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其实不懂人族看星星看月亮的嗜好,这天上的星星月亮几百年不都是一个样,怎么人族望一眼就能衍生无限感慨写出一堆诗词文章,难道是他们眼睛构造不一样?
白辰内心对这些风景也是兴趣不大的,说到妖族只是无奈叹气,“正因如此,妖族怠惰成风,越是血统高贵就越不愿修炼,对飞升的执念也不深,百年百年地混日子罢了。就像沉醉这小子,说是要找步天歌一雪前耻,才努力不到三日,现在不又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我看就该叫步天歌每隔三日就给他屁股上刻个懒字。”
白辰提起教育后辈的问题就头痛,李无名听了却是笑了,“好主意,我想小掌门一定不介意帮你这个忙。”
白辰本是在内心告诫自己对待道侣一定要温柔再温柔,让李无名把他当作最好的蜜罐子,然而聊着聊着还是被此人带偏,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正经事不见你多话,胡闹的时候倒是积极。”
小狐狸脾气来了李无名反而高兴,这手已牵着逛了半个时辰,如今还是不想放,只是悠悠道:“你们虽然感受到了来自人族的压力,到底未曾真正打过一仗,不少妖族心里还留着万一打起来寻个隐蔽山林躲着就是的侥幸之心。你要唤醒整个妖族是不可能的,先聚集起可用部众,有了一定实力再做其他谋算。”
白辰如今还是初涉权力场,论手段远不如朝堂打滚出的李无名老辣,李无名有时候不说也是为了让他积累经验。不过,他也不能让小狐狸栽跟头,此时便是偏过身子捏了捏道侣的脸,“你要管的是忠于你的妖,而不是天下所有妖。弄清楚这二者的界线,别总忧心忡忡地想要一口气吃成胖子。你看,我喂你不也是每日加餐徐徐图之。”
李无名要么不说正事,一说便全在点子上。狐妖已是妖族中最聪明狡猾的种族,可白辰总觉自己遇事还是没有这个男人看得通透,心里有点挫败,又有点莫名的自豪。他过去不会有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情,也不知是不是学了人族太多东西,就连感情也学了来。
他知晓一切勾起男人欲望的手段,谈情说爱却是极为生疏,此时只能佯装不满地斜眼过去,“难怪你身上总少不了零嘴点心,原来是想把我喂成大胖子。”
所有经历过忍饥挨饿的种族都会本能的贪吃,人族如此,在兽类中属于弱小的狐族也是如此,不论现在多么强大,血脉流传的挨饿记忆仍会让他们在享受食物时发自内心地高兴。
李无名不否认自己想养肥小狐狸的险恶用心,此时只拍了拍白辰孱弱的肩轻笑道:“你睡了五百年,这身子是得好好补一补。”
白辰所化的少年形貌是人族男子最爱的模样,纤腰细臀,如柳扶风,小小的一只随时可以抱个满怀。偏就这道侣嫌他太弱,现在还想偷偷养胖了。
白辰发现书里教的路数对剑仙是没用的,索性就直言道:“男人就是狐妖最好的补品,你倒是来啊。”
这等言语倒是让李无名差些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跤,无情剑仙摸着头仔细打量着自己道侣,内心本能地想要把这小妖精抱回房教育一番,低头看了眼自己右手却又把想法压制了下去,只能为难道:“打个商量,我每天放点血给你?”
白辰也不是没被这人拒绝过,可是今日的心情不同,李无名不图他身子,又不要他付出其它。如此一味接受好处不曾给予的关系让他很不安,这便真正沉了脸,“在我给你下药之前,给我一个理由。”
李无名见小狐狸是真的生气了,心知这事也不能一直瞒下去,终是将被绷带紧紧缠着的右手举起,很是无奈道:“我现在不能和你太过亲密,会刺激到它的。”
白辰就知他这右手有问题,今日逮到了机会索性问个清楚,“你这只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直形影不离朝夕相处,日子久了异状也就瞒不住了,李无名想着那夜偷听到的话,终是道出了实情,“我师父相信九尾白狐永远不会心系一人,为防我这个傻子为你送了命,就留了一道神识来做监督。”
他已尽力将事情说得轻巧,白辰却是一听就明白了过来,“你疯了,神识入体可是夺舍之兆!”
神识是一个修士操控身体的基本力量,若被外来神识侵占,他便要完全失去对身体的操控权。白剑仙是什么修为,他若想,这道神识完全可以将李无名神魂俱灭抢了这具身体。
“大概这就是做公婆的心理吧,宁可亲手毁了我这个徒弟,也不白送给九尾妖狐。”
李无名是最了解白剑仙修为的人,对各种凶险自是心知肚明。五百年前,他寻到了师父,说自己对九尾白狐动了心,如果不能亲手杀了这妖狐,便不可能走上真正的无情道。
白剑仙为此答应了徒弟留下白辰魂魄的要求,也允许他游走人间寻找复生之法,可拙劣的谎言骗不过他的师父,这道神识便是让他履行诺言的保障。
当他负你,即刻杀之。
白剑仙在冰天雪地里待得久了,和徒弟也没几句话说,这便是伴随神识深埋在李无名体内的命令。只不过,他师父对九尾白狐是厌恶至极,就算只是分出的神识也是如此,狐形还好,摸一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人形的白辰,只要靠近就想拔剑捅了。李无名这些年唯有以高僧祝祷过的白绸暂且让它安静下来,若非必须出剑,一刻也不敢放松压制。
李无名说出实情时右手中的神识就波动了起来,封印的绷带也被弄散,他果断将其再次绑紧,对白辰还是安慰道:“你放心,我是师父唯一的指望,他不会杀了我。说到底,和我师父作对还能活着已经不容易了,等他相信我们真是天生一对神仙眷侣,自然会把这玩意儿收回去。”
那是用剑之人最重要的手,如今却不受李无名自己控制,于一个修士而言,本就是最难受的境遇。白辰当然知道事情根本没有他说的这样容易,现在他们如胶似漆还好,若他有一日离心,只怕这道神识立刻就会将李无名夺舍,用这具身体杀了背叛者。
李无名是在用自己的命赌九尾白狐的心。
这份情太重,白辰被压得无法言语,李无名见不了小狐狸心情沉重的样子,也不顾自身危机,连忙笑着去哄,“也不算坏事,和自己右手打架这种新奇事寻常修士谁体验过?你看,我逗你笑,它还想扇我巴掌。”
这个男人五百年了也没什么变化,当年白辰因命不久矣终日愁云惨淡,便是李无名想方设法买来各种新奇玩意儿逗他开心。他做了一百年被妖族给予厚望的九尾白狐,一辈子也就那时候体验了一番被疼爱的滋味。李无名送他一串糖葫芦,他都想连人带糖葫芦一起拖进窝里,用九条尾巴遮得严严实实谁也不许抢。
可是李无名太强了,就像是天上挂着的太阳,一出现就驱散一切阴寒黑暗,永远温暖明亮谁见了都爱。他的狐狸爪子太短够不着天,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水里的倒影,悄悄跟太阳说,我好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
他那时候都不敢去想,太阳有一天会自己掉进他的狐狸窝,对他说,小狐狸,我也很喜欢你,月亮想尽办法拦着,我还是跳下来了。
这简直是神仙鬼怪都不信的诡异故事,可既然到了他的窝里,李无名就是他的,谁也不能夺走。
星河之下,云雾缭绕,白辰抓紧男人衣领,踮起脚主动吻了上去。人族的故事里亲吻便是定情,他曾经不懂同样是身体接触,这又与握手拥抱有什么区别,如今却是真正明白了。
情之所至,这就是身体本能的反应。本能,比一切言语都真实。
“你等着,总有一日,我要以天下养你。”
