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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动静瞒不过二号,在门口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便知道了全部。

二号不动声色,和刚刚一样,耐心地清理鱼的嘴里,将粘液清除干净。

她已经相当人性化了,并且经过上次乔老师和诸泳的事情,二号明白赵大刚的出现对彩凤来说是一个伤害。

也许彩凤已经不在意了,但只要赵大刚出现,就一定会让彩凤想起在村里的那几年时光。

那时候,彩凤挨了很多骂,被打了很多耳光。

她甚至没坐过一天月子。

二号自然地起身,她换了个位置,挡在了彩凤与客厅中间。

乔桐再一次看向客厅的时候,注意到了异样,看到了妈妈和一号如临大敌一般,对门口虎视眈眈。

乔桐有些好奇,他走了出去。

彩凤毫无察觉,她大着嗓门和二号聊天:“小黄鹂真不错啊,听说今年又能拿奖学金……”

“二姐,陈红花捐助了好几个山区的孩子……”

二号不时地应声,倒是把彩凤糊弄住了,没让她发现异常。

厨房里,彩凤和二号讨论着一些很美好的事情,而厨房外,乔老师绷紧了脸,面对一些残酷的事情。

乔桐走出厨房的时候,本来脸上带着笑:“怎么了?”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和要打仗一样,是有什么可怕的敌人吗?”

一号转头看向他:“是的。”

一号诚实地说:“土崽的生物学父亲来了。”

乔桐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头一次,一号看到人类的笑容消失的全过程。现在,乔桐冷硬着一张脸,再没了任何笑模样。

“不,大哥。”乔桐说:“我才是乔桐的父亲。”

他十分坚定:“不管是生物学,还是社会学。”

乔桐是在否认科学,但一号没有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赵大刚还在门外叫嚣,通过闭着的门传过来的声音含糊不清,但一号已经明白其中的全部信息。

赵大刚想继续和彩凤过日子,他要土崽喊他爸爸,他要把彩凤和土崽带回村里去。

一号说:“不能让他带走彩凤。”

乔老师脱口而出:“那当然。”

“他对彩凤不好,”一号的语气板板正正:“我见到他在彩凤脸上留下的巴掌印。”

“彩凤自己做饭,自己带孩子。”

“生了土崽后,在我们给彩凤做鱼汤之前,彩凤没有吃过一口肉。”

“彩凤生土崽当天,就自己给自己洗床单了。”

这都是事实,彩凤从来没有诉过苦,她的心很大,装不下这些琐碎的让她不开心的事情。她像是荒地里长出的一颗小苗,没人看顾,只一点天降的雨水,便将自己长成了大树。

这些过去,都是一号和二号在不经意的聊天中找到的信息。

乔桐的手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这些彩凤从没有告诉他。

他也不敢想,自己这个从来都笑着,做事雷厉风行,统领着一个商业集团的妻子,竟然有着这么悲惨的过去。

他回不到过去,无法在彩凤最需要的时候帮助她。

乔桐现在只想打开门,将门口的男人狠狠地打一顿。

发着光的彩凤,那些阴暗的曾经,并不能让乔桐对她有丝毫的看不起,而只会让他更为敬佩她一路的坚强。

赵大刚一直在门口叫嚣,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乔桐大步走到了门口,在他就要开门的时候,乔老师拉住了他

的手。

乔老师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你别去,我和大哥去。”

乔老师想法很清晰:“我们和他事情还好说些,他见了你,可能会更激动,事情闹大了更难搞。”

这是有道理的。

没有一个人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配偶的现任。

乔桐略一迟疑,理智战胜了冲动:“行。”

乔老师摆摆手:“你去楼上,把土崽和胖花哄住,别让他们下来。”

“妈妈,那你们小心。”

乔桐也怕门口的男人会动手,但他看了眼一号,大哥在,应该没问题。

一号察觉到乔桐的视线:“没问题。”

他想起了上次自己倒在了诸泳的拳头下,也许是那一次让乔桐不放心了。一号承诺:“我不会倒在敌人倒下之前。”

乔桐一步三回头地上楼了。

乔老师深吸一口气,终于将门打开。

赵大刚在门口骂骂咧咧了许久,已经非常不开心了。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不喜欢城市,到处都是水泥,什么都得花钱。

他吐了口痰,都被一个戴红袖章的老太太教育了一顿。

赵大刚就想不明白了,难不成这城市里,吐口痰都不行了吗?

彩凤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开了几家饭店。但城里的日子,再过也没什么意思。等他找到了彩凤,他就把饭店卖了。

拿着钱,在村里建个房子。

多建几层,岂不是村里的头一份?

要是钱还有剩,那就在县里也买一个房子,最好再买辆车。

彩凤以后就在县里摆个摊卖饭,他就开着车到处兜兜风,让村里人知道,他赵大刚也是混出头了。

至于土崽,赵大刚有点嫌弃。

土崽应该几岁了?赵大刚有些不记得了,大概八岁?还是六岁?

不过这种细节,也不重要。

虽然土崽是个儿子,但这么些年里,跟在彩凤长在城市里。没长在村里的孩子,赵大刚觉得都不行,肯定和城里人一样,谎话连篇,根上就不好了。

毕竟,土崽也叫了别的男人几年爸爸,赵大刚十分介意。

但话又说回来,土崽毕竟是个儿子。赵大刚执意找彩凤,也是他妈的意思。

他妈哭着闹着,不让老赵家的血脉流落在外面。

孩子在外面肯定受苦了,亲亲奶奶想天天给土崽做面疙瘩汤,让孩子好好享享福。

那就让土崽以后在附近村里上小学,他和彩凤再生一个。当然了,还得生个儿子。下个儿子他好好养。

等长到五个月就得尝尝酒味。

儿子嘛,早点尝酒味,就早点有出息。

赵大刚把未来的事情计划得好好的,没想到现在他连彩凤的面都没见到。

他越来越不高兴了,拍门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这时候,门终于开了。

乔老师站在门口,摆出了一副冷硬的面孔:“你找谁?”

