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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大哥这么干,是不是对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彩凤说出了心里的担忧:“胖花想要什么,大哥就给她什么。”

“其实只是孩子的玩意,胖花也许过段时间就忘了。我担心大哥这样,以后胖花到了社会上,遇到了不公平的事情,会不会觉得很难过。”

二号定定地看着彩凤:“她不会遇到不公平的事情。”

彩凤还想继续说:“社会上这么多人,总是有挫折的……”

二号摇了摇头:“胖花不会。”

她的声音板板正正,因为和深海中的生物共处了太久,而暂时失去了人类的声调:“她是我们的孩子。”

“……也对。”彩凤挠挠头:“胖花是大哥和二姐的孩子。”

彩凤不再在意这件事。

而二号却感到了一些开心。

一号开始对胖花好了。

她认真思考着,也许是自己的离开,让他们有了相处时间,开始变得融洽起来。

母星降临的时候,二号仍然想让胖花待在自己身边,这需要一号的发言。

他是一号,发言比她更有力量。

二号下定决心,最近再出差几次,让他们变得更融洽一些。

只要能一直抚养胖花,二号不介意继续和一号扮演一家人。

第76章 第76章好狗

二号回家待了几天,胖花十分高兴,她积累了很多的话要和妈妈说。

从同桌新买了一只好看的铅笔,到和西西一起建立的帝国,事无巨细,胖花全都告诉了二号。

直到晚上,胖花睡着了,才终于闭了嘴。

即使睡着了,胖花仍然紧紧抓着妈妈的手,不舍得松开。

二号陪了她很久,轻轻用手指摩梭胖花的耳垂,这让胖花觉得舒适,睡得越来越沉,终于松开了抓着妈妈的手,全身陷入了最舒适的状态。

二号悄悄起身,给胖花盖好了被子,关了房门,走到了客厅里。

因为二号回家了,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对彩凤说的理由,是为了享受下家庭共处,事实上是为了给母星传输信息。

一号已经在客厅了,他的手指延伸出细细的线条,这是二号见惯的场景,但她在海中待了一段时间,因此,眼前的场景让她想起了海底飘摇的大型褐藻。

在一号将最近的消息传输完毕后,二号提起了胖花的卡片事件。

“你把她照顾得很好。”二号说。

一号矜持地沉默着,仿佛做这么好是常态。

二号也没有多说,但她打算给一号一些奖励。

刚降落的二号蠢笨,但拟人化后的二号相当聪慧。

她得到了人类最重要的能力:感受和学习。

她不像一号一样,去看一些无用的成功学和管理学书籍,但她无师自通,在人类的生活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二号很早意识到,在某些方面,一号是个相当好懂的人。

二号看到过钱天天训狗,当小狗做出来一个值得鼓励的行为时,钱天天便会给它一些奖励,让它意识到那是好的行为,进而深化做这种行为的意识。

第二天,二号陪胖花很久,然后在胖花睡午觉的时候,她出门一趟。

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大袋子。

二号将袋子递给了一号:“送你的礼物。”

一号的系统简直都要停滞了,二号离开之后,一号才反应过来:“送我的礼物?”

他打开了袋子,看到了里面的一套衣服,深色的裤子,还有深蓝色的上衣,是二号的审美,她一直喜欢这种深色的衣物。

这是头一次二号专门给一号买衣服。

之前的衣服,大多是玉兰给老钱添置衣服时,给一号顺手带几件,或者是彩凤给乔桐买东西时,也会给他买几件。

一号之前从未在意过这一点,因此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添头。

但这一刻,他却真真实实地高兴起来。

“她给我买衣服,”一号嘀嘀咕咕的:“她专门给我买衣服。”

一号穿上了二号给他买的衣服,袋子里还有一支手表,一号也戴上了,站在镜子前,他欣赏着自己。

心里除了欣喜之外,慢慢蔓上了一点难过。

一号不是胖花,他没有那么愚蠢,因此逐渐明白过来,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谢礼。

因为他对胖花好了,所以二号才对他好。

他的数据链条轻微的震动着,让他头一次产生了一些酸涩的感觉。

“但我是因为你,才对胖花好的。”他轻轻地说。

在之后的几天里,乔桐发现每次见到大哥的时候,大哥都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还很刻意地将左边胳膊的袖子撸起来,露出新的手表。

他的动作实在太刻意了,连迟钝的乔桐都能看出来。

彩凤戳了戳乔桐的胳膊,示意他去问。

刚刚彩凤问过了,现在轮到乔桐了。

乔桐只能配合他的表演:“大哥,这衣服和表不错啊……”

他还没说完,一号已经开始炫耀了:“我妻子给我买的。”

之后,乔老师又问了一遍,一号再次得以炫耀。

之后,他

每天都去公司,尽可能去见自己认识的所有人,让大家都知道了他妻子给他买了衣服和手表。

小赵也问了两次,实在有些受不了,他很想告诉郝哥,如果买件衣服都能让你这么炫耀的话,说明你妻子根本对你就不怎么好。

但小赵不敢说,他朋友不多,很怕失去郝哥。

老钱看一号连续穿了四天那件衣服,忍不住提了建议:“不然洗洗吧?”

