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宿奈麻吕从沙发上摔下去,羂索临走之前,特意将宿奈麻吕放在了客厅的地垫上。
胀相如临大敌地牢牢盯着宿奈麻吕。
宿奈麻吕则对哥哥的紧张浑然不觉,她完全无视了一旁的胀相,两只肉肉的小手撑着地垫,慢吞吞地往客厅桌子的方向爬去。
一般的小婴儿半岁大的时候还只会独坐,直到八个月大才会爬行。
但是虎杖家的三个小孩都非常天赋异禀,宿奈麻吕显然也是如此。
胀相原本还在猜测宿奈麻吕到底想干什么,下一秒,他便看到宿奈麻吕晃晃悠悠地扒着桌子边缘站了起来,伸长藕节似的手臂去够桌上的墨砚。
她的两只小手都浸入了墨水里面,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对乌漆抹黑的爪子。
胀相看到她转过身来,浅金色的眼睛发亮地盯着自己,不由地倒退了一步,心里无声地呐喊:你不要过来啊!!!
宿奈麻吕一看目标人物像是要跑路了,立刻追了几步,但她现在走路还不太稳当,没走几步便向前扑倒摔了下去。
在她触地之前,原本刻意跟她拉开了距离的胀相迅速折身跑了回来,及时地接住了她。
当然,也让她如愿以偿地将两只乌漆抹黑的爪子按在了他的衣服上。
胀相看着咧嘴笑得开心的宿奈麻吕,觉得好气又好笑,但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将宿奈麻吕按在地垫上坐好,自己跑去拿了一盒湿巾回来,仔细地给她擦干净双手。
胀相拿起身侧沾满墨水的湿巾,刚转过身去垃圾桶边扔个湿巾的功夫,宿奈麻吕便再度朝着桌子爬了过去。
等他扔完脏湿巾回过头来一看,就发现宿奈麻吕已经在地垫上摁了好几个黑乎乎的小手印。注意到了他投来的视线,她还冲他龇出牙床笑了一下,神态中满满都是挑衅之意。
胀相:“……”
——爱咋咋吧!
羂索抱着重新换了一身干净衣物的小悠仁下楼之后,面对的就是一片狼藉的客厅、死鱼眼的次子以及浑身脏兮兮、嘎嘎笑不停的小女儿。
他眼前不由地一黑,又踏马要开始洗猫大战了!!!
等到羂索收拾干净客厅,又把相一郎和宿奈麻吕挨个搓洗干净换好新衣服,再给浑身湿透的自己洗完澡换上干净衣物的时候,天边已是暮色霭霭。
晚上吃完了年越荞麦面,虎杖家一家七口便聚在客厅里看起了电视机上播放的红白歌会。
宿奈麻吕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机上的画面,像是很感兴趣的模样。
但小婴儿毕竟精力有限,只看了没一会儿,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羂索抱着宿奈麻吕率先回了卧室睡觉。
虎杖仁和虎杖倭助则待在客厅里守岁,胀相和小悠仁坚持要陪他们一起,两个大人便也没有强迫他们去睡觉——毕竟是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小孩子就算熬一晚上,也没什么大不了。
零点一过。
寺庙悠远的钟声穿过茫茫夜色传入虎杖家。
胀相动了动耳朵,转头看向通往缘侧的障子门。
自从知道自己需要超度封印于佛珠里的弟弟们,让他们的灵魂得以从怨恨中解脱,从而得到再次转世为人的机会,他就对佛教相关的事情非常感兴趣。
虎杖仁问道:“想听得更清楚一点吗?”
胀相点点头,“嗯。”
虎杖仁起身走过去,拉开了通往缘侧的那扇障子门。当然,[祂]只拉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寒风顿时灌入室内,但基本上都被[祂]高大的身体给挡住了。与此同时,寺庙的钟声也变得更加响亮。
胀相迈步上前,静静地站在粉发男人身边,在心里默数着钟声。
直到钟声停歇,他抬头看向虎杖仁,说道:“一共敲了一百零八下,为什么是一百零八下?”
虎杖仁蹲下身来,“因为在佛教里,人有一百零八种烦恼嘛。敲响除夜之钟,就是为了除去人世间的一百零八种烦恼。”
[祂]抬手轻轻揉了揉次子海胆般炸起的头发,语气温柔地说:“不要着急,慢慢来,相一郎。我相信你一定能拯救他们的。”
次日,新年第一天,虎杖家按照惯例初诣神社祈福,然后就回到家里等着访客上门拜年。
身为武馆馆主的虎杖倭助门下弟子众多,因此前来给他拜年的访客最多,男女老幼皆有。
虎杖仁作为独子,当然要陪着老爷子一起招待客人。
等到[祂]终于抽出空档,可以去找织田作之助的时候,已经是人日节后了。
虎杖仁瞬移来到了织田作之助居住的单间公寓门前。
在[祂]按响了门铃之后,紧闭的大门很快就打开了,却只打开了一道缝隙。
红褐色头发的少年露出小半张脸,神情犹豫地说道:“我妻老师,新年快乐。我家里最近……呃,养了一只猫,所以稍微有点乱,还请您不要见怪。”
虎杖仁点了点头,神色淡淡地说:“没关系。”
织田作之助便侧身让出了一条路,“请进吧,我妻老师。”
虎杖仁走了进去,险些还以为自己是进错了门。[祂]目光四下一转,看到了一只趴卧在沙发上面舔爪子的白虎幼崽。当然,那沙发已经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白虎幼崽显然没少拿它试验自己的爪牙究竟有多锋利。
整个单间公寓比起[祂]上一次来的时候,更添了几分破败倾颓的气息,墙壁上的爪痕凌乱得很有几分抽象美感。
原先放东西很随心所欲的织田作之助,现在不得不暂时将易碎的东西塞进柜子里面。就算是看了一半的书也不能摊开放在桌面上,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破坏力强大、好奇心又重的白虎幼崽给撕咬成碎片。
看到了侵入地盘的陌生人,原本趴卧在沙发上的白虎幼崽立刻做出了蓄力准备攻击的动作。下一秒,他就像发射的弹簧一样飞扑过来。
织田作之助脸色骤然一变,想要伸手将白虎幼崽拦腰抱住,“敦!停下!”
但粉发男人已经先他一步,拎住了白虎幼崽的后颈皮。
织田作之助神情紧张地说:“我妻老师,敦年纪还小,而且他现在……”
虎杖仁点点头,“我知道。”
[祂]将挣扎个不停的白虎幼崽放到了地上,拎着对方后颈皮的那只手涌出了不明黑色物质,凝结成了一个项圈牢牢地戴在了白虎幼崽的脖颈上。
白虎幼崽冰冷的兽瞳里逐渐浮现出了茫然之色,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两只耳朵顿时吓得贴住了圆滚滚的脑袋,“喵呜?!喵喵喵喵喵!!!”