赵大刚往屋里探头:“我找汤彩凤。”

乔老师摇头:“你找错了,这里没有这个人。”

赵大刚笑起来:“骗人嘞。”他相当有信心:“我早就打听到了,去年过年就有来我们村走亲戚的,说他在海市打工的时候,去过彩凤饭店。”

“他还说了,当时彩凤饭店只有一个小店的时候,他就吃过,老板就叫彩凤,和他是老乡,还带了个孩子叫土崽。”

之后的事情就更简单了,赵大刚到了海市,在彩凤饭店找了几个服务员,总有个嘴不严的。

赵大刚看上去是个朴实的农民样子,其实相当狡黠。

他考虑到了乔老师不承认的情况,也想到了对策。他信心满满地说:“如果你不让我见彩凤,我就走。”

“但我走了之后的事,你可得想好了啊,”赵大刚说:“我立马就去彩凤饭店门口闹。”

“我就说汤彩凤嫁给我之后,偷了我家的钱,带着我的儿子偷跑了。”

“这事没脸,”赵大刚得意起来:“但我又不在海市过日子,没脸的是彩凤的新男人。”

乔老师直直地盯着赵大刚:“这事不会没脸,彩凤不是那样的人,认识她的人都知道。”

赵大刚反问:“你咋知道,你是彩凤的谁?她现在的婆家能不在乎?”他可听说了,彩凤现在的新婆家条件不错,婆婆是个退休老师,男的是个当官的。

赵大刚不信了,他这么一闹,这家还能要她?

“我是彩凤的婆婆。”乔老师说:“我信她。”

赵大刚大吃一惊,他上上下下地盯着乔老师看了一圈。

在他心里,彩凤的新婆婆也应该和他妈一个样子才对,驼着背,到处吐口水。面前这个红头发的女人,竟然是和他妈一个年纪的人吗?

赵大刚无法理解这件事。他无法理解彩凤的新婆婆是个打扮得这么年轻的女人,也无法理解她对彩凤的信任。

他立刻说:“那我去饭店外面拿个喇叭喊,就讲我和彩凤床上的事。”

他嘿嘿笑起来:“总有人愿意听。”

乔老师沉沉地望着他,她被这个男人惊到了。诸泳也坏,诸泳的坏像是一条毒蛇,要你命,大部分时间却潜藏起来,无法被旁人发觉。

而这个男人的坏,却正大光明,被沾染上一点,就让人觉得恶心。

他坏得令人作呕,因此而让乔老师更加心疼起彩凤的那些年。

“你如果这么做,我会报警。”乔老师严厉地说:“你会被抓进去。”

赵大刚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就说说话还能抓我?不过你们是城里人,也许有关系,但就算把我抓进去,能关我一辈子?”

“只要关不了我一辈子,我出来就说,到处说我和彩凤床上的事。”

赵大刚就像一坨散发着臭味的烂泥,也许还有办法能沟通,但在这个过程中,势必沾染上一些污臭的痕迹。

乔老师已经不愿意和他沟通了,只想快快地结束这场交涉:“你要做什么?”

“我要彩凤和土崽跟我回家。”

“不可能。”乔老师断然拒绝。

在刚刚那一会儿,赵大刚也想好了,看样子,彩凤的婆家还挺在乎她的,他已经悄悄更换了条件。

“那不要彩凤也行,但土崽必须给我。反正彩凤能生,让彩凤再给你们生。”

这事赵大刚毫不让步:“土崽是我们赵家的血脉。”他摆出个慈父姿态:“你们毕竟是外人,怎么可能真心对土崽好?”

“回了村里,肯定饿不到土崽。”

他几乎要被自己感动了,觉得自己是个顶顶好的父亲。

乔老师可悲地看向他,饿不到便是他心目中对孩子最好的方式了。

“另外,再给我四十万,”赵大刚说:“对了,听说你儿子当官,让你儿子给我娶个媳妇,要大学生。”

乔老师原本准备了一堆言辞,她用之前受教育得到的经验和生活挫折装备好了自己,准备和这个男人针锋相对,保护彩凤。

而她现在发现,自己的生活经验根本无法对付这样的一个人。

赵大刚还在絮絮叨叨:“四十万,我把彩凤卖给你们了,最低也得三十万,她能生,你们不亏……”

他不知道彩凤的价值。

一只盘旋于天上的凤凰,而他却只想着她会下蛋。

乔老师失去了和他沟通的力气。

一号收到了二号的信息,他开了口:“我们要把土崽也买下来,什么价格?”

这个问题总

算和赵大刚的思维搭上线了,他立刻说:“土崽不卖,他是我们赵家的血脉。”

一号不管他的回答:“彩凤和土崽,一共三十万。”

赵大刚愣了愣,片刻后继续摇头:“不卖。”

“四十万。”一号说:“还是不卖的话,就不谈了。”

赵大刚立刻挽留:“这也太低了,土崽可是我们赵家的血脉……至少得……得,七十万!”

所有口头上的视若珍宝都是待价而沽。

乔老师对这种把彩凤和土崽当作商品的交易无法接受,她刚要开口,一号便拍了拍她的肩膀。

乔老师选择了沉默,看着一号和赵大刚谈好了五十万的价格。

赵大刚高兴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人都说城市里机会多是真的,不来这么一趟,谁知道他能挣这么多钱呢。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因此在高兴之余,有些担心这是一场骗局。

“你得发誓,”他的小聪明又开始发挥作用了:“如果不给我五十万,汤彩凤和土崽死无葬身之地。”

乔老师听不得这种话,但赵大刚十分坚持。

一号代替乔老师宣誓:“乔芸会给你五十万,不然彩凤和土崽死无葬身之地。”

乔老师捂着心口,她有钱,这些年攒了不少。彩凤总给她零花钱,乔老师的退休工资全都攒下来了。

她不会理财,因此攒够了钱,就买套房子。

现在她有好几套房子,随便一处都不止五十万。

但不管是多少钱,就算是几百万、几千万,甚至是要她的命,她也要把这事解决了,决不让彩凤听到那些恶心人的话。

绝不能让彩凤再伤心一次。

一号又和赵大刚约定了给他钱的时间和地点,赵大刚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赵大刚刚走开,乔老师才反应过来,立刻惊叫:“我们也得让他发个誓,拿了这钱,以后绝不来找彩凤了!”

