边的鸟大部分生来就有缺陷，出去外面很难找到工作。
不管是游乐园的员工还是整点薯条连锁店的员工，她们都能拿到非常优渥的薪酬！
难道她们这位九公主，居然把所有的收入都拿来给这些平民鸟发工资了？
记者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不是没去过其他皇女的领地，有一部分皇女即使领地子民成片饿死或病死，也要每年翻修自己的城堡，因为她不喜欢住陈旧的地方。
像这种把到手的钱又发给平民鸟的情况，她们此前从来没见过。
正讨论着，又有一只记者鸟从外面飞了回来。
这只记者鸟的神色有点不对劲。
其他鸟关心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记者鸟说：“我今天下午……看到九公主在挖野菜。”
他很认真地观察了半天，发现九公主不是假挖，而是真心实意地在到处找能吃的野菜。
连藏在地里的菜根都没放过（江灼灼想知道底下有没有长可乐果）。
众记者鸟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震惊！
九皇女为了给平民发工资，自己竟要挖野菜度日！
第102章
江灼灼扛着野菜回去包饺子的时候, 神出鬼没的霍维勒顺嘴把来了批记者的事告诉她。
江灼灼召唤鸦族出来了解这个报刊的情况。
得知这个《星河周刊》拥有一个良心老板，报纸内容也没什么问题，江灼灼觉得没必要管。她们要支持新闻自由！
霍维勒听她这么说, 也就放任那批记者在沃野行省内到处找新闻素材。
这批记者离开的时候, 心情是复杂的，步伐是沉重的，在她们了解到的情况里, 这位九公主实在是爱民如子、勤俭节约。
还十分关注弱势群体。
比如在得知鸦族喜欢吃腐臭的食物，她不仅不嫌弃，还亲自过去陪鸦族一起吃！
她用一颗金子般真诚的心, 打动了曾在皇都那边受到了极大伤害的鸦族。鸦族现在已经渐渐走出阴霾，穿着量身打造的黑色制服到各个城镇巡查，大大降低了整个沃野行省的犯罪率！
有擅长绘画的记者还把鸦族据点前挂着的火红横幅画了下来——
有法可依, 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多么振聋发聩的标语！
这样的鸦族，哪还是当初那些令人厌烦的鸦仔队？
可见世上所有的人才都是有用的，只是没把他们放对地方而已。看看现在鸦族不就在沃野行省大放异彩了吗？
以前她们得知鸦族同行的薪资待遇后就很想跟闪电聊聊，只是闪电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她们也没好开口。
彼此之间也不熟悉, 她们总不能上赶着去对人家说：“拿这点钱你们就给人卖命, 你们糊涂啊！”
在回去的路上，记者们整理出了一整个版面的内容, 要给沃野行省这个美好的地方好好做一次宣传。
要不然她们能怎么报答帮忙弄垮《太阳周报》的九公主呢？只要搬走头顶上这座大山，她们的出头之日要来了！
……
得知有记者过来遛弯，江灼灼又想起了自己还没办起来的《沃野周报》。
以沃野行省现在的识字率，办报纸还早了些, 因为大家就算买得起也看不懂。
落实全面扫盲以及基础教育的任务迫在眉睫啊！
江灼灼飞去跟梅因讨论这件事。
提及教育问题，梅因也有点担忧。
按照江灼灼的想法，提高鸟爸鸟妈的识字率也是刻不容缓的事。
只有父母的文化素养提高了，才能给孩子们创造更好的成长氛围！
所以靠着学者们创办教育学院时，针对成年鸟的扫盲班也不间断地开班，目前所有在职职工都必须参加成人扫盲教育，否则职位不保！
对于普通民众报不报名则是自愿的，但是以后的招聘会优先考虑上过扫盲教程的学习积极分子。
不管有没有学习天赋的本地鸟都积极报名等着上课。
只不过不知是不是现在日子稍稍好过一点了，大家的学习欲望没以前那么迫切了，扫盲工作展开起来没以前那么高效。
江灼灼听得一阵紧张。
什么？这么快就出现这种问题了？
幸好这边没有吸烟喝酒抽大/麻之类的不良活动，要不然说不定已经有一批人要走向堕落的深渊。
江灼灼正忧心忡忡着，就听梅因继续说：“以前扫盲班一周能学完八百个常用字，现在要两周了。”
江灼灼：。
梅因你能不能不要一脸正经地说这种说？
听听，两周学完八百个常用字，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你知道有多少人背四六级单词三个月，最终只记住一个“abandon”吗？！
异世教育，恐怖如斯！
江灼灼说：“不可能人人都有一开始那批生员的好天分，后面扫盲课程的进度有可能越来越慢。”
她给梅因说起自己听说过的学习困难症门诊，专家认为“学习困难”是一种临床表现，很多人可能真的存在一定的学习障碍！
有的人阅读困难、有的人书写困难、有的人计算困难，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问题，并不是你逼一逼他就能改变的，还是得针对性地解决问题。
梅因认真聆听着小圆鸟的叽叽咕咕。
有时候她很难想象那个“传承”里面的生活。