一号回答:“洗了。晚上洗,烘干,早上就可以穿了。”

老钱无话可说。

等到二号再次出发的时候,一号和胖花去送她。二号看到一号仍然穿着那套衣服。

她深深地凝视着一号,意识到一号是一条比钱天天的狗更好训的狗。

在告别时,她长久地拥抱了胖花,然后,头一次,她对一号张开了怀抱。

一号愣愣地被她抱在了怀里。

“好爸爸,你是最好的爸爸。”二号悄悄在他耳边说。

在二号离开之后,一号仍然有些呆愣,他的能源平静,却急剧升温,脸色发红,其实在衣服下的身体更加红。

他走路时都有些不自然,被巨大的甜蜜淹没了。

胖花皱着眉瞪他,都没能让一号产生半分不悦。

他现在系统短路,完全没有了分析功能,无法意识到二号那句话完全地引用了钱天天。

“好狗,你是最好的狗狗。”

在之后的几天里,一号都对胖花保持了极大的耐心。上学路上,三个小崽子在继续建设他们的帝国,现在已经到了要把撒谎的人抓起来打屁屁的法制建设阶段。

但一号保持了沉默,没有和以往一样抨击他们,甚至会在土崽提出一些问题的时候,做出尽可能详细的解答。

他卯足了劲,要做二号口中的好爸爸。

而由于他的耐心和温和,胖花也开始对他没那么抗拒了。他们的关系进入了和谐发展阶段。

晚上,一号甚至学着二号的样子,给胖花讲个故事,那些故事都十分简单,主要理念还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一号对这些故事没有任何喜欢或者不喜欢的感情倾向,他只希望胖花能将自己给她讲故事的事情,说给二号听。

故事通常来自于现实,没几天,他们便遇到了一个和故事相似的事件。

一天放学,一号带着三个小崽子,先到了西西家小区门口,将西西交给了她的爸爸。

然后,一号带着胖花和土崽继续回家。

他们会经过一条长长的道路,中间有一座桥,下面是一条十分宽广的河道,现在正是涨水期,水面宽阔。

河道两边的小道种满了树木,被河水滋养着,那些树木十分茂密。

时常有人在河道两边散步,偶尔有人会靠近河面,好奇地张望。

胖花和土崽是很有安全意识的小朋友,只在桥上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看,从不去河边。

而今天他们刚靠近桥边,便听到了噗通一声响。

河道两边,有人拿了竹竿,想去拍打水面,但水边的泥土相当湿滑,那人掉入了水中,他水性不好,在里面激烈地挣扎。

现在还不是下班的事件,周围的人不多,偶尔几个路过的看到了这一幕,大声地呼救。

胖花蹬蹬蹬跑到了桥面上,努力地向下张望,土崽紧紧拉着她的衣袖,防止她跌落。

他们看到了那个人毫无头绪地挣扎着,从靠近河岸的方向,漂到了河中心的位置,并且越漂越远,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了。

胖花十分害怕,她紧张地跟着周围的人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一号看着胖花的惊慌样子,觉得自己应该去帮这个忙,再次成为她眼中的英雄。

但一号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他便有些迟疑了,如果跳下去的话,这件二号特意卖给他的衣服就会沾上肮脏的河水,甚至可能黏上河底的黑色泥巴。

一条人命,当然不值得让他做出这样的牺牲。

而胖花的认可,是否值得呢?

一号迟疑着。

而在他迟疑的时候,他们身后有了跑步的声音。胖花扭头,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奋力地大步跑来,跑到胖花和土崽身边的时候,那个男孩子飞身跨越了桥上的围栏。

他像一颗熟透的果实从树上坠落,沉沉地砸进了水中。

男孩的水性不错,进水后,便立刻向着落水人的地方游去,片刻后,便抓住了落水人的衣服,拼命向岸边游去。

一号十分开心,他不用弄脏自己的衣服了,于是心情很好地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跑下了桥,在河道两边的树林中捡到一根长长的树干。

河边已经围了一圈帮忙的人,立刻有热心人将一号的树干接过去,几个人一起抓住尾部,努力向河面伸过去。

“抓住!抓住啊!”

一号被排挤在人群外,自觉已经做了足够的事情。

而河面上,落水人被男孩扯着,慢慢恢复了意识,在树干伸过来的时候,他拼力抓住了树干,被其他人拉了回去。

而他被拉过去的时候,不止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向后推了一把,给了救他的男孩一个反作用力。

男孩呛了几口水,刚刚救人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几乎要游不过去了。

胖花激动地趴在桥的栏杆上,努力地喊:“加油啊!加油啊!”

一号向胖花和土崽走去,担心他们跌落水里。

而在这会儿工夫,救人的男孩慢慢开始向水中沉去,他努力地向水面伸出胳膊,惨白的手在水面起起伏伏。

在眼前全部陷入黑暗之前,终于树枝钩住了他的衣服,将他拉到了河边。

男孩昏迷了,周围的人七手八脚,按压他的胸部。

救护车到了,迅速将男孩拉走了。

胖花终于跌坐在桥上,松了口气:“没事了没事了。”

她喃喃:“郝一的故事是对的,危急时刻会有英雄出现的。”

一号也很开心,他没有弄脏自己的衣服,胖花也记得自己讲过的故事。

这件事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男孩在水中沉浮的时候,那个被救的落水者,已经缓了过来,悄悄溜走了。

第77章 第77章被击败的英雄

回家之后,胖花和土崽仍然在激烈地讨论刚刚的事件。

胖花相当崇拜那个救人者,一遍遍地描述那个人从她身边跳下桥的时候,速度有多快,姿势有多潇洒。

在她口中,那个人就是超级大英雄,当时一号为了保护乔老师而受伤的时候,也没有得到过这样的赞扬。

他略微有点吃醋了。

“我捡到了树枝,”他提醒胖花:“最后他是靠那根树枝得救的。”

这样说来,一号就是拯救了英雄的人。

胖花有点卡壳了,不知道一号是不是比英雄更厉害的人物。

最后,她勉为其难,给了一号一个“副英雄”的称号。

班里有副班长,那么有个副英雄也是

正常的事情。

一号也勉强满意了。

胖花还给自己和土崽冠以了“热心群众”的称号。

回家后,两个孩子将这事说给了乔老师和乔桐,彩凤回家后,又听了一遍。彩凤挺关心的:“这可是大好人啊,不知道是谁。”

乔老师说:“这样的好事,肯定过几天就上报纸了,到时候就知道名字了。”

胖花记住了这件事,她开始热切地关注报纸,想在上面看到英雄的名字和照片。如果幸运的话,也许报纸上会写热心群众也提供了帮助呢。

胖花识字量不多,但每天看新闻很认真,她和土崽分工,一人一张,一个字一个字地找,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去问大人。

但等了几天,新闻上都没有任何消息。

“好奇怪。”胖花搞不懂:“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上报纸呢?”