一号已经收到了二号的信息,他摇摇头:“没必要了。”

彩凤是乔老师和二号都很珍惜的人类。

乔老师已经做了她能做的部分,下一步便是二号的了。

第87章 第87章死无葬身之地

胖花和土崽倒是在楼上认真找了很久奶奶的手机。

他们很有责任感,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于是找了很多个房间。土崽比较细心,甚至还掀开了马桶盖看看:“也许奶奶把手机掉到马桶里了。”

因为找手机过于认真,他们倒是暂时忘记了楼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乔桐上楼的过程中,已经调整好了面部表情。

他满脸带着笑:“还没找到啊?”

土崽大声喊:“爸爸,你给奶奶的手机打个电话吧。”

因为乔桐是从楼下上来的,这勾起了土崽的记忆,他想到了楼下那个没见过的陌生人:“楼下那个人走了吗?”

乔桐深深地看着土崽:“还没走呢,奶奶说要报警,看能不能把他吓走。”

胖花问:“乔叔叔,那个人是不是坏人?”

乔桐点头:“对。”

得到了确认后,胖花立刻便把整个故事补齐了,她转头对土崽说:“我就知道。”

她颇为老练:“我小时候不是遇到了人贩子吗,差点被拐走。刚刚我一听就知道了,这肯定是人贩子的新手段。”

土崽对胖花的任何话都很相信,他点点头:“那得让警察把他抓起来。”

乔桐安了心,他摸了摸土崽的头:“这事别告诉妈妈。”

乔桐小声叮嘱他们:“当时胖花差点被拐走,可把你妈妈吓坏了,根本听不得这种事情。要是被她知道了,肯定又好几天睡不着。记住了吗?”

胖花和土崽同时点头:“记住了。”

胖花又补充:“也不能告诉我妈妈,她也害怕。”

他们三个达成了一致,加上楼下的乔老师和一号,以及暗中知晓了一切的二号,他们共同地隐瞒了这件事情,小心翼翼地给彩凤施加了一层保护罩。

苦难使人坚强,但彩凤已经足够坚强,不需要额外的苦难了。

于是,彩凤今天的心情一直很好。

她没有见到赵大刚,也很久没有回忆起之前的事情了。

她兴高采烈地和二号说着话,说考虑在暑假的时候带胖花和土崽出去旅游,带他们看看大草原。

彩凤的笑容如此真诚热烈,仿佛她生来就是个这么幸福的人一般。

二号一边听彩凤的计划,一边查探门口的情况,等到她确认门口没人的时候,才挪了身子,让彩凤看到客厅内的景象。

“孩子们呢?”彩凤问。

二号说:“不知道。”

彩凤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妈,胖花和土崽呢?”

乔老师如常笑着:“唉,我手机找不到了,让他俩帮我找找去了。对了,我让乔桐也去找了。”

彩凤从桌子上拿了自己的手机:“妈,我给你打个电话,说不定他们就听到了。”

彩凤拨通之后,手机的铃声却在沙发上响起来了。

乔老师从沙发的缝隙中将手机拿出来:“哎呀,没在楼上啊,我放沙发上了,给忘了。”

乔老师向着楼梯走过去:“得和孩子们说一声,不然他们还得找一会儿。”

彩凤笑嘻嘻的:“看,还得是我吧。”

“对对对,”乔老师走在楼梯上了,扭头来笑她:“还得是我们彩凤,没有彩凤,我们可怎么办呢。”

一号沉默不语,他没有乔老师这样的演技,于是摆出来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他时常这个样子,彩凤看不出任何区别。

乔老师上楼后:“找到啦,找到啦,我把手机忘在沙发上了。真是对不起胖花和土崽了,都怪奶奶老糊涂。”

土崽和胖花并没有觉得自己努力白费,胖花觉得只要找到就好,土崽觉得和胖花一起找手机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他们欢呼一声,乔老师说:“为了奖励你们刚刚的努力,可以去吃冰淇淋。”

孩子们跑下楼了。

乔桐和乔老师对视着。

“解决了吗?”乔桐小声问。

“差不多了,他要五十万……买断彩凤和土崽。”

乔桐鼻子里发生了一声重重的呼吸声,他相当厌恶这个人,也看不起这个定价。

彩凤和土崽是无价的。

“这钱我出,”乔老师小声说:“你别让彩凤知道。”

乔桐叹息一声:“她不会愿意的。”

“是的,”乔老师说:“如果彩凤知道了,她肯定有更好的法子来解决,她一直都是这么优秀,这么坚强。”

“但是她已经很好很好了,不用变得更坚强。”

“我是你们的妈妈,总得给我个机会,让我用没那么聪明的妈妈的方式,来守护你们一次。”

“之后的事情,大哥说他们来处理。”

之后,他们再次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胖花和土崽吃完了冰淇淋,也过来帮忙,他们不会处理肉类,现在只能处理蔬菜。

胖花在摘青菜,土崽在一边扒蒜。

两个孩子蹲在地上,小屁股撅起来。

吃饭的时候,胖花和土崽吃了不少鱼,胖花足足喝了三大碗鱼丸汤,土崽看着胖花,也喝了一碗半。

看着孩子们吃得香喷喷的样子,彩凤心满意足。

饭后,一号和二号便带着胖花离开了。

一到家,胖花就觉得困倦,躺在床上睡着了。

二号轻轻给她盖了被子,关上了房门,走到了客厅里。

他们两个都知道这件事的全部过程,现在要决定下一步的做法。

一号习惯于在规则内做事:“下一步怎么办?”他检索了自己的资料库,从中查到了类似的案例。

“先把钱给他,然后可以用敲诈勒索罪起诉他。”

“五十万属于数额特别巨大,能够判十年以上刑期。”

“不用。”二号简单回应:“没必要了。”

对于胖花的事情,二号很乐意迂回婉转,花很长的时间和精力去解决。比如当年的陈绒绒老太太,二号愿意绕个圈子来告诉她一些信息。

而对于一些无关的,会给她们添麻烦的事情和人,二号并没有这样的耐心。

诸泳是没有办法,他生长于海市,与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的死亡必须要费心安排,有理有据。

但赵大刚不是。

他独身一人来到海市,无人在乎他的去留。

一号认为他和二号现在是更为亲密的关系,他无条件地爱她、信任她。

更何况,一号认为它们不能无理由剥夺人类的生命。

而赵大刚并不是无理由。

他将会拿到五十万。

赵大刚

以为那是彩凤和土崽的赎身钱,但在一号看来,那也可以是赵大刚的买命钱。

一号对二号的决定没有任何意见,只提醒她:“小心。”

