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脸色平淡,语速温润,没什么异常。
可朱伊伊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眼神来回扫视贺绅,最后定格在他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左手,她不动声色地起身,明知故问:“买的什么?”
“给你填肚子的水果蛋糕。”
她“噢”了声,作势要去接,又蓦地转了个弯,一把扯出男人藏在衣服内的手,掌心包了一层白色纱布,散发着浓烈的消毒水味,朱伊伊眼睫颤了下:“怎么弄伤的?”
小姑娘的敏锐度超出贺绅预料,他稍怔,淡笑着回:“刚从老宅出来,跟贺安清见了一面,我有些失态,不小心弄伤了。”
她抿唇,垂睫。
两人谁都没再多说一个字,朱伊伊捧着他受伤的手,沉默了会儿,忽然埋下脑袋吹了吹,然后轻轻地放回,抬头,望着藏起一切脆弱情绪的男人:“我定了两张电影票,一个小时之后开场。”
“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她软软地环住贺绅的腰腹,笨拙又温柔地安慰他。
贺绅绷紧的左手缓缓松弛下来,头埋进她肩膀里:“好。”
电影是两点十五分开场。
这部影片已经上映了一周,不少人都看过了,朱伊伊定的这场观众很少,她和贺绅坐在第五排的中间位置。
前面是一对小情侣,女孩撒娇:“老公我想吃爆米花。”
“蛀牙不能吃甜的。”
“爆米花是电影标配!我就要吃,就要就要……”
女孩上去就是对着男孩的脸颊猛亲几口,啵啵啵地响,男孩儿被哄得嘴咧到耳后根:“行吧,女朋友想吃,男朋友怎么着都得满足。”
没过多久,男孩抱了一桶爆米花进来。
贺绅拨弄着左手纱布,忽然看了眼朱伊伊。
他不说话,就这么盯着,盯得人不自觉脸发烫,朱伊伊嗫嚅:“看我干什么。”
他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她隆起的孕肚,扭回头,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要多愁有多愁。
给朱伊伊逗笑了:“几个意思啊这位先生?”
“没老婆。”他突然说。
“?”
“也没女朋友。”
“?”她一脸懵。
停顿,贺绅悄悄握住她的手,电影开始播放,全场灯光一瞬间暗下来,唯独他一人目光熠熠:“朱伊伊,我们现在是以什么关系一起看电影?”
“回答我。”他说。
原来又是作妖要名分来了,她故意道:“电影开始了。”
“那就看完告诉我。”
语毕,之后贺绅真的没再出声,影院里开始响起片头音效,不知道介绍到第几个广告公司,朱伊伊被摁在男人掌心下的手动了动,从他桎梏里钻出来,他眉额拧了拧,还没望过去,大腿上传来异样触感。
两根手指头跟做贼似的,一步一步地在他大腿上来回走路,知晓这是公众场合他不敢乱来,变本加厉地撩拨磨挲,朱伊伊坏笑地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撩拨了句:“你想是什么关系呢?”
“这位跟我连孩子都有了的贺先生。”
第94章“贺绅,我们抽空去领证吧。”
小手像根羽毛不停在敏感区撩拨, 黑暗中,隐秘视线盲区里, 她更坏地往上移动,卯足了劲挑衅他,直至电影已经进入开头,见状,朱伊伊才有所收敛,脸色正经了些要把手收回去,贺绅一把摁住,不让她惹火上身还想溜之大吉。
朱伊伊心跳扑通撞了下, 要缩回,被男人死死牵住。手掌被翻到上面,他不语, 一笔一划地写字回复她。
睡-觉-的-关-系
朱伊伊愣了愣脸蹭地红了,大庭广众之下,这人竟敢说荤话。
没脸没皮。
她抬手打了他一下。
两小时后,影片结束。
电影确实如网上所说质量过硬,尤其最后小狗在桥头等主人那幕, 温馨悲情的氛围一渲染, 不少人偷偷抹眼泪, 前排的女生直接埋进男朋友的肩膀里呜呜哭泣,朱伊伊动了动坐久发酸的腰, 别过脑袋, 悄悄吸了吸鼻子。
下一刻, 肩膀被一条胳膊揽住。
朱伊伊整个人向左边倾斜, 撞入男人宽厚的怀里,揽她的那只手抬起, 用虎口给她抹掉眼泪:“靠这。”
她觉得有点糗,在贺绅准备低头观察她时,小声威胁:“不许看!”
