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內侍很自觉地过来把两张纸提在手里给众人看。
“决定生产关系的这个,我的祖辈称之为生产力。生产力,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一定时间内,一定成丁人口,能够创造的东西的数量。臣在江南的所有行为,包括学塾里教的杂学,都是围绕生产力展开的。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水力织布机和骡机。过去一个熟练的女工一天织一匹布已经了不得了,这个一匹布就是生产力的一个表现。而现在水力织布机一天可以织十几匹布,说明生产力提高了。还有修路,有轨车道大大提高了通行能力,让货物和人可以更快地运转,这也是一种生产力提高的表现。”
见大家都理解了生产力,李咎才倒过来说二者的联系。
“生产力的水平直接决定一个地方的人口容量,在这种情况下,它当然可以决定人和人的关系。当土地的数量高于人的耕种能力时,当然不会有人去租别人的土地种植,因为他不需要缔结社会关系,只靠自己的手就能刨出足够的土地种粮食。这时候如果有人有大量的土地需要别人耕种,他就会采取购买奴隶的办法。而这个时间段人的需求很浅,他们的寿命也很短,生存之外的需求很低,这就意味着有大量的人口可以被挥霍。所以时间越靠前,奴隶这一关系就越广泛、越严苛。而到了现在,早在大雍立国时,就已经废除了贱籍制度,法令条规禁止主人打死奴仆,最大限度地保证‘人丁’的存活。为什么呀?因为国家需要人哪。为什么国家需要人?因为生产力提高了,每个人能生产的东西增加了,国家的统治范围变大了,人的欲望也更加丰富多彩了,道德水平变高,律令变得更加严格、细致。陛下请回忆一下,周王室时代的律令如何,如今的律令如何?《论语》《孟子》所记载天子衣食如何,在现代天子的衣食又是如何?逐渐推论,那庶民呢?”
在场的皇帝陛下、城阳和三皇子都听明白了,虽然李咎高度概括简化了一些内容,但是他们大差不差的能理解。
城阳和三皇子还好,皇帝陛下却不知为何,脊背生凉。
李咎已经光速掠过了“生产力”,在一张纸上写下了“所有制”“分配制”两行字,其实还有一个人和人的关系,但是李咎今天不想讨论那个。
“生产关系的表层提现就是这两个东西,还有个人和人的关系,不是今天的主要要点。因为我现在动摇的就是‘分配制’,而最终会动摇的是‘所有制’。”
“你说的‘分配制’就是指天下财富名望如何分给各人。你确实动摇了他们的根本。你的治下农民税赋低,人工贵,人们自然会集中去你的方向。你又有自己的一套学说,得到朕的许可后有了独立的官员任命系统。不论是财,还是权,你都在和他们争抢。难怪。”
“陛下,不仅如此。分配制不仅仅只是税赋和权力。国家也不仅仅只通过税赋调整财富的去向。这里还有一个隐藏的条件,就是人劳动后的所获到底有多少会属于他。所谓‘陶尽门前土,房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兼并土地,雇人种田,收租收贡,这是最基本的农本财富积累的思路。我最后动摇的是这个制度。我把人从土地上带走了,送到了工厂里。工人获得的收入来自劳动后按劳分配的薪水,他们不再为地主服务。人工更加值钱,种地的人逐渐变少,朝廷为了稳住粮食的耕种面积不得不直接制定律法,可是还是抵不过有人偷偷越线。地主为了招到足够的人种地必须要调低田租,或者私底下蓄养不合法的奴隶……陛下,围绕着工厂,新的制度诞生了。依附于土地的群体攻击我的原因不仅仅在于我挑战他们的权威,更在于他们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发现,工厂这个被我放出来的大杀器,就是第一把屠刀悬在他们的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