乔老师花了两天时间筹现金。

她很有些钱,不过这些钱不是买了房子,就是存了定期,现在无法取出。乔老师找了自己的朋友,没有说具体情况,只说临时借用。

她的朋友们立刻便把手头余钱转过来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乔老师和一号去找了赵大刚。

赵大刚是有些小聪明的,他早早到了约定的地方,还在附近找了家银行。

等看到了乔老师和一号,赵大刚立刻要求他们一起去银行,直到看到了银行卡上确实有五十万,他才放了心,兴高采烈将卡放在了自己外套的内兜里。

“这钱就买断了,”赵大刚豪爽地说:“以后彩凤和土崽就是你们的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乔老师想和他吵,但和这种人争论,实在没有意义,乔老师忍住了,没有开口。

“对了,还得给我找个老婆,怎么也得读过高中的。”赵大刚叮嘱:“要个好看的,屁股大的,能给我生儿子。”

这话听得乔老师恶心。

一号点点头:“好。”

他贴心地说:“你最近先别离开海市,我们给你找老婆。”

赵大刚从卡里取了一万块钱,哼着歌离开了。

现在他得意极了,他可是有五十万的人了,多多少少算个人物。

他准备待会给自己买身衣服,再去吃顿好饭。然后再找找,看看海市有没有和县里洗脚房一样的地方,好好享受一番。

他仍然住在之前的小旅馆里,等着给他安排的老婆上门。

他倒也没等多久,当天夜里,他醉醺醺回了房间里,睡得极为踏实的时候,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二号不想浪费时间,她看都没看赵大刚一眼,身体开始了变形,她的身体变得十分膨大,大到能装下赵大刚的时候,身体从中间裂开,真的把赵大刚装进去了。

在其中的空腔,二号营造了一个勉强适合人类存活的空间。

不会死在里面,但也不会很舒服,仅仅是维持活着的状态罢了。

然后,她便迅速升空了,以人类看不到的速度,她飞到了人类探测难以检测的高度。

之后,她向着遥远的地方飞去。

她已经选定了一个位置。

赵大刚这一觉睡得极沉,温暖,还有很强的包裹感,因此醒来的时候,他十分痛苦。

睁眼之前,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冷冽的寒意,带着腥味水汽的冷风劈头盖脸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把他从家乡首富的美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看到了让他难以理解的一幕。

他的眼前不再是那个温暖狭小的房间,而是宽阔无垠的褐色海岸。

他独自一人,躺在无人的岩滩上,脚下是黑色的海水,头上是无声飞过的海鸟。赵大刚的牙齿咯咯作响。

“怎么……回事……”他颤抖着说:“这是……哪儿啊?”

这是大西洋的一个无人岛,在地图上没有坐标,但他就算知晓了坐标也无济于事。

二号将他送到这里,甚至连句话都不想留下,便直接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他只有身上的衣服,甚至兜里的银行卡都没了。那张银行卡施加了关于彩凤和土崽的诅咒,但是乔老师已经按照约定把五十万给了赵大刚,因此这个诅咒被破除。

二号拿走了那张银行卡,她不是地球人,不受人类诅咒的限制。

钱如约给了赵大刚,所以彩凤和土崽会好好地活下去。

至于赵大刚,如果他和二号一样,能够用手扎穿锤头鲨的肚皮的话,也许他能生存一段时间。

如果不能的话,那么他便死无葬身之地吧。

第88章 第88章比昨天更好的地球

乔老师担心了一段时间,她很怕赵大刚钱花完了,又找过来。

但并没有。

她也曾悄悄问过一号:“他大哥,那个谁……还会来吗?”

一号花了点时间来理解这个“那个谁”是谁,他用了排除法,确定他们共同认识的人之前都没有这个代号,那只能是之前出现过的赵大刚了。

“不会。”一号说。

得到了这个回答后,乔老师便慢慢放下心来。

在她的房间里,窗边墙角的位置放了两个小小的佛像,乔老师去给那两个小佛像上了三柱香。

她又觉得自己不够虔诚,专门抽时间找黄石头,拜托他炸了一份辣椒。

于是,供桌上又摆了一份油炸辣椒和一盆玉米软糖。

赵大刚确实不会回来了。

二号在那边留了一个小小的圆球,记录下了赵大刚在陆地上最后的行踪。他跌跌撞撞的,在海风的裹挟下,在海岸上走了很久。

他痛苦,他尖叫,直到饿得不行,他走到了海边,伸手试图抓住海里的生物。

但一个海浪过来,他便没有了踪迹。

二号是个严谨的机器人,所以她认为她只是记录下了赵大刚在陆地上的行踪,到了大海里的事情,谁知道呢。

二号也考虑过,赵大刚的家人会不会找过来,因此她思考要不要进行一些后续处理,比如灭门。

但她趁夜里飞去了当年的那个小村庄,看到了赵大刚母亲的情况。

赵大刚还有个弟弟,他的母亲忙于伺候二儿子的儿子和女儿,虽然也在思考赵大刚的去向,但她实在没有时间来寻找。

她可不敢离开村子,大儿子的媳妇已经跑了,要是自己不照顾孙子孙女,二儿子的媳妇也跑了可怎么办呢?

她老头已经喝酒喝死了,如果儿子儿媳妇不给她养老怎么办呢……

她开始有些后悔了,当年如果对彩凤没那么坏,不在她月子的时候打骂她,那么现在彩凤是不是会照顾自己呢?

她不得不承认,彩凤确实干活很好……

至于大儿子,他会回来的,等着就可以了。

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带着彩凤回来了呢。毕竟她也不知道大刚去了哪里……

乔老师慢慢不再担心赵大刚回来的问题,但她被赵大刚恶心得够呛,看着彩凤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想起来彩凤还没逃出来的那些年。

偶尔,在气氛合适的时候,乔老师也会小心翼翼地提及过去。

“怎么没早点出来呢?”乔老师问:“外面天地那么大,早点出来,早点不受罪。”

“出不来啊,”彩凤说:“那时候哪想过外面的世界,要不是大哥二姐,我这辈子都出不来。”

乔老师感同身受,也想到了自己的曾经。

她们都以为自己出不来,但现在却都站在光里,坦然地回忆过去。

她们浅浅地聊着过去,并不曾感到伤心。那些痛苦太远了,只有眼前的幸福是真的。

彩凤现在和玉兰关系不错,两个人都是海市出名的企业家,在一些论坛上见过几次。玉兰现在精力分作两半,一半用在公司,一半用在基金会。

以钱斯明为始的这个基金会,现在已经帮助了无数患病的孩子,拯救了很多的家庭。

而那些被拯救的家庭缓过来之后,反哺基金会,就这样良好地运行下去。而由于武悠的经历,现在在颜律师的牵头下,基金会也正在开辟新的分支,保护被家庭抛弃的孩子。

彩凤和乔老师聊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了玉兰,心中慢慢有了个

不成形的主意:“妈妈,你说全国是不是还有很多女人,和我们当时一样受苦?”