像只炸毛的猫。
他偏不,不仅一览无遗地将她的哭脸收入眼底,还扬唇笑了一声:“哭很正常,电影挺感动的。”
朱伊伊嗔他笑得欠欠的:“那你怎么不哭?”
“……”
她揪住这点不放,一个劲地问他为什么不哭,是不是压根没看,顺带着还翻起旧账,控诉贺绅以前跟她恋爱的时候看电影都是敷衍。
小姑娘得理不饶人,贺绅被她念经念得头疼,等她喘口气的工夫,先发制人:“你还没回答我。”
方才耀武扬威的朱伊伊登时僵住。
“我们分手了。”她几分钟才憋出这么一句。
“我知道。”
“既然分手了,那就是单身啊,”她挺了挺圆鼓鼓的肚子,“怀孕了也可以单身。”
周遭的人陆续离场,很快,附近只剩下他们,贺绅捱近:“那我现在算是追求者?”
她掏出手机,点开备注:“看见没,你现在才50分,离及格线还差10分,当然只能算追求者。”
“好。”说完,贺绅便起身,拿起朱伊伊的小包,牵着她往外离场。
朱伊伊怔了怔,本以为会缠着她要名分的男人倏地没了下文,她没动,板着小脸,有点恼:“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问啊。
不问她怎么给名分笨蛋!
两人站在座位中央,背后是闪着帧帧动画的大荧幕,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众人欢独二人静的另一个空间里,贺绅抚了抚她光秃秃的无名指:“再想要名分也要选个正式点的场合,你以前扔掉的,我之后都会一一捡回来。”
影院外车流多,贺绅先去提车,朱伊伊站在门口等。
两个多小时的观影,她一口东西没吃,水也没喝,嘴巴干燥得起皮,在前台买了瓶小罐纯净水润口。走前,看着一排排圆咕隆咚的棒棒糖,抽了几根,一起结账。
上了车,朱伊伊头抵着座椅,捧着手机填写观后感。
她最近没剪指甲,粉白色的指甲盖从肉里冒出小尖儿,打字时,敲得屏幕哒哒响。
贺绅让她坐稳:“在看什么?”
“给影片打分,”朱伊伊懒洋洋,点击五颗星,“100分。”
“评价这么高?”
“我所有的打分都是满分啊。”朱伊伊就是典型的互联网懒人,外卖快递还是其他从不多评价一个字,一律五星好评,就算卖家用优惠券诱惑,她也不鸟。
缄默。
方向盘转了几圈,车拐过两条街,遇见红绿灯,贺绅踩住刹车停下,侧过身看她:“那为什么我只有50分?”
话里露出一丝不理解。
还攀比上了,朱伊伊憋住笑:“你知足好不好,要不是我给你多加4分,你现在还只有46呢。”
上回贺绅临时去海市出差,分别前,她说等他回来给他加四分。
但原因她没说。
为了加分无所不用其极,贺绅推了推镜框,严阵以待:“为什么多加?”
知道缘由他可以再努力些。
争取早日拿到满分毕业。
朱伊伊打字的手停了停,其实也没什么特殊原因,不过是那天两人在总裁办的床上亲密过后,加上孕激素影响情绪,她对贺绅产生了戒断反应,贪恋他的吻和在水中来回划桨的手。
当时她无力地睁开一条眼缝,瞥见男人握笔签字的手,中指和无名指在水里浸泡太久,皮肤泛白,生了褶皱。
空气里残留着她和润滑剂混合的味道。
狭窄密闭的车厢内,他还无声地凝视她,朱伊伊眼神躲闪:“那天你服务态度不错,就当给你的小费。”
这话在贺绅听来跟点鸭子似的,脸一黑:“……”
“别的追求者会有小费加吗?”他幽幽道。
绿灯倒计时五秒,朱伊伊在最后一秒结束前,弱弱出声:“别的追求者当然不行,只有你可以。”
这话明显给男人爽到了,唇角弧度加深。
车身飞驰出去时,他送来一句“荣幸之至”-
回来的路上,朱女士来微信说今天留贺绅吃晚饭,车直接开进小区楼下。
停车,熄火,两人准备往单元楼走。
突然迎面开来一辆白色迈凯伦。
正正堵住前方,停在那,几秒后驾驶座门打开,走下来一个人。
晚宴过后,朱伊伊再没听过吕珮的消息。
只听说被贺绅拒了联姻后,商圈内不少人笑话吕家。
朱伊伊晃了下神的工夫,人已经走到她面前。比起往日的光鲜亮丽,吕珮优雅的面容过后露出几丝憔悴,眼角充斥着红血丝,无声地扫了眼朱伊伊隆起的小腹,又看回她的脸:“能聊几句吗?”