虎杖仁看了眼闪电一般钻进沙发底下、像是大受打击不愿面对现实的白虎幼崽,又看向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的织田作之助,“……你还没有告诉他吗?”
织田作之助无奈地说:“……嗯,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拥有异能力的事情,我也想等到他能控制自己的异能力之后,再让他自然而然地发现这件事情。”
——不然就算告诉他,他又没法控制自己变身成白虎之后的状态,那岂不是会让他心理压力倍增?以中岛敦这孩子的性格,肯定会因此愧疚得夜夜躲在被窝里哭。
虎杖仁问道:“那你怎么跟他解释家里的变化?”
织田作之助:“呃……就说我最近喜欢侘寂风。”
第77章
躲藏在沙发底下的白虎幼崽发出了可怜兮兮的喵呜声。
织田作之助看向沙发, 忍不住笑道:“没关系的,敦,你知道我不会怪你的。”
虎杖仁并不关心白虎幼崽和他的退役杀手饲养员之间的互动,对[祂]来说, 愿意使用自己的力量凝结出一枚可以帮助白虎幼崽恢复人类神智的项圈就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祂]开门见山地问道:“织田君, 你答应给我的稿件在哪里?”
“稍等。”织田作之助转身回了卧室一趟,将稿件从柜子里面取了出来。他之所以会把稿件放在柜子里面, 也是因为之前有一份稿件已经被白虎幼崽给撕成了碎片, 还好他性格谨慎, 有备份文件的好习惯, 不然现在恐怕已经凉了。
虎杖仁从织田作之助手里接过只有薄薄几页的稿件,走到了沙发边落座,随后便开始认真地阅读起了这个被命名为《夫妇善哉》的故事。
在沙发下面自闭的白虎幼崽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顿时炸起了浑身的毛,原本还露在外面的半个屁股和尾巴也飞快地缩了进去。
“……”织田作之助看见这一幕, 神情///欲言又止,但不知怎么又觉得有点好笑。他去厨房里倒了杯温热的白水, 端到客厅放在了距离粉发男人较劲的桌面上, 然后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整间公寓安静了下来,只有虎杖仁翻动稿件的时候, 会有纸张摩挲的沙沙轻响。
织田作之助不由地紧张起来, 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自己写下的青涩文字此刻正被近两年来在文坛上声名鹊起的小说家翻阅, 对方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 根本看不出来[祂]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一瞬间, 织田作之助狠狠共情了焦灼等待着班主任批阅试卷算出最终成绩的小学生。
虎杖仁看完了最后一行字,将手中的稿纸放在桌上, 然后抬起浅金色的眼睛不满地看向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顿时心里一紧,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果然,他毕竟是第一次写小说,肯定没办法让鼎鼎大名的我妻真好满意吧?
虎杖仁说道:“为什么不继续往下写呢?就写了那么点。”
织田作之助:“……诶?!”
粉发男人没有在意他脸上震惊的表情,自顾自说道:“写得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少了,继续往下写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你引荐给青叶文学出版社的编辑。”
织田作之助有点犹豫,“我当然愿意,但是……我真的可以吗?”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记得向青叶文学出版社的征稿邮箱投递你的作品,还有……”虎杖仁从衣兜里掏出了两个装着年玉的花纸袋,递给了红褐色头发的少年,“新年快乐,你和你的猫一人一个。”
“这是——”织田作之助满脸迷惑地接过了东西,但是还没等他问个清楚,眼前的粉发男人就已不见了踪影。他只好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道:“……好吧。”
性命之忧解决之后,织田作之助视线一转,看向了虎杖仁刚才坐着的那张沙发,“敦,我妻老师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哦。”
就在织田作之助开始想方设法哄猫的时候,回到家里的虎杖仁坐在书房的沙发椅上,回复了主编发来的消息。
[虎杖仁]:回信我已经写好了,等下会寄回出版社,到时候就麻烦你们邮寄给读者了。
[虎杖仁]:至于《退役杀手再就业指南》的第二部 什么时候开始写……等我画完了《救世主毁灭世界》再说吧。
[主编]:可是您现在手头不是除了《救世主毁灭世界》的漫画改编项目,就没有其他的工作内容了吗?
[主编]:之前连载《退役杀手再就业指南》第一部 的时候,您不是也在同时连载《恐山青春物语》和《A852号》的漫画改编项目吗?
[虎杖仁]:是啊,之前太辛苦了,所以接下来要多给自己一点空闲的时间。
[虎杖仁]:而且,孩子的童年不能缺失父亲的陪伴,我怕在我忙于工作的时候,一不留神,他们就偷偷长大了。
主编看着虎杖仁发来的消息,久久不能言语。
——这话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但虎杖仁全职待在家里,陪伴孩子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吧?
但没办法,当一个作者想鸽的时候,就算[祂]编的理由再离谱,编辑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主编叹了口气,正想回复,便看见聊天框里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虎杖仁]:对了,我想给你引荐一位新人作者。
[虎杖仁]:我已经让他向青叶文学出版社的征稿邮箱投递作品了,作品名叫做《夫妇善哉》,你可以留意一下。
[主编]:我妻老师推荐的作者?
[主编]:那我可一定要好好审阅一番他的稿件!
虎杖仁将写给读者的回信邮寄给青叶文学出版社之后,没过两天,就收到了主编发来的消息。
他对织田作之助大大夸赞了一番,显然是极为欣赏这个新人作者。但虎杖仁并不知道,主编心里其实还有隐隐的担忧——正所谓人以群分,这个新人作者不知道会不会像虎杖仁一样,是个热爱咕咕咕、一年里面空窗大半年的小说家?
这一点,现在还不得而知,主编也只能将这份担忧藏在心里,并且暗自祈祷不会噩梦成真。
二月初,青叶文学杂志刊载了新人作者织田作之助的出道作品《夫妇善哉》。
虎杖仁看完了青叶文学出版社例行送来的这一期杂志,继续忙碌起了手头的事情。
[祂]最近为宿奈麻吕订购了一套华丽无比的人偶娃娃,作为即将到来的女孩节的装饰。一般来说,人偶娃娃会从立春摆放到女孩节结束的那一天,据说若是收拾得太晚就会影响女孩的婚期。
设置好了偶人架后,虎杖仁依次将十五个身穿各式和服的人偶娃娃放在了上面。除此之外,还有盆景、家具和纸罩蜡灯等装饰物。
小悠仁站在[祂]身边,看着这个琳琅满目的偶人架,嘴里不由发出了捧场的声音,“哇——漂亮!”