白辰也没想到自己的袭击居然得手了,分开之时虽有些慌,心里话却是脱口而出,话落生怕李无名打岔,还正色地警告,“只有这个,我不许你拒绝。”
李无名早年就打过一回天下,当时他亲哥都没说过这等誓言,未想到了六百年高龄竟能听到一回。他虽觉彼此位置好像反了,面对白辰信誓旦旦的承诺却很受用,摸了摸小狐狸的头,这就心情极好地笑了笑,“你这话要是让妖王听见了,他得气到当场去世。”
妖王自然会被这样的后裔气死,白辰却愿意荒唐这一回,将他的手往下拉了拉,让自己的脸颊靠在男人手心,眯着眼便道出了这些天藏着的心思,“我一直很害怕,怕你为我做得太多,再多的深情也会被一点点耗尽。大梦经年,某一天你醒了,恍然发现这只狐狸也没什么好的,他对你的人生一点用处都没有。就像你师父说的,无情才是真正的自在。”
他是九尾白狐,拥有天下最强的夺心之术,本不该有这样的恐慌。可动了心便由不得自己,此时只将李无名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上了心,可不论什么原因,你已经是我的道侣了,我不要你走。”
妖是不知道害羞的,白辰想着什么就敢说什么,他想要的男人,摇尾巴也好,翻肚皮也罢,反正就是要想方设法留在身边。这一留还得是一辈子。
这一刻,李无名看着月光下熟悉的容颜,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风雪中的场景。
茫茫大雪之中,有一只和雪融为一色的小狐狸一遍又一遍地来往于雪地之间,它将自己窝里所有宝物都掏了出来,一一送到了打坐的白衣男子面前。
鸟蛋,野果,碎裂的骨头……明明是一堆破烂而已,那可以在风雪中如石像般打坐整整百年不动弹的男人却睁了眼,他悄悄卸了护体罡气,头一次允许小狐狸爬进自己怀里取暖。
李无名知道,这是他师父的记忆。
那时候,清修千年的剑仙没想到自己会对这样的小东西动心,更没想到,如此倾尽所有只求成为他弟子的小狐狸,在得到力量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弃他而去。
曾经有多爱,背叛之时就有多恨。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那道藏在他掌心的神识疯狂涌动,只传达着一个指示——趁现在一切还是最好的模样,杀了他。
人族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李无名偏就不认这个理,把右手背在身后不去理会,只以可控的左手将白辰搂在怀中,面上还是如常笑意,“你就这样离不了我吗?”
白辰倒不知方才他的生死只在李无名一念之间,表白完只觉用尽了一切力气,靠在李无名身上便喃喃抱怨,“有时候我觉得你才是真正的狐狸精,我是被你魅惑的人,只能把你小心翼翼地藏在窝里,生怕一不小心就将你弄丢了。”
李无名最受不住这样的白辰,看见就想按着揉捏到天荒地老,虽然一直都是他在保护着小狐狸,此时却是笑道:“我吃的不多,也不挑食,还很能打,养我你赚了。”
白辰当然知道天下没有一个势力不想供养这样强悍的剑仙,也知道现在完全是李无名在养着他。所以他必须成为远胜各方强者的妖王,此时便先把人订下来,这就掏出一枚信物塞进李无名掌心,“给你。”
这是狐狸毛所制的吊坠,垂落下来就像是小小的狐狸尾巴,九枚一起被红绳错落有致地系着,正是九尾白狐的象征。白辰见李无名眼中有疑惑,这就解释道:“用我尾巴上最漂亮的毛做成的剑穗,你不是好这口吗?”
李无名闻言捏了捏,还真是白辰的手感。这穗子天下不会再有第二条,的确是最合适的定情信物,他这就系上剑柄,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和上皇剑特别搭。”
上皇剑铸成了五千年第一次挂上剑穗,雪白的狐狸毛与漆黑剑鞘相得益彰,白辰瞧了也高兴,不去做太多空口承诺,只对他信心十足道:“等着,待我寻回妖丹有的是好东西给你。”
他说完便又有了奋斗的动力,不再继续闲逛,返身就回厢房继续琢磨怎么壮大实力养男人。
李无名刚得了定情信物就被冷落,见状却还笑了出来,遥遥望了眼天上的月亮,只重重拍了拍捣乱的右手,满意地叹了一声,“师父,收了这样好的定情信物,咱们的回礼可不能寒碜啊。”
第047章 第四十七章
能让整个种族改革换代的大人物没几个是蠢人, 和不知门的谈判总算顺利解决,接下来就是准备用于交易的妖骨妖丹,也需要选取跟随不知门研究的妖族。这是大雪山千年来第一次走向外界, 白辰定要亲自把关, 断不容许出现任何纰漏。然而,在那之前,他在玄门还有一事尚需调查。
白辰昨夜回了房就化了原身等待李无名,谁知这男人也不知在外面晃悠什么,快天明了才溜达回来, 回房后也是抱着小狐狸片刻入眠,倒叫他寻不到空相问。
沉醉按照惯例来向祖师请安交功课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祖师用尾巴在熟睡男人身上扫来扫去的场景, 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打搅,只能乖乖将写的策论放在书桌,垂首候在床边。
他昨夜虽未修炼却将功课做了, 白辰瞧着总算舒心了一些,不再去管任由他尾巴怎么扫都嘴角含笑假装睡熟了的李无名, 只平静地看向了自家后辈:“起了?昨个儿不用防备鹿人乙偷袭,睡得不错吧。”
鹿人乙对魔教忠心耿耿,鬼策士命他训练六尾赤狐, 他就真的日夜埋伏寻找机会偷袭。沉醉一路上也算是把魔修的暗杀手段尝了个遍,如今喝个茶都要小心翼翼地试个毒, 江湖经验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
昨天这死心眼的魔修可算是不在了, 他当即就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若不是还有祖师布置的功课, 早上还抱着枕头根本不想起。
沉醉是个机灵的,闻言就知祖师是对自己的怠惰不满了, 连忙解释道:“祖师,不是我想偷懒,我的妖丹已经饱和了,不论怎么吸收灵气都不能转化成妖力,白白浪费灵气不说,还让我胀得难受。”
他这话倒是出乎白辰的预料,细细一想,妖族确实没出过靠努力修炼突破血脉界限的例子,人族尚有平民皇帝,上位妖族却始终都是那些种族,千万年都不曾改变。
妖族生来就有妖力,伴随身体长成妖力也逐渐觉醒,若年岁不够,怕是妖丹也承受不住多出来的灵气。
白辰已知盲目吸收灵力不可取,在后辈面前也不强撑面子,当即轻声一叹,“是我疏忽了,看来妖族还需好生研究自己的力量之源。”
沉醉过了关可算是松了口气,连忙又道:“不止我如此,大雪山这些年不是没有上进的妖族,可不论怎么修炼至多一月就会达到上限,强行吸纳灵气反倒令妖丹崩裂大伤根本。大家一个个碰了壁,最后谁都不能突破血脉限制,也就心灰意冷不再强求了。”
谁愿意一辈子待在最底层,上位妖族或许混吃等死,中下层的小妖们却是做过努力,只可惜血淋淋的结果告诉他们血统差距不可弥补,最终只能在上位妖族的嘲笑声中继续为奴为婢。那几个号召小妖们挑战上位血统的首领更是沦为笑柄,至今还被同族拿出来警醒后辈安分守己,不要痴心妄想。
白辰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看来他死去的这些年妖族在人族压力下也是奋起过的。
小妖为了摆脱奴籍就算拼命也是肯的,对如今的大雪山很有用处,白辰这就问:“你还记得这些碰壁的妖族有哪些吗?”