对于有缺陷的孩子不是放弃和厌恶，还会花心思引导孩子克服障碍吗？
应该也是极少数父母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吧。
只有生活越来越好，才会有越来越多这样的父母。
如果当父母的每天都疲于奔命，过着忙碌而麻木的生活，自然不可能有这样的耐心。
也没有这样的财力。
所以还是得把领地发展起来才能谈别的。
梅因说：“殿下说得对，我们慢慢来就好。”
像她们现在这种扩散式的扫盲办法，要不了多久她们领地就会拥有最高的平民识字率。
梅因微微一笑：“现在殿下已经可以收到很多领地子民亲手写的信了，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多。”
以前领主信箱基本都是接待员在代写书信，很少有本地鸟能亲自写信。
随着增设的扫盲班逐渐增加，学者们的教育方式也在多元化。
比如有位学者给扫盲班的毕业生安排的毕业作业就是“给领主的一封信”。
其他学者觉得这个作业很有意义，正准备在新一轮的教学工作中效仿这个做法。
江灼灼：！
破案了，难怪最近领主信箱天天爆满，原来是有学者给学生安排了这样的作业！
看不完，根本看不完。
不过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读读领地子民写的信也很有意思。
尤其是现在都是本地鸟自己动手写的信，许多以前说不出口的话都能悄悄写在信上了。
内容更加淳朴也更加丰富。
江灼灼还能从里面挑出一些读起来很有意思的来信，让安娜把对应的名字给记一记，回头开提升班什么的可以优先考虑。
但凡是个好苗子，都应该好好栽培起来！
只有拥有多多的人才，自己才能干少少的活！
既然梅因这边已经在落实扫盲工作以及基础教育工作，江灼灼也就不瞎指挥了。
眼看差不多到了体能训练课的点，江灼灼老老实实地飞去训练场。
没想到才刚飞近，就看到霍维勒正跟人在训练场前说话。
那几个人看起来很面生，应该是从皇都那边飞来的。
为首的是个中年女人，同样体格修长，站姿标准，显见也是个训练有素的骑士。
江灼灼躲到一处遮蔽物后，鸟鸟祟祟地探出脑袋、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谈话。
“……家族这次确实做得不对，派了几个酒囊饭袋过来，我们已经惩罚过他们了。”
那个中年女人这样说。
小圆鸟的耳朵竖得更高了。
哦哦，这个说辞她懂，有问题的都是临时工。我们已经处置了临时工，大家就不能再骂我了噢！
这是海特林格家派来的人吗？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培养出来的天才骑士，不能随随便便被别人捡漏！
小·捡漏·圆鸟陷入沉思。
如果霍维勒要跟她们回去，她岂不是痛失工具鹰。
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过这么好用的霍维勒，以后很难再找到这么全能的工具鹰了！
但是人家正在说的话也很有道理，以霍维勒这样的能力待在她这个偏远领地实在有点浪费了，他可以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发光发热。
小圆鸟的目光开始转向远处正在训练的裘德等人，要不比照着霍维勒的标准来培养培养裘德他们？
都是鹰族，霍维勒能做到的事，他们说不定也能做到！
顶多是多花点时间而已。
作为霍维勒的好朋友（虽然是自封的），她会忍痛放鹰自由！
江灼灼的目光正在裘德等人身上流连，忽然感觉自己的视线被挡得严严实实。
小圆鸟睁大眼，悄悄退后几步，才看清挡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不知什么时候送走了客人的霍维勒。
“殿下。”
霍维勒喊她。
小圆鸟警惕地说：“我不是想偷听你们说话，只是不想打扰你们而已。”
霍维勒在江灼灼飞近时就察觉了她的到来，一转头更是直接瞥见了那颗没藏好的鸟脑袋。
他本来就不太想跟家族那些人谈话，发现江灼灼在偷听的时候更是打算速战速决。
……结果他发现原本正竖起耳朵偷听的江灼灼把目光转向了训练场那边。
那里有正在训练的裘德等人。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他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要不然江灼灼给他的职位不会是荣誉骑士，而他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毕竟他从小到大就没拿过第一以外的名次，职位更是只有往上走、没有往下降的。
因为知道这是暂时的，所以他才会接受。
只是在察觉在眼前这只看似幼稚得很、实则心里对什么都门儿清的小圆鸟心里，自己果真是随时可以被人取代的存在时——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尝到不甘的滋味。