贺绅揽住朱伊伊肩膀的手收紧,要将人拨到背后,朱伊伊拦了拦,正准备说行,吕珮又低哑着声说:“我是问贺绅可不可以跟我聊几句?”
感情上的事总要说开,躲不掉的。
她抿了抿唇:“可以。”
朱伊伊先回了家,给他们留下一个绝对安静的谈话空间。
单元楼外蹲着两只猫,细弱地喵两声。
吕珮双目失神地盯着,半晌后,轻声说:“我记得十八岁成人礼,你也送了我一只猫。”
吕家家教严,父母不允许她养宠物,亲戚朋友送她的都是漂亮首饰,只有贺绅送了她一只小猫。
只有他明白她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从那之后她更加认定了面前这个男人,是她一生所求,喜欢他喜欢到快要丢失自己本该有的骄傲,心思用尽,也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跟别的女人越走越近。
“我今天找你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当时为什么送我猫——”顿住,稍后是更加哽咽的声音,“想问问你,我跟朱伊伊比,到底差在哪里。”
“你不用跟她比,也不用较劲自己差在哪里。”
贺绅眼神清疏如看萍水相逢的新人:“只是我不喜欢你而已。”
听见血淋淋的事实,吕珮原以为自己会落泪,实则没有,从头到脚都是麻木着的,接着,她又听见男人说:“你对我的心思,我一直知道,十七岁乃至更早以前,我就知道。”
“……你对我从来都没动过心吗?”
冒出绿意的枝桠传出鸟鸣,与男人残忍又理智的声线混在一起:“没有。”
贺家没单纯意义上的好人,对外一致讲究利益至上,为了维护两家利益,他可以装聋作哑,绅士斯文地看别人演戏,自己始终置身事外,仿佛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所以他最初与朱伊伊恋爱时,没人相信他会爱她。
可偏偏他爱的就是她。
“我追你,不行,她追你,你答应,”吕珮死死盯着他,提着最后一口气,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她就可以?”
这个问题贺绅思考过很多遍。
遇见朱伊伊以前,向他示好的女人有很多,或真心或利用,他没动过心思,为什么朱伊伊可以。
后来,他恍然间记起他与朱伊伊第一次认识,不是在她摔倒出糗的会议室,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也并非是那天。
最早员工培训时,人事部一个个叫名字,叫到朱伊伊,贺绅路过,他朝内望了一眼。小姑娘脊背瘦削,垂眼下台间,让他恍惚一瞬,像是在哪见过。
可也仅脚步微顿,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谁也没有察觉出异常,包括当时的贺绅,只有许久以后的他才想明白,半秒的停顿足以使得冰山消融,掀起惊涛巨浪。足以说明他不是毫无兴趣,至少那会儿,他对朱伊伊已经产生了探索欲。
而探索欲是爱欲的第一步。
在别人眼里朱伊伊“追”他的时候,他也在朝她一点一点地走来。
“可能区别在于,在朱伊伊认识我之前,我就先一步记住了她的名字。”-
那天之后吕珮从时瞬集团离职,回了吕家。
不过听说她没做回原来的代理人,而是买了一张环球旅行的机票,奔赴机场时,是南尔送的她。
时瞬集团和总部贺氏的新闻热度也在慢慢下降,一周之后,当红男爱豆官宣恋情的娱乐新闻冲上热搜,前段时间的风波彻底销声匿迹,网友的饭后谈资换了一茬又一茬。
进入孕五月后,朱伊伊的孕肚终于明显了些。
之前最遮肉的雪白色羊绒裙和淡蓝色针织衫,腰腹位置也会隐隐鼓起来,她上称一看,胖了好几斤。
天知道这几斤肉她长得多辛苦,开心的恨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朱伊伊这两天腰酸,贺绅给她预约了腰部相关的检查和按摩,上午忙完一段工作,驱车来了城南。
刚进屋,就被朱伊伊趿拉着拖鞋拽到电子秤边,得意洋洋地显摆:“我胖了!”
