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上一次这满院子的红色, 还是在十月份他们成亲的那日。
今日沈瑶又是一身红色衣裙，让顾景昭有些恍惚。
“这么快？”听着顾景昭这般说，沈瑶走回到顾景昭的身边, 小声问道：“那你是不是要准备些东西？那些银子你打算如何带过去嘛？”
沈瑶的嫁妆大半都变成了现银放在自己的手中，就等着顾景昭去盂县的时候直接带走。
沈瑶说着, 便要去库房将东西整理一下。
她刚转身，袖子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
沈瑶回头去看：“怎么了？”
“不必着急。”顾景昭轻声道：“还有几日。”
“也行。”沈瑶想了想应承下来, 她借着顾景昭拉住自己袖子的手，直接带着他往书房去：“走走, 前些日子买的红纸, 我们赶快去把福字写上。”
顾景昭自己没放手, 被沈瑶的袖子带着走。
思绪也被带走, 根本没太听到沈瑶说了些什么。
他就这么一直被带着到书房。
书桌上面放着的已经裁剪好的纸，说是红纸可也不普通，红底烫金的纸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来吧！”沈瑶走到书桌旁, 将笔塞到顾景昭的手里：“你的字好，你来写！”
手中被塞了支笔，顾景昭这才将沈瑶的袖子放开。
他指尖轻握住毛笔, 问：“写什么？”
“写福字啊。”沈瑶蹙眉, “刚刚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顾景昭抿唇沉默, 随即持笔沾墨，在烫金红纸上端正的写了几个福字。
随即又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
沈瑶看顾景昭的字满眼都是赞赏：“顾景昭, 你的字真的很不错嘛！”
沈瑶往日只扫过几眼顾景昭的字，日常就不错的字，如今被这么认真的写, 自然更加好看了！
听着沈瑶的夸奖，顾景昭倒是应了下来。
他的字确实不错, 很久之前祭酒就已经夸过。
沈瑶笑着逗他：“顾景昭，要不然你多写几个，我拿出去卖吧，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闻言，原本已经放下笔的顾景昭抬手，又要将笔拿起。
“哎哎哎！跟你开玩笑呢！”沈瑶赶紧拦住，“就算要卖也要之后等你功成名就了再去卖，那个时候你这笔墨可就值钱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景昭“嗯”了一声，但是手上的笔却没有放下，而是又写了几个。
他将笔放下，等着墨汁干透。
沈瑶已经拿着之前写好的福字来回比划，准备在书房中也贴上几张。
“顾景昭，就贴在门上怎么样？”沈瑶举着福字，转头就看到了顾景昭新写的字，她走过去：“顾景昭，你写这么多干什么，也贴不下啊？”
“留着。”顾景昭轻声道：“你说日后要拿去卖，那便先留着。”
沈瑶愣了下，随即笑开：“好，那就留着，名人的早期墨宝，卖的价钱更高，到时候我让人把这个字给裱起来，说不定有人会留着当传家宝。”
顾景昭微微颔首，将福字叠起来，放在旁边。
净尘居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沈瑶便拉着顾景昭一起去贴。
可是刚要贴高处对联，就被顾景昭给伸手拦住。
沈瑶：“嗯？”
顾景昭一抬手就将对联贴好。
沈瑶想了一下，定是因为前两日自己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顾景昭这人，真的不错。
除了冷了点……
沈瑶想着，自己将门上的福字贴好。
转头便看到顾景昭站在自己身后。
猛地对视，两个人都愣住了。
直到院子里面传来了春果和阿桑的声音，他们才自顾左右。
“哎？是他们回来了！”沈瑶将手中的浆糊放下，快步走到了院子。
顾景昭也紧随其后。
春果和阿桑一早就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时候手上买了许多东西，大多都是吃的。
明德公主与侯爷不在府上，净尘居的饭菜就算是过年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往日沈瑶没肉吃也就罢了，她可不想过年还这般为难自己。
看着春果将从酒楼带回来的酒菜摆在桌子上，等不到晚上，沈瑶便热情招呼：“顾景昭，来，今天肉管够！”
顾景昭也没客气，他坐在沈瑶的旁边，看着沈瑶大快朵颐。
他往日并不重口腹之欲。
但他今日，却是有些胃口。
直到了晚上，沈瑶与顾景昭在屋子里守岁，沈瑶起来的早，昏昏欲睡，她的头一点一点的，差点磕在桌子上。
顾景昭就坐在沈瑶的旁边。
他眼疾手快地在沈瑶快要磕在桌子上的头撑住。
脑门儿上忽然贴上了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掌。
沈瑶清醒了不少。
看沈瑶醒了，顾景昭的手收了回去。
沈瑶挺直身子，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了？”
顾景昭面色如常，只是原本有些凉的手掌，略有些微微的烫：“快要子时了。”
“唔……”沈瑶抬手，又拿了一个果脯塞到嘴里，她将盘子往顾景昭的方向推了推。
顾景昭微微摇头。
酸酸的果脯也解不了瞌睡，沈瑶把手搭在桌子上，头靠上去。
脚还在桌子下面荡来荡去。
没过多久，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大片的鞭炮声。
沈瑶眼睛一亮：子时到了！
沈瑶一下从桌子上起来，她看着面前的顾景昭，笑眼弯弯：“顾景昭，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呀！”
顾景昭看着沈瑶，他的心间好像被羽毛轻轻扫过一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沈瑶，新年快乐。”——
顾景昭说的没错，与明德公主一起回来的，还有一道圣旨。
不过大年初一，整个侯府的氛围便凝固在一片压抑之中。
和韵堂内，世子已经正发癫的砸东西，砸的明德公主脑袋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德公主摁着头皱眉：“你别砸了！”
“母亲，儿子才不要去那个鬼地方！”世子跪在明德公主身前：“这么危险的事情满朝文武没人敢去的，听说盂县那知县被贼人一刀捅死，儿子若是去了，说不定都回不了了！我可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母亲要见死不救嘛？！”
明德公主半闭着眼睛：“陛下下令让侯府处理这件事，说不定是打算给你机会，毕竟你年岁也不小了，身上也没什么功绩，此去一趟回来必有封赏。”
“我可是世子，日后侯府全都是我的，谁稀罕什么封赏！陛下就是要送儿子去送死！”
明德公主敛眉呵斥：“住嘴，那是陛下，也是你亲舅舅。”
见明德公主动怒，世子也噤声，之后又哭道：“母亲，我不想去死。”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明德公主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成器，若是真去了，功绩没挣回来，命倒是先搭在里面了！
“我不哭做什么！这明明是侯府的事，凭什么就让我去送死，我还这么年轻，不如让父亲去！再不济，就让侯府的旁系去，反正我可是侯府嫡子，送死也不能是第一个！”
“你胡说八道什么！”明德公主又斥了一声，她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是侯府世子，自然承担责任，你……”
说到这，明德公主忽然想到了什么。
“圣旨说，此事全权交予侯府来办。并没有说由你而去。”
世子疑惑：“可是侯府除了我与父亲之外，没有别人了啊。”
“不，还有一个人。”明德公主松了口气，淡道：“顾景昭。”
“顾景昭？”世子已经早就忘了侯府还有这么个人。
顾景昭在他的眼中，地位还没有跟着他的狗腿子高。
却没想到如今能推出去给他当个替死鬼！
“好好，就让他去！”世子也不哭了，他眼睛里闪着精明：“若是他这次命不好死在了盂县，母亲也再不用担心别的了。”
明德公主点头，转头道：“去，让他过来。”——
距离上一次顾景昭来到和韵堂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二公子。”常嬷嬷亲自将顾景昭带进去。