就连被家族放弃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霍维勒说：“殿下刚才都听到了？”
小圆鸟又退后了两步，才对霍维勒强调：“我不小心听到的，不是故意的喔！”她已经说服好自己要放霍维勒走了，好奇地追问，“你要跟她们回去吗？”
聊到正事，江灼灼又没了偷听人讲话的心虚。
她跟霍维勒说起了上次她们远航途中见到的雷鸟。
按照辛西娅当时了解到的情况，雷鸟们之所以会遭到毁灭性袭击是因为皇都派来解决异种问题的人半路招惹了海盗！
那批骑士里头就有他们海特林格家的“新秀”，经过她、霍维勒、辛西娅以及魏尔德的多方共同上报，事情应该压不下去才对。
所以海特林格家是意识到没了霍维勒不行，又跑来请霍维勒回去。
江灼灼积极给霍维勒出主意：“就算你自己想回皇都，也不能随随便便答应他们回家族去！太容易得到的，他们肯定不会珍惜！”
霍维勒顿了顿，点着头说：“对，至少等他们多派几批人过来，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小圆鸟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
很不错，聪明鸟就是能听劝！
第103章
这天江灼灼训练得非常自觉, 连裘德都忍不住对着她卖力夸夸，直说“照这样训练下去殿下的体能肯定会越来越好”。
江灼灼很谦虚地说：“一般一般。”她悄悄和裘德嘀咕，“霍维勒迟早是要回皇都去的, 你们要抓紧点, 多从他那里学些真本领！”
裘德听后神色认真无比，点着头说：“我们会的，殿下。”
才说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裘德突然感觉自己背脊有些发凉。
裘德往左右看了看，看见霍维勒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裘德赶忙对江灼灼说：“殿下, 我先去跟人换班了！”
小圆鸟正摊在翼马脑袋上等待体力恢复满格，听后脑袋都没抬，只懒洋洋地回了声“好哦”。
“哦”字才说完, 她就发现有人站到了裘德刚才的位置上。
翼马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像是想让小圆鸟别趴着了。
江灼灼起来一看，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阴影不是霍维勒又是谁？
她一骨碌地翻了个身，起来跟霍维勒聊天：“你不是要给路加他们加练去吗？”
霍维勒说：“任务安排下去，他们自己会训练。”
江灼灼说：“他们可真自觉！”
霍维勒静了一会，才说：“殿下希望我回皇都去吗？”
江灼灼没想到霍维勒会直接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霍维勒这个任劳任怨给自己干活的工具鹰，她当然用着很顺手。
“站在领主的角度, 我当然是不希望你走的。有你在这里的话, 一般人想干坏事都得先犹豫犹豫！”
江灼灼说得很认真。
“站在朋友的角度，我觉得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想要有更好的前程, 肯定是回皇都好……不过我觉得就算是从小优秀到大的人，觉得累了的时候也有休息的权利。”
江灼灼初高中一直都是很紧绷的，于是到了大学就忍不住开始报复性地熬夜和玩乐，她觉得这两种状态都不太好。
没必要等到自己彻底撑不住了才来放松, 中途也可以停下来歇一歇。
“如果你喜欢这里，觉得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很放松，那我们沃野行省永远都欢迎你。”
霍维勒微顿。
开心吗？
在这短短几个月里，他确实体会到了很多以前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他确实是……有点喜欢。
不想被人取代。
哪怕江灼灼说永远都欢迎他，他也还是觉得不够。
欢迎，那是对待外人的。
明知道不应该，他还是开始嫉妒能名正言顺留在江灼灼身边的裘德等人。
如果有人告诉几个月前的自己，说他会拥有这样的情绪，他肯定是不会相信的。他怎么会嫉妒一个自己只要想争取就很容易抢过来的职位？
每门课程都能以最快速度拿到最高成绩的霍维勒，第一次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感到迷茫不解。
即便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霍维勒也不打算跟着家族派来的说客回皇都去。
他相信自己的本能。
……
江灼灼晚饭时和梅因说起海特林格家派鸟来游说霍维勒回皇都的事。
梅因说：“霍维勒答应回去了吗？”
江灼灼把自己那套“必须让多来几趟”给梅因讲了，骄傲地说自己帮领地把霍维勒留了下来！