在她看来,这可是顶大的事情了,比报纸上写的某某领导又去了某地调研可重要多了。土崽认可胖花的想法,觉得这事不对劲。

彩凤是开饭店的,客人很多,消息来源也多,她答应了帮孩子们问问。

没几天,彩凤就得到了消息。

回家的时候,彩凤脸色不怎么好看。

“有个服务员知道这事,她听到客人聊了,”彩凤说:“是一个工厂的工人。”

“挺年轻的,高中毕业就打工去了。”彩凤说:“没有爸爸,有个妈妈,妈妈身体不好,那天他请假给他妈拿药去了,正好遇见了这事。”

乔老师也挺关心这事:“胖花不是说当时救护车来了吗?这都好几天了,肯定出院了吧,怎么新闻还不说这事啊。”

彩凤沉默了,片刻后才重新开口:“没出院。”

乔老师有些没反应过来:“啊?没出院?那在医院干啥啊?”

“胖花和土崽可能是离得比较远,没看清,小伙子被送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迷了。”

“肺损伤,胸腔积液,还有些其他的什么问题,”彩凤摇摇头:“很专业的名词,我记不住。”

“服务员说那个客人应该是医生,客人说问题比较严重,命是救回来了,但之后还需要长期的治疗。”

“就在海市人民医院。”彩凤说出了她知道的所有信息。

这件事立刻便成了胖花的心事。

土崽也闷闷不乐。

最后一号答应带他们去医院一趟。

彩凤派司机送他们三个去医院,他们是在放学后才出发的,直接从学校门口走的。西西也想来,但她没有和爸妈说,没经过爸爸妈妈允许,她不能去,只能遗憾地看着他们离开。

西西跟着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组队回家了,分别前叮嘱胖花一定要将最新情况记住,明天上学告诉她。

他们到了医院了,问了护士站的护士。

“你好,请问……”胖花不知道小伙子的名字,只能描述整个事件:“有人落水了……”

她还没说完,护士就立刻接了话:“那个救人的小伙子对吧?”

“是的是的,姐姐,我们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胖花和土崽可怜巴巴地看着护士,护士迟疑了下,最后悄悄用手指比划了“4”,另一只手又比划了一个“3”。

一号有些不明白,但胖花已经小声地道了谢:“谢谢姐姐!”

胖花带着土崽和一号去了四楼,停在了第三个病房门口,这是个双人病房,但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门是半开着的,胖花敲了敲,没有回声,她走了进去。

进去后,便看到门口的床空着,靠窗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其实那天一切都乱糟糟的,胖花根本没有看清救人者的脸,但她坚称那人潇洒极了,长着一张一看就是大英雄的脸。

但到了这里,一号发现,这人的脸平平无奇,和他见多的其他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他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声响,胸口和手腕上贴着很多贴片,线路最后汇集在一起,共同地插在两台机器上。

机器上显示了不停闪动的数字,偶尔发出滴滴的声响。

胖花没见过这幅场景,现在有点呆住了。她有点害怕,情不自禁往一号的方向走了走,小声问:“他还活着吗?”

“活着。”一号回答,但其实活得不怎么好,心脏没什么力量。

他和钱斯明当时的状态不一样。

钱斯明不想活了,因此身体选择了衰败。

而这个人很想活,一号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努力地挣扎跳动,而他的血液迟滞,并不能跟随上想活的欲望。

胖花和土崽都呆掉了。

他们路上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来夸赞这个英雄。

而现在英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比起他们想象中的英雄,更像个凄惨的战败者。

“不是这样的,”胖花喃喃:“英雄应该雄赳赳气昂昂,骑着大马歌唱。”

一号不知道说什么,他已经能明白,这个星球上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很多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那么严格的逻辑。

在他们沉默的时候,病房的门响了,一个瘦弱的中年妇女端着盆子走了过来,看到屋里有人的时候,她眼睛一亮。

但看到胖花和土崽两个孩子的时候,她的眼睛便又熄灭了。

“我以为是被救的人来了。”她轻声说,声音枯哑。

她好像不报什么希望了:“这几天来过几个人了,但是那个人都没来。”

“如果你们认识那个人的话,”她说出了重复很多遍的话:“请他出来承认被我儿子救了吧。”

“我的孩子现在病重,呛水太多了。我们没什么钱,后续还需要治疗。有关部门来人了,说能给他申请见义勇为,能有钱拿。”

“但是现在被救的人没有出现,这事很难认定。”

她走到了儿子身边,用毛巾沾了水盆里的温水,细细给他擦拭脸颊。

“我儿子小名盆子,他爸死得早,我给他起个贱名,希望他活得久一点。”

她无望地说:“如果你们认识那个人的话,请让他来吧。我不要他的钱,也不用他感谢盆子,只要他承认曾经掉在水里,被盆子拉了一把,这就够了。”

一号带着胖花和土崽走出了病房,在病房门口遇到了来检查的医生。

医生听到他们是当时看到现场的群众之后,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这两天也有人来问过了,都是挺好心的人,留了一些钱,交了医院的费用,还能用几天。但长期治疗的话,肯定还是不够的。”

“并且吧,小伙子以后可能有后遗症,以后工作生活都会受影响,能拿到见义勇为的证明的话,以后在社会上能好混一点。”

“他妈身体不好,以后难搞啊……哎。”

医生感概挺多,但对这件事,一号其实没有那么的关心。

他喜欢钱斯明、段校长和曲曲这样的人,因为他们清醒地付出,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做了什么,又牺牲了什么。