“当时的我们就是缺了把援手,以为自己出不来。但只要有人能帮我们一把的话,其实走出来没有那么困难。”

乔老师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说得对。”

她们两个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这个想法开始慢慢变得丰满起来。

“我们需要很多的律师,需要钱。”彩凤慢慢捋思路:“这事我们想做大做好的话,只我们自己是不够的。”

“我还认识不少女老板,都是白手起家,我觉得她们应该愿意加入进来。”

“当然了,主要还是我们牵头来做。玉兰姐经验多,我们可以问问她。”

彩凤与乔老师,找玉兰约了顿饭。

玉兰听到了她们的想法,十分支持。

玉兰觉得有点愧疚:“我也是女的,这么多年,也没想到做这事……”

彩凤安慰她:“玉兰姐,你和姐夫日子过得好,也想不到这些事。这事只能我和我妈来做,我们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知道怎么救大家。”

玉兰帮他们把想法充实了很多,逐渐有了可行性。

“小颜一直在忙基金会,还筹备儿童保护这一块的工作,经验最多,我给你电话,你直接找她问问怎么操作。”

颜律师风风火火,但就算再忙,隔两周都要去看看武悠。

武悠现在十分活泼。

他吃得好,睡得好,爸爸时常带他去爬山,现在变得黑了一些,有些淘小子的样子了。

颜律师筹备儿童保护组织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的困难。但每次见到了武悠,想想他曾经的样子,再看看他现在的生龙活虎,颜律师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颜律师听彩凤和乔老师说了她们的想法后,十分支持。

她一边听一边点头:“其实我在筹备的这个儿童保护工作,和基金会的内容有些太过分割,有些工作不兼容。”

“但是如果你们要做妇女保护工作的话……我觉得两块工作可以放到一起,我有些现成的资源都可以带过来。”

她们又找了玉兰,几个人围着黑板认真地讨论,最后决定把颜律师的工作切割出来。玉兰的基金会仍然只负责之前的业务,帮助生病的未成年人。

而颜律师和彩凤、乔老师合作,搭建一个妇女儿童保护组织。

乔老师神采奕奕,她和彩凤已经在帮助戈壁上的学校了,村里有了路灯,老师的宿舍有了很坚固的防盗门,学校里还有监控摄像头和电击棒。

有这些东西威胁着,不怎么有人敢来骚扰支教的女老师了。

彩凤和乔老师的团队还请人指导村委会打了井,村里生活方便了很多。

生活方便了,也更安全了,段校长也敢接收更多的支教老师了,上学的孩子们更多了。

学校已经在变好了,现在又有了这个更大的计划,乔老师简直觉得自己还没有老,她年轻极了,有用极了。

颜律师以后仍然主要负责儿童这一块,而乔老师申请负责妇女这一块,而彩凤,仍然主要负责她的饭店。

做成这事,她们需要很多钱,彩凤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一号和二号自然也知道这件事了,他们选择了沉默,只在合适的时候,二号把从赵大刚手里拿回的钱给了彩凤,彩凤说会把钱投入到这件事中。

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做。

他们毕竟是外星来物,和人类是两个物种,不可能去爱上整个人类种群。他们只愿意帮助和自己有关的具体的某个人。

但对于彩凤和乔老师要做的事情,他们是尊重的。

对自己种群弱者的同情和帮助,也许是一个种族延续下来最关键的所在。

一号向来喜欢看这种事情,他将这件事记录在报告中,准备给母星汇报。他现在也有了偏向,想让人类存活。

他记录了很多人类好的事情,将这些传达给母星。

但他毕竟是一号,就算内心有了偏向,但报告仍然客观又冷静,看不出他多余的感情。

一号思索了很多,地球没那么好,有污染,海洋太多,陆地面积太少。

人类也没那么好,有诸泳,有赵大刚,还有罗胜利。

但玉兰和彩凤她们所做的事情,就是在让这个没那么好的地球变好。

地球永远都不会变得完美,但只要今天比昨天好一点,那便足够了。

一号开始喜欢这里了。

“等母星降临,”一号对二号说:“母星生物一定能和人类相处得很好。”

二号看了一号一眼,她现在没有他那么天真,并不抱有这样的乐观态度。

但她仍然回答:“是的。”

一号和二号仍然持续着之前的工作,现在对各国武器基地的探索全部完成,所有信息上传。

两周后,他们终于得到了一个回答。

“准备移居地球。”

一号和二号多年的工作尘埃落定,一号再次向母星发送消息:“如何和人类相处?”

母星的消息很慢:“仍然讨论中。”

母星生物已经在准备启程了,两个月后,它们便会乘坐巨大的太空堡垒飞向地球。

这个行程,需要十一年。

二号有些担心,她显得焦虑,一号不明白她焦虑的来源,安慰她:“母星降临后,一定会嘉奖我们的。”

不是这个问题。

让一号去猜,他肯定是猜不到的,二号早就意识到他们两个的想法是两条不同的数据链,无法触碰到一起。

她坦诚了自己的焦虑所在:“我担心母星不接受我和胖花的关系。”

“不会的。”一号将这句话曲解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温情地看着她:“母星会接受我们这个家庭,我会努力的。”

一号的话语权更大,有了这句承诺,二号暂时放了心。

一号的表现很好,二号决定给他一块骨头。

她上前一步,主动地伸了手,将他拥在怀中。

一号满腹柔情,他想离二号更近一些,于是将头趴在她的肩膀上。为了做到这个动作,他将自己的脖子全部折断。

尽管动作诡异又可怕,但一号脸上都是幸福,这一刻他的表情和人类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而二号动作温柔,揽住了一号。