梅因说：“海特林格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又或者说有过那样耀眼的天才骑士，其他人难免都显得有点平庸。
何况他们推出来代替霍维勒的“新秀”没得意多久，就已经被监察院那边提议革职了。
不管怎么说，霍维勒能留下来都是一件大好事，对她们领地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梅因笑着夸：“论起给领地网罗人才，还是得靠殿下。”
江灼灼嘴上说着“应该的，应该的”，实际上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没错，我最擅长的就是找到很多厉害的人来帮忙发展领地了！
吃过晚饭，江灼灼就去读信，认真了解领地子民的所思所想所需。
快到九点的时候她就开始犯困了。
江灼灼只能感慨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各种娱乐活动，这作息健康到连她自己都害怕！她正暗自嘀咕着，就听安娜敲门进来说霍维勒来找她。
江灼灼有些惊讶，因为霍维勒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很少做不符合骑士的礼仪的事情。
比如像这么晚了还来找她就不是霍维勒会干的事。
江灼灼好奇地让安娜把霍维勒领进来。
安娜微笑着把霍维勒引进江灼灼处理来信的办公室，自己退到一边给他们留出交流空间。
江灼灼邀霍维勒坐下说话，毕竟霍维勒有点高，她得仰着头或者飞到他肩膀上才能舒舒服服聊天。
霍维勒说：“殿下，我这次来是为了私事。”
江灼灼顿时来了兴致：“什么私事？”
霍维勒居然还有为了私事来找她的时候？！
霍维勒取出一叠稿件，说道：“上次殿下让我写刑侦书，我试着写了一部分，想让殿下帮忙看看。”
江灼灼眼睛都亮了。她这人一向是不管有没有枣子都先打一杆子再说，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给人画过多少饼！
没想到霍维勒居然真的把饼给吃了，而且已经动手写了这么多。
江灼灼说：“好，你把稿子留下来，我一会就看。”
霍维勒说：“不着急，殿下可以休息好了再看。”
江灼灼十分感动地送走霍维勒，困意一下子没有了。
她努力地把领地子民来信全看了一遍，才兴致勃勃地拿起霍维勒写的书稿读了起来。
这一读一下子就沉迷其中，主要是这《骑士探案录》涉及很多新鲜的异世界刑侦手段，属于江灼灼没有接触过的领域。
她读着读着甚至还能时不时地顿悟一些能力。
比如足够强大的鸟族甚至能直接用天然的威压来压制犯人，达到类似于吐真剂的效果。
对方保证连曾经偷偷摸过谁的屁股都给讲出来。
江灼灼一口气读完了整份书稿，赫然发现——
这书居然没写完！
幕后真凶即将露出马脚的那一页，写着残忍的四个字——未完待续！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后面哪去了？
可恶，怎么会这样！
熬夜看书看得困极了的小圆鸟努力睁大眼睛想盯穿面前的书稿，可惜还是敌不过困意倒头睡下了。
在睡梦中她还在咕哝：“有朝一日刀在手，杀尽天下断章狗！”
江灼灼这边睡得老香，那几个代表家族来游说霍维勒回皇都的人却都难以入眠。
每个人都在想，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尤其是为首的雌鸟，更是难以理解霍维勒对回皇都的抗拒。
海特林格家虽然是采取集体抚养的模式，但是幼鸟与父母之间存在一定的血脉共鸣，所以她们这些年长的鸟基本都知道幼鸟们是谁的孩子。
所谓的群体抚养减少血亲之间的羁绊，纯属掩耳盗铃。
霍维勒就是她姐姐的儿子，应该喊她一声姨母。
这也是家族派她过来的原因。
霍维勒的母亲在他一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她算是在血缘上与霍维勒最亲近的亲人。
照理来说由她亲自来请，霍维勒应该愿意跟她们回去才是。
她们得多留几天，看看这沃野行省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居然能让霍维勒这么坚定地留在这边！
事实上很多掏钱让孩子来沃野行省玩的父母也是这个想法：童话只是童话，再美好再可爱，那也只是一本书而已，哪里值得自家孩子心心念念要跑来这种贫困落后的地方玩？！
想必只要来上一趟，孩子们就会幻灭的吧？
第二天就有这么一群不远千里过来沃野行省参加毕业旅游的年轻鸟，她们大多出身不错，读过《沃野童话集》后深深地被那些三观有点奇怪但情节离奇精彩的故事吸引了。
第一批过来的都是最喜欢这本书的读者！
听说赶在夏天到来之前过来玩，还能感受春季限定款花海过山车，她们二话不说就掏了套票钱。
还没出发呢，就把船票和游乐园票都给买了！
一下船，这批年轻鸟就听到不远处的广场上有琴音传来。
那曲子听得人精神一振。