虎杖仁轻轻捏了下他肉呼呼的小脸,笑道:“你觉得漂亮不算,这是送给宿奈麻吕的礼物,必须她觉得漂亮才可以。”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刚好从盘膝坐在偶人架前的虎杖仁背后经过的宿奈麻吕顿住脚步,歪头看了一眼。她现在已经能够走得很稳了,当然,破坏力也因为行动范围的扩大而急剧增强。
虎杖仁侧过身去,双手握住宿奈麻吕的腋下将她抱了过来,让她近距离观看偶人架上的人偶娃娃,“宿奈麻吕,喜欢爸爸给你准备的女孩节人偶娃娃吗?”
宿奈麻吕伸出手,拿起了端坐在偶人架最顶端的两个人偶娃娃之一。
虎杖仁脸上露出笑容,“看来宿奈麻吕最喜欢皇后娃娃……”
“嘶啦!”一声响后,虎杖仁脸上温柔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小悠仁震惊地瞪大浅金色的眼睛,使劲推了推粉发男人的手臂,“爸爸!宿奈把皇后的头拔下来了!”
宿奈麻吕嘎哈哈笑着,将攥在手里的人偶脑袋扔了出去,精准地砸中了背对着她的那颗黑色海胆头。
突然遭受袭击的胀相:“???”
小悠仁:“啊……皇后的头,被宿奈当成球扔出去了。”
虎杖仁:“……嗯,看到了,我的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小悠仁:“还砸到了相一郎,宿奈的准头真棒啊!”
虎杖仁:“……???”
相一郎:“……???”
父子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小悠仁,心里同时闪过了一个念头。
——好家伙,原来你是家里除了里梅之外的第二大宿奈麻吕吹!
而坐在沙发上目睹了全程的羂索:“……”
——旦那,你被冤种女儿折磨这件事情,纯属是你自找的麻烦!活该!
坐在羂索身侧的里梅则是激动得暗暗握拳叫好。
——不愧是宿奈麻吕大小姐!力气大还心狠手辣,小小年纪就已经凶残至此!!!
宿奈麻吕搞完了破坏,一点也不羞愧,奋力挣扎着要脱离爸爸的怀抱。
虎杖仁只好放下了张牙舞爪的小女儿,任由她跑去别的地方撒野去了。[祂]自己则从相一郎手中接过了皇后娃娃的脑袋,重新将其安回身体上面,然后再摆放到了偶人架上。
三月三日。
女孩节的这一天,虎杖家在晚餐之前拍了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七个家庭成员都穿着传统的和服。
五条悟人虽没来,却送来了十几套色彩粉嫩的女式和服。尺码虽然大了些,但等到宿奈麻吕再长大一些,穿起来应该会很合身。
除了不怀好意的五条悟,禅院绘理也以她和禅院甚尔的名义送了两身衣物,包括了鞋袜头饰。因为两家人走得很近,她对宿奈麻吕的身形更加熟悉,所以她送的衣服当天就被加入了奇迹宿奈麻吕豪华套餐。
虎杖仁本来还担心第一次穿和服的宿奈麻吕会不适应,却没想到她似乎对此适应良好。所以拍完照后,[祂]也没有给她换身衣服,而是直接将她放进了宝宝椅里。
马上就要九个月大的宿奈麻吕已经开始学着自己吃饭,这当然又是一场新的灾难,但好在有尽职尽责的小保姆里梅在一旁看着,虎杖仁也不需要太过费心。
餐桌上准备了很多女儿节的应景料理,蛤蜊汤、散寿司、红白绿三色的菱形麻薯等等。
宿奈麻吕在里梅的伺候下吃完了晚饭,拿掉脏兮兮的围兜之后,又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好宝宝。里梅收拾完了厨房,陪着她在客厅玩耍。相一郎和小悠仁则围在爷爷的身边,听他讲过去的故事。
虎杖仁拉着妻子的手走到缘侧坐下,一只手还揽着妻子的肩膀,两人的身影在夜色中依偎。他们的背后是热闹嘈杂、灯火通明的家,身前则是树木葱茏、月色皎洁的院落。安静的院落里面,只有夜风吹动树叶发出的簌簌轻声,就连小池塘里的锦鲤此刻也沉入水中睡了过去。
[祂]望着天空的上弦月,不禁感慨:“不知不觉,都已经过了三年了啊……”
羂索目光一闪,无声地叹了口气。
——是啊,都踏马过了三年了……这破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大概是心里太过愁苦的缘故,这天晚上,羂索迟迟没能入睡。
他睁着眼睛看着丈夫的胸膛,一时间又怨又怒,恨不得盯出一个血窟窿来。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从他的头顶上方响起,“香织,你睡不着吗?要不要……”
羂索抬头,有些不快地说道:“我只是普通的失眠而已,不要动不动就把你的能力用在我的身上!”
虎杖仁无辜地眨了眨眼,“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喝点酒?还记得我去年酿制的青梅酒吗?反正现在宿奈麻吕已经基本上断奶了,喝点酒也没什么。”
“……”羂索呵呵一笑,“好啊,那你下去把酒拿上来吧。”
虎杖仁去地下室的酒窖拿了两瓶青梅酒和两个漂亮的玻璃酒杯,又拿了个玻璃碗装好冰球,便端着木质托盘上楼去了。
经过里梅的房间时,[祂]耳尖地听到了门后传来宿奈麻吕叽里咕噜的声音,便知道这孩子又在说梦话了。
[祂]不由地庆幸自己在确认宿奈麻吕不用再喝夜奶的时候,就明智地做出了让她搬离主卧的决定。
否则要是在[祂]跟自己心爱的妻子准备开始和谐夜生活时,旁边突然传来了小婴儿说梦话的声音,那该有多扫兴啊!
虎杖仁回到卧室的时候,发现妻子人不在床上,而是坐在靠近窗户的地板上。
这块区域的功能类似于茶室,晚上睡觉的时候,一般会将障子门阖上隔绝光线。但此时此刻,障子门已经被完全打开,窗外的月光尽情地铺洒在地板上,就连羂索的身影也被镀上了一层朦胧柔和的光。
虎杖仁走上前去,将木质托盘放在了小茶桌上。
[祂]倒了两杯酒后,又往两个玻璃杯里各自放了一颗冰球,然后才端着酒杯来到了妻子身侧盘膝坐下。
羂索侧头漫不经心地瞥了[祂]一眼,从[祂]手中拿过一杯酒,仰头喝了一口。
酒液甜中带着微酸,独特的果香混着酒香,口感十分清爽。
羂索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整杯,他将酒杯塞回了粉发男人手里,“再给我倒一杯!”