在一号看不到的角度,二号冷硬着一张脸,她的眼睛里闪过无数光点,计算着如何操控一号,让他的感情更加倾斜。

第89章 第89章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号现在有了一个习惯,每周,他都会给二号买花。

原来花是他认为毫无价值的东西,现在他却觉得漂亮极了。

但他并不在意花的含义,每周的花都买得不一样。

他买玫瑰,也买康乃馨,买向日葵,也买富贵竹。

含义是人类赋予的,这些花,生来只是为了盛放。

花店的女孩刚开始还会劝一号,如果是买给妻子的话,建议买玫瑰和百合。但现在,她也不给建议了,什么开得好,就给一号推荐什么。

买花的时候,一号有时候会带着胖花。

胖花也能察觉到父母之间的变化。

郝一提起妈妈的时候,总是带着笑,而妈妈也开始带了些表情,对郝一没有那么冷淡。

胖花仍然没那么在乎一号。

但如果妈妈在乎的话,那么她也可以略微在乎一点点。

妈妈喜欢谁,谁才是爸爸。

在这种更为正常的家庭氛围中,胖花也有了改变,她不再总是叫一号郝一,有时候在外人面前,她也会给他面子,叫他一声爸爸。

彩凤和乔老师的公益组织也建立起来了,现在运行良好。

已经帮助了四个女性,颜律师推荐的律师帮她们打了官司,将她们从无望的婚姻中挣脱出来。

而彩凤和几个女性企业家联合,提供了一些合适的职位作为过渡。

这些职务的工资不高,仅仅是为了给她们进入社会提供一个适应的时间,等她们彻底从之前的阴影中走出来,便需要自己寻找更合适的工作岗位。

毕竟,从泥泞中出来后,她们总归要靠自己。

总是靠别人的话,迟早会坠入和之前一样的困境中。

忙过公益组织刚建立那一阵后,彩凤轻松多了,有时间计划草原之旅了,而这时候胖花和土崽也已经上三年级了。

“没想到这事花了这么长时间,”彩凤惆怅地叹气:“他俩一年级的时候,我就说带他们去草原玩一趟,现在都三年级了,还没去成。”

“不管了,十一假期的时候必须去。”

乔老师表示她现在挺忙的,就不去了。

乔桐又升职了,但他说和土

崽的亲子时光最重要,请假也要去。

一号和二号现在完成了母星的任务,相当清闲,肯定也是去的。于是,这趟草原之行就是他们两家,一共六个人。

彩凤安排了秘书,当晚就把票订好了。

“票都订好了,这次肯定没问题了。”

但话是不能说满的,没过几天,果然出问题了。

不是去不了了,而是要多加个人。

每天放学后,胖花、土崽和西西有时候会在小公园里玩一会儿,二号现在经常跟着他们,就在不远处看着。

有时候,西西的妈妈也会过来。

她性格十分温柔,因为两个女孩是好朋友,因此和二号偶尔也会聊上几句。

西西的妈妈最近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现在随便找着话题:“西西回家告诉我,胖花说你们要去那达慕参加摔跤了?”

胖花还是那个小胖花,拥有十分充沛的想象力。

只是去趟草原,已经被她和语文课本联系在一起,变成了参加那达慕大会了。

在班级里,土崽信誓旦旦地支持胖花所有发言,为了佐证胖花的正确,土崽声称他爸爸将会在摔跤和套马比赛中得到冠军。

乔桐:?

二号笑起来,认为胖花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她和西西的妈妈解释:“不是,孩子听错了,我们只是十一假期去草原玩,土崽一家也会去。”

西西的妈妈眼睛忽然亮了:“十一是吗?”

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不知道我能不能提个冒昧的请求。”

她期待地看着二号:“能不能让西西参加你们的这次旅游?我会出西西全部的花费。”

二号问:“你们怎么不自己带着西西去呢?”

西西的妈妈看了眼西西玩耍的方向,小声说:“我想和西西的爸爸过下二人世界,想去当时我们恋爱的地方走一圈。”

说这话时,西西的妈妈脸上却没有多少甜蜜。

比起高兴和期待,不如说她脸上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二号直视着她,想起了上次见到西西爸爸时的场景。男人西装革履,笑着抱起了西西,身上有着一股不引人注意的甜蜜的香水味。

有了西西之后,西西妈妈便辞职了,为了带孩子,她从来不用香水。

二号回答:“我回去问问土崽家,我们商量之后再告诉你。”

二号和彩凤将这件事的决定权给了胖花和土崽,得到了预料之内的答案。

“带着西西!”胖花尖叫着,声音都变了。

土崽也跟着喊:“带着西西!”

土崽当然想自己和胖花玩,但他也不排斥西西。更何况,西西是胖花的猫,如果带上了西西,那么胖花花可就是尊贵的猫狗双全的胖花大人了呢。

西西妈妈已经把西西的身份信息写在了纸条上,让西西交给了胖花。

彩凤给那张纸条拍了照片,又给秘书打了电话,立刻把西西的机票订好了。

胖花看到机票都买了,更加高兴。

她跑到前面,蹲了个马步,双手高高举起来:“我们!是!”

土崽跑到了胖花的身后左侧,高高举起左手:“神秘的!”

西西不在,胖花身后空了个位置,她喊:“郝一!”

一号只能过去帮忙补齐了西西的位置,高高举起右手,和土崽姿势对称:“猛龙敢死队。”

队名威猛,但一号的语气十分生硬,好像那条猛龙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彩凤一言难尽地看着孩子们,小声对二号说:“希望他们长大了想起来不要后悔。”

二号不懂,这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多可爱啊。

她准备给胖花拍张猛龙照片,就挂在家里,让自己总是能看见胖花这么可爱的时刻。

十一假期的时候,他们准时前往机场,在安检的入口处,西西的爸爸妈妈挥手和西西告别。

西西的爸爸满脸温和的笑,西西的妈妈也一脸不舍,他们依偎得很近,西西大声和他们告别:“爸爸妈妈再见!”

“西西再见!”

“好好玩!”