赤狐族也是上位妖族,对这样的事都是笑谈讨论,沉醉刚巧也听同族聊过,这便细细道来:“都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只记得领头的是只血脉平平的狼妖,他为了突破还挑战了天狼族,一开始倒是赢了几个士卒,让小妖们有了信心纷纷效仿。可惜遇上更强些的天狼教头就不行了,天狼族将他打回原形废了道行,若不是姑爷出面,他怕是连命都要丢了。”
天狼族至今仍以军队划分阶级,天狼士卒是最低等的血脉,其上还有天狼教头、天狼侍卫、天狼总兵、以及作为一族之长的天狼将。妖族不同血脉之间差距极大,一个五百年道行的普通狼妖还敌不过刚刚成年的天狼士卒,那狼妖能做到这份上也算是相当努力了。
白辰对这件事上了心,问:“那狼妖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锦衣郎?”赤狐族害怕见血,沉醉对这些事也不愿细听,此时答的不是很确定。
白辰闻言却有些疑惑,“听着不像是洪荒后裔的取名法。”
到了这时候李无名总算不装死了,懒懒从背后搂住了白辰的腰,这就回答了他的疑问,“他是被修士当作坐骑养大的小妖,跟着主人学过不少东西,后来主人死了就逃亡到了大雪山。”
这人既然出门保下了锦衣郎,对狼妖的生平来历自然有所了解。白辰知他出手是为大雪山留下一丝薪火,心中暗暗领了情,看向道侣时却只问:“不睡了?”
李无名知道小狐狸是关心他昨夜去向,不过他有意给白辰一个惊喜,现在仍是只字不提,只轻笑道:“你这尾巴扫得太舒服,不舍得醒。”
他这态度反倒让白辰越发好奇,索性直接问:“你昨夜去哪儿了?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小狐狸现在倒是会打直球了,李无名无奈笑了笑,为防今晚没狐狸抱,只能老实交代了去向,“我收到你的定情信物兴奋得睡不着,就顺势去了趟少阴殿看书。”
玄门四殿之中少阳殿储存道祖所传各类功法,少阴殿则是战乱时各方势力送来保存的重要典籍,千年下来倒也积累了相当庞大的数量。
白辰可没听说世间有被表白后就要去看书学习的道理,闻言更是怀疑,“天道盟所有门派的典籍都被不知门抄录了一份,玄门近百年也不研究这些东西了,你在这里看什么?”
不知门拥有人族最大最全的书库,更将各种书籍按类分册向天下修士开放借阅誊抄,若要查找什么,自是去那里最为方便快捷。然而李无名却只摇了摇头,“不知门为了让修士们看得懂,抄录走的上古书简都是官话翻译本,有些东西只有原卷才能看见。”
人族文字历经五千年也发生了很多改变,那些上古文字已经没几个人识得了,未想李无名竟能翻看,白辰闻言也不由好奇,“人族上古文字都是些龟甲铭文,你看得懂?”
李无名对此供认不讳,刮了刮道侣的鼻子,这便扬了扬眉,“小看你男人了吧,我懂的东西可多了,若肯去了不知门,风十七都得把我当作太上长老供起来。”
祖师和道侣打情骂俏沉醉是不敢打搅的,这种时候就贴墙站着假装自己只是一副狐狸壁画,不过,没多久禾玉的声音就自门外传了来,“听说公子找我?”
启动玄门飞石需要他们弟子的通行玉佩,白辰一早就叫人去寻禾玉,如今见他到来也就暂时放过了李无名,开了门便直言道:“我想拜见贵派凌云长老,不知能否带路?”
这个要求让禾玉有些为难,“这……太上长老都在四殿之中清修,我们寻常弟子并没有通行权限。”
步凌云是玄门太上长老又是掌门之母,外来者要见一面果然不容易,白辰知道自己唐突了,这就换了个目标,“那可否带我见一见步掌门?”
他一改口禾玉果然松了口气,连忙应道:“这倒没问题,掌门嫌风门主话太多,为了躲他正在离火宫附近的桃林练剑。”
步天歌倒是对内对外一视同仁,沉醉听闻这人竟连风十七都嫌烦,一时觉得自己被刻个烦字好像也不算奇事了,只是对祖师感慨了起来,“这人还真冷淡,连天道盟盟主都晾着不理。”
“掌门自幼丧父,刚继位时又有不少人欺他年轻上门挑衅,性子难免冷一些。”
禾玉可不能任由旁人置喙掌门,立刻解释了一句,见沉醉愣了愣不再说话,这便热情地为他们带路,“掌门练剑之处不远,各位随我来吧。”
道门都偏爱梅兰竹菊,其次便是松柏,玄门却四处分布着桃林。据说这些桃树都是魔君所植,那厮更是声称玄门弟子各个清心寡欲,需得拿些桃花冲一冲才能避开孤独终老的宿命。
这些桃林有没有给玄门弟子带来桃花运是未可知,反正现在已经成了他们的练剑之所,仗着桃树有魔君施的再生咒砍不尽,但凡新入门的弟子都要来砍上几株,送给厨房当柴烧。
白辰一行到时,步天歌就正在桃林砍树,一道剑气就是一株倒地,更是御剑劈成整齐木块,每一段不论大小长短都分毫不差,可见其控制之精妙。
李无名生来爱逍遥,用剑也是霸道刚猛不受拘束,要他劈开一座山是容易,论这样精巧细致的操作便不如玄门剑客了。此时他见了步天歌的剑气也是鼓了鼓掌,“好剑法,你这剑气倒是比寻常人的手更听话。”
剑仙从不轻易夸赞同行,步天歌闻言却没有半分喜意,只收了剑,平平扫了他们一眼,“你们来得真慢。”
“昨夜与风门主聊完夜已深了,不敢再来叨扰掌门。”
白辰对玄门掌门还是相当有礼的,语毕见步天歌没有闲聊的兴致,又是主动道:“还未感谢步掌门,若不是你说了大雪山的好话,风门主对我们未必会如此客气。”
大雪山在人族的名声并不好,若不是步天歌出面,只老翁村这一件事白辰就不知要耗费多少口舌才能解释清楚。可以说,风十七愿意与他们谈判,或多或少也是看在了玄门的份上。
当然,步天歌对此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态度,“如实相告而已,君子不屑巧言令色。”
说真话是世上最难的事,白辰也不介意他冷淡,仍是平和道:“宁做真君子,不做掌权人。这就是我最佩服玄门的地方,你们永远看得清自己心之所向,拿得起,也放得下。”
“在这世上,你若一直坚守道义却不在旁人面前自谦自贬给他们分些好处,那么总会有一些人将你视作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恨不得把你踩进泥潭里。毕竟恶人的刀砍不到位高权重之人身上,而你却抢了他们的风头,把他们都给比了下去,多讨厌啊。”
狐妖的奉承之语听着倒是舒服,步天歌终是搭理了他们,语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却比过去多了几分锋芒。话至一半他便折了桃枝扔在地上,抬了头冷冷一笑,“但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活给他们看的。玄门一切决议对得起天地良心,他们觉着刺眼也好,心里泛酸也罢,还是只能躲在暗处窃窃私语。”