而盆子,是在很冲动的情况下跳下桥的,如果盆子当时能知道现在的情况的话,一号不认为他还会这样做。

在一号看来,盆子是一个冲动的、善良的人,有好心,但又有点愚蠢,这远远不能触动他。

他冷淡地旁观着,并不打算做些什么。

胖花和土崽不再说话了,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胖花将头扭向窗外,出神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家后,胖花和土崽分别跑去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他们各自拿出了自己的存钱罐,在游戏房里将存钱罐打开,认真地数钱。

他们的意图显而易见。

胖花的钱不多,她总是能找到花钱的途径,并且善于请客,让土崽和西西共同地享受她的快乐。

但土崽有很多零花钱,他将钱全都给了胖花。

胖花数了三遍,每次数出来的数额都不一样,最后只能交给土崽来数。

一号在旁边冷眼看着,他觉得自己应该通过这事教育教育胖花:“能力不够的时候就不要救人。”

他说:“盆子如果水性更好一些,就不会发生这种问题。”

“所以如果以后你想要救人的话,先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情。”

这是一号说出的、难得的、对胖花的教育有用的话,但极其不是时候,胖花并不想听。

她知道一号这话是对的,但并不是好话。

在盆子还躺在床上的时候,胖花不想听到这样的总结。

不管盆子有没有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他都真实地救了一个人,他都是胖花认定的英雄。

她没有反驳,只拿着钱站在一号面前:“郝一,明天还能带我们去医院吗?”

一号居高临下低头看她,看到了这个小人类眼中的坚持。

零钱罐全都空了,这是胖花和土崽全部的钱了。

一号将这个行为归于愚蠢的人类对于愚蠢的人类同类的保护行为,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

第78章 郝一是骗子

彩凤也听说了这件事,她迅速跑去了卧室,拿来了所有的现金。

家里没放多少钱,她觉得有点遗憾:“大哥,明天你问问还差多少钱,我再取钱。”

第二天,一号带着胖花和土崽又去了医院里。

他们找到了四楼的病房,盆子还在昏迷中,他的妈妈在旁边和他小声说话。

看到一号他们来了,盆子的妈妈起身,和他们解释:“医生说多和他说说话,也许能早点醒过来。”

胖花立刻说:“他肯定能醒。”

她很想让盆子妈妈高兴一点,于是大肆夸奖:“那天盆子可厉害了,唰得一声,就跳下去了,可帅气了。”

盆子妈妈认真听着,脸上露出了惆怅的笑容。

临行前,一号将钱拿出来,放在了床边。

盆子妈妈看着那卷钱,低下了头,然后,她慢慢地跪下了。

这是感谢的意思,一号很明确地明白了这一点。

但胖花和土崽惊慌起来,努力地搀扶她,让她坐起来。

“谢谢,谢谢你们。”盆子妈妈低着头不停地说。

她觉得很难堪,低着头不敢看他们:“等盆子好点了,我们俩去挣钱,把钱还给你们。”

这些钱很明显地违背了她做人的原则,她拼命地承诺:“我俩去打工,我身体不好,但这些年也在干活,没闲过一天。”

“盆子也能干,他懂事,高中就不上学去打工了。我俩从来不要别人的钱,这一路不好走,但都是我们娘俩自个儿走过来的。”

“这钱我都记账,等盆子好了,”她再次重复:“我肯定还。”

胖花有些呆了,她真心实意想把钱送给他们,并不需要还。

而她慢慢发现,不还钱,在她看来是好意,而在盆子妈妈看来,也许是耻辱。

原本冷淡站在旁边,不管己事的一号,将目光移向了盆子妈妈,比起盆子,他发现盆子妈妈更有意思一些。

她身上充满了矛盾,她身体虚弱,而话语刚强。

而她现在走到了一个绝境中,她的尊严和她儿子的生命折磨着她。

胖花没有坚持说“不用还”,她察觉到盆子妈妈的尴尬和难堪,于是胖花善意地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好,不着急还。”

之后的几天里,胖花和土崽没再闹着去医院,但他们每天仍然检查报纸,看上面有没有出现盆子的故事。

在一周后,盆子的故事出现在报纸上,但不是以胖花想象中的方式。

报纸上印了很大的版面,上面用大字写着“呼叫11月8日凌湖事件当事人!”

胖花和土崽坐在一起,四只小手共同地托着报纸,断断续续地念报纸,每当胖花读不下去的时候,土崽便会补充。

他们两个的识字量足以支撑他们将这篇报道理解得七七八八。

一号坐在不远处,通过他们读的内容,明白了这篇报道的意图。

盆子的状态恶化了。

现在需要继续手术,如果有见义勇为证书的话,费用能减免很多。但现在被救者仍然没有出现,证书无法认定。

附近也没有监控器,没有足够的证据。这篇报道呼吁当天见证此事的围观群众前去有关部门,为盆子做个见证。如果作证的人数够多的话,认定就能快一些。

最后,这篇报道最后也呼吁,如果被救者有良心的话,也去医院和盆子道个谢。

写这篇报道的记者情激昂,对于盆子的遭遇十分心痛。记者详细地描写了盆子和他母亲的生活状态。

胖花认真看着,忽然,她抬头问:“郝一,什么是人死账消?”

账这个字,她不认识,还是刚刚土崽告诉她的,家里有彩凤经常带回家的饭店账单,土崽对这个字很熟悉。

“就是人死了,债务也随之消失,债权人不再向已故者的亲属和继承人追讨债务。”一号板板正正地念着资料库。

一号的解释比“人死账消”这四个字本身更难懂,胖花放弃了向一号询问。

她和土崽讨论着,试图理解这个词。

“这是说什么呢?”乔老师从外面买菜回来了,她挺震惊:“你们一年级还考人死账消?”