顾景昭沉默的跟在常嬷嬷后面，走到和韵堂正厅，明德公主正坐在那里。
“见过明德公主。”顾景昭拜道。
“起来吧。”明德公主轻轻摆手。
顾景昭起身，站在明德公主的下方。
明德公主扫了眼顾景昭，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道：“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顾景昭颔首：“公主请讲。”
“今日陛下下旨，让侯府去盂县治理匪乱，如今侯爷年老，世子身子又没有好利索，府中便只有你去才算合乎情理，你可愿意？”
顾景昭面色如常：“单凭明德公主吩咐。”——
净尘居内，沈瑶正在院子里等顾景昭。
从刚刚顾景昭被明德公主叫走，沈瑶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他们都知道明德公主叫他过去是为了什么。
可是沈瑶还是有些紧张。
紧张的在院子里面转圈圈。
“姑娘，外面冷，你要不还是回屋等着呢？”
“没事，我就在这等着。”
春果见劝不动，只好转身回到屋里，给沈瑶拿了一件披风。
淡紫色的披风披在沈瑶的肩上，刚把带子系好，沈瑶便看到顾景昭的身影。
她哒哒地跑过去，淡紫色的披风被她的脚步带的飞起。
她一路跑过去有些急。
刚下过雪的路又滑，沈瑶一个没站稳，便直直地扑在了顾景昭的怀中。
让他接了个满怀。
沈瑶被他扶住，随即抬头：“怎么样？明德公主可是让你去了？”
见沈瑶快要摔倒，顾景昭皱了下眉。
待扶着她站好，他才回答道：“嗯。”
随即他又沉了声音。
他的手没有离开，一直扶着沈瑶的胳膊。
随即他低头在沈瑶的耳边轻声说着，还带着一些好似有些不同的情绪：“明日就走。”
第42章
手肘上的力度传来, 沈瑶就着顾景昭的力度站直了身子。
她没发现顾景昭的表情，只惊讶道：“明日就走？这么快？！”
“嗯，圣旨已下, 即刻启程。”顾景昭跟在沈瑶的后面。
二人一起回到净尘居的院子中。
沈瑶没有往房间走，而是转身去了库房：“既如此, 那我马上就把你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银子什么的都已经兑换好了, 到时候你若是要用，去邻近的地方将银票兑成银子就行。”
“衣服什么的也都给你备好了, 上一次我记得陛下没有给你带太多的粮草, 这次你一路往盂县去, 路上边走边买, 千万不要苦了自己。”
“另外一会儿让阿桑去给你买些上好的药材带着，你再想想有什么需要的，一起从上京带去。”
沈瑶叨叨了一路, 却没听见顾景昭回应一声。
她回头：“顾景昭，你听见没？”
“嗯，听见了, ”顾景昭一直都在看着沈瑶的背影, 见她回头, 便收回了眼神：“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以前能行, 现在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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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的能力。”沈瑶小声道：“只不过这次既然我在这儿，那自然要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你只管说就是了, 我定能给你准备妥当。”
也不等顾景昭回答，沈瑶便又想到：“对对, 还有过冬的棉衣，听说盂县那边要比上京冷许多，你那点薄衣服肯定顶不住，一会儿让阿桑再去给你买一些成衣。”
顾景昭站在库房的门口，看着沈瑶在里面忙活。
外面刮进来的是寒冬的风，可是顾景昭却没觉得有一点点的冷。
反而心底有丝丝的暖意。
许久，顾景昭出声道：“沈瑶，你不必担心。”
“你一人在侯府内，要小心一些。”
“顾景昭，你竟然会担心人哎！”沈瑶从一个大箱子后面探出头：“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不在府中，明德公主不会记得还有我这么个人的。”
沈瑶说的是实话。
他们成亲已经将近三个月，除了敬茶那日，明德公主根本就没见过沈瑶。
更不要提为难她。
他若是离开，沈瑶在净尘居中，更是不会引人注意。
“嗯。”顾景昭接着道：“若是你想吃肉，可以让春果去买，此后我的月例你拿着便是。”
听顾景昭这般说，沈瑶转了下眼睛。
“顾景昭，你是怕我把我的银子都给了你，我自己在这里吃糠咽菜吧？”
顾景昭不语，算是默认。
沈瑶笑了一声：“顾景昭，你也太小瞧我了，你放心，我手里面的钱还是足够的！”
“最起码，买肉吃是足够的！”——
转天一早天还没亮，顾景昭便起身穿衣准备离开。
沈瑶迷迷糊糊地睁眼：“顾景昭，你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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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低沉的声音从床帐外面传来，“不必相送，你再睡会。”
“好，你万事小心，记得写信。”沈瑶嘱咐完，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顾景昭没有回答，只是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衣着完毕，顾景昭推门而出。
门外的天依旧黑暗，明亮的星子悬挂在天边。
顾景昭顿住了脚步没有立刻踏出。
他转头往床帐的方向望了一眼。
少女身影朦朦胧胧的映在床帐上，因着开门，冷风吹着纱帐飘动了一下。
里面的少女好似有些冷。
她缩了缩脖子，将自己整个都埋在了被子中。
还小声的叨咕了两句什么。
顾景昭看着她的身影，忽然弯了弯唇。
继而眉色一敛，转身开门，离开了净尘居。
人马已经等在门外，顾景昭一出去，阿桑便将马牵过来：“公子。”
“嗯。”
顾景昭接过马，翻身而去。
侯府没有任何人出来送他，侯爷和明德公主更是不在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世子也是如此——
一个说不定过几日就会死在盂县的人，没必要扰了自己的清梦。
顾景昭敛眉，冷眼看着空无一人的侯府大门。
之前没人来送他，此生亦是如此。
“出发！”顾景昭不再回头，驾马而去。
“夫君！”
大门“吱呀”一声而开，一个轻巧的身影从门中钻了出来。
顾景昭勒住了马，回头去看。
只见沈瑶头发只简单的拿一根发带拢上，身上是一件厚厚的披风。
披风在她的轻跑间飞扬。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顾景昭的马下。
“夫君。”她细细的喘着气，随即仰头，眉眼里藏着散碎的星星：“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记得想我！”
顾景昭压着嘴角的笑意，冷漠的看着沈瑶。
沈瑶继续说着，声音里面还带着一些哽咽：“夫君，我舍不得你，你要早些回来啊……”
顾景昭依旧没有出声回应。
他只是冷漠的点头，随即夹了一下马肚，朝前出发。
谁都没有发现，他在出发之后，悄悄地回头望沈瑶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景昭离开之后没有几日便是春闱，春闱那日，沈瑶也有些紧张。
毕竟上一世此届春闱江岑并没有参加，也不知道他会获得什么名次。
说不准能一举成为状元？
自顾景昭离开之后，这净尘居更是安静。
偌大个府邸沈瑶却不能随意走动，她每日最大的事情便是在屋中给顾景昭写信。
“顾景昭，你到哪里啦？我一切安好，只是无聊。”
“顾景昭，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我一切安好，只是无聊。”
“顾景昭，今天我去你书房，不小心把你之前画的画给弄脏了，你别生气，等你回来我赔你一幅更好的……”
“顾景昭，我发现你说的很对，吃素这么久真的会习惯哎！我一切安好，就是无聊。”
“顾景昭，你是不是在忙着打贼人啊，连信都不给我写一封，每天都在净尘居，我真的好无聊啊。”
沈瑶的信一封一封的都放在一个小箱子里，没指望顾景昭能看到。
毕竟，她真的很无聊。
沈瑶就这么一直写着，小箱子换成了大盒子。