他们看上去又是幸福一家人的模板了。

如果二号没有再次探知到那股甜蜜的香水味就好了。

那股香水味将西西爸爸笼罩其中,仿佛将他与妻子隔做了两个世界。

二号收回了视线。

两个小女孩背着包快乐地在前面奔跑,西西被编织得十分精致的两个小辫子甩啊甩,发丝在阳光下发着光。

周围路过的人对这样可爱的场景致以微笑。

西西相当漂亮,她吸取了父母长相的优点,而又更胜一筹。而胖花活力满满,像个跳动的鲜苹果。

而她们要去期待已久的草原旅游。

多么完美的场景。

二号冷淡地想,如果西西知道了她这场旅行,只是她的妈妈为了挽留爸爸而做出的安排,不知道该是什么想法。

他们坐了飞机,又坐上了接机的商务车,很快到了露营地。

周围是一片辽远的草原,还有几匹马在悠闲地吃草。

彩凤和乔桐去放行李了,二号看着三个孩子。孩子们已经玩开了,他们盯着远处的山,大声感叹上面缭绕的云。

二号把相机给了胖花,现在胖花拿着相机,郑重拍下了几张毫无构图的照片。

等胖花拍得足够多了,她把相机给了土崽。

然后胖花拿出来一条丝巾,这条丝巾是老演员了,自从乔老师给胖花之后,便总是在胖花的照片中出现。

然后,胖花和西西一人扯着一边,脸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傻笑,土崽拿着相机,相当专业地指导她们:“往右边扭头。”

胖花和西西在土崽的指导下,一会儿往左移动,一会儿向右移动,总算拍出来一张满意的照片。

二号走过去看了看,不得不说,能当朋友的自有其相似之处。

这张照片,胖花和西西的脸大极了,根本看不清后面的雪山,和在学校里拍的一样。

二号看了很多育儿书,她打定主意不做扫兴的妈妈,于是伸出大拇指:“漂亮极了。”

她走开了,悲哀地发现自己真是把谎撒得行云流水。

彩凤和乔桐在吭呲吭呲地干活,一号也在吭呲吭呲地干活,他走到了不远处的缓坡上,上面有很多白色的小花。

到了给老婆送花的时间了,一号十分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认认真真在山坡上摘花,他很挑剔,他的妻子,他的二号,自然要最好的花。

以往在花店他也是这么挑剔的,总是让花店的姑娘给他更换其中开的没那么好的花。

他已经扫描了整个山坡,经过精密的对比,从中找到了最好的花,花了好一会儿工夫,他才凑齐了一个花束。

一号快乐地跑向了二号,郑重将花送给她。

“谢谢,”二号说:“我非常喜欢。”

她又撒了个谎。

天空澄静,空旷得让人心神安定,二号忍不住思索起来,她到底是不是母星撒谎最多的机器人?

等彩凤和乔桐干完活了,他们一起去骑马。

晚上又一起燃了篝火,吃了烤肉,热热闹闹地过了一天。

土崽和西西困得早,被送入了帐篷里。彩凤去陪西西睡了,乔桐也去陪土崽,只有胖花虽然困了,仍然坚持着再玩一会儿。

等到胖花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才靠在二号的腿上入睡了。

篝火已经熄灭,只有两根木炭还有明灭的红色暗芒。天空的星星十分明亮,这些星体的光穿过大气层时发生折射,仿佛在闪烁。

一号和二号共同地仰头望着天空。

“到哪儿了?”二号轻声问。

“到з§星系了。”

母星的太空堡垒已经出发两年了。

距离抵达地球,还有九年。

第90章 第90章同床异梦

胖花长大了。

二号的资料库中有很多生物的实验数据,来自地球和母星。里面记载了小白鼠之类的实验生物的生长情况,里面有每天的数据。

但只有二号真正养育了一个孩子之后,她才明白,孩子不是一天天长大的,而是一分一秒

长起来的。

这一秒的胖花,都已经和上一秒的胖花不同。

二号感到了一种难言的忧伤和喜悦。

她的感情更加细腻了,她认为自己已经和人类没有任何不同。

胖花四年级了,母星生物也已经出发三年了,距离抵达地球还有八年,但仍未作出人类命运的决定。

一号安慰二号不要着急,毕竟人类这个种群过于复杂,母星需要时间来决定与人类的相处方式。

而二号却隐隐有了些不妙的预感。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尽力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胖花身上。

四年级的胖花,已经十岁了。

她慢慢摆脱了圆滚滚的状态,开始有了一个小女孩的雏形。但她仍然壮壮的,仍然热情、充满想象力。

也有了一点变化,因为课本上出现了现代诗,她开始对现代诗感兴趣了。

胖花没什么文学天赋,她有些看不懂古体诗,只能死记硬背。

但她的语文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女老师,长相有些普通,但性格很有魅力。胖花非常喜欢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文学系毕业,很推崇诗人,课上给学生们讲了很多诗人们的轶事。胖花也跟着喜欢读诗了,但她实在看不懂。

现代诗很好地弥补了她文化水平不足的缺点。

最近,胖花写完作业后,总是会拿出一本诗集来,认认真真地看里面的现代诗。

“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胖花把这句读了好几遍,她觉得这句话漂亮极了。

一号和二号在客厅,能听到胖花的声音。

一号理解不了这种句子,他小声吐槽:“凋零只能是植物在环境影响下的枯萎脱落这种自然现象。”

“人类的心脏不能凋零。”

并且,一号看不出花瓣和心脏有任何相似之处,在他看来,这种文字就是在瞎编,还不如他看的《坏小子爱上我》有逻辑。

现代诗让一号的思路都要混乱了,他在想要不要阻止胖花看这种东西。

胖花的思维本来就相当凌乱,这种东西会让胖花变得更傻。

二号轻轻拍了拍一号的手,一号被安抚住了。

“她还是个孩子。”