有急性子的游客直接化为鸟形，想飞过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弹琴。
飞近了才发现是这个小豆丁抱着把琴在弹，那孩子看起来才五六岁大，那鼓舞人心的曲调却流畅无比地从他指间流淌出来。
这、这是什么小鸟？
才这么大一点居然就会弹琴了？！
再往广场上看去，齐齐飞过来的游客们就发现那里还有很多本地鸟在做体能训练，一个个就着乐曲练得虎虎生风。
更神奇的是，练得磕磕绊绊的都是些年长的鸟，在指导他们的反而是那些年纪小的小鸟！
这群刚踏出校门的年轻游客们都有点震惊。
难道这边的鸟都是年纪越小越厉害？！
一轮整齐划一的体能训练结束后，那些负责指导新人的小鸟就往同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小鸟们将一个正在那画画的少女团团围住。
游客鸟忍不住飞得更近一些，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向被小鸟们围在中间的少女。
少女只扎着个简简单单的丸子头，身上一点昂贵的首饰都没有，衣服也是简简单单的衬衫和有个大口袋的背带裤。
背带裤上还沾了五颜六色的颜料。
大概是因为不用洗衣服，所以她画起来非常放肆，一点都不怕身上被弄脏了。
有游客鸟好奇地绕到后面去一看，只觉那画上的色彩漂亮得很。本来眼前春光灿烂的码头就已经很美了，画上的色调又比肉眼看见的更好看一些。
第104章
江灼灼这天一大早就去找霍维勒算账。
好好的鸟, 怎么学人搞断章呢！
霍维勒说：“正好只写到那里，如果殿下想知道真凶是谁，我可以给殿下讲。”
江灼灼简直不敢置信。
这是人话吗！
江灼灼震怒：“剧透的人吃方便面没有调料！”
方便面这东西江灼灼捣鼓出来过, 上次罗拉女士回去的路上就捎走了一批, 一路吃着回去，馋哭了不少同船的人。
吃过方便面的人都知道，没有调料的方便面是没滋没味的！
霍维勒说：“是我不对, 殿下不要生气。”
江灼灼说：“我没有生气。”她当面催更，“你什么时候写下面的内容？”
小圆鸟浑身上下都写着一行大字：速更，夜不能寐。
霍维勒说：“我的职责主要还是要保护殿下的安全。”
于是江灼灼提议去码头玩耍, 她继续自己的画画大业，霍维勒找个地方写东西。
一边写一边暗中保护她，对于被誉为天才骑士的霍维勒而言肯定很简单的对吧！
霍维勒：。
这不, 久违的码头写生活动又重新启动，这次还多带了弗林这只小鼠。
江灼灼觉得码头这边小鸟多，可以让弗林过来多交点朋友。
弗林的琴和他本鼠是裘德负责带过来的，小鸟们听过弗林弹琴后都震惊不已，没想到这么小的弗林居然这么厉害。她们也想学本领！
鸟族也是很爱唱歌的，只可惜沃野行省过去太冷清了，到处都静悄悄的, 老鸟们也不爱教小鸟唱歌。
那么大的沃野行省, 从没出过半个有名的音乐家！
现在有弗林在，不少小鸟都感觉自己灵魂深处对音乐的偏爱被唤醒了, 围着弗林如痴如醉地听了好久。
也有一些对音乐不太感兴趣的，依然守在江灼灼身边看她画画，或者在广场上指导新来的本地鸟如何充分吸收面条中蕴含的力量。
游客鸟以及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切的海特林格家来客都惊讶地发现，不管是听音乐的还是做体能训练的——甚至是那些旁观画画的, 实力或多或少都有不断提升的迹象。
哪怕提升后依然比不上从小被誉为天之骄子的她们，却也在向着更好的方向进步着。
甚至还有人的神识出现了突破的迹象！
偏偏当地鸟对这些情况似乎习以为常，只有一些戴着麦穗袖章的小鸟跑过去给对方投喂一些食物，引导对方如何适应全新的阶段。
这边的小鸟也太能干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穷鸟的孩子早当家”？
这么一讲，又有点为小鸟们心酸了。
不知道为什么，都还没有抵达宣传中的游乐园，游客鸟们就已经被这个码头吸引住了。
总感觉可以蹲在树上或者屋顶上看这些忙忙碌碌、叽叽喳喳的小鸟们一整天。
好可爱，想rua。
还有那画得自己满身颜料的少女也很有趣，这会儿她画累了抱起自带的水壶吨吨吨，看起来像是在喝什么超好喝的东西。
光是看上那么一眼，就感觉自己也有点口渴了。
有胆大的游客鸟忍不住凑过去问：“你在喝什么？”
江灼灼说：“我在喝柠檬苏打水！”
那游客鸟纳闷：“我怎么闻到了青青果的味道？”
江灼灼眨巴一下眼。
青青果，好像是这边对柠檬的称呼吧，因为这边的柠檬基本都是青色的，根本不会变黄！
她起名都是按照自己尝到的味道来起的，全然不管人家本来叫啥。反正她是领主她说了算！
江灼灼给游客鸟瞎掰：“你肯定没听说过一句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长在别处的柠檬叫青青果，长在沃野行省的柠檬就叫柠檬！”
柠檬，人类的好朋友，可以用来给烤鱼去腥，可以用来做餐前饮品，更可以拿来配可乐！
可恶，想喝可乐。