土崽将报纸递给了乔老师,乔老师将菜放回了厨房,随手接过报纸看着。

看着看着,她脸色严肃起来:“是好人啊。”

她感叹着:“那个盆子的父亲之前在附近村里给人盖房子的,借了一些钱,买了建筑材料。结果出了意外去世了。”

“当时有人劝盆子妈妈人死账消,把债赖了算了,但她坚持还钱。”

“她把那批货转手卖了,得了一些钱,但还有不少钱要还。”

“之后她一直在打工,赚了点钱就还一点账,盆子长大了,和她一起打工还钱,前几年才把账全部还清。”

“本来以为要有好日子了,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

胖花忽然开了口:“所以盆子妈妈一定要还我们的钱。”

这是她一贯以来的原则,她从不欠人什么,身无一物却活得坦坦荡荡。

一号沉默了,他开始尊重这个女人,于是不再羞辱她的儿子。

“你们那天不是看到了全程吗?”乔老师催促:“快去给盆子作证吧。”

“你们去吧,我晚点做饭。”

他们三个出了门,向报纸上说的地址走去,那里已经有一些人了,工作人员正在登记大家的姓名和地址。

一号登记之后,土崽开了口:“土崽,我叫土崽,我也看到了。”

“还有我,我叫胖花!”

“小朋友?”工作人员看了看胖花和土崽:“小朋友也算数。”

一张纸都快写满了,有当时桥上路过的人,也有帮忙递木棍的,看到新闻后,大家都过来了。

工作人员将他们说的情况简单记录后,再让来作证的人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么多名字签在一张表格中,共同地还原一个事实。

不时有人去问工作人员:“啥时候能认定成功啊?”

“快了,快了,”工作人员耐心地解答:“人数够了,我们这边走一下流程,证书就能下来了。”

但经费可能还需要些时间。

大家签完名字后,又前往了医院,他们去了盆子的病房,给盆子妈妈送了钱。

都是普通人,钱不多,但都是心意,希望盆子能快点好起来。

盆子已经不在病房里了,前天夜里,他情况危急,被送到了重症病房内,盆子妈妈自己在普通病房等他。

短短几天时间,她显得苍老了很多。

又要缴费了,她没钱了。

盆子的情况很严重,她的奔头也没了。

大家来捐钱的时候,她一言不发,跪在地上,砰砰地磕头,在大理石的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这次,她没说会还钱了。

她不知道盆子能不能活下来,如果盆子死去了,那么她也没有活着的念头了。

当年她的丈夫去世了,她还有盆子,她知道自己会活下来。

活着的人,就不能亏欠别人,她男人的账,她来消。

但现在她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了,于是不敢做出任何承诺。

她不敢也不想接这些钱,但盆子还在重症监护室。

她只能一个又一个地磕头,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感

谢和不安。

胖花并不能看出区别,她只能看出一些区别,小声和土崽说:“今天她不说还钱了。”

一号却已经明白了。

在她的绝境中,她的尊严和盆子的生命中,她放弃了自己终生坚持的尊严。

上次她坚持要还钱的时候,一号已经开始尊重她了,而今天,他却被触动了。

他终于发现了人类最特殊的一点,他们会为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而放弃一些于自己而言,也相当重要的东西。

一号很想好好体会下现在的感受。

但胖花发出了抽泣声。

她看着盆子的妈妈,看她砰砰地磕头,胖花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

“不应该这样,”胖花喃喃:“她是英雄的妈妈。”

英雄的妈妈应该跟英雄一起,骑着高头大马,而不是这样跪在地上,卑微地感激别人的同情。

他们走出了医院,胖花十分低落,她问:“好人不是应该有好报吗?”

“郝一,”胖花问:“前天你讲的故事里,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现在盆子没有得到好报,而恶人也消失不见了。

晚上,胖花也没有好好吃饭,她固执地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土崽悄悄走进去,藏在阴影里,担心地看着她。

晚上,一号照常要给胖花讲故事的时候,胖花拒绝了:“故事都是假的。”

她在这一天长大,从一个天天快乐的小孩,变成了一个悲观的成年人。

她想到了那天一号的教导:“如果盆子知道自己救的是坏人的话,也许他不会跳下去。”

“做好事确实需要思考自己的能力。”

胖花认可了一号的话,但现在一号却不想听了。

“不,跳下去的盆子永远都是个英雄,”一号说:“他救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个坏人,这不是盆子的错。”

他母亲那样的人,也只能教导出盆子这样的孩子。

胖花困倦了,今天在没有听故事的情况下,进入了睡中。闭上眼睛之后,她迷迷糊糊的还在说话:“故事里……是骗人的。”

“郝一也是骗子。”

一号严肃地盯着她。

这样不好。

二号用了很长时间,将胖花养成一个天真的,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好小孩。

而她离开一段时间,胖花就变成了一个悲观的不快乐小孩。

二号会生气。

更何况——“我不是骗子,”一号郑重宣布:“我是一号。”

为了维护一号的尊严,那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吧。

第79章 第79章如何维护童话

晚上,彩凤陪胖花和土崽睡了。

胖花睡梦中仍然偶有抽泣,土崽也皱着眉头。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于他们而言,不啻于一场恐怖故事。小孩子的世界十分简单,在有记忆之后,胖花和土崽见过的最坏的人是诸泳。