二号的手搭在一号手上。一号也曾和别人握过手,但和二号握手的感觉和其他人并不相同。

他们的材料同样来自母星,尽管二号的材料更加优质一些,但相似性高达75%。

她的手搭在他手上,轻轻地摩梭着,一号感觉自己的皮肤被激起了小小的震荡。

而她温柔地看向他,一号直视她的眼睛,看到她伪造的眼珠后更加细密的机械构造,那么美丽。

他的脑子一下子晕乎乎的,就像是喝了很多酒一样。

他已经忘记了二号话中的漏洞,胖花是个孩子,并不意味着她可以看这种逻辑混乱的文字。

在这种眩晕中,他只记得再次确认,他们确实深深相爱。

胖花成熟得比较晚,仍然是个孩子样。

而土崽性格敏感,敏感的孩子更容易长大。

现在的土崽仍然偏瘦,他的妈妈拥有海市最庞大的连锁饭店,而他却怎么都吃不胖。

他长高了一些,现在竟然和胖花一样高了。之前他想象的最厉害的情况,也不过是自己和胖花一样高,现在却隐隐有了超越胖花的趋势。

土崽仍然和七岁那年一样忠诚,他没有什么自己的喜好,他的一切喜恶,全都以胖花为基准。因为胖花喜欢读诗,所以他也开始读诗了。

而西西,比之前寡言了很多。

她慢慢察觉到家庭氛围的不同,尽管父母都没有把具体的情况告诉她,但她发现妈妈沉默了很多,而爸爸也时常不回家。

但西西毕竟幸福了生活了十年,她仍然抱有期待,认为这只是幸福生活中的一点小小波折。

爸爸妈妈一定会和好的,之后他们仍然是幸福的一家人。

但二号知道这个家庭的问题所在。

二号偶尔会查探一下西西家里的情况,西西毕竟是胖花的好朋友,如果真的到了很糟糕的那一步,二号总得有安慰胖花的心理准备。

因此二号知道一些西西不知道的事情。

西西在卧室里沉睡的时候,她的母亲坐在黑洞洞的客厅里,流着泪等丈夫回家。

她一遍又一遍给丈夫打电话,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而无人的客厅在深夜显得尤为冰冷,让西西的妈妈从脚底生出了寒气,慢慢凉到了她的心里。

在这样的寒夜里,西西的爸爸却没有感受到寒冷。

他躺在另一个女人的被窝里说说笑笑,他们紧紧相拥,从彼此身上汲取到了爱意和温暖。

他有两部手机,一部放在床头,安安静静,没有声响。

而另一部手机在门口鞋柜上的公文包里,不时地闪烁。

这个家庭正在破裂。

二号对此心知肚明,却毫不关心。

她担心的只有胖花,担心这件事会让胖花不开心。

这个地球上总是有人死去,总有人在分离。但这也是头一次,二号见到了一个家庭破裂的全过程。

白天胖花去上学了,二号慢慢地处理一些照片,维持自己摄像师的职业,偶尔,她也会想到西西家的事情。

很明显,西西的父母曾经有爱,但现在爱消失了。

那么,当时西西的父亲爱妻子什么呢?

新的那个女人,比他的妻子更年轻、更漂亮,笑声清脆,笑容甜美,也许他爱的本就是年轻的容颜。

二号想到了自己和一号,她可以控制自己的容貌,并不会衰老,不用担心这一点。

她的零件还有很长的耐久寿命,在机器人里也是年轻的阶段。

但是,一号到底爱她什么呢?爱她的零件精细?爱她的材质坚固?

二号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她不在意一号的爱,但她不能失去一号的爱。

一号的爱能帮她留住胖花。

等母星降临后,确定母星允许二号和胖花一起生活之后,二号无所谓一号的去留。

但现在,一号必须要爱她。

二号功利地盘算着一号爱的来源。

她不知道这个答案,因此在一个天气很好的下午,她问了一号这个问题:“你爱我什么?”

一号微微一愣,这是他没想过的问题。

在瞬间,他的信息库开始工作,与此同时,他骄傲起来。

资料显示,热恋中的人总是会问出这个问题,因为他们在寻求安全感和确定性。

问出这个问题的恋人不想听到“我爱你的容貌”或者“我爱你的优秀”之类的太过具体的答案,因为容貌和优秀并不是能永远存在的东西。

这会让恋人更加焦虑。

但也不能回答“我爱你的全部。”这有些太过敷衍,不足以说服一个真诚又焦虑的伴侣。

资料里给出了完美的正确答案:“我爱的是你,爱的是和你度过的日日夜夜,更是和你未来的无限可能。”

这个答案应该能说服二号。

但一号不想这么说。

这是他的二号。

全宇宙,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二号。

他不想用一个标准答案来敷衍她。

他们两个对视着,在这一刻,一号看到了它们从母星出发后的所有路程,它们飞过了无数星球。

它们捡了一个将死的婴儿,又遇到了很多人类。

刚开始的一号,厌恶二号机体损伤后的蠢笨,不止一次想要母星换掉她。

但后来,他大部分类人的情绪,都由她而来。安宁、无奈、气愤、快乐……

原来,它是一号。

现在,他是她的一号。

“我爱你,”一号终于开了口:“因为我是因为你变成了现在的我。”

这是很拗口的一句话。

但二号和一号的信息处理系统同源,所以她能明白他的意思。

她摒弃了其中的爱意,直接抓取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会一直爱她。

他对她的分量如此之重,重得让二号松了口气。

而她手中握着的筹码如此重要,几乎要让她掉以轻心,不愿再对他多用一点心思。

一号深情地看着二号,似乎下一刻就要问出同样的问题。

二号编不出来,她无法采用数据库的答案,也许会被一号察觉异常。

二号再次拥抱了一号,在二号的怀抱中,一号不再说话。

他小声用母星的语言说:“我爱你。”

二号沉默片刻,用人类的语言回答:“我也是。”

这一刻,他们同时对一个成语有了深深的感同身受。只不过,一号的成语是情投意合,而二号的是物尽其用。

胖花回家后,脸上有些不开心。

“西西这几天不高兴,路上她差点哭了。”胖花难过地说:“西西说她的爸爸妈妈在吵架。”

“她不想让爸爸妈妈吵架了。”

二号蹲下来,温柔地拥抱了胖花:“西西现在不开心,你是她的朋友,要好好陪陪她。”

“明天妈妈给你一些零花钱,你带西西和土崽一起去吃个小蛋糕,也许能让她好一些。”

胖花点点头,她依赖地靠着妈妈,跟妈妈说了很多无意义的甜蜜的话。

然后,她很自觉地去写作业了:“妈妈,我写完数学作业再吃饭。”

二号在厨房里切菜,一号在厨房门边站着。

一号小声问:“西西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快离婚了?”

二号继续切菜,没回头:“对。”

一号可怜西西,同时他感到了一些得意:“他们不像我们,我们这么相爱,永远不会分开。”

二号的嘴角无法自抑地撇了一下,保持着这种冷漠又刻薄的表情,她的声音却极其温柔。

“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