游客鸟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们既不知道什么是淮南，也不知道什么是淮北，更不知道什么是橘什么是枳。
游客鸟虚心请教江灼灼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灼灼被众游客和小鸟们充满求知欲的眼神齐齐看过来，不由暗中发动头脑风暴，开始在记忆深处挖掘关于这句话的内容。
叮！
找到了！
是《晏子使楚》！
江灼灼丝毫没有自己临时抱佛脚想起来的心虚，给小鸟们讲起了《晏子使楚》的故事。
晏子是齐国人，嘴巴特别毒，出使楚国时楚王知道他身材矮小，故意给他挖个小门让他从那里进。
晏子到了以后笑眯眯地说：“出使狗国才从狗门入。”
楚王只能给他开大门。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楚王故意让人压着个齐国罪犯经过，说是这人犯了盗窃罪，对晏子说：“你们齐国人都爱偷鸡摸狗吗？”
晏子就说出了有名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是我们齐国人不行，而是你们楚国风气太差，要不怎么咱好好的老齐人到了你们这就开始作奸犯科了？
都怪你们楚国！
楚王无言以对。
不仅小鸟们听得入迷，连游客鸟都你挨我挤地想凑到更前面去听。
哪怕不知道这是两个什么国家，这位使者和国王的斗智斗勇还是让她们叹为观止，比看《沃野童话集》还过瘾。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们的错觉，总觉得只要是由江灼灼讲出来的故事，就有种格外引人入胜的感觉。
所有鸟眼前似乎都看见了那狗洞似的小门以及那被押送过来的囚犯，也看见了那虽然身材矮小却充满智慧的晏子。
当然，还有那位屡次想为难晏子、结果却只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的楚王。
这种感受可真是……太奇妙了！
而且江灼灼讲的故事她们完全没听说过！
她们这些有着贵族出身、毕业于名校的高材生，从小就受到无数人的夸赞，到了这边才发现土包子竟是我自己！
就在众游客鸟正自我反省的时候，有人听见那些小鸟喊江灼灼为……殿下！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九公主！
原来九公主化为人形后长这样！
她跟周围的小鸟们看起来那么地熟稔，仿佛她们平时也是这样相处的。
游客鸟在皇都也曾认识一些爱宣扬“关爱弱势群体”以及“众鸟平等”的贵族，但这对那些家伙来说不过是赚取名声以及获取母神祝福的手段而已。
作为同一个圈子中的鸟，她们不止一次看到这些家伙背后骂平民又脏又蠢，每次活动后都要嫌恶地把手擦了又擦，觉得与平民握过手让自己身上都沾上了低等鸟的脏臭。
可作为母神后裔的九公主，此时此刻却很没形象地坐在台阶上给围拢在她身边的平民小鸟们讲故事。
有爱阴谋论的鸟开始在暗中猜测：难道这位九殿下是故意在这人来人往的码头上作秀？
不能怪她们把人想得太坏，实在是她们从小见到的就是这么坏的人。
可是不少游客鸟又忍不住想，如果这不是作秀，而是九公主真的这么好，那么她肯定会把领地建设得很好吧……
才刚到这边半小时，她们就不太想回去了。
她们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回皇都就要开始找工作了。她们这样的年轻鸟能找什么工作呢？
无非是要去竞争那些体面的工作，再按照父母的安排与那些看起来很优秀的同龄雄鸟相亲，争取能孕育出足够好的后代以及跟其他贵族那样到处作秀以获得母神的祝福。
她们从小到大都目睹着这样的生活，本来不应该觉得这样过一生有什么不对。
但是站在这里呼吸着带着木叶清香与花朵芬芳的新鲜空气，看着那一张张单纯而快乐的笑脸——她们忽然萌生出一种是母神指引她们来到这里的感觉。
如果这是母神的旨意，那么想必她们的父母也不会反对的吧？
何况她们挑了个离家最远的行省，父母想打孩子也飞不过来打=v=
叛逆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在不少游客鸟心底肆意蔓延。
而这种念头在踏入整点薯条连锁店的时候，达到了最高点。
整点薯条连锁店整体非常干净，每张桌子都像是被擦拭过百八十遍那样，连一点油渍都看不见。
店里吃饭的鸟也都很有素质，还有鸟爸鸟妈正教小孩学习贴在桌上的一些文字。
游客们找了张桌子坐下，一下子被上面贴着的内容吸引住了——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还有隔壁桌鸟妈正在教孩子念的“少年智则国智”。
每一句话都给游客鸟们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这还是传说中贫困落后的沃野行省吗？
她们再晚来一点，人家说不定都要普及全民教育了！
