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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记忆里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因此说起母亲,语气只是淡淡的柔和。距离他最近最近的女性家人就是姐姐伏黑津美纪,明明只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在父母全部失踪的时候承担起长姐的职责。

——明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才对。

“伏黑甚尔——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接下来的几年也没有回来过,”小号黑色海胆闷闷地说,“你想要找他吗?”

——可是,他也死了。

伏黑惠在那里久久站立,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能说一句“不用了”结束交谈。

她也不知道能和这个孩子说什么。

难道说,他其实很爱你?但那个赋予他爱这个能力的人已经不见了,所以他也就随之失去了所有生活的勇气和爱人的能力?

或许对伏黑惠来说,伏黑甚尔是个称职且满分的好爸爸,但她眼前的这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这对父子,早已经失去了相处的机会,哪怕日/后赌一个命运垂青,侥幸能够再次相见,也无非是相顾不相识。

伏黑惠再次想起那些故事,以及那个男人死去活来一遭留下的最后几句话。

——这个世界里,伏黑甚尔给儿子留下的不多。

只是关于人生的几条退路。

他的遗物也不多,满打满算的数下来,也只有伏黑惠一个而已。

伏黑惠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将所有事情告诉他们,如果事情是既定的悲剧,那么提前知道命运,是否又是一种将命运赶往既定道路的循环?

第105章也曾瞥见它的灿烂

由于伏黑惠的状态差到可怕, 而且这样可怕的情形还只是他同期睡了一觉睡出来的,被吓了个浑身炸毛的大号粉毛老虎说什么也不敢走了,他把眼睛瞪得像铜铃, 射出闪电般的机灵, 耳朵竖得象天线, 听着一切可疑的声音(?)。

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感染了其余一年级高专生,三个小孩的神经也分分钟拉紧,像三只小老虎徘徊在大号虎杖悠仁身边。

过不了多久, 这个队伍又收容了目前最缺少安全感的江户川柯南, 不知道虎杖悠仁跟侦探说了什么, 唬得人家半* 是震惊半是窃喜地认为这些人要加入他惩恶扬善的队伍一样,让人忍俊不禁。

饶是现在的伏黑惠看了也不由感叹一句侦探真有活力,这年头大家都活得灰头土脸,哪怕是最强也过着朝七晚三的日子,也就他还有满腔激情, 真是永远年轻永远热血沸腾。

*

“……我真的没事, ”伏黑惠完全是在睁眼说瞎话, “你别紧张。”

“嗯嗯, 我懂,”虎杖悠仁露出了智慧的眼神, 他慈祥得像是他已经从未见过且早登天国的外祖母,“你没事。”

伏黑惠:……

她当然不是没察觉到大号粉毛老虎的神经高度紧张,如果在往常,黑色海胆或许还能心平气和地解释然后劝解自己的同期,可如今她着实是被两条命运线翻来覆去折磨到道心破碎, 都快要蔫成黑色毛线团了。

早上起来一睁眼,是夏油杰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不过是苦夏罢了”, 晚上闭眼前则是五条悟被封印时的脸,就算是睡着了,梦境里也都是虎杖悠仁和宿傩的决战,从晚上一直打到早上,醒来依旧是头疼欲裂的一天。

咒术师的精神防线原本就很极端,这种操蛋的世界,没点□□的世界观都活不下去,但再□□的精神和世界观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以伏黑惠现在的精神状态,能撑起身板和虎杖悠仁好好对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再有不慎,她或许都要两眼一闭直接对着整个世界破大防。

——而且这种情况谁能不破防啊!

上来就告诉你这人死了,这个最后活了,那个是活人微死,最远那个死人微活。但死死活活的都没关系,反正大家最后活得都像死了,堪称伪人如活。

伏黑惠想到这儿,又露出了头疼欲裂的表情,她的脸上毫无血色,白得不正常,远远看过去就和旁边五条悟的发色一模一样。

等等。

五条悟?

黑色海胆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这个终于肯从窝里钻出来的人。

“没有咒灵的气息,”连着躲了她好几天的蓝眼睛雪豹表现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掀起眼罩用六眼上下观察,“也没有受伤,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伏黑惠:“……”无话可说.jpg

她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五条悟看了一会儿,然后眼疼地转移了视线。

刚刚浮现的场景好像是他和夏油杰决裂。

黑色海胆心想。

总感觉继续下去就不是幻视幻听这么简单的症状了。早知道[书]是这么个鬼东西,就算是太宰治跪在地上求她她也不会……好吧,真要有这种事情发生,她碍于情面还是会去尝试一下的。

伏黑惠在[书]里看到的世界线命运线,并不是像看了一部电影或者看了一本书那样简单,而是所有细节,所有动作,这条命运线的所有转折所有起伏,往前数到亘古,往后数到永恒,它们不容拒绝地一股脑全部灌进大脑。

更要命的是,当时展现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单单一条命运线,而是难以数清的,数以万计如同繁星一样的大千世界。

这些命运线绝对不是普通人类可以触及的领域,它们无法吸收,甚至看一眼大脑就会超载,整个身体也会随之罢工。

如果不是魔虚罗意外现身,将多余的世界线封禁在影子深处,并且牢牢地锁住了它们,伏黑惠或许真的会被“神隐”。

——失去意识,失去自我,甚至失去所有世界上的名字。

黑色海胆这些天的病弱debuff不仅是被命运线加身的水土不服,还有难以遏制的后怕。虽说咒术师的确是不惜命的疯子,但也很少有人愿意把小命放在悬崖边大鹏展翅着蹦迪。

而当时在魔虚罗短暂的现身后,留在伏黑惠身边的只有两条如同流星痕迹一般的命运线,其中一条在她接触后迅速断成两截。

一段,是这个世界过去发生的故事,另一端,则是这个世界未来将要发生的故事。

这段原本应该有始有终的故事,以她的出现为断点,生生的断成了两截。但就算它们已经分开,伏黑惠同样没有看到她自己的身影。

那里只有这个世界原本要发生的故事,除此之外,她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

“呦,五条老……先生,”大号粉毛老虎远远就看到五条悟那头白毛,撒欢地跑了过来,“这几天怎么都没看到您。”

“最近有些事,”蓝眼睛雪豹对“五条老先生”的称呼接受良好,他笑眯眯地给这个异世界学生打招呼,“不管是哪个世界的悠仁都一样有精神啊。”

“是吗,”只比五条悟矮半个头的虎杖悠仁已经深刻明白所谓“有些事”就是不想说的搪塞,但他习惯了,毕竟这家伙遇上事也这样说,所以大号粉毛老虎只是心知肚明地被搪塞过去,并且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五条先生也是。”