直到春天过了，江芷岚才到净尘居来。
沈瑶一转眼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到外人了。
在这净尘居里，和出家的姑子没什么两样！
“快！快来！”见到江芷岚，沈瑶真的高兴，她让春果把她所有的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
“芷岚，你看看你爱吃什么，别客气！”
江芷岚也有一些时候没见沈瑶了，忽然看见沈瑶这么热情，江芷岚也有些动容。
到了净尘居，她“噗通”一下跪在了沈瑶的面前。
沈瑶被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江芷岚略带哭腔：“瑶姐姐，我哥哥他中了，二甲第一名！”
沈瑶笑道：“这是好事，你干嘛这样？赶快起来！”
“瑶姐姐，若不是你当初救了我哥哥，我哥哥定没有今日，瑶姐姐，你别拦我。”
江芷岚说着，深深地朝沈瑶拜了一下。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沈瑶赶紧将人扶起来：“你好久没来了，快跟我讲讲外面和绣庄的事！”
两个人亲亲热热的说了好久，直到天黑，江芷岚才离开。
知晓江岑高中的消息，沈瑶也兴奋的连那些破饭菜也吃得香甜。
春果看着沈瑶许久都没露出来的笑脸，有些难过：“姑娘，若是当初你与那江岑先成了亲，何必在这侯府后院里面受罪。”
“别这么说，我还是很看好顾景昭的！”
沈瑶想着，便转头放下筷子又去给顾景昭写了封信。
沈瑶原本以为，她这些信顾景昭根本就是自娱自乐，顾景昭也不会看到。
谁承想六月末，阿桑便回来了一趟。
在净尘居中看到阿桑，沈瑶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揉了揉眼睛，往阿桑的身后看，找了半天才问道：“顾景昭呢？他回来了吗？”
“回少夫人，公子他没回来，只命我回来取一些东西。”
“他在盂县怎么样？”沈瑶赶紧问道。
“少夫人放心，公子一切都好。”阿桑淡低声道：“此次回来，是公子有消息传与太子。”
“那他可有消息传给我？”沈瑶紧着问。
阿桑沉默：“没有。”
“哦。”沈瑶失望。
她就知道，顾景昭这个人冷冰冰的，若非有事，肯定不会有消息给她。
“没关系，我有信要给他，你帮我给他带过去。”沈瑶说着，让春果去书房把信取来。
“是。”阿桑点头，一脸平静。
可是当春果把一大盒子信搬出来的时候，阿桑愣了……
这么多的嘛？
阿桑看了眼沈瑶：少夫人这是真的爱吧。
春果将信交给阿桑，沉甸甸的一盒子信，可他的胳膊却纹丝未动。
“少夫人，我这便回盂县，信一定带到。”
沈瑶弯眼笑：“好，那就麻烦你啦。”——
时间一晃儿又过了一个月。
此时正是上京最炎热的时候，往日的沈瑶光是在府中待着都觉得热，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净尘居偏僻，在这里沈瑶却觉得凉爽。
江芷岚还是每个月都将绣庄的账本拿来给沈瑶看，看着上面的数字不断在增加，沈瑶的心情iu好到飞上了天。
若是顾景昭那边再快一些就好了。
沈瑶的那些信送是送了过去，可是她却从没想着顾景昭能回她。
毕竟她那些信里面也没什么消息，都是她的牢骚。
毕竟他们可是伙伴。
她在这里这么无聊，顾景昭也别想逃。
沈瑶这么想着，却没料到没过几日，顾景昭竟然回了消息。
拿着手中的信，沈瑶有些疑惑。
这顾景昭？
转性了？
这不过这信却不是直接送到她手上，而是由明德公主派人送来。
沈瑶皱眉，将书信打开。
上面不是顾景昭的字。
信上只有一个消息——
顾景昭身受重伤，陷入昏迷，弥留人世。
第43章
信中的消息言简意赅, 上面不过短短十五个字，却让沈瑶脑袋发懵。
她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顾景昭身受重伤？
可是她记得，之前顾景昭去盂县的时候, 并没有过什么受伤的事。
难不成是这次去盂县事情有变？
沈瑶其实也不确定。
自他们两个重生以来，改变的事情已经太多。
不仅是他们的婚约, 连那个本该死去的江岑也参加了春闱。
若是盂县生变，那他们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沈瑶敛眉：不行, 她得去盂县。
“春果，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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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果在沈瑶的旁边, 自然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 听到沈瑶要去盂县, 她十分担心, 压低声音：“姑娘，盂县那地方多危险，若是二公子真的不行了, 姑娘还不如想想下一步要怎么做。”
沈瑶将手上的信叠好，她坚定道：“我要去。”
“毕竟伙伴一场，若是他真的不行了, 那我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盂县, 定要将他带回上京。”
春果自小跟着沈瑶, 自然知道她决定下来的事情，谁都改不了。
“是, 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好，不过现在，我们先去趟明德公主那里。”
这个消息是明德公主让人给她的。
想出这个侯府, 还是要让明德公主点头才行——
和韵堂内，明德公主正在靠着窗边的贵妃榻。
她的面色沉静, 旁边的侍女给明德公主轻轻扇扇子。
没过多久，常嬷嬷便过来小声道：“公主，二少夫人来了。”
明德公主知道沈瑶在得到顾景昭的消息之后一定会来：“让她进来吧。”
常嬷嬷：“是。”
“扶本宫起来。”
明德公主说罢，旁边的侍女便放下扇子，将明德公主扶起来，走到正厅内坐下。
沈瑶已经被常嬷嬷带到正厅。
明德公主一进来，便看到站在正厅中间的沈瑶。
她低着头，身上一袭素色衣裙，脸上更是连半点胭脂都没有，全身上下唯一的红，便是她的眼睛。
“拜见明德公主。”
沈瑶克制着声音，朝明德公主行跪拜大礼。
“起来吧。”明德公主叹了口气：“刚刚给你的消息，你可看到了？”
沈瑶并没有起来，她依旧跪在原地：“看到了，敢问公主，这消息是真的嘛……”
她的声音颤抖，夹杂着哽咽。
听到明德公主淡淡的“嗯”了一声，沈瑶整个人便瘫坐在地上。
“二少夫人！”常嬷嬷上前将沈瑶扶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多谢嬷嬷。”沈瑶稍稍立起，她忍着声音给明德公主拜道：“妾身想求公主一事，还望公主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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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明德公主沉声。
“求公主让我去盂县！若是夫君真的有什么，我也好见夫君最后一面……”
沈瑶拜倒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的春果也跪下求道：“公主，二少夫人一心都是二公子，若是不去见他一面，怕是要在院子中与二公子一起去了！还望公主成全！”
“哎。”明德公主轻轻地叹了口气。
今日她接到消息的时候，明德公主发觉自己并没有那么开心，也没有松一口气。
盂县危险，满朝上下没有人愿意去。
何况那顾景昭也是替自己儿子去送死的。
明德公主看了眼在地上跪着的沈瑶。
她之前就为了要嫁给顾景昭绝食五日，若是不让她去盂县，她可真的能做出来自残的事。
若是她死在了侯府，可是麻烦。
“罢了。”明德公主道：“你去吧。”——
得了明德公主的首肯，沈瑶离开侯府便无人敢拦。
沈瑶迅速地收拾东西，天黑之前便上了马车。
春果也跟在沈瑶的旁边，可是马车行驶到西市的时候，沈瑶便道：“春果，你不能跟我去盂县。”
春果着急：“这怎么行？姑娘你一个人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沈瑶安慰道：“我没事，倒是你留在上京，倒是要帮我留意许多事。”
春果点头：“姑娘请说。”
“第一，你要帮我继续联系着绣庄。第二，帮我留意着二房，若是二房有动作，第一时间给我传信。第三，留意着侯府和明德公主。”