“很棒。”他真诚地夸夸。
“这次长肉终于不是往这长了。”朱伊伊伸手掂了掂胸脯,旁边的男人扯下她的手,阻止她做些撩拨他的行为。
还要做检查,两人没耽搁,朱伊伊换好衣服跟鞋子,准备出门。
走前,忽然被贺绅拉住,男人牵着她坐回客厅沙发,去浴室拿了把梳子,又去卧室搬来朱伊伊的首饰盒:“帮你梳个头发。”
她早晨随便用了个发圈挽到颈后,乱糟糟的。
贺绅撸下发绳,黑顺的头发散落,分手时还是齐胸,现在已经快及腰了。
“长了很多。”
“没工夫剪,想以后去烫个大波浪卷。”朱伊伊一直没试过这种发型,每次看Amy飘着一头大卷发魅力四射,都眼馋得不行。
“你长发短发都好看。”他紧跟着说。
又是帮她梳头又是张口情话,朱伊伊撇嘴,“今天那么殷勤?”想到什么,她清清嗓子,“事先说好啊,这不加小费。”
“……”
贺绅手很巧,也可能是专门练习过,给朱伊伊编了一个发型,温柔,亲和,衬她孕后的小圆脸。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朱伊伊眼睛亮了一下。
月份越大她行动越不便,至少从孕四月开始就很少抻肘扎头发。乍一眼看见精致的发型,有些挪不开眼:“你哪学来的手艺?”
“你怀孕后就学了。”
她奇怪地扭头。
贺绅牵着她往外走:“如果是女孩,爸爸要学会给女儿扎头发。”
“要是男孩呢?”
“也可以扎。”他一本正经。
“……你够了。”
医院检查流程一个多小时,取到报告,尹医生看完说没什么问题,腰酸大概率是睡姿不妥,建议朱伊伊重新换一款托腰的孕妇枕。
担心其他人买的孕妇枕不合适,出医院后,贺绅载着朱伊伊去了附近商城,逛了几家母婴店,最后选择三款最适合的孕妇枕头,分别是孕中期、晚期和生产恢复期。
逛完,离开商城。
朱伊伊上车后小憩,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她能补个觉,这样回家就不用睡了。
没想到半梦半醒间嗅到了一丝咸湿味。
车身稳当停在海边。
不知过去多久,朱伊伊悠悠转醒,睁开眼,望了望周围无边无涯的深海,还有高高伫立的白橙双间色的灯塔,睡意一下子跑了个精光,支棱起腰背:“这是哪?”
没回应。
她扭头,贺绅不在驾驶座上,车内只有她一个人。
怀孕后她老做些光怪陆离的梦,朱伊伊敲敲脑袋,确定自己醒了,皱着脸打开车门,试探地绕着车转了几圈,边走边喊:“贺绅,贺绅?”