黑色海胆不明所以地看这俩阳光生物哈哈个没完,等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这种氛围,赶紧“阴暗”地挪动身体,跑到另一个位置,避免正午阳光的耀眼光芒。

现如今不仅是五条悟,虎杖悠仁、夏油杰、两面宿傩……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但凡出现在伏黑惠面前,都会引起她的幻视,为了自己可怜的脑袋,黑色海胆恨不能钻到海里去求清净。

但可惜的是,海水也容纳不了她,甚至那种仿佛是人死之地的宁静说不定还会让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大脑彻底陷入疯狂。

越过三三两两的路人,伏黑惠抬眼再次向五条悟望去,预料之中地在那人旁边看到了那些场景。

*

伏黑惠见过夏油杰——这个世界的夏油杰。

在魔虚罗锁住多余世界线,而她握住命运获得短暂清醒的间歇。

她不明白[书]的运行机制,同样不理解一个咒术师为何会让[书]起作用,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书为什么会与另一个世界的三家誓言产生共鸣。

但事实就是[书]的确带着她找到了所有问题的答案。

——但那只是像用一把将就的□□粗暴地轰开了大门。

整个世界像是还隔着一层极为轻薄的屏障,这层屏障看上去很容易打破,但事实上,就算输出千般实力万种方法,也归然不动。

伏黑惠只是找到了答案,却没有解题的过程,所以那扇大门始终在“可以打开,但没完全打开”的薛定谔状态,而她也像那只被装在盒子里的猫,出不去并且动弹不得。

就在那个要命的、说不定猫马上就要被毒死的边缘,少女碰到了某个分外熟悉的东西。

她僵硬地握着世界线回过头,看到了被她安放在影子深处的、属于夏油杰的身体。

男人身上还套着那身咒术高专的校服,那身衣服手肘和脚腕的地方有轻微磨损,上衣上的两颗扣子还是原装,但钉在裤子口袋上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十几颗来自其他人的战利品——那些不是来自夏油杰真正的同期,而是他们天杀的一伙人把整个咒术高专下到学弟上到老师校长——除了担任土匪本匪的三个人——其余所有人的衣服扣子都拽了一个下来,这场惨无人道的抢劫甚至波及到了京都府那边。

黑色海胆还记得当年分外稚嫩的七海先生悲愤地攥紧衣服,他是最惨的那个,校服上衣一共俩扣子全给五条悟拽了下来,远处是怒发冲冠预计还有五秒到达战场的夜蛾先生。

五条悟对他班主任雄浑愤怒的怒吼听而不闻,将亮晶晶的金色扣子哗啦啦地铺在落满樱花的草地上,与夏油杰还有家入硝子分赃,他甚至还见者有份的塞了一个分不出来的给充当“人质”的伏黑惠。

黑色海胆看着那枚可怜的扣子久久凝噎,不确定它过去的主人是不是七海先生。

“五条先生为什么要拿别人的扣子呢?”小号黑色海胆把做完的家庭作业放进书包里,纠结地将分到自己手里的纽扣装进笔袋,“如果是为了怀念,你和夏油先生还有家入小姐互换纽扣不是更好吗?”

“这其实是杰的主意,”蓝眼睛雪豹将手中那些金属纽扣统统抛到天上,然后又一个不拉地借住,金属在空中碰撞,折射出夕阳和樱花的绚烂色彩,“——没想到吧。”

"?"

看着幼崽一脸尊嘟假嘟的表情,尚且年少的最强也不生气,他现在脾气比过去好了很多,而且宽宏大量的五条大人当然会原谅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孩,所以他只是一边用另一只手接过幼崽的包,抱怨现在霓虹小学是不是疯了怎么装那么多书,一边继续解释。

“杰说,毕业之后我们几个人对其他人来说就不同了,可能以后会成为同事、或者变成上级,或许日后都见不了面,这才有纪念的意义。”

“——但我们三个嘛,就算毕业了也肯定一直是同期。”

毕业的最强这样说道。

第107章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会一直看着你……永远……永远

伏黑惠知道她夏油老师是多恋旧的人。

高专时期收到的来自朋友的东西, 后来从小辈和学生那里获得的任何礼物,甚至(据家入小姐说)还有童年时期的阿贝贝,所有具有纪念价值的旧物, 都会被夏油杰认真保存起来, 放在某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所以当黑色海胆最初从五条悟那里听到这个解释时, 她还是很感动的,觉得夏油先生真是一个重情重义(这个是还算沾边)、品德高尚(不知道当时的她从哪看出来的)、心慈手软(有些荒谬了)并且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全对但反向冲刺)的人。

只能说童年滤镜的破碎改变了太多的东西。黑色海胆往往忽略了,咒术高专没几个正常人。大家要不是特性独立, 要不就是放飞自我, 因此在压力太大的时候, 大部分咒术师会毫不犹豫地按爆那个向全世界发神经发疯的按钮。

在五条悟和夏油杰成为老师的第一年,当他们其中的某个人在某一天、某节课讲述了这段年少轻狂的历史时,这件事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咒术高专的一项关于趁着年轻好报仇的……传统。

往后不管每一届有多少学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凡毕业了第一件事情, 就是抢夺全校师生的纽扣, 在伏黑惠还没进入咒术高专的几年中, 她作为五条悟放在高专的“教师子女”, 被精准打击抢过三次,因此当年夕阳下在她幼小心田产生的感动也随之变质成了另一种情感。

——迁怒。

愤怒的黑色海胆在心里蛐蛐夏油杰。

——夏油老师多少在这方面上有点强迫症, 脑袋不知道劈叉到哪条路能想出这种做法,他那么怀念高专时光做老师以后照样撕坏学生的伞,也没见他多手下留情。

这种伪人传统直到伏黑惠这一届才宣告终结,因为他们四个对抢别人纽扣没有任何兴趣,就算是虎杖悠仁被五条悟撺掇着在两个女孩面前尝试提过一次, 也被钉崎野蔷薇以“我不想对任何人耍流氓”的理由宣告gg(认输)。

——毕竟粉毛老虎也不想变成同期嘴里耍流氓的那男的。

于是那一年咒术高专的毕业季分外风平浪静。

原本因为他们四人而感到风声鹤唳甚至全副武装的其他人,莫名其妙就安全地度过了一个月, 惊喜之余竟然还有种分外茫然的无措,看虎杖悠仁几个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难不成他们不是五条悟亲手带了三年的学生?