本来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逝，连游客鸟们也觉得不太可能。结果旁边那位鸟妈开始感慨：“妈妈没用，没能跟上进阶课程，没机会去应聘老师。等你们长大了要比妈妈厉害，最好是能考上大学，以后帮妈妈实现当老师的梦想！”
两只小鸟依偎在鸟妈妈身边夸夸：“妈妈已经很厉害了，听说隔壁村有个鸟爸爸连扫盲课程都结不了业，现在他家孩子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游客鸟们听得越发迷茫了，忍不住凑过去问起这些课程都是怎么回事。
当得知常驻在沃野行省的学者们正在培育一批年轻的老师、整个沃野行省都在为接下来的全民义务教育做准备时，游客鸟们被震撼得久久无法回神。
……这难道是一个比童话世界更像童话的地方？
等尝到第一口沃野行省这边的面条，所有游客鸟心里都冒出相同的想法——
她们可是皇都名校毕业生，在这边应聘个老师应该不难吧？
明明沃野餐厅也有面食卖，但味道就是和这里的面不一样！
第105章
相比于年轻鸟们的冲动与莽撞, 海特林格家的成年鸟要考虑的事情就比较多了。
理智告诉她们，这些全都是无用功，给底下那些穷乡僻壤修路是无用功, 教那些平民小鸟读书明理也是无用功。
眼前这一切都是短暂的梦幻泡影, 这些平民寿命那么短，即便有机会学习，所能达到的上限也有限。
即便砸资源去培养一万个平民, 也养不出一个像霍维勒这样的天才。就连刚那位令家族蒙羞的“新秀”，搁在平民之中也是难以逾越的高山。
这位九公主的做法，跟她们海特林格家奉行的强者为尊理念完全不同, 以至于这几位前来劝霍维勒回皇都的说客天然感到抗拒。
很难想象霍维勒会被这种地方吸引。
有人把目光投向又开始专心画肖像的江灼灼。
难道那位先知说的预言是真的？
记得当初那位先知在宫廷宴会上喝得烂醉，偶然见到了代表家族最小的一辈前去为女皇陛下贺寿的霍维勒，醉醺醺地说了句：“这小子了不得！”
有好事者问他怎么个了不得法, 他就说霍维勒会与那位跟他同一年出生的公主成婚，日后将会……
说到关键处，那位先知就趴下呼呼大睡，谁都不知道这个预言后半截是什么。
在先知酒醒后有人问过他，他矢口否认自己说过那样的话，后来被问得烦了才说“成婚后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不少人都认为不可能这么简单, 先知肯定藏着别的话没说, 可惜没过多久那位先知就云游四方去了，再也没在人前露过脸。
越是这样, 众人越是容易多想，都认为这个预言后半截可能类似于“得霍维勒者得皇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开始把备受女皇陛下宠爱的八皇女和霍维勒捆绑在一起，只要他们曾共同出现在某个宴会上, 各大八卦周刊就会围绕这次（双方不一定曾说上话的）会面大书特书。
海特林格家对此也是知情的，只不过那时候霍维勒是家族寄予厚望的天才骑士，许多族老都想靠着霍维勒再一次让家族强盛起来。
所以对于这样的流言，海特林格家并没有去敲打各大报社不让他们胡编乱造。
八公主那边也许是没注意到又或许是同样想借此提升公众认可度，同样没有特意去处理那些报道。
如果预言里那位公主不是八皇女，而是九皇女呢？
海特林格家的几位说客都感觉事情正在滑向不可控的方向。
尤其是霍维勒那位未曾相认过的姨母。
她很难想象在海特林格家那种培养模式下长大的霍维勒，会爱上想法和做法都和他所接受的教育截然相反的九皇女。
至少就她这几天所见所闻看来，如果要认可沃野行省这边正在进行的变革，那必然要推翻自己过去的所有认知！
只不过……
霍维勒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岁吧？按照破壳的时间点来算，或许都还没满二十。
他只短暂地在家族里接受过十年的集体教育，十岁以后就进入了皇家骑士学院就读，再往后就是在皇家骑士团中不断地晋升。
那十年里，霍维勒把所有家族能提供的课程都修完了。
这代表着霍维勒待在家族那段时间基本是没有空闲的，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提升自己的实力上。
与其说家族在霍维勒身上投入了大量资源才成就了人人赞誉的“天才骑士”，倒不如说霍维勒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会有锋芒毕露的那一天。
家族对霍维勒的影响，会不会没有许多人想象中那么深？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她们就得尽快回去与族老们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应对了。
来时认为走这一趟并不难的几位鹰族骑士，这会儿情绪都有些低落。
不仅仅是因为劝不回霍维勒，更是因为整个家族的前途未卜。