沈瑶拉着春果的手：“春果，你很重要。”
“是。”春果坚定道：“姑娘放心，上京定不会出事，只是若是顾二公子那边真的出事，姑娘还要保重自己。”
沈瑶点头：“我会的，你帮我照顾好我爹。”
春果抽了抽鼻子：“好。”——
盂县在上京的东北方向，快马也要十日的路程。
沈瑶走得虽然急，但马车到底比不上快马，要是要十二三日才能到。
此时正是八月中，平常这个时候除了白日还热些之外，晚上已经有了秋天的气息。
马车一连行了十日，终于还有几日便要到达到盂县。
沈瑶在马车里被晃得头昏脑胀，她掀开车帘：“刘叔，还有多久到啊？”
“姑娘别急，过了前面这个山头便到了。”刘叔又道：“只不过这山头上听说有贼人出没，姑娘还是要小心一些。不过我们挑的都是白日行走，应当不会有事。”
沈瑶也点头：“这一路上都还算安全，应当不会有事。”
“姑娘说的是，姑娘若是累了，便靠在车里睡一会儿，明后日便可以到了。”
“好。”
沈瑶起早贪黑的赶路，确实很困。
她放下车帘，没多久便靠着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沈瑶便觉得马车狠狠停下，她身子一晃，差点栽倒。
“刘叔，是到了嘛？”沈瑶小声问道。
外面一片寂静，可是沈瑶的心里却直突突。
不像是有好事。
“前面有人，姑娘在马车中坐着，不要出来。”刘叔的声音低声传来。
“好，刘叔小心。”沈瑶应着，手里却悄悄地捏了一把小刀。
“呦，看起来车里还有一个小娘子，既然如此，那哥儿几个今日便开开荤！”
外面传来了粗粝的调笑声。
刘叔道：“各位好汉，我家姑娘去盂县探望夫君，还望各位好汉行个方便。”
“还是个小媳妇儿！”那些人哈哈笑着。
沈瑶在马车中听着，额头上全都是冒出来的冷汗，手中的匕首也攥得更紧了些。
“好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别逗人家小娘子了，兄弟们劫财不劫色，还请小娘子与我们兄弟到山上一趟，你给家中传个消息让人来赎你。”
旁边的人附和道：“是啊，快些让车里的小娘子出来，省的兄弟们给你这老头子难看！”
“还请各位兄弟高抬贵手，放我等过去。”刘叔的外面朗声道。
“你这老头儿怎么不知变通，你要是再这般倔强，那兄弟们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说着，外面便传来了刀剑出鞘的声音。
“且慢！”沈瑶掀开车帘出去。
她知道刘叔是定不会放下自己离开的，她只好自己出去。
“姑娘！”刘叔皱眉：“姑娘怎么出来了？”
“不出来的话，难道要我看着你跟这些兄弟们拼命嘛？”沈瑶淡道。
“呦，小娘子出来了！”
“小娘子长得真标志啊，不如给我们当家的做媳妇！”
“你那夫君定比不上我们当家的，不如跟着我们上山，也能吃香喝辣！”
“哥哥们抬举了，小女子与夫君情深意重，定不会改嫁旁人的。”沈瑶心里慌，可是面上却保持着镇定。
面前大概有十多个人，各个都是精壮的汉子，其中有一人骑马，站在前头。
沈瑶猜测，这就是刚刚那个中气十足的人。
沈瑶下了马车，先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人。
这些人都灰头土脸的，手上拿着刀剑家伙，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沈瑶悬着的心放下来了点。
她走到骑马那人面前，福了一礼：“见过大哥。”
“不必这版，我等兄弟都是江湖人，受不了姑娘这礼，只是需要委屈姑娘一下，与兄弟们上山，命家人来赎。”那人冷声道：“姑娘不必担心，兄弟们也只是为了口饭，不会伤人性命。”
“那是自然，妹妹自当相信哥哥们，既然如此，那哥哥们便放我家车夫过去，给我夫君去报个信儿。”
“你夫君在何处？”
“在盂县。”
“盂县？”那人皱眉：“盂县如今一片破败，你夫君竟在那里？”
沈瑶颔首：“是。”
他人确实是在盂县，但能不能来就是两说了。
沈瑶接着道：“大哥放心，我说的不是假话，不会诓骗大哥。”
那大哥点头：“好，就让你家这个老头去报信儿。”
“多谢大哥，我与他交代两句。”
那人低声“嗯”了一下。
沈瑶走回到马车旁，刘叔十分担心：“姑娘，你一个人怎么能行？”
“我们只有两个人，可打不过他们，”沈瑶劝道：“没事的，你不必担心，只接着往前面去到盂县，若是见到顾景昭，便让他来接我，若是他……”
沈瑶顿了顿。
接着道：“若是他来不了了，你便给我爹写信，让他来救我。”
“那姑娘你……”刘叔还是不放心。
“没事的刘叔，那些人看起来不像是随意取人性命的，你看那领头的，虽然胡子拉碴，但看起来却像是个正经人。”
“再说……”沈瑶淡声道：“不管如何，总比我们都死在这里强。”
刘叔知晓沈瑶说的在理。
“好，那姑娘保重！我一定带人将姑娘救出来！”
“好，去吧。”
沈瑶说罢，与刘叔点点头。
看着他驾车而去，那帮人并没有阻拦。
随后她自己乖巧的走到那人的马前，将袖子中的钱袋掏出来捧在手心上。
她道：“大哥，我能跟你商量些事情吗？”
大哥：“说。”
沈瑶缩了缩脖子，小声的打商量：“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现在都交给大哥，现在只有一个请求……”
“能不能在给我的饭里，加点肉呢？”
第44章
沈瑶被绑的地方叫做上马镇, 这山头叫做上马山，这山头不高，上面郁郁葱葱的全都是林子。
沈瑶手被帮着, 跟着这群大汉慢慢往山上走。
“小丫头，你夫君在盂县？”那些大汉也不屑于欺负一个小姑娘, 看着沈瑶没反抗又懂事，他们自然也就放松了警惕。
山上的路有些长, 那些大汉有的在唠闲话，有的在沉默的走。
在旁边看着沈瑶的人, 走了一段也跟沈瑶搭话。
“是啊, 我夫君现在就在盂县。”沈瑶气喘吁吁。
平常沈瑶不爱爬上, 这么远的路她更是没走过几次。
没想到这上马山看着不高, 走起来倒是费劲。
“盂县前些日子遭了贼乱，城中除了女人老人和孩子，没剩下男人了, 你夫君怎么没逃出来？”
那大哥有些疑惑。
沈瑶看了一眼走在自己旁边的大哥。
说是大哥，其实看他的年龄已经和自己父亲差不多了。
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有恶意。
“他在那里的，我这次来盂县, 也是听说他受了伤, 这才赶过来看他。”沈瑶小声道。
那老大哥一脸“果然”, 他安慰道：“小姑娘别担心，兴许没什么事, 你就好好在山上等着。”
沈瑶轻声：“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前面的那些大汉听到了沈瑶和老大哥的对话。
他们回头笑道：“小娘子，那盂县可没什么活着的男人了，你夫君要是死了, 不如考虑考虑我们大当家的，我们大当家的之前可是读书人呢！”
“是啊, 小娘子跟我们在山上吃香喝辣的，别想你那夫君了哈哈哈哈！”
队伍里面有一个不吵不闹的乖巧丫头不容易，大家在山上也没见过什么小姑娘，见到沈瑶这般讨喜的，自然也就喜欢。
沈瑶听着，眼神坚定道：“不行，我很喜欢我夫君的。”
“呦，这小娘子还挺痴情，等到你夫君过来接你，兄弟们倒要看看，你夫君是个什么样的模样，竟然把这么个标志的小娘子迷成这副模样！”
“好！我们也看看！”
大家说着笑着，也就到了山顶。
沈瑶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发梢已经被汗打湿，身上原本干净的裙子，也被树杈和泥泞蹭脏了裙角。
“小丫头，到了。”
闻言，沈瑶抬头看，便看到了一个有些破烂的破布旗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上马寨”三个字。
汉子们刚一进寨子，沈瑶便听到了妇人的声音：“呦，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哎？怎么还带回来个水灵的丫头？”
“大当家的，这不会是你抢回来的压寨夫人吧哈哈哈哈……”
被称作大当家的男人将牵着的马交给旁边的人，这才道：“嫂子们多虑了，这是刚刚在山下劫回来的。”
嫂子们完全不信：“一个小姑娘？”
大当家的点头：“麻烦这几日嫂子们将她看管一下，人就锁在柴房就行。”
“好，大当家的放心，这丫头就交给我们吧！”
沈瑶听着那些人说完，自己的手就被交到了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大嫂子手里。
“丫头，跟我走吧。”
那大嫂子虽然有点胖，但是动作却极伶俐。