高专师生:我要告发五条悟私通,秽乱高专,罪不容诛(bushi).jpg

这可真是冤枉,伏黑惠他们的确五条悟是嫡嫡道道的嫡传弟子。

术式使用方式、咒力运转乃至战斗习惯,某些御三家秘辛,基本上五条悟学得是什么,伏黑惠就知道什么。

更别说咒术师零零散散就那么多人,圈子小得可怕,大家还都是熟人,有一个咒术界最强做老师的好处就在于,整个咒术界能数得上名号的人,没有不认识的。

——但眼前这个肯定就不是熟人。

黑色海胆悄咪咪的后退了几步。

她按压住心里一丝惊恐,面色冷静,谨慎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人。

此时此刻,原本应该在灵魂深处熟睡,毫无知觉的男人睁开了他的眼睛,正悄无声息地注视她。

影子世界中更没有任何光芒,到处都是浓稠的如同液体一般的黑色。原本这样的黑色对伏黑惠来说,代表着平静和安全,但现在,因为那双漆黑且平静无波的眼睛,伏黑惠被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黑色海胆曾在某本书中读过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放在她身上,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在你凝视夏油杰之前,夏油杰就在“我会永远地看着你,永远……永远……”。

差点吓岔气的黑色海胆:“……”

补药啊!

什么神经病才能干出这种事情!

没开玩笑,伏黑惠也是能从咒灵堆中杀个七进七出的特级咒术师,看遍全霓虹南南北北多种多样的咒灵,丑陋和恐惧对她而言不值一提——毕竟再丑也丑不过她爹养在家里的那个武器储存装置,但在夏油杰的注视下,伏黑惠真的感受到大脑在震颤级别的恐惧。

伏黑惠终于明白人到了恐惧边缘为什么会先产生走马灯而不是逃跑,因为她这时产生的第一个反应也不是放出式神,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这是人还是鬼”,等反应过来下一秒才召唤出玉犬作战。

不过好歹她想了这么一句,伏黑惠立马意识到,这人大概真的是鬼。

如果夏油老师占据了这个世界夏油杰的身体,那么身体原本的主人同样会选择与自己适配度最高的那具身体。

换句话说——这个好像的确就是这个世界已经死去的夏油杰。

“你,认识我?”盘星教教主轻轻歪头,看着这个闯入死魂世界的生灵,直言不讳地说,“我确定我从未见过你,但你长得让我着实有些……厌恶。”

哇。

他就这么说出来了欸。

黑色海胆战术后仰。

虽然现在的伏黑惠空有命运线,那层屏障让她看不清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过去收获的那些情报好歹让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世界伏黑甚尔和五条悟夏油杰的恩怨情仇的确只能靠死亡才能化解的。

那件事情太过重要,即便看上去它只跟几个人相关,但实际上,它改变了无数的因果命运。

恩仇已结,有的人选择放下,有的人心绪难消。

他们三个的恩怨,另一世的伏黑惠不能参与也无法参与,因为她无法站在任何人的立场为任何人说话。

毕竟在她那个世界,天内理子还好好的活着当她的星浆体,说是天元转世同化的容器,但其实只是让她占着一个能让咒术界各位长老闭嘴的位置,而天元早就上了夏油杰的暗杀名单。

——不过现在伏黑惠觉得她爹也绝对上了她夏油老师的暗杀名单,那上面说不定还有过她的名字。

因为眼前夏油杰的厌恶绝不作假,男人的面相甚至都变了模样。

——那这人刚刚和她在暗处一直盯着她只是为了确认她长什么样吗?

“我是伏黑甚尔的孩子,我的老师是五条悟,”伏黑惠干巴巴地做了自我介绍,特意不去看这家伙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五条老师吗。”

“所以你能过来是凭借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吗?伏黑甚尔那人渣竟然还能生出有咒术师天赋的孩子?”可能年龄上来的人总有些自说自话的本领,盘星教教主就像没听到伏黑惠的话一样,嘲讽开口,“命运真是不公平。”

哇。

人身攻击欸。

黑色海胆听出这家伙嘴上说的是“不公平”,实际上表达的意思其实是“老天不长眼”,原本只有冷淡的表情刷地一下彻底变成了空白。

她正在在自己的世界处理家庭和学校的关系就很崩溃了,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还要处理更加难以形容的纠纷。

夏油杰不在意眼前的少女到底是什么表情,继续饶有兴趣地和她说话:“我死前的确听说过,伏黑甚尔的孩子被悟接手了,估计也会成为咒术高专的学生。”

他突然皱眉:“但那貌似是个男孩。”?

不是吧,这人好像有点重女轻男。

黑色海胆的脸色更臭了。

她对自己的同位体可满意了,自认那孩子绝对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好孩子,虽然这么说有自恋自夸的嫌疑,但她真的认为那孩子又聪明又冷静,绝对是个日后长到一米九的好苗子(?),超过五条老师指日可待。

——天哪,她这辈子竟然能看见一个“ta”超过五条老师。

“你没听说过吗,他还有个姐姐,”伏黑惠不打算给男人解释清楚什么叫做平行世界,什么叫做同位体,简单粗暴地将所有事实扭曲成一句话,“我和他是双生子。”

所以有十种影法术,所以看上去和伏黑甚尔十分相似。

盘星教教主没说自己信不信,但看他的眼神是不信的,他就像在看小辈胡闹,那种轻抚狗头的微笑让黑色海胆心里的火就微微弱弱地飘了上来。

——这人真的很擅长让人生气。

她夏油老师多温柔多和善一人(?),怎么到了这个世界这么难搞。(其实一样难搞)

“好吧,你们是双生子,”盘星教教主摊开手,他其实现在脾气已经很好了,估计能达到这辈子脾气最温和的时候,就算是没叛逃前都达不到——那时候他还在做问题少年呢,大概人死了就会觉得万事皆空,即便是自己那样重视的事业,那样恨过的人,放到死后也是可以轻易提起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看见我——或许是因为十种影法术,但你该走了。”

“或许咒术师的灵魂要比普通人强上不少,但任何生魂最好都不要再踏入死亡的领地——除了神明本身,”盘星教教主心平气和地说,他凭借死亡终于获得了长久的安宁,“你快点回去吧。”

天杀的。

伏黑惠心想。

这好像是她的地盘吧,为什么这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赶她走。

“你有什么话是对——”

“没有了。”

男人低下头,眼睛看着身上的校服,不再直视伏黑惠:“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话说。”

“是吗,”黑色海胆再一次干巴巴地回答,“我还以为你会想和美美子和菜菜子说些话。”

“已经死了的人,没必要再给过去的人增添负担。”夏油杰像是想到了自己曾救出来并且亲手养大的两个孩子,“他们不用再追随着我的想法,我的思考,可以自由地寻找自己的出路,然后活下去,这就很好了。”