虎杖仁观察妻子微红的面色,“……香织,你真的能喝酒吗?”
羂索冷笑一声,“废话!让你倒你就倒!”
虎杖仁浅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似有笑意闪过,“好,我现在就倒。”
夫妻二人一个倒酒一个喝酒,配合得十分默契,不一会儿,两瓶青梅酒就这么喝光了。
羂索的眼神已经染上了醉意,他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杯,水光潋滟的眼眸瞪着丈夫,“再、再来!”
“不行,你不能再喝啦!该去睡觉了!”虎杖仁柔声诱哄着妻子,[祂]倾身上前正要将妻子抱起来,身体却忽然被人重重一推,倒在了地板上。
下一秒,羂索的膝盖已经狠狠顶在了[祂]的胸腹上面,他单手抓住[祂]的两只手腕扣在头顶,另一只手则砸碎了刚才用来喝酒的玻璃杯,然后攥着一片锋利的玻璃碎片将其抵在了[祂]的脖颈上!
羂索俯视着身下的粉发男人,眼神中带着浓烈的恨意。
他手中的力道一点点地加重。
玻璃碎片割破了粉发男人颈上的皮肤,猩红的血液流淌而出。
虎杖仁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仍旧冷静地躺在地板上面,一条腿却轻轻抬起,膝盖顶住了柔软温暖的地方。
“香织,就这么恨我吗?”
“……恨不得你去死啊!混蛋!!!”
虎杖仁的膝盖轻轻一蹭,原本牢牢压制着[祂]的黑发女人顿时浑身一软,倒进了丈夫的怀里。
[祂]趁机夺过了妻子拿在手里的玻璃碎片扔掉,然后抱着妻子一边细细亲吻、一边缓缓站起身来,迈步往身后的大床走去。
羂索的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铺。
一股温热吐息凑近他的耳边,神明温柔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让他有种似梦非梦的恍惚之感。
“没关系,不管是恨还是爱,我都照单全收。”
“毕竟……有时候恨的尽头,就是刻骨铭心的爱。”
第78章
羂索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 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他刚刚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但此刻,他却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
混乱的大脑里充斥着昨晚的记忆碎片。
那些碎片像是装满罐子的彩色玻璃珠,折射出了令人目眩神迷的缤纷色彩。
其中最为清晰的一幕便是他将虎杖仁推倒在地板上, 然后跨坐在[祂]的腰腹, 拿着一块锋锐无比的玻璃碎片抵住了[祂]脖颈的那一瞬间。
之后便是一些绮丽而旖旎的零碎画面,还有他被[祂]弄得崩溃流泪的时候, 断断续续的痛斥。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跟我接吻的牛郎是你假扮的吗?”
——“哦?原来你发现了啊。”
——“还敢联合杀手做戏接悬赏令骗我!”
——“谁让你平时那么吝啬, 只有在不得不给出奖赏的时候, 才会陪我玩些有趣的东西。”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要**********?”
羂索皱眉:“……”
——所以, 他们到底约定好了要做什么?
因为在跟虎杖仁相处的时候做了很多承诺,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毕竟,他在做出承诺的时候压根就想过要兑现,又怎么会用心记住这些山盟海誓呢?
虽然可以直接问虎杖仁具体的内容是什么,但羂索的直觉告诉他, 最好还是不要去问。不然,很可能又会被拖进狱门疆里经历一番濒死的快乐。
羂索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算了, 不想了……”
他的头发在宿奈麻吕出生之后没多久,便再次剪短了, 从差不多齐胸的位置上移到了耳朵的附近。原因当然是宿奈麻吕手太欠了, 力气又大,再不剪短的话, 他怕不是要被她给薅秃了。
羂索的自我调节能力极强, 刚才还有种羞愤欲死的感觉, 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在虎杖仁面前丢脸了,他便又立刻释然了。
——总之虎杖仁要是问起, 他就假装自己昨晚喝断了片!只要他的脸皮够厚,他就是无敌的!
卧室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羂索立刻回过神来,抬头看了过去。
身形高大的粉发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香织,你醒了啊。那就快起来洗漱,准备下楼吃饭吧。”
羂索淡淡“嗯”了一声。
也不需要他费口舌赶人,虎杖仁便很识趣地说道:“那我先下去了。”
这也算是他们三年下来,磨合出来的默契了。
虽然羂索心里并不是很想要这份该死的默契,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虎杖仁之间,确实存在这么一种东西。
羂索洗漱完毕,慢吞吞走下楼梯的时候,看到客厅的地垫上面,胀相又在忽悠着小悠仁叫他哥哥了。
虎杖倭助见怪不怪地坐在一旁,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一开始他还会试图纠正,但久而久之就没有再管了。毕竟相一郎虽然年纪更小一些,但身形样貌已经长得比大他将近十五个月的小悠仁更加成熟一些。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站在一起的兄弟俩,肯定会第一时间认定相一郎才是哥哥。
小悠仁被相一郎这么温水煮青蛙了一段时间,再加上没有了大人的及时纠正,还真的混淆了脑海中的记忆,以为自己是弟弟,相一郎才是哥哥。
毕竟小孩子忘性大,大脑也还没有发育完全。而在小悠仁这个年龄段的记忆,通常也是短期记忆,等到长大之后,一般也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印象。
羂索饶有兴致地想,要是等到小悠仁长大了才发现自己竟是大哥,那个场面应该会相当好笑。
于是他在吃饭之时,就跟坐在一旁捣糯米的虎杖仁随口提了一句。
虎杖仁说:“正好,马上四月份悠仁要上幼稚园了,不如就让相一郎也去上幼稚园吧。不然,‘弟弟’上学去了,‘哥哥’却还待在家里,那不是很容易露馅吗?”
羂索沉默了几秒,“……嗯,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吧。你捣糯米是准备要做什么?”
虎杖仁答道:“做四色牡丹饼,春分那天要用来祭祖,所以先试着做做看。等下要尝尝吗?有黄豆、红豆、黑芝麻和青海苔四种口味,你更喜欢哪一种?”
羂索笑了笑,“行啊。等你做完要是味道还不错的话,我就尝尝看吧。至于更喜欢哪一种,等我吃了才能知道吧?”