她看着沈瑶被绑着的手腕都已经被磨红了，小声的不满：“这帮臭男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么对你个小姑娘做什么，还能跑了不成！”
大嫂子说着，将沈瑶手上绑着的绳子解开。
沈瑶的手腕瞬间松了不少。
其实那绳子绑的不紧，只是沈瑶的手腕白嫩，磨一下就红。
沈瑶乖巧的跟在大嫂子身后，直到被带到了一个房间。
说是柴房，其实里面也没有什么，只是简单的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丫头你这些日子就在这里待着，我姓邓，日后你叫我邓嫂子就行，有事就叫我，只一样，万不能想着跑，这里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有人把守着，你自己跑出去了怕是要迷路。”
“好，多谢邓嫂子。”沈瑶低声垂眸，一副乖巧的样子。
邓嫂子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沈瑶这才抬头打量整个屋子。
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子通风，自己是钻不出去的，剩下的她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她松了口气——
没有老鼠，剩下都好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续赶了几天的路，沈瑶的骨头架子都要被晃散了，更别提刚刚竟然还爬了这么一大座山，她真的累疯了。
沈瑶也不管别的许多，只脱了鞋子，直接躺在木板床上，几个呼吸之后就睡熟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你个小丫头，胆子还真是大，在这里还嫩睡得这么安稳。”
沈瑶迷迷糊糊地听见自己旁边有人说话，她勉强睁开眼。
“邓嫂子……”
沈瑶小声地叫人。
她半梦半醒，话里面也都是软软糯糯的声音。
“这丫头的声音可真好听，跟小奶猫儿叫一样，一看就是家里娇惯着养大的，不过家里也是心大，怎么让你这么一个人就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邓嫂子昨日已经从自家男人的口中知道了小娘子是来找夫君的，还是一个人来的。
想到这，她就有些心疼：“小丫头，起来吃口粥再继续睡。”
“多谢邓嫂子。”沈瑶从平板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上被盖上了被子。
沈瑶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放下来了不少。
“来，趁热吃吧。”邓嫂子将肉粥端过来，放到桌子上。
没有凳子，沈瑶只将碗端过来一口一口的慢慢喝。
邓嫂子没有出去的意思，她靠着门口，一脸笑着看沈瑶。
沈瑶尝了几口粥，发现这粥里面还放了许多切碎的肉糜。
沈瑶有些惊喜。
原本她以为只是白粥的！
“小姑娘，你这可真是好待遇，大当家的昨天便吩咐下来，要给你做肉吃。”邓嫂子一脸八卦：“小丫头，我们大当家的对你可真好咧。”
沈瑶只自顾自地喝粥：“大当家的只是守信而已，嫂子莫要多想。”
“好，你这个小丫头也是招人喜欢，外面的世道乱，不如考虑一下我们当家的，我们上马寨虽然穷，可大当家的人好，长得又俊。”
沈瑶默默想，这已经是第好多个来给大当家说亲的了。
沈瑶快速的将粥喝完，这才问道：“大当家的还没有娶亲嘛？”
“哎，世道乱。”邓嫂子长长叹了口气：“他以前也是娶过亲的，只不过那娘子命不好，在贼乱里面没了命，只剩下大当家一个人了。”
沈瑶有些疑惑：“除了盂县之外，我也没有听说哪里有贼乱啊。”
“我们就是从盂县逃出来的啊。”邓嫂子也是个实在人，“要不是我们逃出来了，这些男人早就死在盂县了。”
沈瑶愣住。
原来他们都是从盂县逃出来的。
沈瑶抬头看邓嫂子：“盂县里面死了很多人嘛？”
“是啊，死了很多人，那帮贼人进城之后就乱砍乱杀，最后一把火烧了县太爷的府衙，还把县太爷的脑袋给割了，可恐怖了。”邓嫂子一提起来这些，身体还不住的发抖。
她粗粝的双手捏成拳头，嘴唇也泛白，像是回到了那个满是鲜血的夜晚。
若不是他们这些家离城门近，出事了就往山里跑，他们现在也一个都活不成。
“没事，都过去了，听说朝廷派来了一个少年官，没几个月就把那些贼乱给打跑了。”
沈瑶歪头：“那没有贼人了，你们不想回去嘛？”
“谁不想回家啊。”邓嫂子叹气：“只不过那盂县被杀的杀砸的砸，烧的烧，根本就不能住人了，我们回去没有营生也是等死，过阵子说不定那盂县就变成了一座死城了。”
沈瑶的心也有些沉。
她知道盂县的事情有些棘手，有些惨烈。
可是当时的她远在上京，这些也只是听说。
可是当她亲眼看见这些被迫离开家乡的人无奈之下当了山匪，便觉得心里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好像……有点能知道顾景昭之前为什么要在盂县待上五年了。
“好了，小丫头你再休息一会儿，嫂子先出去干活了。”邓嫂子说着，拿着碗出去。
咔哒一声，门被锁上。
沈瑶靠着墙发了会儿呆。
刚刚沈瑶听着邓嫂子的话，心里有些堵。
好几个月以来，沈瑶第一次有点想见顾景昭。
他虽然话不多，可却是个极好的倾听者。
尤其是盂县……
顾景昭或许会更懂她现在的心。
沈瑶抱着膝盖坐着，外面有些吵嚷，那些嫂子们正嘻嘻笑笑的干活。
沈瑶一个人在这个柴房，倒是挺干净。
忽然，沈瑶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头皮一麻：不会吧，竟然有老鼠！
沈瑶眉头一皱，轻手轻脚地穿好鞋子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寻去。
找了好一会儿，沈瑶终于找到了一个角落。
那个角落里面有一些小草垫，胡乱的堆在那里。
一个小草垫下面好像还有动静！
沈瑶屏住呼吸，认真去听，果然有小小的呼吸声！
沈瑶有点冒冷汗：不会吧，这么大的老鼠嘛？
沈瑶想着，从角落里面找出来了一个木棍。
沈瑶细细的目测了一下木棍的长度，又计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位置到床上的距离。
那木棍不短，沈瑶全神戒备，若是那么大一只老鼠的话，沈瑶转身就跳到床上！
沈瑶想着，伸手那棍子将那个盖在最上面的草垫掀开。
在草垫掀开的瞬间，沈瑶与一双黑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对视。
那小眼睛湿漉漉的，小东西也是一脸戒备的盯着面前的人。
沈瑶捏紧了木棍子：救命！
第45章 （三合一）
“喵！”
“喵？”
“喵……”
“喵。”
沈瑶被吓了一跳。
原本柴房的透光就不好, 现在就算是白天，也看不清楚角落里面的那只小东西到底是什么。
沈瑶与小东西紧张的对视了半天。
直到那个小东西先叫了一声，沈瑶才确定——
是只小猫！
沈瑶的心一下就放下来。
她扔掉棍子, 蹲下慢慢地小猫咪的方向蹭。
将上面盖着的草垫拿走。
小猫的脑袋就钻出来。
小猫歪头。
沈瑶也歪头。
两只对视。
“喵……”
沈瑶弯了弯唇，想要伸手去抱。
可是那小猫却还是警惕, 一看到沈瑶伸手它就喵喵的叫。
沈瑶只好退了回来。
行吧。
只要不是老鼠就行。
沈瑶退回到床上蜷着腿坐下。
上马寨建在山头，本也就不大, 柴房又爱着厨房不远，刚好能听到邓嫂子她们在外面干活的声音。
“你们说大当家的是不是真对那个丫头有意思啊？要不然怎么顿顿都给那个丫头肉吃, 我们都吃不上呢。”
“听我们家那口子说, 是这个小娘子被抓住的时候, 把身上的钱袋子拿出来, 说自己想吃肉。”
“这小丫头也真是胆子大啊，要是留下来给大当家的当个压寨夫人也不错。”
“模样俊俏，看起来胆子又不小, 是挺适合嘿！”
“等过两日大当家的生辰，我们便跟大当家的提提！”
沈瑶听着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说来说去都是些自己家老爷们的事, 还带着些浑话。
旁边也没有男人在, 大家又是成了亲的, 自然嘴上没什么顾及。
沈瑶听到最后就有些发困。
直到她们说道盂县的事，沈瑶才提起来精神。
“听说盂县来了个少年指挥使, 不过两三个月就将那些贼匪全部擒获了……”
“那能怎么样？人是抓了，但那城中都已经住不了人了，指挥使来了能怎么样, 过段时间人家一回上京，谁还会管城中人的死活？”
