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咎笑得很和气:“我正愁两件事没个主意能查下去,这不可巧?就有了昨晚的事。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说罢。”
初三办事相当灵性,带过来的饭菜虽是早饭,却有两个硬菜,四个小炒,特别下酒。
王狗儿两人已经饿了好几天,昨天中午起到现在就粒米未进,见了那么好的扒猪肘子炖羊棒子,馋得仿佛肚子里有人敲鼓,犹觉得不真实。
李咎深谙和什么人说事情就要有什么样的行动的道理,和王狗儿、郭黑子要推心置腹,当然不能拿出平时和城阳、黄致吃饭的文气。
李咎把衣袖略往上提,也顾不上饭前洗手的老习惯了,直接就拎了一只羊骨起来:“我也饿了,就不和你们客气,你们也吃也吃。我平日里也不吃这么好的,一路出来,盘缠并没有带太多,也不敢乱花钱。也是今儿要待你们一起吃酒,他们厨房才肯多做些。你们别愣着,吃吧吃吧。放心,没下毒,我要收拾你们还用得着下毒那么麻烦?”
周捷足也不客气地扒了一整块猪肘子,顺手也给王狗儿、郭黑子各扒了一块,用本地方言和他们说:“我们大人是大善人,青山那个雇工每日劳作不得超过四个时辰,凡上工必得有两顿饭的规矩就是我们大人还在经商时定下的。我们大人不知收留了多少无家可归的娃儿老头儿,听说江南那边好多人给大人立长生牌位哩。这次到这里,也确实没骗你们,主要是要收拾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所以你们真的不用这么怀疑,这么遮着藏着,问什么如实说,你们早点脱罪,那些奸商也早点罪有应得,我们大人办差快还得个夸奖哩。”
说罢周捷足拿起舀酒的勺子,从深深的竹筒里舀出来四碗米酒,每人一杯:“我们老爷办差不吃酒,这是为了给您二位压惊特意叫来的酒,不敢多喝,就尝尝罢。”
李咎是酒精考验,周捷足只是个陪衬,稍微沾一沾就放下了,但是郭黑子和王狗儿,是真的没什么喝酒的机会。尽管米酒度数很低,他们吃了一大块肘子,喝了两杯酒,那酒劲儿也就上来了,话也渐渐多了。
半是酒精刺激,半是认真委屈,这两年受的苦,看到的惨状,便蛮不下了:
“这个工厂、它真的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是它,我媳妇还能织布换点米粮,家里也不至于就揭不开锅……”
“进厂挣钱?哪儿能挣着钱……一天才给十个钱,吃的是刷锅水,睡的是猪圈,再要吃点,那得自己掏钱啊!咱们哪儿来的钱!”
“侥幸一年没病没灾,攒了一两银子回去,还不够交税的哩!”
“隔壁婶儿的娃,才八岁就进了厂,进去没两天就死了,就死了啊——活活累死的,才八岁呀!还叫我叔叔哩,我这个叔叔没用救不了他。我连我自己的娃都救不了!”
“老爷别笑话他哭,他儿子也被厂里抓去了,俺们昨儿晚上没找见他娃。老爷也别怪他放火,谁落到这么个境地还能忍着不动?家没了,搭个棚子也被拆了,老娘带着小娃逃命被狼吃了,大娃儿进了那个魔窟,媳妇跳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