下午,虎杖仁做的四色牡丹饼新鲜出炉,味道果然非常不错。
虎杖家除了年龄太过幼小、胃肠道功能还不足以支撑消化这种点心的宿奈麻吕之外,每个人都大饱口福一番。
为此,宿奈麻吕还气得揪掉了里梅的一撮头发,大发了一通脾气。
还好里梅会用反转术式,可以治疗自己的伤势,否则肯定会被她搞得年纪轻轻就斑秃了。
小悠仁过完三岁生日之后,他上幼稚园的事情也算提上了日程。
根据日本政府的明文规定,三岁到五岁的幼童必须要上幼稚园。而三岁以下的孩子,则可以选择去托儿所或者保育园。当然,后者并非强制规定,家长愿意的话,自己在家里带孩子也完全没有问题。
胀相知道小悠仁即将要去上幼稚园的事情后,第一时间跑来找虎杖仁,“我也要去上幼稚园!”
虎杖仁静静看着次子,露出一副苦恼的模样,“但你还不到三岁啊,相一郎。”
胀相仰头看着[祂],“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爸爸。”
虎杖仁本来就打算让他和小悠仁一起去上学,便也没有继续为难他,“我确实有办法,但要看你的表现能不能让我满意了。”
胀相看着[祂]的眼神带上了点警惕的意味,“……你想让我做什么?”
“没什么,”虎杖仁揉了揉次子的海胆头,“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相一郎,你好像从来都没叫过香织‘妈妈’吧?”
胀相脸色微变,艰难地吐出字句,“……你想让我……喊他‘妈妈’?”
虎杖仁眨眨眼,“不行吗?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能跟悠仁一起上学了,你的谎言也会不攻自破哦。”
胀相心念电转,要是因为不能上幼稚园就被揭穿了事实,那他作为长兄的尊严岂不是要一夕全无?想到小悠仁可能会以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两人之间兄弟情破裂,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他立刻投降了,神情屈辱道:“好吧。”
虎杖仁温柔一笑,恶魔低语道:“乖孩子,等你做到了,我们再来聊聊你上幼稚园的事情。”
胀相:“……”
当晚——
胀相看了一眼餐桌上的爆炒鸡肉,拿着勺子从里面舀了一块姜送到了羂索的面前,脆生生道:“妈妈,吃肉。”
羂索被他这一声“妈妈”叫得虎躯一震,险些一口喷出了嘴里的饭菜,好不容易咽下去后,就听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虎杖倭助满脸感动地说:“相一郎可真乖巧懂事!香织,快接过去吧,别让孩子等太久了!”
虎杖倭助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太好,所以没看出来相一郎孝敬的食物不是鸡肉,而是一块姜。
“……”羂索面带微笑地看着胀相,语气核善:“相一郎,你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他用筷子夹走了勺子里面的那块姜,将其放进自己的碗里,但是并不打算把它吃下去。
胀相幽幽地看了一眼他碗里的姜块,说道:“妈妈,你怎么不吃我给你的那块鸡肉?”
他话音刚落,全家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羂索,只除了对外界漠不关心、自顾自干饭的宿奈麻吕,以及忙着伺候宿奈麻吕吃饭的里梅。
羂索:“……”
——真是个讨厌的孩子,当初怎么没把他塞进马桶里溺死算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虎杖仁,粉发男人朝他轻轻眨了眨浅金色的眼睛。
羂索夹起姜块咬进嘴里,果然是鸡肉的口感,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向愣住的胀相,“谢谢相一郎,鸡肉很好吃哦。”
胀相看了看神情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虎杖仁,又瞥了一眼羂索,气鼓鼓地抿紧了嘴巴。
虽然没有成功地捉弄到羂索,但吃完了晚饭之后,胀相还是兴冲冲地跑去书房找虎杖仁了。
虎杖仁问道:“你是要和悠仁一起上小班,还是去上中班?”
胀相果断道:“小班!”
虽然上中班的话,确实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地让小悠仁叫他哥哥,但是等到他去上小学的时候,势必会与还在幼稚园的小悠仁分开一年。
胀相非常担心自己不在的话,傻白甜的小悠仁会被别的孩子欺负。毕竟,他只用了几颗糖果,就忽悠得小悠仁改口叫他哥哥,很难不怀疑小悠仁以后要是被人卖了可能还会帮人数钱。
虎杖仁慷慨地满足了相一郎的要求,幼稚园的入园条件在[祂]的钞能力面前形同虚设。而且,相一郎与普通三岁孩子差不多的身高样貌也让园长打消了心里的犹豫。
于是,在这一年的四月初,小悠仁和相一郎一起去上幼稚园了。
两个孩子穿着幼稚园统一发放的制服,参加了幼稚园的入学仪式。
虎杖仁抱着摄像机坐在礼堂的观众席,录制下了两个儿子珍贵的童年影像。[祂]的身边依次坐着身穿传统和服的羂索、虎杖倭助和里梅,宿奈麻吕则躺在里梅的怀里昏昏欲睡。
仪式结束之后,一家七口在幼稚园繁茂的樱花林里拍了一张全家福。
等到照片洗出,虎杖仁将它们珍而重之地放进了一个十分厚重的相册里面。这个相册里不仅有[祂]拍下的幸福日常的瞬间,也有[祂]最初与妻子的本体一起在横滨拍的大头贴。
羂索看着丈夫将相册重新放回了抽屉里面,然后阖上抽屉起身离开。
他由衷地希望,以后不会有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的人来翻看这本相册。
第79章
“叮铃铃——叮铃铃——”
光线昏暗的卧室里突然响起了闹铃声, 胀相闭着眼睛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身来,伸出手精准地摸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将其摁掉。
他慢吞吞地给自己换下睡衣穿好幼稚园的制服,然后走到位于卧室另一侧的一张小床旁边,轻轻推了推床上那个小小的鼓包, 催促道:“该起床了, 悠仁,不然小心赶不上校车。”
小鼓包蠕动了几下, 床头忽然冒出了一颗粉色的小脑袋。满脸睡意的小悠仁抬手揉了揉眼睛, 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就连声音也带着浓浓的倦意, “唔,我起来啦!”