若是霍维勒并不愿意回归家族成为海特林格家未来的掌舵人，那她们这艘实际上已经不算太牢固的船以后将会驶向何方？
……
年轻鸟没那么多烦恼，年轻鸟全身都是反骨。
她们发现沃野行省这边的物价是真的很低，几个人凑一凑钱可以直接买下座民居，价格比她们在其他行省住几天旅店都要便宜！
于是她们有了个大胆的想法，直接买下了一处民居当大家当据点，方便她们在这边落脚兼聚会。
巧的是，游客鸟合伙买的房还选在鸦族据点旁边。
这天从其他行省采购的瓜米到了，厨房那边在海兰娜她们的努力之下掉落了一批新鲜米粉！
江灼灼兴冲冲地抱着坛酸笋和现抓的螺蛳（长得不太一样，但江灼灼坚信味道一样），过来找飓风她们吃点香飘十里的螺蛳粉。
据说地道的螺蛳粉是不臭的，但是为了照顾鸦族的口味，江灼灼特意挑了一坛最有那个味道的酸笋和一看就能熬出美味浓香汤底的螺蛳来搭配新做的米粉。
要是好吃的话，以后她们可以多多地种瓜米！
沃野行省这么好的底子，种出来的瓜米肯定更好吃。
江灼灼莫名对此充满信心。
今天，她就要试试母神保佑过的酸笋到底能不能做出口味绝佳的螺蛳粉！
恰好雪也在据点里休息，江灼灼熟门熟路地指挥他备菜，除了酸笋和螺蛳以外还得多加点好吃的配菜，这样才能保证每一口都是新鲜感受！
小圆鸟盘点了一圈自己想要的食材，又补充了一句：“可以顺便再煮个艇仔粥，这个是不臭的，其他人也可以吃。”
艇仔粥是一种要用上丰富配菜的粤式特色粥，包括但不限于鱼片、油条丝、炸花生、葱花、蛋丝、海蜇丝、叉烧丝、烧鸭丝和鱿鱼等等。
这种吃法最开始起源于珠三角的水上人家，所以嫩滑的鱼片是它的灵魂，其他配料可以酌情增减。
现在她们已经为螺蛳粉准备了那么多配菜，只需要熬上一锅绵软粘稠的热粥，就可以趁热享受鲜美可口的艇仔粥了！
为了螺蛳粉，为了艇仔粥，冲鸭！
鸦族据点再次沦为小圆鸟的偷吃基地。
新基地在找了，在找了。
她也想过去莫吉那边现摘现煮，不过入春后莫吉他们格外繁忙，她跑过去大吃大喝不仅有点过分，还会耽误人家忙正事。
她可是很有分寸的鸟！
等到雪指挥着今天休假的鸦族把需要的配菜准备好，十分热衷于提高自己参与度的江灼灼又抢下了把米粉和配菜放下锅的重要任务。
江灼灼说：“别看这个步骤简单，其实藏着大学问，什么时候放什么配菜都是有讲究的！”
至于这些讲究她是从哪学来的……
她可是牢牢记住了包装上的煮粉步骤，不可能有错！
小圆鸟骄傲.jpg
随着腾腾热气从厨房里飘散开去，各种食材碰撞出来的特殊味道也飘出了老远。
附近的居民很快闻到了这股陌生的食物气味。
不用想大家都知道，肯定又是鸦族在吃东西！
鸦族那个据点时不时就要传出点奇怪的味道来！
真是令人一言难尽的癖好啊！
刚刚在沃野行省置办了新居的游客鸟们也被这股味道震慑住了。
没有身在其中的话，很难感受到那种冲击感。
买了不少特色糕点准备拿去结交左邻右里的游客鸟们面面相觑。
难道这栋房子之所以售价那么低廉，就是因为住在这里会拥有一个……热爱煮屎的邻居？！
“我们还去不去拜访邻居啊？”
有鸟小声提问。
为首的游客鸟在校时是学生会长，有挺强的组织能力。
她们之所以能下定决心迅速买下这处据点，和这位学生会长的凝聚力脱不了关系。
反正分摊下来只需要那么一点钱，买了就买了！
学生会长咬牙说：“去吧，先去隔壁看看，我想长长见识。”
这股味道总感觉闻着闻着也就习惯了，好奇心已经占据了上风。
一群小年轻齐齐跑去隔壁敲门。
离门最近的雪出去看看是谁来了，一下子就看到外面那堆的生面孔。
也不算完全不认识，早在这群小年轻到处打听房价的时候雪就注意到这堆人了。
“你们有事吗？”雪问完了，又感觉这不符合自己新学的文明礼貌用语规范，于是又补充了两个字，“请问。”
游客鸟：？
听说这边住的是鸦族，这是鸦族吗？长、长得有点好看。
她们没接触过鸦族，不知道鸦族雄鸟居然能长成这样！
就是说话有点怪。
不过这也正常，听说鸦族都不爱和人说话。
游客鸟说：“我们刚搬过来，买了些糕点想分给大家尝尝。”她递出了手里的糕点盒子。
雪还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还是江灼灼出来解救了他。
“咦？是你们？”
江灼灼把游客鸟认了出来，这不是那堆围着她听过《晏子使楚》的外来人士吗？
这群年轻鸟身上还有种江灼灼很熟悉的气息，没错，就是那种久居学校象牙塔、还没来得及与社会接轨的清澈感……
“我们今天吃螺蛳粉，马上就好啦，你们要不要尝尝看？要是不敢尝试，我们还有艇仔粥！”
一听江灼灼说“不敢尝试”，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鸟们顿时来劲了。
叮！
触发关键词！
千万不要对这个年纪的年轻鸟说“你不敢”，一旦激起了她们的好胜心，世上根本没有她们不敢干的事！
游客鸟们纷纷放出豪言：“殿下都能吃的东西，我们怎么可能吃不下！”
江灼灼没想到这群年轻鸟这么勇于尝试，马上约起下一顿饭来：“你们要是长住这边的话，下次吃臭豆腐喊上你们！”
游客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