但在大人们精心的保护下,他们并不知晓诸泳的来历和邪恶企图。

诸泳以坏人的面孔出现,转瞬便被抓住,然后死去了。

其实并没有留下太深的心理阴影。

而今天,他们看到了盆子的妈妈。

没有血和暴力,却让胖花和土崽受到了极大的心理伤害。这是头一次,他们直视现实。

一号已经摸清了一些人类的规则。

每个孩子都被保护,而在他们踏入社会的那一刻,现实便会对他们施以重击。

孩子们害怕恐怖的故事,畏惧可怕的传说,而这些故事和传说只会造成一些心理阴影,真正的心理疾病,通常只会由现实造成。

由此可见,现实是比恐怖故事中的诡异之物更加可怕的东西。

胖花和土崽长大后,也会面对现实。

但不能是现在,他们毕竟太小了。

彩凤睡得迷迷糊糊,手无意识地轻轻抚摸胖花的后背。月亮高高悬挂于天上,一号走出了门,他走向了每天送胖花和土崽上学的路。

夜已经深了,路上没什么人。

路灯一盏临着一盏,每个发出的光线都明亮,以路灯正下方为圆心,地面的亮度递减,而在两盏路灯光线叠加的地方,有了一处小小的明亮光斑。

在光线的明暗过度中,一号步伐均匀,像一个幽灵一样,走到了桥面上。

一号的系统一刻不停歇地工作着,记录下了他所经历的一切。

站在桥面上那一刻,他的眼睛轻轻眨动,摄下的图像沉入数据库中,瞬时间,与此相关的所有数据全部浮出。

11月8日凌湖落水事件相关的资料呈现,片刻的整理后,当天所有的在场者都被截出清晰的面部。

中间两个人像最为显眼。

一个是还躺在病房里的盆子,另一个面露惊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

那张脸再度沉入数据库中,如同吸铁石一般,将与他相关的全部信息牵连起来。

这些工作,全部在瞬息间完成。

一号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落水者经常在附近活动,一号的行程中时常有他出现,这使得检索异常方便。

一号注视着前方,眼眸发着一点不引人注意的微光,似乎在注视着眼前的湖水,事实上,他看到了前些日子,那个人开着面包车,悠悠闲闲地打开了车窗。

面包车上有公司的名字。

一号继续向前走去。

他走了很久,在凌晨四点的时候,走到了一栋楼房前,触须爬入三楼,看到了一张熟睡的脸。

这人睡得很好,起码比胖花要好很多。

一号静静地思考着,什么才是一个完美的善恶有报。

最关键的,他要怎么样说服胖花,要胖花继续去相信那些故事,相信他不是个骗子。

一号一直认为自己比二号聪明,这是事实,是写在它们逻辑里的、无法更改的事情。而现在,一号想不出来一个办法。

他习惯性地想去询问二号。

但他立刻打住了这个想法。

他不能让二号知道,她所珍视的胖花,在他这里遭受了最大的挫折。

一号思索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二号总是比他有办法,那是不是说明她竟然比他聪明了呢?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如果二号比一号聪明,那么一号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一号,二号也要回笼重造。

想到这个后果的时候,一号立刻找到了理由。

“她只是更善于解决地球上的小事而已,而我,能解决宇宙中的大事。”一号安抚了自己。

与此同时,他更加下定了决心,要自己解决这件事情,而不是求助二号。

一号思考了很久,直到楼里有了人要起床的声音,他才离开。

一号回到家的时候,胖花和土崽已经在吃早饭了。胖花仍然神色恹恹,往日里能吃两张饼,今天却只吃了一张。

彩凤知道胖花是怎么回事,她安慰胖花:“我知道这事了,待会去上班的时候,我找财务过来,给盆子捐款。”

“肯定能治好。”

胖花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土崽小声说:“可盆子的妈妈,并不愿意要。”

即使彩凤捐了款,在整个故事里,盆子仍然不是一个英雄,而是被同情的可怜人,而那个被救的人,仍然置身事外。

但现在,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彩凤的行动很快,彩凤饭店的钱立刻便到账了,在各界友好人士的帮助下,下午,盆子便被推上了手术台。

手术获得了成功。

肺部的淤血和积水都清理干净,但头部仍然有损伤,导致盆子没有清醒。

人类的头部是相当精细的设计,一号对盆子的损伤无能为力。

手术毕竟成功了,在善恶有报的故事中,算是达成了一半的结局。

但一号并不满意,胖花也没有开心起来。

一号严肃地看着胖花的脸,做好了一个决定。

晚上,彩凤准备陪胖花和土崽睡觉的时候,一号阻止了她:“我陪胖花。”

土崽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可怜巴巴地站在胖花身

后。

他比胖花瘦小,洗过澡后,头发没有蓬松起来,看起来尤为弱小。

“我还可以一起睡觉吗?”

通常不可以,只是最近两个孩子心情都不好,他们共同地经历了不好的事情,相互陪伴着能睡得安稳一些。

一号只愿意陪胖花睡觉,他觉得带一个人类幼崽就很烦了,无法接受第二个。

但他看向了土崽,想到了之后的计划,于是宽宏大量地同意了这次的申请:“可以。”

土崽口中发出了小小的欢呼,他和胖花牵着手,跑到了卧室里,乖乖在床上躺下,胖花躺在最外侧,土崽躺在最里面,中间留了个位置给一号。

一号也上床之后,彩凤站在门口柔声说:“我要关灯了哦。”

胖花和土崽闭上了眼睛,彩凤按了开关,屋子里一片漆黑。

胖花再次睁开了眼睛,但她仍未习惯黑暗,眼睛圆溜溜的,却什么都看不到,因此也看不到一号的眼睛一动不动,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

一号确实出窍了。

他的一部分身体已经离开了他,向远处飞去。

今晚,一号便要执行他的计划了。

胖花睁了会儿眼睛,又闭上了。但过了会儿,她再次睁开了眼睛,她七岁,头一次知道了失眠的滋味。

她的眼睛不停地睁开又闭上,以前,只要她眼睛闭上了,再次睁开便已经是早上了。

而现在,不管睁开多少次,眼前都是一样的黑暗。

这个夜晚似乎连绵不绝,等不到天亮的时候。

不过她睁眼次数太多,慢慢熟悉了黑暗,开始能看清屋子里一些轮廓。

她想说话,但又有点担心郝一和土崽是不是睡着了。于是,她悄悄坐起来,看向了旁边,然后便直视了土崽同样睁得大大的眼睛。

“我睡不着。”胖花小声说。

土崽也点头:“我也是。”

一号适时地醒过来,他向两个孩子解释:“你们失眠了。”

感谢诸泳的尸体数据,一号已经将人体研究得十分彻底,让胖花和土崽睡不着觉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在心理压力过大,或者情绪不好的时候,会发生失眠这种情况。”一号将话题引向了自己想要的方向。

胖花听懂了,她认为一号说得没错:“失眠了应该怎么办呢?”