胀相将折叠整齐放在床头柜上的一套制服抖开,帮着小悠仁一起穿好,两个孩子才手牵着手一起去盥洗室洗漱了。
盥洗室的双人台盆是虎杖仁特意调整过的高度,完美地符合两个孩子的身高, 因此他们也不需要踩着板凳就能够到水龙头。
胀相将挤好了牙膏的牙刷递给小悠仁,然后开始对着镜子认真地刷自己的牙。
刷着刷着, 他的视线略一斜, 瞥见站在一旁的小悠仁刷牙的动作已经静止了。他紧闭着双眼嘴里还塞着牙刷,小脑袋已经快要垂到胸口去了, 俨然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胀相:“……”
——昨晚就不该放任他看什么夜鹰枪战, 结果今天困成这个德行。
他干脆伸出左手握住小悠仁抓着牙刷的那只手,轻轻带动着刷了起来, 同时一心两用地刷着自己的牙。
感觉小悠仁那边刷得差不多了, 他先叼住牙刷, 一手拿着装满清水的牙杯,另一只手抽出了小悠仁嘴里的牙刷, 含糊不清地说:“吐掉,漱口。”
小悠仁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按照他的指令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胀相刷完牙放好了牙杯和牙刷,又拿下小悠仁的毛巾打湿再拧干,然后糊到了他睡意朦胧的小脸上,“洗脸。”
洗完脸后,小悠仁总算是清醒了过来,眼睛发亮地说:“相一郎,昨晚是虎次郎打败了一夫!”
比起叫哥哥,他更多时候还是直接叫相一郎的名字,毕竟他们连上幼稚园都是在同一个班,所以他并不觉得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大到了自己需要叫相一郎哥哥的程度——只除了当他想从相一郎手中得到糖果的少数时候。
胀相闻言,发出了棒读的声音:“哇!虎次郎可真厉害!”
虎次郎是最近这段时间常驻在虎杖家院落树上的一只夜鹰,一夫是驻扎在隔壁那户人家院落树上的夜鹰,它们的名字都是小悠仁给取的。
这两只夜鹰每天晚上都要“开战”,它们的叫声又像是机关枪一样扰民,所以被虎杖仁戏称是在“打枪战”。
虎杖仁本来打算把这两只夜鹰都赶走,省得它们继续烦人。但小悠仁很关心枪战的最终结果,并且坚信虎次郎会获得最终的胜利,宠爱孩子的傻爸爸自然只能妥协,答应等到胜负分出再驱逐它们。
而虎次郎的胜利显然让小悠仁很高兴,在跟胀相报完了喜讯之后,他又连蹦带跳地下了楼,哒哒哒跑到正在餐桌前摆放早点的粉发男人身后,一把抱住对方的大腿,“爸爸,昨天晚上虎次郎赢啦!”
虎杖仁放下手里的餐点,扭头看着仰起脸的小悠仁,伸手轻轻一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哦?不愧是睡在我们家树上的夜鹰啊!”
小悠仁蹭了蹭[祂]的掌心,嘿嘿笑了起来。
两个孩子吃完早饭没一会儿,里梅抱着宿奈麻吕下楼了。
小悠仁蹬蹬蹬跑上前去说道:“宿奈,哥哥要去上学啦!”
里梅半蹲下来,好让兄妹二人可以近距离交流。
但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胀相大声的呼喊,“悠仁,校车来了!”
小悠仁也没管宿奈麻吕愿不愿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就匆匆转身跑了,“我走啦!拜拜!”
他跑到门口穿好鞋子、戴上黄色的小帽子,又从粉发男人手中接过了自己的书包,就和胀相一起上了校车。
目送着校车驶离视野之后,虎杖仁回到了家里。
[祂]看着宿奈麻吕认真干饭的模样,忍不住笑问:“宿奈,真的一点都不想哥哥吗?”
一开始家里的两个儿子都去上幼稚园的时候,[祂]还有点担心小女儿会因为不习惯两个哥哥不在家里的生活而大吵大闹。
但现实却是宿奈麻吕吃饭香、睡觉香、玩得也一如既往地开心,显然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是小悠仁很担心无情的妹妹会忘了自己,每天早晚都要在宿奈麻吕面前刷一波存在感,确认她还记得自己。
听到了爸爸的问话,宿奈麻吕抓着手中的勺子敲了敲空掉的碗,脆生生地说:“还要!”
虎杖仁:“……啧,真是个小吃货。”
校车准时地在八点四十五分抵达了幼稚园。
一群小朋友在老师的引导下有序地下了车,然后各自去往自己所属的班级。
小悠仁和相一郎所在的班级是向日葵小班。
虽然才刚开学半个月,但小悠仁魅力爆棚,现在俨然已经是幼稚园里最受欢迎的小朋友了。毕竟,他长相可爱、性格善解人意、运动神经又很发达,脸上还总是挂着元气满满的笑容,所到之处简直堪称阳光普照,被人喜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受欢迎的小悠仁在进了班级之后,就不停地有小朋友主动跟他打起了招呼,“悠仁,早上好!”
“早上好!”小悠仁紧紧抓着胀相的手,一边回应跟他打招呼的小朋友们、一边走向两人的座位。
胀相对于跟小孩子玩没什么兴趣,在外也一直表现得很沉默,从不主动与小悠仁之外的孩子说话。
他的身上有种无声但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至少小孩子们都不太敢主动接近他,所以他就这么成为了班级里的边缘人物。要不是因为小悠仁,他的存在感估计还会更小一些。
虽然胀相本人对此乐在其中,但小悠仁却非常担心他,具体表现就是不管要做什么,他都要带上胀相。
胀相心里觉得无奈,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跟太阳肩并肩,他的弟弟果然是天使一样的存在!
九点钟,走廊里的上课铃响起,原本嘈杂的教室稍微安静了些。
胀相撑着下巴看向走进教室的佐藤老师,年轻的女老师有一张亲和力十足的圆脸,她坐到了教室里唯一的一架钢琴前面,笑容可掬地说:“小朋友们早上好,今天我们一起来学唱歌吧。”
教室里的孩子们都拖着长长的音调喊道:“好——!”
佐藤老师先让孩子们听她边弹边唱了一首儿歌之后,便开始拆分歌词,一句一句地教孩子们怎么去唱,然后又带着孩子们从头到尾顺了三次。
胀相默默对着口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理直气壮地浑水摸鱼。
他此刻恨不得自己可以凭空变出一副耳塞,这样才能将一群小孩子跑调的魔音隔绝在外面。
身经百战的佐藤老师听着魔音贯耳,却还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语气温柔地说:“有没有哪个勇敢的小朋友愿意起来展示一下自己的学习成果?”