步天歌见过风十七之后就心情不佳,白辰听着便猜出了几分缘由,只试探道:“看来天道盟内部对玄门有些意见。”
果然,步天歌闻言脸色更是沉了一分,“一些宵小之徒怀疑我收了你的好处,甚至和你有所苟且,这才出卖人族利益替妖族说话。”
九尾白狐在世间的风评几乎没有正面,一提到白辰,修士们的第一反应便是和各种强者勾搭的狐狸精。步天歌不止和白辰见面,还带着他一路返回玄门,舆论上少不得沾了一身骚。作为一个在品行上几乎等同洁癖的人遇上这样的事,也难怪他恼怒。
白辰不是不记恩情的性子,闻言便惭愧道:“是大雪山连累了玄门。”
他这态度总算让步天歌脸色好看了些,不过年轻的玄门掌门对风流之事很忌讳,仍是与他保持着距离,只将桃枝一脚踩断,挑了眉便冷冷道:“苍蝇把人叮了一口就以为人会变得和他一样脏,可惜苍蝇就是苍蝇,只要敢正面出现,早晚被一巴掌拍死。”
苍蝇制造的伤口不致命却痒得烦人,白辰见步天歌正值最烦躁的时候也不便多话,只在心中暗暗想起了当今大雪山令他头痛的糟糕风评。
白辰在时,天下虽也有他的风流艳闻,提起大雪山却多是忌惮洪荒妖兽的上古传承和妖族的强大神通。修士提防归提防,对那些来自远古的技艺却是敬重的。
可是这些年,坊间一直有人刻意夸大九尾白狐的魅惑之能,将妖族一切成就都归结于那床榻上的本事,好像只要他们会魅惑人族,便能轻而易举成为强者。至于那些洪荒时代流传下来的用药经验、狩猎技巧、天地交流之法等等妖族独有手段却被大为鄙夷,声称早已落后于时代,根本不能和人族同台竞技。
这样的不正之风由人族流言而起,到了妖族却被新一代所接受。他们真的相信自己的容色足以战胜人族的刀剑术法,甚至连狐族都在潜移默化之下以为自己除了色相什么都没有,各个以魅惑过几个男人吹嘘自得,聚会时比美貌、比姘头、比攻心手腕,什么妖术技艺都懒得研习,平白将妖族中少有的聪慧大脑用在了专研风月之术上。
白辰最初见到沉醉时就察觉出族内的风气很成问题,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妖族的古老传承渐渐断代,年轻一辈迟早成为除了以色侍人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到那时,就算人族打上门来,只怕都没有一个有血性的妖敢应战。
步天歌出生名门,对这些坊间流言是听了都觉污耳朵,然而潜移默化之下,他也信了九尾白狐生性浪荡就爱魅惑男人,在江都还未相会就对白辰有了成见。若非当时白辰心系李无名对旁人根本不肯露出一丝媚态,所说言语也正应了玄门的道心,只怕他什么都来不及谈就会被扫地出门。
人言可畏,恐怖如斯。
这些流言的发起者窥破了大雪山失去九尾白狐后的不安之心,借着舆论的夸赞贬低和人族表面的害怕引导了整个妖族的价值取向,欲在断绝妖族根本,杀敌于无形。此等心机谋算,绝对是个厉害人物。
风十七不像这样阴狠毒辣之人,步天歌就更不可能了,白辰心中尚未锁定可疑人选,此时虽有重重疑虑还是暂且压在心底,只对步天歌诚恳道:“我欠步掌门一个人情,若有需要,随叫随到。”
“上天有好生之德,妖族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步天歌这样的君子自是不知流言蜚语之类的小人手段,此时就是恼怒有人无事生非诽谤自己,对待白辰倒是不曾迁怒。
如今他把桃林从乾天宫一路砍到了离火宫,击碎满地桃花,心中的气也就消了,看见白辰倒想起了正事,“不说这些破事了,我查了陆问,他三岁就被我外公收养,是玄门老一辈看着长大的人。按理说,他不可能于六百年前救过你。”
玄门所有弟子的身家来历都登记在册,步天歌作为掌门要查很容易,白辰未想陆问竟是在玄门长大的,闻言便皱了眉,“可再见时他确实认出了我。”
五百年前,陆问与他于遮天镇再次相见时绝对不是面对陌生妖族该有的反应,白辰怕步天歌不信,又补了一句,“你母亲当时也在场,应当看得出他对我很是防备。”
这言语就让步天歌疑惑起来了,“世上难道还有能让人重新成长一次的幻术?”
白辰也没听过这种手段,但他相信陆问一定有问题,仍是坚持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若不是在老翁村亲自撞上,我也不信世上有妖能骗过狐族的眼睛。为了查出此人来历,掌门可否让我见一见凌云长老。”
此言也有理,步天歌垂眸思虑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调查真相,这便同意了他的要求,“我可以带你去太阴殿,但你们同我母亲说话定要保持礼节,绝不能胡言乱语冒犯于她。”
第048章 第四十八章
人族历史主要依靠文字传承, 记录文字的物件便极为重要。玄门四殿中,少阴殿保存着至今所有传承下来的古老书简和甲骨铭文,太阴殿的藏品其实也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此殿之内皆是出土的殉葬之物, 或是染了剧毒, 或是含有诅咒,因常人触碰极易出现意外,每一代都由玄门修为最高的太上长老亲自镇压。
如今太阴殿之主便是步天歌的母亲步凌云,寻常女修对这种存放死人东西的地方躲都来不及,也只有她主动请缨镇守此殿。如今殿中藏品皆被她一一整理登记造册, 于地下三层封得好好的,用来居住修行的外殿更是种满了栀子花,从外表半分也看不出此地曾经的阴沉之气。
步凌云作息很有规律, 步天歌拐进小花园就找到了正在浇花的母亲,然而还不待他开口,院中的白衣女子已是皱着眉转过头来, 开口便训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去北海,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岁月从来无法在修士脸上留下痕迹,被栀子花包围的白衣女子年若二八,一点也看不出已是五百多岁的修士。然而, 她的眉目终是不再如少女时期般天真单纯,柳眉一竖便不怒自威, 连步天歌这性子都不得不低声解释, “娘, 我有分寸, 遇到危险就撤回来。”
“真正的危险不会给你留下撤退的时间!”
步天歌先是带着玄门弟子下了深海,后又以身犯险借护送无字天书之名引蛇出洞, 做娘的得了这消息哪还能平静,步凌云神色越发凝重,“娘已经在北海折损了两个至亲,求你,不要成为第三个,好吗?”