刮起的海风吹散她的喊声。
金灿灿的夕阳余晖缓缓落至地平线,橘黄色的晚霞光照过来,将灯塔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朱伊伊顺着方向看去,那里是浅滩。
一大片礁石挡住海浪,只有金黄色的柔软沙滩,每到夜晚,尤其是春夏之际,附近的居住民会来这边席地而坐,看潮起潮落。现在太阳还没落山,没过晚饭点,海边几乎没人,只有几艘渔船在忽远忽近地航行。
可她遥遥眺去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贺绅穿着白色的衬衫,短发被吹得微凉,头顶飞过一片惊鸣海鸥时,朝她招了招手:“朱伊伊,过来。”
每次他会做些什么、问些什么郑重的事情时,就会连名带姓地喊她。
朱-伊-伊
一字一顿,嗓音坚定。
朱伊伊面色镇定地走过去,只有她自己知晓,心跳快得要冲破胸腔,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松浮的。走到男人面前,她才停下,说出的第一个字都带了颤音:“贺绅……”
“嘘,先别说话。”他用食指抵着她的唇。
海边的湿风使得镜片蒙上一层雾,贺绅松了松领带,手在空中停顿须臾,往上,缓慢地摘了下金丝眼镜。
他不近视,却自十七岁戴上后就极少摘下来。
每取下来一点都是在与过去剥离,直至全部取下,将多年的伪装与束缚彻底脱掉,剖出最原本的自我,眼镜被塞进了朱伊伊的手掌心。
男人眉骨清隽,没有任何变化。
嘶吼的海浪和席卷的海风忽然消失,全世界都在这刻安宁下来,朱伊伊压制着激动的呼吸,静静地听他说话:“分手后我想了很多,欠你一个告白,欠你一个真心实意的求婚,在挽回你的这大半年,我把你曾经对我做的事全部做了一遍,把以往不放在心上的事情也全都体会了一遍。你跟别的男人走太近,没安全感,听说你要辞职,心慌的没法工作,哪怕是你半天没跟我联系上就开始患得患失。”
“分手的时候,你说我不是真的喜欢你,这句话我一直记着。”
每晚每晚都回响。
失眠都耳鸣头疼发作时,比针扎刺痛,酒精也麻痹不了。
“挽回这半年以来,我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也求自己给我一个机会,我希望能像你证明……”停滞一瞬,又响起,“我爱你。”
“朱伊伊,我爱你。”
他郑重地复述一遍,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丝绒盒子,打开,是一枚闪着耀眼光芒的钻戒,比Tender纯粹,比Fire炙热,是一颗世所罕见堪比流星划过坠着满面星光的钻石。
朱伊伊眼睫簌动,随之变得湿润。
海浪在翻飞,海风在吹袭,漫天的火烧云下,贺绅单膝下跪,举起那枚明亮闪烁的钻戒:“朱伊伊小姐,你愿意让贺先生成为与你共度一生的伴侣吗?”
不是嫁,不是娶。
可以不领证,可以不结婚,可以丢掉一切世俗的眼光和禁锢,只有对面是她,终点是她,就够了。
狂跳的心脏在刹那间停顿,又在一瞬间后更疯狂地跳跃,朱伊伊眼角止不住地溢出盈盈泪光,一滴两滴三滴,顺着下巴砸在贺绅的手背上,滚烫如火,她听见自己哽咽的泣声:“我愿意……”
“再说一遍。”他仰视她,以绝对臣服的姿态。
朱伊伊吞下哭腔,笑,露出小梨涡:“我说,我愿意。”
圆润的银环钻戒戴在了无名指上。
光芒万丈。
贺绅维持跪姿将她拉近,吻了吻朱伊伊的无名指,脊背折弯,又吻了下她的肚皮,微哽地低喃:“谢谢。”
“谢谢你让我找到生活的意义。”
求婚成功,50+10=60.
分数及格,顺利毕业。
回去的路上,朱伊伊告诉了贺绅这个好消息,他现在是毕业生了,身份从追求者一跃成为朱伊伊小姐的人生伴侣。
求婚成功的男人满面春风,听到自己堪堪及格,一僵,慢吞吞地问一遍:“满分是六十?”
“不是啊,是一百。”
贺绅读书到工作都是佼佼者,任何一份考卷和项目到他手里都游刃有余,没想到有天会栽朱伊伊手里,从顶级优等生变成踩线及格的差生,他蹙眉,沉吟:“那我求婚了也才刚及格。”
满是失落和挫败感。
看他那样儿就知道是误会了,朱伊伊扑哧笑出声,得到男人一记幽怨的眼神。等到下车,她一把拽住贺绅,轻轻将唇贴在他的唇上:“剩下的四十分是下一阶段的考试。”
他错愕地低头。
朱伊伊借势吻得更深:“是老婆对老公的考试。”
“贺绅,我们抽空去领证吧。”
第95章老公,老公。
求婚成功的第一个夜晚, 朱伊伊没回家,跟贺绅一起吃了烛光晚餐, 吃完,两人一起回伽粤湾。
路上经过一家大型超市,见贺绅停车,朱伊伊疑问:“你要买什么吗?”