——好到他想不到还有其他的更好的结局。

“而你,我只要知道你是悟的学生,这就够了。”

盘星教教主的眼神此时分外柔和,像个普通的挂念孩子的家长、一个怀念过去的友人,可伏黑惠忘不了这家伙干出的那些事情,她不觉得这个夏油杰还有着属于人类的感情,他所有情感只会为了自己认定的那几个人而生,但他的心也太小了,小到再也装不下其他的存在,甚至对其余占据他心部分的人,厌恶又满怀杀意。

就算他说自己的心有多大,大到能装满整个咒术界,所有咒术师。

正如他即便是死后,灵魂只是徘徊在世界的边缘,寻不到来处,因为来处的桥已经被他自己斩断,也去不到彼岸,因为彼岸也不是他的归处。

伏黑惠没有再去对这个男人说任何话,而个夏油杰同样不再与伏黑惠搭话。

他们彼此都明白,他们是无法理解对方的,因此只要一开口,就会使相互质疑,所以只是静静地站在生人和死魂的两边,注视着对方,像是借着彼此身上的气息,一个嗅到来日的时光,一个看到另一世的经历。

伏黑惠的心头划过一丝明悟。

她匆匆留下一句“我走了”便转身向夏油杰相反的地方大步前进。

影子世界是没有任何光亮的地方,像是人死后前往的净土,灵魂静静沉睡在土壤下面,没有任何人会去打扰它们。

一步、两步……一百、两百……三千……

行走的声音如同钟表转动,伏黑惠不知道自己往什么方向走了多远,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暗无天日的世界终于出现一丝光亮,最终,那光亮变作最后一点命运。

伏黑惠只是这个世界的客人,她找不到过去,也没有未来,因此她的命运也与这个世界的命运无关。

而现在,她的命运已经和这个世界产生了关联。

这个世界对于伏黑惠的最后一丝屏障也随之消失。

那些极为狂暴,极为汹涌的命运河流,终于成为可以看见可以触摸的潺潺溪流,原本如同快速翻页而过的书籍,现在也像情景重现一般再次来到伏黑惠面前。

无数的因果与缘由共同出现。

伏黑惠站在这个世界时空与命运交织出的边缘,如同神明。在那一瞬间,她代表着不可逆转的命运本身。

第108章创业未半而中道结束

很难概括那个情况下伏黑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但等她被彻底剧透完,就被世界的恶意糊了满脸,直接道心破碎心如死灰, 天天坐在原地当海胆思考人生, 脑袋里分分钟掀起一场头脑风暴。

羂索?

羂索的确死了——不管哪个世界的他都死得灰也不剩。

可两面宿傩不一定, 凭借羂索临死之前那些谜语人做派,以及他这人对两面宿傩情真意切的程度,伏黑惠不信羂索没留下什么后手。

想想看吧, 他都不惜亲身上阵, 用突破伦理道德双重界限的方法, 和两面宿傩素未谋面异父异母的亲弟弟或者亲哥哥结合只为生下两面宿傩的侄子,堪称当代最强私生饭——再想一遍还是觉得辣眼睛辣脑袋辣五脏六腑。

并且羂索可能还是实力不够,如果他有绝对的实力,伏黑惠毫不怀疑他会直接进化到和两面宿傩“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说谁谁到——

“惠姐!你好点了吗?”小号粉毛老虎巴巴地路过, 将手上的食物递给伏黑惠, “五条老师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自从前天蓝眼睛雪豹自发跑到伏黑惠面前后, 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 不再避着黑色海胆,而是跟大号粉毛老虎哥俩好地勾肩搭背, 天天跑到人面前问东问西。

但风水轮流转,现在已经是伏黑惠要躲着所有人的时候了。

黑色海胆接过食物,僵硬地看了虎杖悠仁一眼,聪明人就是这点不好,想法永远快于理解力,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往往已经晚了。

于是DK虎杖悠仁眼睁睁地看伏黑惠僵硬地看了他一眼后, 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号粉毛老虎:quq

惠姐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现在看每一个人都是死死盯一眼然后再移开视线,难道有什么咒灵的能力是把眼前的一切变成恐怖片吗?

还得是直觉系,年龄越小直觉越强,在一伙人蛐蛐了好几天都摸不到头脑之际,只有虎杖悠仁一个人凭借如同鲨鱼一样的直觉一举猜中了伏黑惠现在的情况。

“没事,”黑色海胆叹了口气,她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人有的时候失眠往往是因为大脑过于活跃,脑海中充斥着大量接连不断往外跳的想法,它们往往没有逻辑,但就是让人睡不着觉,伏黑惠现在就处于这个阶段,“我过几天就好了,你先回去吧。”

她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自我隔离,等彻底理清楚状况再说也不迟。

黑色海胆想不明白很多事情,但有一件事她现在非常清楚,那就是羂索对她的恨意从何而来。

那个贪图享乐的疯子并不追求意义,对他来说唾骂也好、赞扬也罢,等许多年过去,他再换上别的皮囊又会是一场游戏的开始。

但就是这样的存在,依旧计较着得失,计算着输赢。

当他想玩乐着实现天元同化人类的计划时,却从天元那里得知了平行世界的存在,并且同样得到了一个预言。

无数个平行世界中,找不到一个羂索能够赢的未来。

破防的疯子突破了界限,他杀死了两个世界的天元,与另一个自己一同试图妄图颠覆自己的命运。

但伏黑惠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梦境,因为这代表着一个事情,那就是羂索不可能赢,就像正义必须战胜邪恶,英雄会击败反派,整个世界都在嘲讽着羂索的存在,他生来就是为了被主角打败。

——可主角又真的幸福吗。

虎杖悠仁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那个生来天赋异禀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降临意味着什么,伏黑惠也不想让他知道。

*

“如果你当时没有说清楚,”今天意外到访的客人数有些超标,悠仁逆光站立,遮住了伏黑惠晒太阳的光线,“所以你现在是不想告诉我了吗?”

——中原中也。

“用不着我告诉你,”黑色海胆更加深沉的叹了口气,因为她的主场都是围绕咒术界张开的,横滨那边她的确没怎么看,但现翻也碍不着什么事情,反正去除了书,估计横滨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你马上就要知道了。”

根据她现在看到的剧情,被称作北欧神明的超越者魏尔伦马上就要闪击港/黑大楼,为了弟弟疯批为弟弟狂为弟弟哐哐拆□□的墙,但等到误会解除,依旧是欢欢乐乐的合家——

——不对。

——太不对了。

——怎么死了那么多人?