“哎, 说的也是，那城里面现在就剩了一些老人妇孺，她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要不然怎么说我们逃出来是对的，我们现在做的事上不了台面，可是我们也不害命，只是要一些糊口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呢，总比在城中吃糠咽菜强……”
沈瑶这么听着，她深深叹了口气。
随即躺倒在木板床上，慢慢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就是邓嫂子端着饭菜进来。
“小娘子醒一醒，我把饭先放在这里了，嫂子外面还有活，你自己吃。”
“好。”
邓嫂子说完，将手上的饭菜放在桌子上，转身便出去。
沈瑶走过去，因着没有椅子，她只能站在桌子旁端着碗吃。
一碗杂粮的饭，一碗鸡肉炒青菜。
沈瑶看着面前的菜色，想着这个大当家的倒真的是重信。
说给肉，就真的顿顿都有肉。
沈瑶拿着筷子夹了一块，刚要吃，便听到角落里的“喵喵”声。
那声音细小，却没有半点早上时的戒备。
对了！
还有只喵！
沈瑶将菜碗中一块鸡肉挑出来，用清水冲了从，又撕成了细细的条，放到草垫上面。
沈瑶退后两步。
那小猫咪就从草垫下来钻出来，走到鸡肉旁边嗅了嗅，最后一点一点吃起来。
沈瑶这才看清这小喵咪有多小。
看起来比她的手掌大不了多少。
这么小的喵，应该是刚断奶不久。
沈瑶也端着碗蹲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两只互相观察着对方，一边将自己的饭给吃光。
小喵在吃光了鸡肉之后，又重新窝回到了草垫子下面。
沈瑶也不强迫它。
一人一喵就这么相处了几天。
沈瑶每次吃饭的时候，都给小喵撕一点它能吃的东西。
直到第五日的傍晚，邓嫂子推门进来。
她手里没有晚饭，而是笑着对沈瑶道：“小娘子，今日是我们大当家的生辰，外面摆着席面呢，你跟我们一起吧！”
沈瑶眨眼：“我也可以嘛？”
“你这小娘子乖巧，看着也不像是要跑的而样子，更何况你就算是跑也跑不脱，在这柴房憋了几天，好歹得叫你出来放放风。”
“那好。”沈瑶说着，便跟着邓嫂子出去。
“小娘子这几日都没有洗漱，嫂子先带你去洗把脸！”邓嫂子说着，便将沈瑶领到了自己的屋子。
沈瑶好几日都没有洗漱，早就已经忍受不了。
如今见到干净的水，虽然不能洗澡，但能洗洗脸已经很好了！
沈瑶迅速地漱口洗脸，邓嫂子又将沈瑶的头发拆下来，重新梳了一下。
“小娘子长得真是标志，就算是脸上没涂胭脂也好看！”
沈瑶听着邓嫂子的话头觉得有些不对。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精心打扮，一会儿就要被送出去了一样。
沈瑶心头一紧：“邓嫂子说笑了。”
邓嫂子也没再说什么，只拉起沈瑶的手领着她往外走：“走，我们去吃席。”
沈瑶被邓嫂子拉着，走过了几间房舍，又走了一会儿，才到了寨子前面的空地。
这地方已经被布置过，和沈瑶前两天看到的不太一样。
半新不旧的红布条挂在上方，用木板拼成了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摆着酒肉菜。
那些大老爷们已经围着大桌子坐着吃喝，大家笑着喝酒，显然已经吃了一会儿。
邓嫂子悄悄地怼了下沈瑶的胳膊，示意沈瑶往上座的地方看：“你看，我们当家的是不是也俊俏？”
沈瑶这才认清楚上座的人就是那日的大当家。
他把胡子刮了，又穿了一身衣袍，看起来与那日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他的长相，虽比不上顾景昭，但在这个地方，也算是人中龙凤了。
还不等沈瑶说什么，邓嫂子便拉着沈瑶走到大当家的旁边。
那些围着大当家喝酒的人看见沈瑶来了，都嘿嘿笑着。
邓嫂子唬了他们一眼，他们才收敛。
“大当家的，我们那边坐不下了，让这个小娘子和大当家坐吧！”
邓嫂子这么说着，随即便将沈瑶摁在了大当家旁边的座位。
邓嫂子的手劲儿大，沈瑶挣扎不得，只被按在了座位上。
沈瑶侧头去看大当家的，可是他却没有拒绝。
默认沈瑶坐在自己的旁边。
沈瑶：救命。
难不成他们真的要把自己当作压寨夫人吧？
沈瑶有些局促，但那大当家却全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跟着大家喝酒肉吃。
沈瑶坐在他旁边，手里的筷子也不敢去夹菜。
她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终于，邓嫂子将眼神在大当家的和沈瑶的身上来回瞅了几眼，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口。
“大当家！”
邓嫂子一开口，桌上的男人们也都住了嘴。
大家都往邓嫂子的方向看。
沈瑶也是一样。
“大当家的今日三十生辰，正所谓三十而立，大当家的当初带着我们这些人逃出来也是不容易，大当家的恩情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如今我们能在这捡条命活着，也都是大当家的功劳，如今日子也算是安定，大当家的也不能这般苦着自己，不知大当家的准备何时再找个夫人？”
邓嫂子这话一出，大家都附和。
“是啊，大当家的！我们这里都是带着媳妇孩子，就你一个人单着，兄弟们也看不过去啊！”
“大当家的都这个岁数了，不如今日就把这个好事成了！”
“今日刚好双喜临门哈哈哈！”
沈瑶听着他们的话，眉头略皱。
之前她就猜测他们的意图，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若是要钱还好说，但若是要人……
沈瑶真的就打算想一想，要怎么离开这个上马寨了。
沈瑶悄悄地在嘈杂中去看大当家的神情，他的脸色也没有半分喜气，甚至还有些为难。
邓嫂子继续道：“大当家的看这个小娘子怎么样？她的模样标志，人看起来也好相处！”
邓嫂子说着，对着沈瑶劝：“小丫头，我们的大当家的虽比你年长几岁，可年龄大的会疼人，你若是嫁给我们大当家的，定被捧在手掌心上。”
沈瑶摇头：“邓嫂子，我有夫君的。”
邓嫂子一摆手：“我知道，小娘子的夫君在盂县嘛，只不过小丫头你别怪嫂子说话不好听，那盂县里面的男人都要死光了，你那夫君估计也活不成，小娘子也别想着往盂县去了！”
“我夫君不会。”沈瑶难得敛眉：“我夫君不会死。”
“你这小娘子怕是伤心过了头，你夫君若是没死，怎么现在还不来？”
邓嫂子不再与沈瑶说，只对着大当家道：“大当家，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们上山也有一段日子了，见到的小娘子不多，如今好不容易好看一个好的，可不能放她走啊！”
“好了！”大当家的突然出声。
大家也都安静了下去。
大当家的看着邓嫂子：“邓嫂子，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急，不过这件事也要问问小娘子的意思。”
大当家说着便起身，低头对沈瑶道：“你跟我来。”
沈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但在大家的眼神中，只能跟着他往旁边去。
上马寨在山上，日头一落天便有些冷。
沈瑶的衣裙不算厚，她抱着胳膊跟在大当家的身后。
到了一个角落，他才停住。
沈瑶也定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
“姑娘。”大当家的开口，他转身道：“在下名唤林默。”
沈瑶不明白为他忽然自我介绍，她也回道：“我叫沈瑶。”
“沈姑娘。”林默看着沈瑶，认真道：“邓嫂子她们没有强迫姑娘的意思，只是我这等年纪，夫人又早亡，他们自然要为我多筹划些。”
“我明白。”
“只不过邓嫂子的话虽不好听，但确实是实话。”林默沉声：“盂县离上马寨只有两日路程，若是你夫君还在想来赎你，今日也该到了。”
沈瑶沉默。
她其实也说不准顾景昭如今是何样。
若是刘叔去盂县，发现顾景昭真的死了，他传信给上京沈府，也需要一些时间。
林默看着沈瑶不说话，只自己道：“你如今上了寨子，若是夫君死了，回去之后婆家不会容你，你娘家也未必会让你回去，所以你不如好好想想，要不要留在上马寨。”
林默说罢，他沉了沉声音：“我今年三十，之前并非是贼匪，也度过一些书，只是迫于家中生计才去镖局做事，后来盂县遇贼乱，才带着乡亲们来到上马山。”
“我并非是罪大恶极的贼人，上山只是无奈之举，若是日后有更合适的营生，会去做其他的事。”
沈瑶抬头：“若是有其他的营生，你便不会再做这个？”