再皮的孩儿也怕娘,步天歌在亲娘面前倒不敢放肆,只是小声嘀咕着:“可你从不曾忘记外公,奈何过去要养育我,如今又要镇守太阴殿,根本没有亲自去寻他的机会。你是我的母亲,后半生却没有一日为自己而活,我不高兴。”
“你这孩子的倔脾气怎么和你外公一模一样,我——”
玄门的太上长老皆是渡劫失败的散仙,步凌云更是其中翘楚,儿子就算压低了声音又怎能瞒过她的耳朵,气到极处拿着浇花壶就摆出了剑阵,“拔剑,为娘的今天必须教训你。”
步天歌再天才也敌不过自己老娘,过去都是挨上一顿胖揍又被罚着修剪花枝,躲在园子里嘟囔一夜才作罢。不过他今天可不想在狐妖跟前失了脸面,连忙就把远远驻足围观的白辰一行给供了出来,“他们自称有些关于陆师伯的事想问母亲,你先与他们说话吧。”
步凌云爱子心切倒是忽略了随行人员,如今才仔细看了他们面容,视线扫到李无名与白辰时还有些讶异,倒是立刻收了剑阵请他们于一方小亭坐下,只轻声道:“这孩子脾气跟石头一样硬,让各位见笑了。”
不与儿子说话的凌云长老大方得体,不会太过殷勤亦不曾失了客气。白辰是没有父母的,原以为收养自己的狐仙爷爷和父亲也没什么区别,如今见了才发现还是不一样的。
幼时的他不论多么想出去玩,面对狐仙爷爷还是不敢顶嘴,只能偷偷地念着想着,若不是李无名,这辈子都不会有实践的机会。叛逆顶撞是永远不怕被抛弃的孩子才能拥有的底气,他知道自己没有。
白辰心里的些许感慨瞒不过李无名,男人这就偷偷握紧他的手,主动接了话来,“上一次见面凌云长老还是灵动活泼的小姑娘,未想再见时儿子都这样大了。”
“李前辈倒是一点没变,还有白公子……也是久违的面孔。”
步凌云自是认出了他们,只是不明白与她并没有什么交集的大雪山为何要前来拜访,眼神中透着几分探究。
白辰不过是些许感慨而已,想一想也就过了,这便正色道:“我来是有一个疑问。”
“请说。”步凌云抬了抬手,态度还算和善。
陆问与步凌云到底拥有同门之谊,白辰也知话不宜说得太锋锐,只选了一个委婉的方式淡淡问:“凌云长老如今也算是历经风雨的老江湖了,你认为,若一个人救了另一人的性命,之后又想把这条命收回去,那被救之人该给吗?”
他并未直接谈事反道出了这样奇怪的问题,步凌云神色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跟着问题思考了起来,“公子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若说不该,没有昔日救命之恩也就没有如今;可若说应该,一个人有父母兄弟还有肩上的职责,谁又有资格任性决定自己的生死。”
这便是白辰最初的犹疑,他知道陆问骗了自己,可他不知道该不该让狐仙爷爷将妖丹取回来。
他刚出生就遇上战乱与父母失散,是那个人抱着他一路逃跑,让他活着等到了大雪山的救援。那是他出生后第一次感受到的体温,百年的风雪都没有让他忘记,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站在原地,等那个人回来。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得为李无名活着,为妖族的未来活着,看向步凌云时只镇定地问:“换做是你,会如何选择?”
“如果我是那施恩的人,绝不会为了自己去要无辜之人的性命,那样玷污的是我昔日的仁心。若我是被救的那个人……我会怀疑他当初救我是否心存谋算,派人调查他的身家来历。就连山野村夫送出的礼都没有叫人原物归还的道理,一个救人于危难的仁义之士又怎会开得了口要我以命相还?”
步凌云还不知九尾白狐是何谋算,一番回答滴水不漏。话落又觉这样似乎有些无情,换做十几岁时的自己定不会这样猜忌旁人,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
“原谅我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我的儿子只剩下我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轻易相信陌生人。”
善欲现人前并非真善,玄门的太上长老果然有其独到见解,白辰之前倒是未曾想到这方面,也算是启发了个新思路。不过,他还是继续问了一声,“如果他不直言要长老的性命,而是借贵派的仙家法宝去救一个人,允诺事后定然归还,长老应吗?”
仙家法宝于玄门而言与九尾白狐也相差无几了,步凌云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若恩人要我相助,我会全力出手。”
和当年的他一样的选择,白辰心中叹息,眼神却变得锐利了起来,“我也是如此,可他没有还,甚至没给一个交代。”
他这样说,步凌云便什么都明白了,“你说的那个人就是陆师兄?”
“我记得他的味道,绝不会错认。”
白辰的回答很肯定,步凌云回忆起自己第一次下山游历时的旧事,也无奈地闭了眼,“是了,当初在遮天镇师兄一看见你就乱了神色,可见是旧相识。”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必要含蓄了,白辰这便直言相问:“他真的死了?”
陆问死前只有步凌云陪在身侧,五百年前的具体情形也只有她最清楚,既已明白白辰为何而来,她也如实道出了昔日所见,“师公与魔君师伯交战时,我们就被困于师伯的阵法内。当时也不知道这阵法其实是用来保护我二人的,陆师兄让我留在原地,自己强行突破阵法逃出去寻找玄门弟子救援。谁知他半途就被卷进斗争余波,平白送了性命。”
陆问是与白辰起了冲突后才被魔君带走,刚见了九尾白狐就死了,这也太快了些。
白辰有些不相信,“他一个金丹修士凭自己闯出了魔君的阵法?”
当时步凌云还小,也没看出陆问是用什么手段逃出去的,但还是肯定道:“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当年玄门已经验过尸,确定那具尸骨与陆师兄的身份玉牌一致才将其下葬。”
步天歌对这些事是知道的,到了这时也附和道:“玄门收尸最是熟练,门下弟子随身所配的玉饰都点进了自己心血,旁人是没法冒充的。”
玄门弟子战死再正常不过,他们拜入师门时便会将血滴进一对玉牌,一枚随身佩戴,一枚供在师门,若某一日遭遇不测,同门便可借此寻到他们的尸身。
这感知之法千年来从未出错,白辰暂时寻不出破绽,只能坚持道:“就算他真的死了,借走的东西也一定还藏在某个地方。”
人死了便罢,失物却必须归还。步凌云能交出步天歌这样正直的儿子自是明事理的人物,只是默了一默,这便允了他们的要求,“陆师兄死后所剩遗物也不过是些衣裳字画,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他没有亲人,如今东西都还供在我这太阴殿,你们可以自由查看。”
她肯配合自是最好,只是物证还不够,白辰又试探道:“我想知道陆问拜入师门后都接触过哪些人。”
反正查都查了,步凌云也不介意查得更彻底,对着自己儿子便道:“玄门弟子每次外出都会在所属宫殿留下记录,我父亲当时是乾天宫之主,陆师兄的档案也都封存于乾天宫。天歌,你带他们去翻一翻,把师兄去过的地方也查一查。”
旁人不知道,步天歌却记得母亲对这位陆师伯心怀愧疚,她总觉得若不是自己任性下山,师兄也不会为保护她送了性命。五百年了,每逢清明仍是默默祭奠,始终不曾中断。
此时他见步凌云神色若常地作了处理,倒是头一次有了踟躇之色,“母亲,如果查出的结果不怎么好看呢?”
然而此问只得到了步凌云斩钉截铁的一句话,“你是玄门掌门,就算犯错之人是我,你也要秉公办理,不得徇私。”
“儿子明白了,母亲放心,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此言一出,步天歌的犹豫尽散,这就向乾天宫而去,带着白辰去查找五百年的卷宗。
这番结果比白辰想象的顺利,然而,离去之前他还有一个疑惑,不得不回头问了步凌云,“凌云长老,陆问真的是在邀剑客座下长大的?”