“你太久没回公寓住,家里没有准备东西,晚上你饿了没得吃。”
说的好像她八辈子没吃过饭。
不过上回朱伊伊在伽粤湾住,的确每晚都要下楼觅食,好几回被贺绅撞见, 这男人不知道有什么怪癖,看她偷吃不说话,也不动, 就抱臂倚着墙,静静地盯着看,默默地数她到底拆了多少袋小面包!
然后第二天在朱伊伊吃饭时,提醒她:“十个小面包容易积食。”
狗。
朱伊伊哼一声:“那买啊,买十袋小面包。”
今晚就给你通通炫了。
男人睨她, 数秒后挪开:“只买三袋。”
朱伊伊抬起的脚僵在半空, 落下的时候, 一把踢在男人的小腿上:“三袋哪里够,我在家一晚上都要吃五个大脸饼!”
她伸出五根手指头比划。
看小姑娘气呼呼的样子, 奋力张开的五根手指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招呼到他脸上, 贺绅自觉地后退半步, 拉下她的手, 包裹在掌心:“那就四袋,不能再多了。”
朱伊伊冷笑地甩开他。
进了超市, 贺绅推着车走在前面,选购了些日常用品。
朱伊伊亦步亦趋地跟在背后,手也不让他牵,每路过一个零食货架就控诉一句:“你虐待孕妇。”
“我鄙视你噢。”
贺绅气笑了:“……”
还是坚决不让她多买多吃。
眼看着要下楼,朱伊伊不死心,眼珠子贼溜溜地转几圈,一咬牙,上前勾住贺绅的胳膊:“再多买一袋,凑个五。”
贺绅拒绝:“孕期消化功能减弱,不能吃多了。”
到时候胃疼又不能吃药,只能硬抗,普通人都疼得全身冒冷汗,朱伊伊一个孕妇哪里受得住。
她板着脸:“真不买?”
他冷酷无情地点点头。
朱伊伊眯了眯眼,渐渐松开他的胳膊,收回的手掉转方向,一把拽住男人的领带,扯了扯,贺绅随之低下头,她踮脚,一把亲了上去,重重的、响亮的一声“啵”。
“再多买一袋,就一袋,”她昧着良心撒娇,“好不好?”
贺绅看她软着声的模样,莫名想起了电影院坐在他们前面的那对情侣。女生想吃爆米花,男生认为她有蛀牙劝着别吃,女生也是这般撒娇。
喉结明显地滚动一下。
贺绅移开眼,叹息:“就一袋。”
朱伊伊立马咧开嘴,去旁边的货架拿了袋面包,趁着贺绅没注意,还一下子偷摸塞了三袋巧克力球。反正现在拿了,待会儿排队结账,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非要,他总不好不让。
晚上购物的人有些多,收银台排着长队。
贺绅排在第六个,一只手搂过朱伊伊的腰,避免前后有人碰撞。等到他们结账,朱伊伊挣脱开他的胳膊,殷勤地站在前面结账,贺绅无奈地看她手快把所有零食全结了,包括多出来的几袋巧克力球。
他摇摇头,这护食的劲儿。
收银员一一录入,显示屏弹出总额,示意可以支付。
贺绅却顿了顿,伸手,众目睽睽之下拿了一盒超薄冈本套:“稍等,再加一款。”
朱伊伊看清他拿的什么,一僵,脸唰地通红。
贺绅睇了她一眼,转回去,神色淡淡地又多拿了两款:“一共三盒。”
朱伊伊热着耳朵先远离了收银台。
狗男人肯定是报她偷拿三袋巧克力球的仇-
回到伽粤湾的别墅,李嫂竟然也在。
朱伊伊问起时,她笑得慈祥:“太太越往后越不方便,先生又要上班,想着太太要是住这边的话,我在好照顾一些。”
怪不得不让她多买零食,原来是李嫂在,饿了她能做些小点心。
李嫂住在一楼的保姆房,见没有什么吩咐,先去睡了。
贺绅回公寓后上了楼,朱伊伊一个人待在客厅,半倒在沙发里,望着光洁的天花板,脑海里回忆着今天海边的求婚。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夜晚,更像一颗流星,微微晃动,折射出渐变蓝光。
他以后是她的贺先生了。
手机突然叮咚叮咚响个不停,抓过来,摁亮,全是凌麦的表情包轰炸,轰得整个屏幕都在晃。
发完疯,她才发:[刚忙完,一打开手机就看你说贺总求婚!]