“嗯。”林默点头：“上山为匪并非我本心。”
“那你想好日后要做什么了嘛？”
看着沈瑶迫于兴趣的样子，林默有些奇怪。
他没有问，只是认真的回答道：“之前我在镖局做事，日后如果可能，也还想在镖局谋些营生。”
“只不过我们是从盂县逃命出来的，身上并没有过所，去其他的乡镇会被当作流民，随意驱赶。”
说罢自己日后的打算，林默继续道：“他们着急我成亲，也是这个意思。”
沈瑶有些不解：“这与你成亲有什么关系？”
“当初是我带他们出来的，可之前我们并不相识，他们怕我有了更好的去处之后，将他们丢弃，若是我在寨子中娶了亲，他们便不会觉得我孤身一人，随时全身而退。”
“他们不信你？”沈瑶皱眉。
“不算不信，只是生活遭变，好不容易能安定下来，他们自不想有什么变动。况且……”林默缓缓道：“他们是真的为我好。”
“昨夜邓大哥来劝我，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下去，若是一直没有新人，那便将自己永远困在以前。”
“所以，他们着急让我续弦。”
林默这般坦诚，她真的没有想到。
只是……
沈瑶低头：“我有夫君的，我很喜欢我夫君。”
“我将事情全部告知于你，是想让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以三日为期，三日内，你夫君能来救你，那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若是你夫君没有来……”
林默顿了顿：“若是他没有来，还请沈姑娘成全我们的事，日后林某定会对沈姑娘好。”
林默说罢，便转身回到酒席间。
也不知道跟那些人说了些什么，他们便不再提，而是继续喝酒吃肉说说笑笑。
没多一会儿，邓嫂子便走到沈瑶的旁边：“走，小丫头我们回去，不与那帮臭男人吃喝！”
邓嫂子拉着沈瑶走，一边走一边说：“刚刚大当家的都与我们说了，三日的时间，小娘子要等等你那夫君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先准备着，若是三日后你那夫君不来，便成了我们的当家夫人也不错！”
邓嫂子说着，带着沈瑶往一个房间里走。
沈瑶看着不是柴房的方向：“邓嫂子，我么这是去哪儿？”
“大当家的给你准备了一件房，难不成你还想回那柴房？”
邓嫂子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这里虽然小了点，但比柴房干净，你只在这里住几晚，待与当家的一成亲，你便住到当家的屋子中了。”
若是顾景昭不来……
难不成他们真要逼婚？
沈瑶的担心面上不显，只对着邓嫂子道：“邓嫂子，我在柴房还有有些东西要拿过来。”
“东西？”
邓嫂子疑惑：“小娘子你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哪还有东西？”
沈瑶没解释：“麻烦邓嫂子带我去柴房。”
邓嫂子也没再问，只将人带了回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瑶推开柴房的门，往角落的草垫子旁走。
小喵还在等着晚上的吃食，听到沈瑶的声音，从垫子里面钻了出来。
沈瑶蹲在它前面，向它伸手：“小喵，我不在这儿住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小喵这几日吃着沈瑶的，可是它与沈瑶并不亲近。
沈瑶一下都没有摸到过它。
沈瑶其实也不知道小喵能不能听懂自己说话。
只见它歪了歪头，随即又缩着脖子往后拱了两下，最后慢慢地猫着腰儿，走到沈瑶的手边，蹭了蹭。
沈瑶伸手，将小东西捞在怀里。
小喵乖乖的躺在她的胳膊上。
见着沈瑶捞了一只小东西回来，邓嫂子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从哪儿带来的小猫儿，就这么丁点大？”
“不是我带来的，就是柴房里的。”
“柴房里的？”邓嫂子凑过来看：“之前也没见过这小东西啊。”
小喵看着邓嫂子伸过来的手，它不情愿的往后面躲，直往沈瑶的怀里钻。
它身子小，一下就把自己给藏起来。
“嘿，这小猫！”邓嫂子见着摸不着，就收回了手，“娘子贵姓？”
“我姓沈。”
“沈娘子日后便在那个房间休息，我就住在前面的房间，若是有事就叫我。”
一进房间，在沈瑶胳膊上藏着的小咪便跳下来。
到了新地方，它来来回回的走了一圈儿，最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窝着。
饭菜已经被放在了桌子上，比之前在柴房的饭要好一些。
今日宴席，更是加菜许多。
一个盘子里全都是宴席上单独盛出来的。
“沈娘子，你慢吃。我去看看那些酒鬼们，要是他们喝多了闹起来可有得讨人嫌。”
邓嫂子说完就疾步往酒席的方向去，便跑还边骂：“老邓你都多大岁数了还喝这么多！晚上你别给老娘回屋！”
邓嫂子快步离开，门上并没有上锁。
沈瑶坐在桌子旁，看着没有上锁的门，若有所思。
过一会儿，沈瑶便觉得脚边有毛茸茸的小脑袋在顶。
沈瑶低头看。
是小喵。
“啊，忘了还有你。”沈瑶伸手将碗里面的肉撕出来了一点肉，喂到小喵嘴边。
它将肉块一叼，转头便回到了自己的窝里。
沈瑶轻哼一声：“小白眼猫。”——
两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沈瑶没有被锁着的，但也没有离开这间屋子。
在邓嫂子给她来送饭的时候，她往外看过一眼。
满是红色的绸缎，他们这是大张旗鼓的准备婚事。
沈瑶的头真的痛。
顾景昭啊顾景昭，你不会真的死了吧？
直到第三日的晚上，邓嫂子才和几个婆子过来，邓嫂子端着一身红衣过来：“沈娘子，来看看这喜服合不合身。”
沈瑶扫了一眼那喜服。
只是红色的衣裙，上面没有半分绣花。
“沈娘子莫要嫌弃，这几日能赶制出来这么一套衣裙，已经是不容易了，沈娘子不如试一试？”
邓嫂子伸手要帮沈瑶换衣服。
沈瑶看着外面的天暗了下来。
明日便是最后一日。
“沈娘子？”邓嫂子叫道。
她看着沈瑶有些发愣，以为她还在想着她之前的夫君，便劝道：“沈娘子莫不要再想之前的事情了，我们大当家的也是因了那场贼乱才成了鳏夫，与娘子一样都是苦命人，日后互相扶持才能将日子过下去。”
沈瑶还是不说话，只默默地将那衣裙给穿上。
沈瑶原本的衣裙本就有了味道，现在换一身衣服倒也舒服。
这两日沈瑶也想明白了。
若是顾景昭真的没来，那她便将自己的身份告知林默。
那日林默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沈瑶，她便明白林默为了让自己的手上干净可以回头，手上并不打算沾血。
身份文书和资金，沈瑶或许都可以给他。
上京沈家还是有些名声，若是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他，应当有转圜的余地。
只不过这件事不能现在说。
毕竟若是顾景昭不来，来的便是爹爹，他们现在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起了歹念，岂不是更加麻烦。
“沈娘子可真是俊俏，穿着这身嫁衣像是天上的仙女儿哈哈哈。”
“是呢，沈娘子明日再上些妆就更好看了。”
“当家的定会满意。”
“我们走吧走吧，让沈娘子好好歇着……”
那些婆子叽叽喳喳的又说了一些，才一起拥着出去。
邓嫂子道：“沈娘子早些歇息，明日黄昏便准备成亲！”
兴许是大家都觉得明日沈瑶便成了当家夫人，所以对她多了几分恭敬。
沈瑶点点头，待她们都出去，才将嫁衣脱了，只着一身中衣。
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这顾景昭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还不来？——
上马寨在山顶，寨子中的人也都是老百姓，往日成亲没有贵族那般繁琐。
山中更是连喜婆都没有，只能让这些大嫂子们代替。
拜天地虽是在下午，但上午沈瑶便被叫起来。
不仅是她，连她那只小喵都被捉住里里外外的洗了个干净澡。
沈瑶被那些嫂子们摁在镜子前打扮，她怀里抱着一样懵的小喵。
突然觉得有些荒诞。
她怎么每次成亲，都这么不正经啊……
“好了！新娘子可真标志！”
给沈瑶上妆的老婆婆颤颤巍巍的给沈瑶的发髻侧别了朵鲜艳的红花，待自己欣赏了许久，才对着邓嫂子她们说道。
“来来来，新娘子别怕羞，给我们看一看。”