“师兄只比我大五岁,父亲繁忙,我幼时都是他带着玩耍。”
步天歌所得资料果然不假,步凌云本是面无表情,提起少年旧事却有了一丝怀念,
“陆师兄自小品行端正为父亲所器重,对我们这些师妹师弟也是关怀照顾,我不知他借的是什么宝物,但在我的记忆中,他并未遇上过需要倚仗外力去解决的难事。”
步凌云对这位青梅竹马的师兄还是信任的,若非少女时期曾亲眼见过他与白辰打交道,今日未必会信大雪山言辞。只不过,这样说来,陆问的年岁就存在很大矛盾了。
白辰心中疑虑重重,面对步凌云时还是淡淡道:“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他很重视你。”
此言让白衣女子神色一顿,然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抬眼看了看自己没有一丝污点的儿子,只淡淡道:“我这样无情的女人连自己父亲的丑事都能揭发,再多的重视也只能辜负。去吧,该如何就如何,不用顾及我的感受。”
第049章 第四十九章
陆问是邀剑客收养的孤儿, 父母不详,出生地也不详,被发现时只有三岁。他和一群乞丐挤在破庙之中, 邀剑客见他有些修行天赋, 便将这孩子带回了玄门。之后他便一直在玄门学艺,每一次下山都是执行师门任务,期间身边从不离人,从卷宗记档来看着实没什么错处。
没有亲人也没有恋人,唯一的师父又是出生名门修为高强, 这样的人应当很难被谁威胁。白辰按照年月推算,陆问出现在大雪山时应是十六岁,正是他第一次下山历练的时期。
然而, 他在卷宗上的历练地点是姑苏,接的任务也是最简单的跑腿送信。莫说历练全程都有同门师兄随行照顾,就算他得了机会落单, 一个筑基不久的少年修士按理说也无法于七日内来往大雪山和玄门之间。
五百年前的卷宗已压在了箱底,步天歌正带着沉醉自重重书柜中翻找记录, 半个时辰也只找出了这一卷而已。
然而,虽然这本卷宗只简单记载了乾天宫历代弟子出身和游历时间,李无名还是发现了问题, “他下山返回后不到三月就突破到了金丹期?”
此言也引起了白辰的重视,“五百年前不比现在, 修士步入元婴期大多需要百余年, 结成金丹也极考验天赋, 他十六岁才筑基成功应当算不上什么天才, 如此突飞猛进果然奇怪。”
陆问执行的历练任务并没有什么特别,这突然的修为进益无疑与白辰的妖丹有关, 李无名眯了眯眼,这便猜测道:“步凌云的话有些道理,你说,他救你会不会是有所图谋?”
这个问题让白辰沉默了许久,然而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我们尾狐一族幼时会将尾巴藏起来,外表看上去就与普通狐妖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孱弱一些。更别说当时我父亲已将我化作了人形,一个人族少年应当识不破狐族幻术。”
白辰对自己的身世知道得不多,只依稀记得刚出生就遇上了袭击,他懵懵懂懂地被一个人护着,直到被狐仙爷爷带回大雪山都未曾知晓亲生父母的音容。长大后狐仙爷爷送了他一条雪白狐裘,说这是他父亲留下的皮毛,他就一日不离地披在身上,假装自己也是有爹的狐狸。
尾狐一族幼时的伪装是自洪荒时期流传下来的自保本能,常人的确不具备看破的能力,李无名虽失了抹黑情敌的机会,仍是轻声一叹,“战乱时期人吃人都是常事,为了活着连挚友亲朋都能舍弃,他肯出手救一个无亲无故的婴儿,可见是个良善之人。”
白辰自然知道战乱时期的善意最是难得,所以才越发不能接受后来的改变,此时不愿多谈昔日恩情,只岔开了话题,“那你呢,有救过谁吗?”
说来白辰出生时李无名也正值少年,更是带着兄长自长安一路逃亡,所见的孤儿寡母着实不在少数。
他那时还未拜入剑仙门下,修的自然也不是无情道,很多时候都忍不住多管闲事,明明自己和哥哥都是勉强过活,遇上老弱妇孺还是尽可能出手相助。如今他也想不起具体帮过多少人,只能轻笑道:“我救的人可太多了,除了最初几个追随我的弟兄连名字都记不清。可我也知凭一己之力不过是让他们再苟活一阵子罢了,我只能将天下都平定才能让他们真正得救。”
“我幻想中的救命恩人就是你这样的,现在想来,若父亲没有将我化作人形,他就算没把我宰了吃肉也会弃之不顾吧。或许,不是他变了,而是他的仁心正直从不会用在妖族身上。”
李无名是真正的英雄,就算在茫茫大雪中凉了一腔热血,由始至终也未曾伤害自己守护过的天下。白辰百年间所期待的救命恩人本也是这般模样,可惜现实总是残酷,如今也是自嘲地笑了笑,“一只狐狸而已,用什么手段捕猎不是捕猎,死了也就死了,难道比自己在乎的人更重要吗?”
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修士都能将妖与人平等对待,这倒也是一种可能。李无名知他心里难受,然而有些事不面对也不行,只能一面安抚地摸着道侣头发,一面轻声问:“别想伤心事了,继续跟我说说,你那时候既化了人,他如何能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又是怎么找上大雪山的?”
若真是一个普通少年自然认不出九尾白狐的身份,更不可能千里迢迢来到大雪山寻找妖丹,白辰只摇了摇头,“不是他找我,是我偶然闻到了恩公的气味,找到了在雪地中昏迷的他。”
就算是这样,似乎也太巧合了一些。李无名顿时挑了眉,“被救之事是你告诉他的?莫不是还哭着说恩公我可找到你了?”
他这仿佛小狐狸上赶着把自己卖了的语气倒是让白辰的惆怅全都散了,一双狐狸眼只写满了抗议,“妖族一百岁相当于你人族的少年,我不是被拐卖的幼童,旁敲侧击问出他救过一个婴儿,确认特征时间无误才表明自己身份。”
白辰可不愿意被心爱的男人当做蠢狐狸,说完又细细道出事实,“他说自己就是为九尾白狐而来,自称恩师被巴蛇所伤,只有九尾白狐的妖丹能为其解毒。后来他跪着求我,又信誓旦旦地许诺一定会将妖丹还回来,我心一软,也就答应了。”
巴蛇之毒确实无解,这番说辞也算说得过去,然而李无名还是摇了摇头,“邀剑客身体康健,一生最狼狈的时候都还和剑君打了一架,这说的定然不是他。”
“他若穿着玄门服饰我也不至于找不着人,只是他那时穿了和救我时一样的粗布衣衫,外面罩了江湖上随时可见的道袍,连个师门标识都没有。”
“玄门弟子不离身的玉佩呢?”
“若有我会认不出吗?”
白辰也是得知陆问身份时才知道当年之语全是谎言,此时提起心中仍不可抑制地有了愤慨之意,“满口谎言偏还动情地落了泪,这个人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玄门弟子的玉佩除非死亡绝不离身,如此看来陆问倒是有意隐藏身份,一切看似巧合,冥冥之中却像有一只手在操控着一切。
李无名不相信时隔百年还能有此巧合,眼眸暗暗一沉,面向白辰时却是调笑着活跃气氛,“听闻狐狸报恩的传统便是以身相许,我如今虽是长得成熟了一些不比那些年轻修士白嫩,自认年少时也算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后生,怎么当时就没遇上你,那样岂不是白得了一只报恩狐妖?”