[迟来这的一刻好感动呜呜呜]
[快,给我看看钻戒!!!]
朱伊伊对着手背拍了一张,发过去。
人间富贵麦:[好闪]
人间富贵麦:[我之前还说钻石没黄金实用,现在发现我是真装啊,这他妈也太好看了吧,感觉像是戴了几套房在手上……]
人间富贵麦:[快告诉我什么价?]
看着对面发来的最后一行问题,朱伊伊愣了下。
放下手机,转动戒指,银色的圆环光彩熠熠,价格不知,她也没问。
不等她回复,凌麦又甩来一个奸笑表情包,跟着发:[说起来,今晚岂不是你跟贺总的新婚夜?]
朱伊伊戳屏幕:[思想不纯洁,我替党和人民批评你!]
人间富贵麦:[我不信你俩今晚纯盖被→_→]
紧跟着一个涩涩表情。
朱伊伊被堵得哽了一下,正要反驳,忽地想起收银台的三盒套。
顿住,眼睑轻轻簌动。
她以为他只是单纯报复她。
原来他是真的想……
心口点起一撮火星,渐渐地蔓延一层接一层的火焰,势不可挡-
结束会议,贺绅回主卧准备睡觉,推开门,室内灯火通明。
新买的孕妇枕头摆在一侧,朱伊伊换上睡衣坐在床头,双手捧着平板玩消消乐,听见开门声,抬眼,又很快垂下,继续她的消冰块大业:“忙完了?”
男人眸底闪过一丝意外:“怎么来这了?”
“我一个人待着无聊,”她抱着平板,“想让你陪我打游戏,没想到你不在。”
小姑娘胡诌的借口有些扯,贺绅也不戳破,走近,坐下:“现在忙完了,陪你。”
朱伊伊当即把输了几局的游戏塞他手里,指使他帮她通关。
玩了几局,她换了个坐姿,伸手拿了根床头柜摆着的一根棒棒糖,拆开咬进嘴里,时不时嘬嘬啧啧,在寂静的深夜里引人遐想。
通关三局,贺绅停下,目光落在棒棒糖上,倏地问:“什么口味的?”
“葡萄。”
“橘子吧。”
“葡萄,”她无奈,“我自己嘴里吃着我不知道?”
贺绅恍然地“哦”一声,唇角勾起:“我尝尝。”
两唇相贴,交换口涎,心无旁骛地接吻,亲密又令人脸红心跳。
“伊伊。”他意味深长地唤一声她的名字。
像是在问她,可不可以。
都是成年人,谁听不懂那点暗示,朱伊伊心不在焉地抱起平板,作出要继续打游戏的架势,平板猝不及防被人抽走,男人温热的呼吸凑上来,拖长尾音:“嗯?”
轻轻的一声“嗯”惊扰一池静水。
心跳如擂鼓,朱伊伊今晚来这就没想走出去,双手抵着男人的胸膛,迎上他的眼,像是要将猎物拆吞入腹的捕猎者,心慌之余,又涌出一股隐秘的悸动,她小声地“嗯”了一下。
答应了。
刚刚点到为止的吻瞬间收也收不住。
男人浑身都压着一股劲,像揭开瓶盖后控制不住散发的醇香红酒,亲的朱伊伊醉醺醺,她抚了抚肚皮,安慰里面的小宝乖一些。
贺绅松开小姑娘被亲红的双唇,俯身,亲了亲她的孕肚:“宝贝乖,爹地妈咪要玩个很久没玩的游戏。”
“时间会很长。”
下了两个小时的雨,京城的夜更湿了。
……
垃圾桶里多了两个灌满白色的塑料。
朱伊伊缓了缓,精力回来了些,失神的双眼渐渐聚焦:“好多。”
背后的贺绅擦去她额头的细汗:“什么?”