这个时候,班级里小朋友们的反应,就展现出了他们的一部分性格特征。一些孩子高高举起了手,生怕佐藤老师看不到他们;一些孩子则默默低下了头,生怕会被佐藤老师点名。
胀相显然就是后者,他缩了缩脑袋,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奈何他的同桌是性格活跃的小悠仁,他的一头黑底粉发格外显眼,佐藤老师一眼就看到了他,笑着点了他的名字,“那就悠仁吧。”
小悠仁在佐藤老师的钢琴伴奏下,昂首挺胸地唱完了一支曲调活泼轻快的儿歌。
等他唱完坐下之后,小朋友们都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其中尤以胀相最为卖力。
佐藤老师目光一转,落在了相一郎身上。
对于虎杖家这对长相不怎么相似的兄弟,她可谓是印象深刻,而且相一郎的实际年龄也让她忍不住对他投注了更多的目光。结果就发现这孩子的社交有很大的问题,开学已经半个月了,他却从来不跟小悠仁之外的孩子交流。
接触到了佐藤老师的目光,胀相心虚地别过头,在心里暗自祈祷不要点他的名字。
然而事与愿违,下一秒钟,佐藤老师便笑眯眯地说道:“相一郎要不要来唱唱看?要是害怕的话,可以让悠仁陪你一起哦。”
小悠仁侧过头去看向胀相,用力点了点头,“我陪你!”
为了确保自己无所不能的形象不会在小悠仁眼前破灭,胀相心里即便再不情愿,也还是站起身来,“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不就是唱儿歌吗?这有什么难的!
——就算他唱得不好,至少也不会跑调!
胀相一首儿歌唱完,整个教室里面寂静无声。
小悠仁捧场的鼓掌声在这一刻显得分外突出,稍稍受到了点打击的胀相心里感到安慰很多。
佐藤老师回过神来,干笑着说:“啊哈哈哈,唱得可真不错!接下来还有……”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教室里便有一个孩子“哇——”地一下哭出了警报声。紧接着整个教室里的孩子都像是被哭声传染了一样,也跟着接二连三变身报警器。
胀相:“……”
小悠仁扭过头困惑地看向他,“相一郎,大家为什么要哭啊?”
胀相微微一笑,“谁知道呢?可能是被我的歌声感动了吧。”
小悠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
等到好不容易哄完了孩子,音乐课也结束了。
身心疲倦的佐藤老师在心里暗自做下了决定,以后再也不要点相一郎起来唱歌了。别人唱歌要钱,他唱歌可能会要命。
幼稚园小班的课程难度不高,基本上就是音乐课、手工课、美术课、礼仪课和体育课之类的课程。
上午的音乐课和手工课结束之后就是午餐时间了,佐藤老师将幼稚园精心准备的营养午餐分发给了孩子们,等看着孩子们乖乖吃完了午餐,便又像是赶小鸭子一样催促他们去睡午觉。
下午三点半,一天的课程完美结束。
幼稚园的孩子们都聚集在操场上玩耍,小悠仁也被小朋友们簇拥着一起去堆沙子城堡。
胀相不忍心剥夺小悠仁跟同龄孩子玩耍的机会,哪怕对这个活动不感兴趣,也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然后才找了个机会开溜,坐在操场边缘远远地看着小悠仁快乐地玩耍。
他身旁不远处坐着一个大班的孩子,跟主动选择脱离集体的胀相不同,这个名叫“乙骨忧太”的孩子,显然是被其他小朋友孤立了。
第80章
小朋友们孤立乙骨忧太的理由总结起来, 无非就是他这个人非常奇怪。
——“乙骨有时候会突然满脸惊恐地跑开。”
——“身上总是有很多伤,看起来超可怕。”
——“是个阴沉不讨喜的家伙,离远点吧。”
小孩子口无遮拦,内心的恶意与负面情绪往往也会展现得更加直白。
胀相坐在操场边缘的这段时间, 已经凭借敏锐的耳力听到了不少路过的小孩子对着乙骨忧太指指点点的声音。甚至就在昨天下午, 还有一个胀相不认识的大班男生直接冲着他大声喊道:“喂,你是新生吗?不要跟乙骨一起玩, 不然也会变得讨人厌的!”
胀相当即露出厌烦的神情, “我爱跟谁玩就跟谁玩, 关你屁事!”
感觉自己一片好意被人辜负的大班男生露出了恼羞成怒的表情, 好在事态升级之前,幼稚园放学的铃声响起。等候在幼稚园门外的家长们陆陆续续地进来领自家的孩子,而在一群妈妈奶奶之中,身材高大的粉发男人就显得格外地鹤立鸡群,路过[祂]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偷偷向[祂]瞥来一眼。
大班男生眼睁睁地看着相一郎和小悠仁跑到了粉发男人身前, 非常识时务地闭上了嘴,跟着来接自己的家长走了。
虽然胀相并不觉得自己对乙骨忧太有过什么帮助, 但乙骨忧太却在心里暗暗感激着他。于是在井水不犯河水地一起坐在操场边缘当了半个月的壁花之后, 乙骨忧太终于鼓起勇气,主动跟胀相打了声招呼, “那个……你好……”
弱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胀相侧过头望向抱着膝盖坐着的黑发男孩, “你在跟我说话?”
乙骨忧太紧张地攥住手指,“嗯……昨天, 谢谢你了。”
胀相对于这个安安静静在自己旁边坐了半个月的小男孩有种亲切的感觉, 而且, 根据大班的那些小孩子对乙骨忧太怪异行为的描述,他觉得他很有可能看得到咒灵, 但这一点还需验证,“用不着谢我……你是叫乙骨忧太吧?”
乙骨忧太:“啊!是的!请问你的……”
胀相说道:“我叫胀……虎杖相一郎。”
自我介绍完毕,胀相便又转过头去继续看小悠仁了。
乙骨忧太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忍不住羡慕地说:“那个粉色头发的,是你弟弟吗?你们感情可真好,我也想有一个一起上同一个幼稚园的弟弟,但我现在只有一个刚出生的妹妹。”
胀相侧过头看向他,这次的眼神带上了欣赏的意味,“没错!我跟我弟弟的感情天下第一好!你很有眼光!”
乙骨忧太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豆豆眼,“……诶?”
胀相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说到妹妹……其实我也有一个妹妹。”
乙骨忧太的眼睛顿时一亮,像是终于找到了两人之间的共同话题,“你妹妹也很小吗?”
胀相答道:“今年六月份才满一岁,她跟我同一天生日。”
乙骨忧太:“哇!这也太巧了!那你们岂不是很有缘分?”
——缘分……
——确实很有缘分,毕竟他们俩以前都是特级咒物,现在都是虎杖家的孩子,还都是在六月六日出生,怎么不算缘分呢?
胀相死鱼眼,“……嗯。”
乙骨忧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呃……你不喜欢你妹妹吗?”
胀相摇摇头,“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是那种……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乙骨忧太说:“但是,作为哥哥的话,就算不喜欢弟弟妹妹,也要好好保护他们吧?”
胀相眯起眼睛看向他,忍不住赞赏道:“你很有觉悟嘛!不过,事先声明,我可没有讨厌过宿奈麻吕,虽然她确实脾气不好,但是叫我哥哥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在我心里可以排在第二的可爱程度!”