许是白剑仙头上的青青草原太过葱茏,李无名对九尾白狐的男人缘总是颇为在意,此言虽是笑语,小狐狸却敏弱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连忙否认了这以身相许的猜测,“少乱想,就算白氏男妖注定断袖,我身为九尾白狐也绝不能和人族扯上关系。自我幼时起,狐仙爷爷安排的护卫便是妖族各系的青年才俊,为的就是让我从他们之中选一个合适的伴侣,就算生不出后裔,至少也要用联姻拿到一个可靠后盾。”
白辰本是用实例证明自己根本不可能与人族通婚,说完才发现这好像又暴露了另一个送命信息,只能无奈地眨了眨眼,“刚才的话能不能当我不曾说过?”
这个要求自然无法通过,李剑仙一脸严肃,“来不及了,回去我就遣散所有护卫,今后你的护卫统领就是我。”
有妖王这个浪荡祖先在前九尾白狐的品行本就备受质疑,白辰万不敢拿这等事和李无名开玩笑,连忙拽着袖子把他拉了回来,“你别误会,我对那些护卫没有任何想法!”
白辰到底颇为在意自身形象,即便在屋子里又是摇尾巴又是翻肚皮,出了房门却少不了端着架子,这样急切倒是难得一见。李无名见状便是一笑,“逗你的,前有救命恩公,后有妖族的大好青年,你却独独栽在了我身上,可见你我才是天定的缘分。”
“真的不吃醋吗?”
李无名看上去倒是云淡风轻,然而将心比心,白辰自问若是听闻自家道侣过去有什么牵绊极深的人,他定要闹心地几天几夜睡不着觉,断不能当作无事发生过。
“有一点。”
李无名心里自然不可能毫不吃味,事实上方才右手的波动就极为强烈。然而一见小狐狸这样焦急地抓着他死不放手,他的酸意也就渐渐散了,此时只报复地捏了捏自己道侣这勾人的脸,“所以你可得乖乖给我暖被窝,用行动证明我是你唯一的男人。”
这反应像是真的没在意,白辰也就放了心,只轻轻拍开了他的手,“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小心你师父又扇你。”
右手中的剑仙神识倒真想揍死这个逆徒,奈何李无名早有防范根本不给它胡来的机会,绑紧了右手便恢复了冷静神色,“说正经的,你被救下距离陆问讨要妖丹已是一百年,到底是凭什么认出他的?”
这个问题埋在李无名心里已是许久,过去是谈旧事容易伤感情不便细问,今日趁着气氛正好索性就将一切都弄个明白。白辰也知要调查真相定避不开这一环,倒是如实道出了当时情况:“我被救时刚刚出生还没睁开眼,既不知身处何地也不记得恩人的相貌,但是他的气味声音都与百年前没什么变化。”
陆问具有和恩人一模一样的声音气息,所叙述的经历也于白辰记忆完全一致,他自是不会怀疑。
然而,李无名闻言却是神色一动,“你是妖族或许不知道,人族从少年长大有一个变声期。男人成年后声音或多或少会变得低沉浑厚一些,我现在也和小时候大不一样了。若他声音没有丝毫变化,要么百年前已是元婴修为青春永驻,要么就是刻意模仿……”
若有元婴修为又怎会沦落到逃难的地步,若是第二个,一个人何必刻意模仿自己的声音,除非他本就不是那个人。
李无名见白辰脸色已有了变化,终是道出了自己突然想到的一个关键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陆问不是六百年救下你的那个人?”
第050章 第五十章
妖族辨认事物全靠气味, 他们生来就能闻见生物身上的独特气味,一旦记住便永世不忘。这味道就是人族口中的妖气,妖对一切敌我关系都基于此, 甚至连自己的子嗣都是以血脉气息辨别, 若是幼崽沾上了人味甚至会将其抛弃或者直接咬死。
白辰也是如此,莫说陆问的一切都与他记忆中的恩人相符,即便有些不一样,冲着气息一致他也不会怀疑。若放在从前他或许还会反驳李无名,然而经过老翁村一事却有了疑心, “你还记得那假冒我的妖族吗?他既能化作禾玉相貌混进玄门队伍,会不会也能变作其他人?”
“看玄门记档,陆问被邀剑客收养时, 邀剑客的师父道君青虚子仍是玄门掌门。那一位当时可是天下第一修士,比起陆问能瞒过玄门上下的眼睛从小到大再长一遍,我想冒名顶替这个猜测要更合理些。”
李无名对气味并没有妖族这样迷信, 此时很容易就产生了怀疑,甚至肯定地刮了刮白辰鼻尖, “优秀的猎人都会借用气息布下陷阱捕捉野兽,若换做我想捉住你,首先就要骗过这灵敏的小鼻子。”
这倒是白辰过去没想到的一个可能, 毕竟模仿气息这样的神通简直闻所未闻,然而, 他还是慎重地提问:“可是, 如果陆问没见过救我之人, 怎会模仿得如此之像?这年岁还是有些不对。”
陆问最大的破绽就在于年纪, 此问也让李无名沉思了片刻,“也不一定要是他亲眼所见, 时间毕竟隔了一百年,你对恩人的记忆不会特别清晰。若是旁人见过而向他描述,未必不能达到这般效果。”
白辰关于恩人的记忆确实已经很淡了,只记得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虽然朴素但怀抱非常温暖,被抱着的那一瞬间惶恐不安的他就止住了啼哭。白辰没见过自己父母,出生后所感受到的第一份暖意就来自人族少年的怀抱,如今回想仍有些恍惚。
不过他也知不该当着李无名的面去想别的男人,连忙就收回了神,只继续冷静分析,“你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冒牌货是妖兽,陆问却是人,他怎能拥有妖的神通?”
狐狸是一种很会察言观色的兽类,就算语言不通也能通过人的表情轻易判断对方的内心想法,白辰心里很清楚,有了白剑仙的前车之鉴,李无名对这类事很忌讳,所以他必须对其它男人表现得最为无情。
小狐狸很没安全感,他必须通过各种各样的筹谋来确定这个男人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为此什么心情都能压制住。就像当初的白微,理智的喜爱不够,他需要的是可以令自己有恃无恐的明显偏爱。
这种情况李无名是有所察觉的,好在他不是自己师父那样的孤高性子,也不顾步天歌都没眼看他们这对断袖早早用找卷宗为借口回避,仍是与白辰靠得更近了一些。这样亲密的距离果然让小狐狸放松了许多,他这才轻声道:“鹿人乙身份也多年未曾被魔教发现,或许,他不一定是人。”
李无名的小心机倒是没被白辰发现,他只是觉得每当自己需要被人摸一摸的时候这个男人就会刚好凑上来,世上再没有更合他心意的道侣了。此时也是顺势思考,
“你是说半妖?”