伏黑惠那口气都没叹完,直接又倒吸一口凉气,脑海里的命运线高速运转,让黑色海胆一瞬间看清了什么叫血流成河。

她有些狼狈地拉住转身要走的中原中也,非常、非常郑重地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样貌英俊实力高超却硬要说你是他弟弟他要带你走的人,别管为什么,也别顶嘴——先答应他。”

黑色海胆当时还信誓旦旦的说,魏尔伦只会扇人巴掌不会真嘎对方呢,现在看来这个世界被魏尔伦打脸打得最凶得就是她本人。

“哈?”中原中也那个暴脾气当然不可能同意,他嘴一撇满脸的“那人算哪根葱”,当场就要质问出声,“凭什么——”

“因为他真的是你哥哥。”伏黑惠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刚刚她也不是没想过干脆让中原中也闭嘴就是干,但随着命运线又往后翻了翻,一死死一片的事实告诉她,不行。

——因为魏尔伦都不是病娇了,他已经往鬼畜那个方向发展了。

伏黑惠算不清这对兄弟的这笔烂账,只能勉强用人类语言系统勾勒一个事实:“就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这件事情就算是跨越了两个世界也不会改变。

因为魏尔伦的确是爱着中原中也的。

即便那份爱的做法是错误的,造成了难以磨灭甚至伴随一生的伤害与疼痛,但他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那份爱意是毫无道理的,只是因为中原中也是他认定的亲人,是他存活在这个世界的小小支柱,他觉得他要理所应当的把对他而言最好的东西都给弟弟,不要危险,避免伤害,避免束缚,所以他要先做完所有事情,哪怕现在弟弟不理解也没关系。

——但这是错误的。

可能让魏尔伦从小养中原中也会好很多,那时他又有搭档又有弟弟,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这个世界不一样。

中也。

他已经失去了搭档,而你作为他决裂的支点,并且作为送走了他搭档的那个人,他只会更加执着。

用点雷人的话说,他不会怨恨你,但会对这整个世界的其他人猛烈踏踏开,毕竟错的不是你,是整个世界啊!

“好吧,”中原中也被说懵了,他意外地瑟缩了一下,满脸纠结地答应下来,“我会考虑的。”

而中原中也走后不久,江户川柯南就像做贼(?)一样过来了。

他狗狗祟祟地靠近了伏黑惠。

黑色海胆心情缓和了一点,因为虽然可能命运线上江户川柯南那边死的人是最多的,但——这属于米花独立的生态系统,每一部分不容分割。

而且,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小子很快就会迎来自己的感情大危机啊。

但还没等江户川柯南说上几句能让黑色海胆开心的话,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就骤然炸开。

热浪席卷着海水,狠狠拍在赫利俄斯神明号的一侧,直接撞得满船的乘客人仰马翻。

“影子小姐,”一道突兀的声音浮现在她耳边,十分熟悉,让伏黑惠的心情狂跌好几个百分点,“都到了这个关头,还是警醒点比较好哦。”

——真人。

或者单单说真人也不够准确。

准确点说,是真人连着其余的特级咒灵一同出现在海面上,如果伏黑惠没看错,她刚刚心心念念的夏油老师也出现在它们旁边。

她再转头一看,匆匆赶来的大号粉毛老虎此时脸色白得就像不久前被剧透的她。

黑色海胆:?

天杀的。

伏黑惠顿时头更疼了。

她撑起身子,无语地想真人男扮女装,咒灵扮甜妹装这件事情到底给吉野顺平和虎杖悠仁带来了多么大的震撼,明明没骗这两个人感情,但带去的心理阴影就是好不了,连五条老师现在都能对着伏黑甚尔那张脸心平气和地开家长会了(?),他们两个见到真人还是想吐——不由让人怀疑是不是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什么。

江户川柯南狼狈地扶起眼* 镜,他现在对于自己被各路人提起来反应良好,并且熟练地过分。

漏壶手中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引得赫利俄斯神明号上有些人好奇地朝那个方向走过去,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上真走过去必死无疑。

“真人疯了——夏油老师在干什么?”伏黑惠把嘴里那句质疑真人疯不疯的话咽了回去——毕竟真人从来不正常,永远奔赴在疯狂的路上。

“不管他们在做什么,”五条悟走向伏黑惠,“老师,你该走了。”

“什——”

伏黑惠的话硬生生被卡在半截,她像是难以理解地看着五条悟手中的那个东西。

——那是虎杖悠仁曾经交给她后来又被她送回的按钮,据说只要按下,就会带着他们几个人回到自己的世界。

“惠——老师,别管了,”五条悟平静地注视伏黑惠,“我不会输的。”

多年前,他看着熟悉的故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多年后,也该由他松开手。

咒术高专。

蓝眼睛雪豹烦躁地蹲在地上,他身边是零落一地的各种资料,天花板、地板、柜子里、窗户上,整个房间仿佛已经被各式各样的纸张填满,而五条悟手里攥着的那些甚至还有十多厘米那么厚。

这些都是他要做的工作。

而现在,咒术界最强已经快到了发飙的边缘。

下一秒,一脸扭曲的伏黑惠就降落在他眼前,随之而来的,则是他的好兄弟,自顾自跑了的学生,以及一个不受欢迎的特级咒灵真人。

五条悟沉默片刻,立马像个爆竹一样炸开了,他直接把手里的秘密文件一扬,抽出桌子上的手机,飞快拨开家入硝子的电话,大声地说,“硝子!!”

“——他们回来了!”

第109章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四肢完整, 身体各项指标均正常,咒力和术式运转流畅无阻塞状况,”家入硝子将挂在脖子上当装饰物的听诊器摘下, 一巴掌拍上夏油杰的背, 示意黑毛狐狸赶紧从病床上下来, 痛快地宣布检查结果,“他们都很健康,甚至因为出去了这一趟, 心情都舒畅不少。”

夏油杰一边伸手去拿搭在床边的上衣, 一边对听闻消息急忙赶来的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温和一笑:“我肯定不会出什么事, 不用担心。”

“虎杖同学也很精神,”家入硝子转头一手一只打算逃跑粉毛老虎,上下打量一番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而且咒力还增长不少。”

虎杖悠仁摸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 显然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偷跑行为怕是就此掀过了。

黑毛狐狸和粉毛老虎都在家入硝子手里走了一遭, 真人一个特级咒灵自然享受不到咒术高专校宝级别的反转术式身体检查——更何况特级咒灵的身体构造和正常人类本来就不一样, 如今这群落跑甜心中只剩下一个人还没动静。

