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黑子正愁这个,喜滋滋照搬了,自己和王狗儿一起拢在火堆边烤手。
此时天气日渐暖和,不过太阳下山后的黑夜还是冷飕飕的,他们虽是壮年男丁血气很热,但是热量这个东西对他们来说依然很宝贵。
王老母按郭黑子的饭量热上两个饭团,从隔壁借得一根针穿了老粗的线头,一边缝着衣服上的口子,一边问道:“你们还要这样没日没夜干几天啊?眼看地里的菜该加肥了,可有空没得?今年我这腰干不动了,不然我就自己干,也不用问你们。”
王狗儿叹口气:“不知道几时哩。前儿工头说等那个钦差老爷走了,俺们就不用干东干西了,也不知准不准。”
郭黑子冷笑:“听他鬼扯!这一时让咱们从早干到晚,一天八个时辰起。就算什么钦差走了,他们知道咱们能干八个时辰,还能让咱们干回七个时辰?”
王狗儿默不作声地搓手。
王狗儿的媳妇一边麻利地收拾家里,一边凑近些,说道:“我今儿听说啊……东边缺人,男的女的都缺,一天给四十个子儿。西边儿也缺人,倒不是缺工,得自己找活干,但是行行业业都空着,去了能不花钱先住三个月平房。咱们要不也试试?”
郭黑子说:“妹子忒好骗了!就算咱们去了,那不都是在厂里做活,大凡能让咱们做八个时辰,谁肯让咱们合眼睡?以前乡下也有人骗他们,进了城就住砖瓦房,一天吃四顿饭,顿顿带个油花儿,一个月休息三天,可以府城里玩去!结果呢!进了厂那不就是没日没夜?什么油花,什么玩耍,骗鬼呢!现在又哄你说一天四十个子儿?妹子你想,咱们真去了,人生地不熟,那厂子的老财把大娘、侄儿一扣,你和我兄弟还能跑不能?那不是只能干白工?我还怕一件事,说出来妹子别觉得我多心,实是眼睁睁看见着发生的:我原来有个婶儿一起进城的,我是膀大腰圆,他们打不过我,还要赖我多铲几车煤,好歹让我过了下来。我那婶儿年纪小,进城就被卖到窑子里去了,当晚就跳河死了!”
王狗儿媳妇“啊”了一声。
郭黑子想起往事又是一肚子火:“还不如种地呢。唉,就是种地也没得个钱。以前还能织布贴补贴补家用,现在谁干得过织布厂?”
工厂的冲击着实厉害,任凭李咎再怎么控制住,这么多年过去,地方依托男耕女织存在的小农经济还是被挤兑得几乎破产。
郭黑子就是典型的,种地只够糊口,媳妇一病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迫不得已买地还钱,自己也没办法才成了血汗工人。
王狗儿家里其实有点像郭家,不过王狗儿家还有几亩地,因为王狗儿夫妻进了厂子,种地种不动了,才改成种相对好照顾一些的菜瓜。
王狗儿对着火光愣了半天,他娘把补好的衣服还给郭黑子,催着他们仨赶紧吃饭,自己接过儿媳的活计哄孩子睡觉。
王狗儿听见自己才出生不到一年的孩子哭了几声,有气无力像猫叫一样。他老娘用红薯熬的水哄孩子吃,边哄边和他媳妇商量隔壁哪哪户人家有个孩子饿没了,还是得想办法给孩子吃点粮食等等。
王狗儿发狠说:“哪天把这破工厂一把火烧了,大家同归于尽,也算给后面的人留个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