乙骨忧太不由地问道:“那第一是……”
一道元气满满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相一郎,这是你交到的新朋友吗?”
胀相早就察觉到了小悠仁的靠近,表情十分地淡定,没有像乙骨忧太一样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悠仁吓了一跳。
乙骨忧太睁大了黑黝黝的眼睛,抬头望向来人,粉发小男孩脸上带着感染力十足的灿烂笑容,“太好了!相一郎也交到朋友了!”
但这张可爱的笑脸很快就被胀相以手帕糊住了,他一边将粘在小悠仁脸上的沙砾灰尘擦掉,一边反问道:“朋友?”
小悠仁浅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失望的情绪,“不是朋友吗?”
乙骨忧太忍不住垂下了视线,抿唇盯着地面,脸色逐渐开始变得惨白,“……”
然后他就听到相一郎说:“是朋友。”
他立刻抬头看向相一郎,眼神惊喜又不敢置信。
小悠仁笑了起来,非常主动地握住了乙骨忧太抱着膝盖的那只手,“既然你是相一郎的朋友,那你也是我的朋友了!我叫虎杖悠仁!”
乙骨忧太怔怔地看着他的笑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红晕,“我叫乙骨忧太。”
——他好像明白了……
——排在相一郎心里第一可爱的人是谁。
小悠仁大声宣布:“那我以后就叫你忧太吧!”
乙骨忧太豆豆眼,“诶?好、好的。”
通过电视机看到了这感人一幕的虎杖仁忍不住抱紧身边的妻子,“太好了!相一郎终于交到朋友了!”
羂索皮笑肉不笑地说:“所以,现在能把电视频道调回来了吗?每天这么远程监控着儿子的幼稚园生活,你不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变态吗?”
虎杖仁仍然将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妻子的肩窝,理直气壮地说:“我只是关心他们,害怕他们在幼稚园受人欺负!昨天要不是我去的及时,有个大班的臭小孩就要找相一郎麻烦了!”
羂索完全无法理解[祂]为什么会这么忧心忡忡,“那你就让那小孩找相一郎的麻烦呗,反正最后相一郎肯定不会吃亏。”
虎杖仁严肃道:“不行!那样的话,相一郎岂不是更交不到朋友了?”
“……”羂索:“他也不见得很想和小孩子一起玩泥巴。”
眼看着丈夫似乎还要跟自己顶嘴,额头带着缝合线的黑发女人伸手捂住了[祂]的嘴巴,推开丈夫的脑袋,微微一笑道:“好了,你该出门去接孩子了。”
虎杖仁看了下时间,快到四点了,幼稚园放学的时间近在眼前,[祂]当即起身离开了沙发,“那我就先走了!”
虎杖仁离家之后,羂索摁了下电视机遥控器,频道总算可以切换到正常的新闻栏目。
他将遥控器放下,正打算继续看,电视机屏幕却突然一下黑屏了,然后没过几秒又亮了起来,紧接着又是黑屏……
羂索:“……”
他低头看了过去,抓着遥控器的宿奈麻吕正玩得不亦乐乎,显然是把遥控器当做新的玩具了。
里梅拿着一碗苹果泥盘膝坐在一旁,满脸慈爱地一点点喂宿奈麻吕吃苹果泥。
而他脸上闪耀的母性光辉,甚至比已经生育了三个孩子的羂索还要浓郁得多。
羂索:“……”
——里梅,你也堕落了啊。
在确定了“朋友”的名分之后,性格羞涩的乙骨忧太终于会主动找虎杖兄弟说话了。
小悠仁还是照旧会跟很多小朋友们一起在操场上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性格安静的相一郎则会待在操场边缘,与乙骨忧太一起聊天或者看书。
两人都没有聊起关于“看不见的怪物”的话题。
胀相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乙骨忧太解释,乙骨忧太则是担心相一郎万一不相信自己、把自己当做谎话精疏远,那他岂不是会失去这个得来不易的朋友?所以他宁愿继续保密。
两人默契地规避了这件事情。
直到五月五日的端午节过后,胀相连着两天下午,都没有在操场边缘见到乙骨忧太的人影,于是就和小悠仁一起去找了大班的负责老师询问起了乙骨忧太没有来幼稚园的原因。
大班的负责老师说:“忧太君的家长给他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哦。经常看到你们三个小朋友在一起玩,既然你们俩是他的朋友,那要去探望他吗?”
小悠仁用力地点头,“要!”
胀相默默地点点头,坚定地与小悠仁站在了同一阵线。
大班的负责老师将乙骨忧太家里的电话和住址写在了本子上面,然后撕下了那张纸递给黑色海胆头的小男孩,“在去拜访之前,要先询问一下忧太君方不方便,免得打扰到了人家。”
胀相和小悠仁异口同声地说道:“知道啦!谢谢老师!”
当天放学回到家,胀相第一时间走到了座机旁边,然后从裤兜里拿出折叠成了方块的纸张,将其展开,再按照上面所写的电话号码按键拨号。
小悠仁站在柜子的另一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认真地倾听从座机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虎杖仁没有打扰两个儿子,早在去接孩子之前,[祂]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祂]不想破坏两个儿子的访友电话,不代表其他人不想,宿奈麻吕一看两个哥哥放学回来之后,竟然理都没有理她就直奔座机电话,立刻就迈着小短腿狗狗祟祟地跟了过去,准备从后面偷袭。
然而在她得手之前,虎杖仁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粉发男人将张牙舞爪的小女儿抱进怀里捏捏脸,语气温柔地警告道:“不要捣乱哦。”
宿奈麻吕“啊呜”一口咬住了[祂]的手指,怎奈牙都还没长齐,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可言。
于是她干脆伸脚一蹬,恰好踹在了虎杖仁的心口,力气之大,要是换成一个普通人站在这里,估计能被她这一脚踹得心跳骤停。
这边的冤种父女在互相伤害,那边的虎杖兄弟总算是拨通了乙骨忧太家里的电话。
接起电话的女人是乙骨忧太的母亲,在得知了两个孩子想要前来探望乙骨忧太的事情之后,她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胀相与她约定好了明天早上去探望乙骨忧太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结果一回过头就看到了脸上写着不赞同的虎杖仁,胀相不由沉默了下,“……怎么了?”
粉发男人说道:“明天不是上学日吗?”
胀相:“……”
虎杖仁危险地眯起了浅金色的眼睛,“你是不是想借机逃课?”
胀相心虚地别开了视线,完全不在状况的小悠仁振臂一呼道:“逃课好耶!”
虎杖仁:“……”
胀相在心里悄悄附和,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