“需要缓解心情,”一号说:“可以采取出去走一走的方式,当然了也可以吃安眠药。”

他给出了两个办法,但吃药是胖花十分讨厌的事情,她立刻便选择了第一个办法。

“那我们出去走走。”一号起身,给胖花和土崽拿来了外套,胖花接过来,穿在了睡衣的外面。

土崽拿着自己的外套,他觉得这事不对劲。

“很晚了,”他小声说:“外面很黑……”

妈妈说过的,天黑了,就不要出门。

一号扭头看向他:“你可以不出去。”

土崽不再说话,开始给自己穿衣服,如果外面很危险的话,他不可能留在家里看胖花出去。

一号在旁边耐心等着他们。

他已经做好了安排,一场演出即将开始,演员已经就位,只差这两位小观众了。

胖花穿了外套,便想往外走,土崽更为细心一些,他从柜子里拿出了两条围巾,一条给了胖花。

一号不会帮他们,土崽和胖花相互帮助,把围巾缠好,掩住嘴巴,露出半张小脸。

房子里静悄悄的,已经十一点多了,彩凤、乔桐和乔老师都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睡中,无法知道一号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

这是头一次胖花在这么晚的时候出门,她感到了一丝紧张和十分的兴奋。

他们走在一号旁边,跟着一号走在熟悉的道路上。

这是他们上学的路,已经走过无数次了,还揪过路边的小草和野花。

而在夜里,这条路都变得陌生了起来,白天看起来低眉顺眼的植物,现在根部和影子连接起来,显得有些狰狞。

土崽十分害怕,他抖抖索索地抓着胖花的手,情不自禁地幻想这些植物会不会变得硕大,然后向他们发起攻击。

但在“我要保护胖花”的想法驱使下,他坚强地保持了镇定。

没一会儿,他们便到了桥上。

这是盆子救人的地方。

下方的河水在夜里显得深暗又浓稠,胖花仍然激动着,向四周张望,而土崽更加害怕了,他想说我们回家吧。

但他看到了一号脸上的表情,和平日一样严肃,但额外多了点从容和自信,似乎知道待会将发生些什么一样。

土崽没有说话。

忽然,胖花小小地尖叫了一声:“那儿有人!”

顺着胖花的指尖,土崽看到了可怕的一幕——河边真的有人!

那人四肢不怎么协调,一步步向着河面走过去了。

第80章 第80章一场深夜演出

罗胜利现在浑身都在战栗。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本来他今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没有什么区别,干完活就回了家,就着小菜喝了点酒,看会儿电视,日子美美的。

到了九点,他就上床睡觉了。

他总是能一觉到天亮的。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到了十一点的时候,他便突兀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要起床的意思,但是他的脚竟然自己动了,伸到了床下,摸摸索索地找到了鞋。

罗胜利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脚穿上了鞋,带着他就要向外走去。

“我不去!我不去!”他惊慌地大叫。

他的脚果然是能听到声音的,在他说了不去之后,脚竟然停下了。

但这让他更加害怕了,他十分怀疑自己的脚是不是成了精,或者被什么附了身。

但是什么精怪会附身只到脚上啊?并且不是建国后禁止成精的吗?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

他害怕得厉害,想要去拿了菜刀,将自己的脚砍下来。

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脚……

在他迟疑的时候,脚又动了,继续带着他向外面走去。更为可怕的是,他发不出声音来了,甚至连求救都不能。

罗胜利拼命地用自己的上半身自救,即将走出卧室的时候,他努力地将双手扒在门框上,脚不管他,继续向外走去,他整个人便呈现出一副奇特的姿势,像是流行街舞一样。

但这个过于标准的街舞姿势出现在房间里,只会显得更加诡异。

脚向前的力气很大,他憋红了脸抓住门框,手指仍然慢慢一根根松开了。

他张大了嘴,无声尖叫,同时努力用手去抓住身边所有能抓住的东西。

罗胜利那双成精的脚找到了节奏,走得越来越顺畅。同时,它似乎有些嫌上半身拉后腿了,因此罗胜利现在也失去了对自己上半身的控制能力。

现在罗胜利步伐稳当,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样。

但他脸上满是泪水,已然明白这双脚将会把自己带往一些自己不愿意前往的地方。

而对那个地方,他隐约是有些猜测的。

脚带着他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之后,罗胜利远远看到了前方沉沉的一片黑暗,在路灯下,有几处地方反射着粼粼水光。

果然是这里。

罗胜利的牙在咯咯作响,他很想为自己辩驳几句,但11月8日凌湖所发生的事情,他心知肚明自己是有错的。

那天,他只是去进货,时间晚了,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小假。

他在凌湖边散步,听到旁边有人说,前些年凌湖还允许打鱼,有人抓到了不少的大鱼,能给家里添置一道不错的菜式。

罗胜利随便地往湖里一看,便看到了一条相当肥硕的鱼往湖面吐了个泡泡。

他立刻心动,捡了个树枝,往湖里试探着。

树枝自然很难钓鱼,但凌湖已经禁止钓鱼很多年了,这里的鱼肯定都是极傻的,说不定能搞上来一条呢。

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

那条肥鱼果然对树枝感兴趣,围着树枝游来游去,却总不上钩。

罗胜利有些心

急,往湖里走了走,脚下是石头,裤脚沾了些水。

旁边有人提醒他:“这个湖不浅,现在是涨水期,别往里走了,不安全。”