黑毛狐狸摇晃尾巴看向粉毛老虎, 粉毛老虎不明所以地看回去,他俩大眼瞪小眼地呆了一下, 随即他俩就把视线转移到了隔壁病床上。

只见此时,白色床铺上放着个满身冒黑气的黑色海胆。

伏黑惠从回来到跟着其余人前往校医室检查为止,都像个真实的海底生物那样安静,或者说,死寂。她直愣愣地躺在床上, 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地盖起来,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透过布料看到她的表情。

围在床边看热闹的其余人表情都变成了:五条老师, 我们家海胆好像死了.jpg

一旁的吉野顺平深觉这样不吉利,侥幸想着说不准伏黑已经睡了呢,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帮自家同期留出一个出气孔,结果一拽不要紧,那被子就像焊在伏黑惠身上那样纹丝不动,不等伟大的水母太太思考清楚这是为什么,床上的白布赫然出现一张脸的轮廓,然后众人就听见那里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我……没……事,别……碰……我……”

“欸噫!!!!”吉野顺平略微有些凄厉地放声尖叫起来,看样子就算是咒灵也不及眼前这一幕冲击大。

见到此情此景,虎杖悠仁不由咽了口吐沫,只觉得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如此心虚过。

他同期虽然初中时期是远近闻名的问题少女,并且一言不合习惯用武力和哲学说话,但认识久了就知道这家伙其实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对同伴也好对看大自己的老师也罢,基本上都是抱着“随便吧毁灭吧(?)”心死的态度对待,甚至因为觉得自己臭脸不合群而容忍其余几人的折腾——当然这个容忍视情况而定。

这年头正经人容易被欺负,但物极必反,量变多了就会引起质变,老实人真触底,反弹起来也是相当要命的存在。

虽然没犯错但莫名心虚的粉毛老虎暗暗叫苦。

他看完不可名状的黑色海胆又往门口看去,心下更是增添一份凉意,因为那边也待着个满身煞气的煞星。

五条悟现在可不是看他们回来时那副惊喜的样子了,他满脸不爽,墨镜一戴,遮掩住眼睛底下的熬大夜干工作做新时代咒术界牛马的痕迹,将浑身上下一百多斤的反骨显现外面分分钟在告诉其余人他现在很生气。

“伏黑,”虎杖悠仁权衡一下两边的紧急情况,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更熟悉的那个,他蹭到黑色海胆旁边,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床上那个人,“我也没想到五条先生……”

白布隐隐约约动了动,没有声息,在这片令人知悉的沉默下虎杖悠仁心里流的冷汗越来越多。

说时迟那时快——

黑色海胆猛然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动作十分突然,把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高专师生吓得虎躯一震。

“我知道。”她现在的表情已经平静了不少,但在场是个人都能回忆起她刚刚降落时那副罗刹模样。

伏黑惠似乎还想维持住自己的人设:“我不是在对你生气——我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不是在对我生气啊。

粉毛老虎在心里默默流泪,脑海中的精神体(?)扭曲成《呐喊》的模样。

——但现在这个情况还不如你对我生气呢!

伏黑惠打眼一看粉毛老虎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但她也没说谎,她现在真的没有生气,可能刚被那个五条悟釜底抽薪时怒气上头,但即使是那个时候,她心中更多的也是对未知的茫然和似乎没做什么就抓不住的难堪。

如果——如果——

她不由地开始反复往前倒退,期望重来,但这个世界教会她的所有道理中最重要的那一条就是“没有如果”。

由虎杖悠仁交给她的时空按钮其实在不久前便被她交还给了虎杖悠仁。

那时她刚见过那个世界早已死去的夏油杰不久,命运向她揭开血淋淋的一角,因而伏黑惠心中也有明悟。

死去的魂灵被另一个世界的“自我”身体所吸引,将其从三途河旁召回,但又因为影子空间是独立于世界的存在,所以夏油杰只得徘徊在世界与影子的边界,当死魂与肉身重叠,命运产生纠缠偏移,整个世界的命运和她的影子就会有一瞬间的重叠。

而伏黑惠正是借由那一瞬间的交融,使自己获得了查看命运线的机会。

至此,那个世界承认了她的存在。

当时的伏黑惠不确定这种承认会持续多久,但她依旧将那个按钮交还给了虎杖悠仁,这种显然可以影响另一个时空的东西,她不确定是否会对当下的状态造成影响。

将按钮还给虎杖悠仁的时候,伏黑惠也有着另一个考虑:假如她做完所有事情却被强制留在了这个世界,她的伙伴或许可以凭借这个按钮将她带回去。

但自认周全的黑色海胆是真没想到五条悟会先斩后奏——他看上去甚至没打算奏。

伏黑惠明白粉毛老虎对五条悟产生信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她也没想到五条悟对让她回去这件事情这么执着。

五条神子这辈子拥有的东西太多,因此也很少有事能让他持久的产生执念,硬要说,没阻止夏油杰算一件。在此之后,他将所有的事业心和毅力都投入到为咒术界培养更多的新生力量上,而这次“将伏黑惠一干人送回原来的世界”或许是五条悟在长成名副其实的最强后,少有的费尽心思去做的事情之一。

伏黑惠回想起他的眼睛,难过地发现这似乎已经成为他的一种固执,又像他在证明着什么一样。

但这并不是他的责任,伏黑惠想,无论是她,抑或是夏油老师和虎杖,他们都在凭借自己的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瞻前顾后也好一往无前也好,疯子从来不讲道理,咒术界也从来没有犹犹豫豫的特级咒术师。

*

在伏黑惠疑似失心疯(?)正常后,大家总算能好好坐下一件一件事情地掰扯清楚。

他们从最初的情报一路说到那个世界的异常,从赫利俄斯神明号的航程扯到英雄母亲羂索,最后再说不空罥索的消失。讲到最后,伏黑惠犹豫一下,还是没将命运线的事情说出来。

摆在心头的并不是“让命运的重担交由我一人承担”的自我感动,而是黑色海胆真不确定其余人能不能听。

这个世界太宰治曾说过的“潘多拉魔盒”仍是一道致命枷锁,牵扯到平行世界和命运的无一不最终经历了诸多苦难才见到曙光,但更多的,早已成为腐朽尸骨埋在土壤之下。

“真是辛苦了,”三好学长、咒术高专另一位榜上有名的老实人长舒一口气,这么多事他都觉得自己听累了,“回来以后就好好休息吧。”

“不不不不不,”钉崎野蔷薇一脸三观崩塌的表情,她不可置信地指出,“重点还是去差虎杖的母亲吧,那个叫羂索的男人、女人——不管它是什么,真的没对虎杖下手吗。”

她说着又顿了顿,更改了自己的话:“——对虎杖的父亲下手。”

“……说实话自从知道虎杖和两面宿傩可能有非血缘关系的亲属关系后(?),我就什么都不惊讶了,”熊猫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钉崎竟然是在乎羂索吗?”