半妖的妖气比妖族弱上许多,修炼功法后更是极难看出与人族区别,而妖族除少数强悍大妖之外多是群居。若陆问与那老翁村中的妖族有些血缘关系,或者他就是那只妖,要骗过白辰也不是不可能。
“你未曾睁眼见过六百年前的战乱,人性在死亡面前不堪一击,那时候易子而食之事处处都有,我更亲眼见到有人为了一口米粮将结发之妻卖做军妓。就连我自己,为了活下去也少不得埋伏官兵抢夺军粮……”
李无名是亲身经历过战乱的人,乱世最能逼出人的本性,他相信这世上再没有比生死更能考验人性的东西。一个在那种环境下都能拥有善心的人,又怎会在一百后轻易改变。
“若那人真如你所说是个修为不高的少年,在当时的环境下只有三条路可走。其一,没有得到势力庇护,在逃难途中就已身亡;其二,被藩王们强行征兵走上战场;其三,跟了我的义军,随我征战天下。”
当然,李无名虽倾向于陆问是个假货,对于那真正威胁自己地位的人族少年却不觉乐观,
“我大哥在建国之时将战俘全都发配边疆,这些人只能死于劳役,莫说修习道术,就算只是多休息片刻也会立刻挨了鞭子。在我被幽禁之后,我的部众也遭到了清洗,越是忠于我的人,死得越早。就算是活着也必定被我大哥的眼线监视,绝不允许他们接触修行之道,避免他们得到为我复仇的机会。总之,一个热血未凉的人,在那个时代是很难活下来的。”
“我懂你的意思,不论是哪一种,他这样爱管闲事的人都没有机会活到我长大。”
乱世之中,一个人的仁心和热血反而会成为催命符,驱使他无所畏惧地走上战场。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能像李无名这般活到最后的,当真没有几个。一个连路边弃婴都不能忽视的少年,遇上家国之难定然也是第一时间披上甲胄走进战场。
白辰明白了李无名的意思,心中也说不出是惆帐还是释怀,最终只是轻声一叹,
“罢了,若如你所说一切都是陆问假冒恩人算计于我,我心里反倒好受一些,还是先从这神秘妖族查起吧。”
白辰于老翁村已得到了那妖族的血迹,刚巧玄门弟子所佩戴的玉佩也留了主人的心血,若能与陆问曾经的玉佩相比对,或许就能得出一些线索。
陆问遗物都在太阴殿中供奉,那枚身份玉佩自然也是,白辰立刻就招来了沉醉去讨要,自己则是找上了步天歌。
步天歌查得很认真,见他们一来便将另一本卷宗也递了上来,“陆师伯年纪轻轻就已身故,留下的记录也不多,除了你们手上那卷名录,我就只找到这些出行记载。”
陆问又不是什么知名强者,玄门记载自然有限,这卷宗步天歌已翻看过了,这就淡淡道出所得内容,“他自第一次历练之后共下山七次,执行的师门任务也与其它年轻弟子无异,时隔五百年,相关之人都不在了,我看你们查不出什么。”
这也在白辰预料之中,他来此本就是为确认陆问真正年纪以及妖丹被取那年此人是否下山,如今也算有了个结果。他随意翻了翻卷宗,见确实如步天歌所说未有纰漏,只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像是红颜知己之类的。”
“他除了玄门的师姐师妹也没见过什么女人,师门中最为照顾的就是我母亲……”
陆问并没有亲人,因待人亲切在门中倒是有不少朋友,不过最相熟的还是青梅竹马的步凌云。除去大雪山之中相借妖丹,白辰与陆问再会便是遮天镇偶遇,那时他便觉陆问看步凌云的眼神有些不对,如今只若有所思道:“他对你母亲是很上心,遇上我时也是第一时间就将她护住。既然这样照顾,若还活着也不会离得太远。”
如果陆问是有意骗走九尾白狐的妖丹,他的死要么是杀人灭口,要么就是假死逃脱白辰追踪,反正不会是意外。若是后者,被迫离开的他一定还在关注着步凌云动静,或许对步凌云和另一个男人生下的儿子也会觉得十分碍眼。
白辰是想起老翁村中那神秘妖族逼着沉醉杀死步天歌才有所猜测,步天歌闻言却是不满地警告:“我母亲对父亲一片真心,你们不许非议她的清白!”
谁都不想自己亲娘多出个旧情人,步天歌的心情李无名自是理解,这便上前缓和气氛,“小掌门,妾无情郎未必无意啊,这人想绿的是你亲爹,你和我们该是一个阵营的。”
此言令步天歌神色又难看了一分,白辰也知目前没有证据不宜做太多猜测,这便收起了假设,只淡淡道:“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步掌门,你对老翁村中那神秘妖族怎么看?”
他们不再提陆问和步凌云的关系,步天歌的脸色也就好多了,只答了一声,“这事我与风前辈说过了,他好像知道些什么,说是要回去查一查。”
白辰未想不知门居然有线索,看来这邻安城倒是不得不去了。不过邻安城是不知门大本营,妖族要进去也不容易,他这便看向了步天歌,“听说天道盟召集十席门派于邻安城议事,掌门准备何时出发?”
“风前辈就是为了这事来找我,既然无字天书的归属你们自行谈拢了,明日带上那东西就可以上路。”
“不知你们打算在邻安城停留多久?”
“这是一年一度的议事大会,明年天道盟各项方针都要在此敲定,不吵上十天半个月是结束不了的。”
步天歌对这种会议从来没什么兴趣,去年又因大雪山之事和别的门派吵了一架,今年若不是风十七亲自找上门怕是玄门直接就缺席了,如今提起也满是不耐烦。
不过,他要去对大雪山自然是个好消息,白辰这便适时道:“我们今日便启程返回大雪山,力求尽快将交易物品送到邻安城,到时还请步掌门给大雪山留几间客房。”
白辰对陆问的消息很是在意,步天歌也知妖丹有多重要,本以为他还会再留几日,闻言不由有些疑问,“你……就这样算了?”
步掌门很是守信,白辰妖丹遗失一事对任何人都未曾透露,如今也是言语隐晦。白辰自是领了他的好意,对寻不出更多线索的玄门却没有继续逗留的意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山神罗还等着我们安排,自然得回去和云侧打个招呼。”
妖丹之事自不会这样算了,但是,没有妖丹白辰也要过日子,先培养出稳固势力,他才有底气去与另一个妖王后裔争。
这份心白辰不会流露于外界,此时只对步天歌淡淡道:“我们怀疑陆问与老翁村那妖物有所关联,山神罗说此妖奉命于妖王后裔招揽他,而我们对这妖王后裔只知他曾于极北之地带走九色鹿,可见这支势力是在北海附近活动过的。”
白辰本只是随意攀扯想将玄门也拉入己方阵营,谁知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很是可疑,抬眼时倒是真心怀疑了起来,“听闻你父亲是在北海死于妖兽袭击,陆问又对你母亲很是照拂,你说,这二者会不会有所关联?”
此言果然令步天歌眼神一变,“你想说我父亲的死不是意外?”
对此,白辰仍是不卑不亢,“步掌门心中应当早有怀疑吧,不然也不会三番四次带领玄门弟子出海。”
他这一问果然令步天歌沉默了起来,白辰也知事情不可操之过急,将玄门卷宗都递回了步天歌手中,只轻声提出了一个建议,“太阴殿到底是个放置死人遗物的阴沉地方,女子住得太久于身心无益。我听闻最近不知门在邻安城内种了很多梅花,到了冬日映着雪景最是好看。凌云长老是个爱花之人,步掌门若有孝心,不如带她出门散散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