罗胜利心不在焉地应了,仍然使劲用树枝去勾鱼。那鱼往水里游了一段,现在与他离开些距离,他几乎要放弃了,但那鱼又不动了,呆呆愣愣地漂浮在水中。

若是树枝能打在它头上,也许是能将它打晕的。

罗胜利被这样的想法驱使着,忍不住又向前一步。但他脚下的石头其实像个断崖,这一步,他便踏进了真正的凌湖中。

罗胜利并不擅长游泳,只会在水里简单扒拉两下。

一落水,他便彻底惊慌了,11月的湖水冰凉,将他的理智全部击碎,仅会的狗爬式游泳姿势也都忘记,双手乱抓,想找到一些能救命的东西。

湖边有人叫喊着,往水里扔浮木,但罗胜利在水中起伏,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也看不到他们扔来的东西。

他越挣扎,离湖边越远,路人也都无计可施了。

罗胜利呛了不少水,眼前都开始发昏,就在他极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极大的坠水声,之后他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

那个人成了罗胜利的全部希望。

他竭尽全力地拉住那个人,将自己的重量全部攀附在他身上。

他压着那个人,浮出了水面。

罗胜利现在已经呼吸到了空气,神志清醒了一些,但他仍然害怕。因此在听到那人说:“别慌,我救你上去,你别拽我,我没办法游泳了”的时候,罗胜利仍然不敢松手,双手都紧紧抓住那人的胳膊。

那个人在罗胜利的束缚下,动作不自由,被按到了水下,呛了好几口水。

他们两个沉沉浮浮,之后的记忆太过混乱,罗胜利只记得自己将那个人压在下方,但那个人仍在努力游泳,带着他向岸边游去。

后来,罗胜利抓住了路人伸来的长长树枝,终于得救了。

他上岸之后,下意识往湖里看去,发现那个去救自己的人似乎状态不好,路人都喊着:“救人,出血了,救人啊!”

“救护车啊!救护车来了吗!”

“好多血,醒不过来……不会死了吧……”

罗胜利有些害怕了,他怕那个人死了,那么他是不是要担一部分责任?

或者那个人没死的话,那么自己在湖里拼命踩压的行为,是不是会被大家知道?

趁场面乱着,罗胜利悄悄离开了。

走了一段距离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大家都围在救他那人周围,这就更不需要他了。:

毕竟,他又不是医生,也不会救人。他毅然回了家,心里更加心安理得。

之后的事情,他没敢去打听过,但报纸上都登了,大家都在讨论,他也就知道了。

但知道了,他就更不敢承认了。

邻居也谈论这事:“小伙子真可怜,哎呀,孤儿寡母的,命不好啊。”

“是啊,那个被救的真不是个人!”

“小伙子不错,就是命不好,救了个什么狗玩意。”

罗胜利安静地听着,这种情况,他怎么敢承认呢?

承认了,岂不是承认了自己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了!更何况,听说在医院得花不少钱,那些钱难不成也要自己出一部分吗?

他可没什么钱,银行卡的钱是用来娶媳妇买房子的。

他心里有些煎熬,又有些庆幸。

煎熬的是怕自己被发现,对报纸上说的盆子的病情,他倒没有特别在意。

庆幸的是盆子就是个工人,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家里也没有余力来找他,不会给他找麻烦。

若说句心里话,他倒是想让盆子死了算了,活着还花钱,说不定以后还会认出他来,死了两边都清净了。

他自认为并不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人,若是盆子死了,罗胜利倒是很愿意逢年过节给他烧点纸的。

但现在,他那双诡异的脚,带着他走到了凌湖边。

要死的变成他了,罗胜利忽然就很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了。

他嗓子发不出声音来,只鼻子里发出激烈的“呼呼”声,他想说“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当时就跑掉。”

他还想说“我愿意承认我是被盆子救了的那个人!”

他甚至愿意拿钱出来了。

但他的脚并不顾及他的想法,只自顾自向凌湖走去。

罗胜利心中涌起了比落水那日更加浓烈的恐惧,盆子是不是死了?他害怕到几乎昏厥,是不是盆子来索命了?

我愿意承认了啊,不要再往前走了啊!

前面就是水,会死啊!我不要过去!

但他仍然一步步走近了湖边,脚底已经沾染上了湿气,他感受到了来自深夜凌湖的寒意。

在浓烈的绝望中,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桥面上有三个人影,一个大人,还有两个孩子。

那是地府的阴差吗?

还是来索命的盆子和其他的冤魂?

一号现在得意极了,他控制着罗胜利到了湖边,现在,一号看向了胖花和土崽。

胖花盯着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是那天落水的人!”

她视力好,看得仔细,对那天印象深刻。

“对,”一号说:“那天他跑了。”

与此同时,一号控制着罗胜利,向前踏出了最后一步,罗胜利终于坠入了水中。

胖花和土崽惊恐地看着不远处水中挣扎的身影。

“盆子不会来救他了。”一号在旁边解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落水了。”

一号声音死板:“我的天呢,他落水的位置和上次一模一样。”

当然一模一样了,这个位置是他计算过的,分毫不差。

一号没忘记教育胖花,强调道:“这才是善恶有报。”

“故事是真的,我也不是骗子。”

胖花和土崽紧紧地拉着手,他们的心里充斥着恐惧和茫然,乱糟糟的,好像不应该是这样,但好像就应该是这样。

两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和一个同样不怎么懂事的外星来物,缺乏基本的认知,不清楚社会的规则。

在外星来物的能力范围内,根据它的认知,策划了这一场怪异的演出。

“他会怎么样?”胖花问。

一号说:“他会回到没有被盆子拯救的正确的命运。”

土崽全身都在发抖,小声问:“他会……死吗?”

“那要看命运。”一号随口回答。

之后的场景,不适合被小孩子看到了。

一号确保胖花已经看到了善恶有报,达成了教育目标。他催促:“我们应该回去了,散步足够了,你们不会失眠了。”

胖花和土崽什么都没说,跟着一号向家里走去。

他们身后有水花的声音。

但他们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