很难不在乎吧。

钉崎野蔷薇脸上闪过这几个字,她当年为虎杖悠仁的身世和伏黑惠探讨多次,中途劈叉都猜出了特级咒灵,深觉真实答案不可能比这个还低,但现实告诉她,这世上无奇不有,所有精彩的情节都不如真实生活的万分之一。

“不,虎杖——”听他们聊着聊着重点都拐到羂索上去,黑色海胆不由出声想要将话题拉回来,其余人不知道,但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同期的母亲的确不是羂索。

“凭什么——”

任谁也没想到,五条悟会在这时候平地起惊雷,在所有重逢的喜悦中突然说:“凭什么。”

——欸?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无限循环.jpg)。”蓝眼睛雪豹像在雪地里逮老鼠,坚决地一头蹦到黑色海胆身边开始胡言乱语(cosplay),“小惠你知道吗,兔子是很脆弱的生物,寂寞了就会死。”

“什……”伏黑惠刚恢复理智,一时间被他搞得更加头晕目眩。

“悟酱我也是啊!!”五条悟掷地有声振振有词,说起话来像是伪人,“为什么团建不带我啊!这么好玩的事不带我!为什么啊!因为五条老师已经失去魅力了吗?我动人的眼睛已经没用了吗。”

最后想了想,觉得这样还不够,看似破大防地来了句:“你现在开心了吧!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①”

夏油杰在一边袖手旁观,还幸灾乐祸地劝了句:“死缠烂打的男人可不受欢迎哦,悟。”

第110章父母爱情

五条悟深觉自己被背叛。

想想看, 他自己养的崽子,他自己的挚友,还有他自己交出来的学生, 三个对他来说最亲近的那部分人, 背着他跑到另外一个世界和另外一个他剧情跨世界奔现。

背叛!这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黑化!他就要立刻原地黑化!

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伏黑惠:……

——成熟一点啊五条老师!虽然你看上去还像是二十但你其实都快奔四(众所周知, 人一过三十就会奔四)的大男人了!放到其他咒术师身上,人家都已经转生十多年了(?),人家才有资格耍赖皮!

——丢不丢脸啊!

这就算了, 她夏油老师还在捣乱, 浓眉大眼装模作样张张嘴“这样不行哦”, 实际上那手安安分分地落在旁边,一动不动好像木头人。

亏得黑色海胆情绪上头的时候还记得把夏油杰的身体从影子空间中放出来,

黑色海胆在一片混乱中凭借深厚的养气功夫稳住了自己,深觉五条悟(已黑化)闹得一出看上去就像家养名贵猫看到铲屎官在外面摸了别的猫一样。

他闹腾很大程度是因为出去玩没带他(还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收拾烂摊子做社畜),但也有另外一部分——这部分多少待定——是因为他们几个是带着别的五条悟玩的借题发挥。

严格意义上来说, 大家都知道蓝眼睛雪豹这种生物不太会对其余同类产生嫉妒情绪, 如果有, 那说明他们绝对还有更大的图谋。

虽然伏黑惠看出五条悟肯定另有图谋, 但她仍然不死心地试图救一下:“五条老师你看着小时候的……”反应也没那么大啊。

“大人怎么能和小孩计较!而且小惠,你现在这种情况太危险了。”

五条悟似乎还有更多的话想要说, 但这就足够了,因为他的话引起了其余人的共鸣。

“对啊,伏黑,”粉毛老虎躲在蓝眼睛雪豹身后探出头,不敢直视伏黑惠充满了死亡威胁的目光, “要是你以后也出现这种状况怎么办,那时候说不定夏油先生都不在。”

钉崎野蔷薇就直接多了, 箭步上前扒住伏黑惠的肩膀笑道:“我们可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这么用的吗?

不等黑色海胆反应过来,看到同期已经贴上去的粉毛老虎也不躲了,他也贴到同期旁边,和吉野顺平一边一个扒住伏黑惠的衣服(肩膀已经被钉崎野蔷薇攻占)。

他们几个就像是嗷嗷待哺的雏鸟看到叼着虫子飞回来的鸟妈妈,期待满满,哇库哇库。

伏黑惠使劲提起自己的裤子,避免混乱中被钉崎野蔷薇虎杖悠仁还有吉野顺平一起扒下去。

一连传的青筋从额头一路爆到手臂。

天杀的。

他们从一年级玩到现在就不腻吗。

黑色海胆明白这时候跟他们说什么“这种能力我现在没办法控制”或者“我也不知道怎么过去”完全没有用处,因为这群混蛋对此完全心知肚明。

所以伏黑惠心累地跳过了辩解和争论的环节。

“如果有下次,我一定带着你们。”

她最后就像失意且疲惫的单亲母亲,或者什么别的绝望主妇,为了孩子签下了净身出户“下次一定”的条约。

*

“如果你们还有点眼力劲,”这道声音一同响起来的,则是一道刀刃破空的声音,“就该知道离别人家的女孩远一点,别随便动手动脚。”

黑化(?)的五条悟冷笑一声,看也没看,那道银月一般的刀稳稳停在他脑袋后面,随即顺势掉落在地上。

——这是伏黑惠她爹伏黑甚尔闪亮登场的声音。

“爸,”黑色海胆终于在伏黑甚尔的场外援助下拯救了自己的裤子,她来不及安慰惊魂未定的自己,抬头先询问她爹,“妈妈她……”

“她早就知道了,”伏黑甚尔呼噜一下自家崽子,挑了挑眉,不懂她为什么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在家等你呢。”

伏黑惠愣住,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她立刻用能把头摔断的力度回头去看她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爹一脸疑惑,显然是和她没什么心灵感应,转头就和五条悟还有夏油杰打眉眼官司去了,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我嘲讽你一句你骂回来,他们这么多年一直秉持着“终生仇恨”真是应征了那句“男人至死是少年”和“恨比爱更长久”的不老传言。

“既然伏黑夫人在家中等待,那先让小惠回去吧,”等漫长到可以用一生来形容的十分钟过去后,夏油杰自认看够了热闹,又实在是对伏黑甚尔“敬谢不敏”,拽着家入硝子和五条悟准备商量正事,“等过几天我们处理完其余事情再说。”

*

回家的路上。

伏黑惠如坐针毡。

她皱眉、沉思、望向窗外,然后闭目养神,但还没多久又睁开了眼睛,一道道轻微的叹气声在车内接连不断地响起,饶是心大如伏黑甚尔这时候也明白过来。

——他家小崽子心里有事。

但天与暴君还是不知道她在烦恼些什么。

幸好这时候伏黑惠也憋不住了,她用一种“爹,崽很失望”的表情去瞧她的老父亲,不安地问:“妈妈是因为我才知道咒术界的吗?”