为了这个婚礼，邓嫂子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忙活，直到今天早上才将晚上要用的吃食用具全部备妥，还有新房的布置，忙得她脚打后脑勺。
期间她还有些担心，沈瑶那夫君不会那么命大，真的来救她吧？
可是到了今晨还没有什么动静，邓嫂子才堪堪放下心。
看到沈瑶装扮上，也不像是要哭要闹的样子。
她就更放心了。
沈瑶本就没打算要闹什么。
她只是在等，等顾景昭，也在等吉时，等着与林默谈条件。
吵闹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沈瑶就一直抱着小喵在梳妆台前坐着等。
梳妆台后面是一扇窗，八月的风还有些热，吹在沈瑶的脸上，慢慢地热红了脸。
来装扮的嫂子阿婆们以为沈瑶是害羞，都捂着嘴笑。
小喵今天有点乖。
平常它都不往沈瑶的怀里钻，但是今天兴许是人多，所以一直躲在沈瑶的怀里。
两小只不吵也不闹，就在那乖乖的等着。
直到快要黄昏，外面的丝竹声响起来。
沈瑶心下一空。
顾景昭，他没来。
沈瑶沉着气定了定神，外面的鞭炮声响起。
窗外的夕阳嫣红，照在窗棂上，透过窗棂为沈瑶添妆。
她脸上的胭脂本来就上的多，被夕阳这么一照，又红了不少，衬得鬓边的红花也淡了一些。
“新娘子快来床上坐好，等着大当家的来接喽！”邓嫂子和其他几个年轻的嫂子们进屋。
待最后一个人进屋，房门便被关上，随即窗子也被关上。
沈瑶被带着坐到床上，头上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红纱。
不似往常的红盖头，只是红纱，一点都不觉得憋闷。
嫂子们都笑着，没多一会儿便听到外面吵嚷声闹了过来。
“开门啊！嫂子们开门啊，大当家的来了！”
“让我们瞧瞧新娘子，快出来啊，可别害羞！”
“大当家的，快去叫门啊！哈哈哈哈……”
“这帮浑人！”邓嫂子笑骂着，她走到房门口：“你们这帮人都要点脸皮，我们沈娘子和大当家的都脸皮薄，你们这么叫谁能开门！”
“知道喽！”
外面的爷们说着，将大当家的推到门口：“大当家的，人家要你亲自敲门呢！”
“大当家的快些，我们还想看看小夫人呢！”
“快拜堂，拜完堂我们喝酒去！”
外头的爷们和屋内的妇人都笑成一团。
沈瑶抱着小咪在床内坐着，觉得这些热闹都与她无关。
随即大家的笑声渐小，敲门声响起。
“沈瑶，是我，林默。”
“原来小夫人的闺名是沈瑶啊。”
“真好听啊……”
“是呢，名字和长相一样好。”
屋内的妇人们也觉得好听。
她们大多自己的名字都是按着家中的排行顺下来，没什么特别的，嫁了人之后也就变成了谁家娘子，久而久之的，也就忘了自己的本名。
“沈娘子，可要开门？”邓嫂子回头问。
沈瑶不语。
邓嫂子回头喊：“沈娘子可没听到呢，大当家的再大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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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大的敲门声响起，林默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沈瑶，是我，林默。”
“小夫人可要开门？”
邓嫂子回头去问，可是这次却不等沈瑶回答，她便擅自将门打开。
外面的人呼啦一声就要往前涌。
邓嫂子带头，和那些嫂子们将别人都拦在了门外，只放了林默一个人进去：“你们这帮浑人，都给老娘滚远点！别吓到了我们的小夫人！”
“你们这帮妇人力气和真大，哎呦，下手都轻点，打坏了不还是你们受苦……”
“等我撕了你们的嘴，竟在这胡咧咧！”
门外吵嚷着，林默一个人走到沈瑶的床前。
看着正乖坐在床侧的沈瑶，不觉也有些动容。
原本他以为自己不会有任何感觉，可是在看到沈瑶的一刹那，透过红纱，看着她那红彤彤的脸，心跳不自觉的加快。
他轻声细语，怕吓到了面前的人：“沈娘子。”
“林大当家。”沈瑶轻声回。
她手里一直乖着躲着的小喵好像听到了动静，突然对着面前的林默龇牙咧嘴。
林默看着那巴掌大的小猫，弯了弯唇。
沈瑶安抚的揉了两下小喵的头，它才安静下来，沈瑶手一送，将它放到了床内。
小喵找到被子，直接钻进去，只露了双亮晶晶的眼睛。
“沈娘子，得罪了。”
林默一弯腰，将沈瑶打横抱起。
沈瑶被林默一路抱到外面。路过那些嫂子们和汉子们的旁边，大家都笑闹着。
沈瑶一路被抱到了大门口的空地。
这空地就是前两日宴会的地方，如今又被隆重的布置了一下，如今空地上摆了一个大桌子，上面摆着红烛瓜果，还有供奉的四畜。
看起来十分周全。
走到桌子前面，林默才弯腰将沈瑶放下。
两个人并排站着，那些看热闹的人站在旁边，都一脸喜气的观礼。
邓大哥走到旁边，他的腰上裹着红绸，清了清嗓子：“好了，安静安静，大当家的和小夫人要拜天地了！”
“好好好……”
下面的人偶读安静下来。
随即邓大哥大声道：“一拜天地……”
林默手里双手抱拳准备行礼，但是沈瑶却淡声道：“等下。”
众人都一愣，看着沈瑶。
莫不是她现在想要拒婚？
林默也直起腰：“沈娘子，你这是？”
“林大当家，我有事想要与你说，还请一叙。”沈瑶低声，用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那日你说的事，我皆能帮你办到。”
林默神色一敛，感觉沈瑶绝没有再说假话。
他敛眉沉声问道：“沈娘子，你到底是谁？”
“我姓沈。”沈瑶抬眸看他：“上京沈氏的沈。”
沈家的名号就算是盂县的小门小户不知道，往日经常四处走的林默他定会知道。
果真，沈瑶一说，林默的眼神就变了。
“你是沈大姑娘？”
沈瑶点头：“是我。”
沈家在上京就算没有极大的势力，但他那些事沈家的确能够帮他。
他敛眉：“沈大姑娘，这边请。”
“嗯。”沈瑶随着他指的方向去。
旁边的人有些拿不准，小声问道：“大当家的，小夫人这是？”
“无事，我与她说几句话。”
听林默这么说，那些爷们嫂子也不再拦。
只捂嘴笑。
“呦，这是小夫妻要说点私密话啊。”
“就这么着急的嘛，拜完堂还不够说的？”
沈瑶当作没有听到，只自己回到了房间。
林默也跟着进来，回身将房门关上，自己只站定在距离沈瑶两步远的地方。
沈瑶道：“林大当家知道沈家？”
“知道。”林默点头：“之前跟着镖局走过几次上京，沈家的生意遍布上京，林某定是听说过的。”
“那便好，所以林大当家的定然知道，我有这个能力让林大当家想做的事情都成真吧。”
林默颔首，顿了一下：“自然。”
“今日我们这亲事定是成不了，不过我倒是想与林大当家的谈桩生意。”
“沈大姑娘请讲。”
“这几日我瞧着林大当家的是个讲义气的人，所以林大当家想开的镖局，我倒是可以助林大当家的一臂之力。”
“沈姑娘要在那里立这个镖局？另外……”林默沉声且坚定：“寨子里的这些人，我都要带他们走，我答应过他们，要让他们有吃有喝。”
“那是自然，镖局成立自然要一些人手。”沈瑶慢慢说道：“另外，我想把这个镖局，成立在盂县。”
“盂县？”林默皱眉：“可是如今盂县已经被洗劫一空，城内的房子都住不了人，里面乱成一片，怎么还会有人来做买卖？”
“没关系，即是没人做买卖，我们便是第一个回来做买卖的人，日后等这城重新活起来，我们自然便可以说得上话。”沈瑶坐在椅子上，“再说，这几日我也听嫂子们说，她们并非不想回家，而是家中变故，回不去。”
“沈大姑娘何以觉得盂县会活？”林默疑惑：“沈大姑娘可见过盂县城中？”
“并未，只不过城中有我信任的人，我相信有他在，盂县一定能活起来，另外……”沈瑶轻笑道：“就算是盂县活不了，我们沈家也不缺养活你们的那些钱，不说是旁边的镇子，就算是上京城，若是你们努力，沈家也不会缺你们吃穿。”
林默抬头：“沈大姑娘，为何相信我这等贼寇？”
“为何啊……”沈瑶想了想，她将头上的红纱摘下：“应当是你没有食言，每顿都给我肉吃吧。”
林默：……
“好啦，我们在这里谈妥不算是难，只不过外面的那些人要怎么劝，还得是你来。”
林默点头：“沈大姑娘放心，那些人我定会安抚好，绝不会给沈大姑娘添麻烦。”
沈瑶放心：“那便好。”
“哦对了。”沈瑶忽然想到：“那今日这婚礼……”
“我一会儿出去解释，沈大姑娘先歇息。”
沈瑶满意点头：“好，那我们便合作愉快啦。”
两个人说着，还不等林默回答，外面便传出来了吵嚷声。
林默静听了一下，发现并不是寨子内的人笑闹。
他眉头一敛，将沈瑶护在身后，沉声道：
“沈大姑娘在屋中不要乱动，门外有人闯山。”
闯山？
沈瑶也惊了一下。
可是隐隐的她又有一些熟悉。
沈瑶点头，她整个人缩到床边：“好，你去吧。”
林默“嗯”了一声，他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