这么多年过去,伏黑惠一直是默认她亲爱的妈妈对咒术界一无所知的,就算丈夫出去做咒术师杀手还在咒术界把九成咒术师当球踢,女儿是咒术界的中流砥柱,身边不是特级咒术师就是特级咒术师后备役,伏黑蝉月也要坚定地认为他们是幸福的普通人之家。

——哦,明白了。

伏黑甚尔对自家愚蠢的小崽子笑笑,头一回深刻意识到养孩子真是件奇妙的事情,就像大人永远搞不懂孩子的脑袋瓜里装着多少奇怪的东西一样,伏黑甚尔也头一次发现就算伏黑惠是自己亲生的崽,两个人的脑回路也差着十七八个弯。

这怎么想的。

他在心中啧啧称奇。

他老婆一看就不是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样啊。

*

禅院甚尔当年还没见到伏黑蝉月的前两年,正是他做术师杀手做的风生水起的时候。

禅院家的叛徒遇上人人喊打的二道贩子,禅院甚尔碰到孔时雨也勉强算得上一种反向冲刺的一拍即合,天与暴君横空出事,刀上沾着的,是天南海北咒术师诅咒师外加特级咒灵的血。禅院甚尔不在乎自己杀的是哪种人,就像他也不在乎自己将来会被什么人杀死一样。

他是个没有未来的怪物,因此活也是没有明天的活法,放浪形骸,心狠手辣,万般不过心,钱到手了就去赌,赌没了就再去接任务。

最开始被他盯上的人还会因为他的缺陷而嘲笑他,但当那股不容制衡、所向披靡的力量暴扣头顶时,那些嘲笑的话随即就会变成一串沉默。

禅院甚尔在彻底打出名声后,不免也惹来了非议,有咒术师对他只有肉/身的强大嗤之以鼻,但最后又在他的刀下颤抖流泪,有的暗地里说他即便没有咒力,也以暴君之名凌驾在大多数咒术师上面,最后在明面上也来了一句赞叹“不愧是禅院家的后裔”。

——恶心。

前面那些骂他的都不如这句赞扬更让禅院甚尔难受。

他刺挠得好几天没睡好觉,赌都没心情赌了,最后还是忍不住跑人家家里玩狂扁老朋友。

禅院甚尔从这儿开始龙场悟道,大约血腥日子过多了人总免不了犯贱,什么大好的青春,什么正值壮年,他这条命就算过烂了,也好过奋起直追让人说一句“禅院家的后裔真是强大”。

抱着这样的恶意,禅院甚尔不介意让自己更烂一点。

他在狂扁咒术界的同时转头去做了小白脸。

伏黑甚尔对于自己的小白脸生涯还是相当有信心的,他根本没有所谓“帅而不自知”这种认知,美其名曰,如果咒术界那边能用脸来吃法,他起码能吃上个三生三世并且连吃带拿,但可惜的是,咒术师没一个让他吃的,但他也不好打道回府,只能另辟蹊径,到普通人那边讨口软饭吃。

换句话说。

老子连吃软饭都不稀罕吃咒术界的。

或许他的确在这方面上有天赋,也或许是,他从来都只想做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人渣,能和他一打眼“双向奔赴”的也大多没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爱情的滋养,一般就是花钱求一个情绪价值。

因此自从伏黑甚尔出道做小白脸以来,他混得还是风生水起,日子过的也叫一个岁月静好,俨然有将“小白脸”这职业发展终身的意思。

暗地里杀杀人,明面上哄哄富婆,他能骄傲地对所有人说,他真的把自己养的很好,禅院甚尔第一个富养的孩子就是自己。

——骗鬼呢。

禅院甚尔一点都不开心,他只是轻松,也是不清醒地看自己腐烂,烂掉大脑,烂掉心脏,然后再把血肉刨开,丢到地上。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求什么,是求着自己活下来吗?

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他是一个既不想要自己的过去,也不想要面对自己未来的人。

天予暴君的人生就像一辆正在狂奔的车,命运赋予了他远超其他车的配置,却忘了给他配备一个方向盘,他只好一脚踩下油门任其驰骋,也不管下一秒下一个路口是否会出现一个断崖。

但人生往往烂就烂在它的不可控制,好也好在它的不可控制。

禅院甚尔见到伏黑蝉月是他刚接了一个仇杀任务,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诅咒师犯下事后被追昏了头,逃亡路上杀死了三男两女,但不巧的是,被他杀死的几个人家里有懂得这方面的人,这人深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人生信条,转头就以极其高昂的价格将这个诅咒师挂上了黑市。

金钱吸引了没钱的禅院甚尔。

他像只鲨鱼那样锁定目标,然后猫捉老鼠般引到诅咒师逃向陷阱。

禅院甚尔原本好奇这个罪行滔天手段残忍的人渣会在生命的最后说些什么出人意料的话,但但得来的依旧是一句老生常谈的——“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又为什么要杀掉那几个人呢?

天予暴君无聊地想着。

既然杀了旁人,那必须时刻有被人杀死的觉悟不是吗?又为什么会害怕呢?

他没打算和这怂货胡扯,手起刀落,月光被红色玷污,他的刀被溅上温热的血,但浑身却没有旁的气息,他立在原地,想做大理石刻的雕像。

那时的禅院甚尔手上就提着把刀,脸上还有刚刀的人的血,往小巷暗处那一站就是超现实砂仁现场,那场面但凡是个人碰上了都得跑。

可惯例就是用来打破的。

“——不好意思。”清丽的女声响起,一道人影遮住月亮,看不清她的面容。

来者跨坐在小巷的墙上,手上提着一双堪比凶器的高跟鞋,她似乎在夜色里笑了笑:“可以让一下吗,我赶时间。”

女人——也就是后来的伏黑蝉月就跟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从墙上翻了下来,路过伏黑甚尔时,还朝这人礼貌地笑了笑。

没被无视但总感觉自己被无视的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见过大把大把无视自己的人,他们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最主要的那个理由,还是因为禅院甚尔是咒术界的异类,是一个没有咒力的怪物。

也有极少数的理由是因为这个无视他的人本身就很强,强到足以漠视一切——他很多年前还在禅院家苟着的时候,见过的那个五条家的神子就是这种类型,荣誉加身,天赋异禀,诞生到世界的那一刻,整个咒术界都为之颤动,为之欢欣鼓舞。

但眼前的女人两者都不是,她就是当眼前这件事不存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