她努努嘴,示意罪魁祸首去看自己的东西。
空气里飘着浓郁的味道。
禁欲太久后都这样,贺绅不反驳,任她笑话:“还要吗?”
朱伊伊条件反射地推开他,头摇地像拨浪鼓。
怀孕的腰腹很笨重,只能仰躺,整个过程都像是在击鼓奏乐,受力点时最均衡也最重,一分的鼓槌敲下来,也是十分的效果。又因为她怀孕,时时刻刻都得小心谨慎,贺绅击鼓的频率很慢,朱伊伊被撩烦了,蹬了他一脚,问他能不能快点!
他亲她:“你以为我不想?”
等真随了她的愿,敲鼓敲得快准狠,她又像猫似的抽噎。
两场奏乐下来,精疲力竭。
比起奏乐的过程,朱伊伊更享受温馨浪漫的余韵,窝在贺绅的肩膀内,这个曾经被她枕过无数回的位置。想起什么,抬起右手,转动一圈戒指:“它有名字吗?”
贺绅左手有一款同样的对戒,圈住她的:“没有。”
“你这么讲究的人竟然没让设计师取名字?”
“因为无名,所以无名。”贺绅与她十指紧扣,“人生最重要的不就是无拘无束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因为它是婚戒去套上一层枷锁。”
婚姻也一样,有没有那两张纸,依旧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永远自由-
在伽粤湾住的几天,贺绅格外忙,各种会议不间断地开。
昨晚两人干柴烈火到一半,手机就响了,朱伊伊喘了口气,让他接电话,以免公司的事耽搁了。他悬空一点距离,平复着呼吸,没抽离,就这么看着她笑了一声:“这会儿接电话忙不过来。”
两只手都不在他身上,没空。
朱伊伊捶了下他,男人床上就是这副无赖耍浑的德行,红着耳朵拿过贺绅的手机,接通,帮他覆在耳边,那边很快传来章特助的汇报声。手机话筒里传出严谨冷肃的投标估算,话筒外时不时响起水波荡漾,一浪高过一浪,电话挂断时,朱伊伊双手抱着孕肚,红着眼尾骂人:“变……”
态字没骂出声,就被贺绅吻进嘴里。
亲她,一直亲,边亲边混蛋地笑,纠正她:“这叫情趣。”
朱伊伊腹诽他是歪理歪脑筋。
在公寓的第五天,朱女士一通电话把朱伊伊喊了回去。
贺绅结束工作后,中午开车陪她一起回家。
午饭是朱女士做的,做了一大桌子菜,隆重的像是过年。
朱伊伊吃了一大碗米饭,没饱,又叼着大鸭腿啃:“妈,你今天喊我回来有什么事吗?”
“前些时候去庙会找大师祈福,求了两个平安福,一直挂在寺庙里受香火,今天才拿回来。”朱女士掏出一个密封黄包,小心取出两个三角福,“开了光,很灵的!”
朱伊伊两手油,贺绅伸手接过:“谢谢伯母。”
“还叫伯母?”
朱伊伊啃鸡腿的嘴一停,余光扫过去,男人笑了笑:“妈。”
不咸不淡的嗓音听的人甜滋滋的。
朱女士大笑地“诶”一声,一个劲儿地说改天把贺绅带出去转转,让她那些小姐妹看看,她也是有女婿的人了。朱伊伊咬掉最后一块鸭肉,喝口汤,抽纸巾擦嘴,慢悠悠地对贺绅说一句:“你完蛋了。”
他挑眉看过来。
“我妈喊你出去,她姐妹肯定要拉着你陪她们打麻将。”朱伊伊笑得欠欠的,“她们没赢够,是不会放你回来的,对吧妈?”
朱女士拉着脸:“死丫头!”
贺绅很有女婿的觉悟:“陪妈出去转转也挺好,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朱女士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
朱伊伊:“……”
资本家的嘴也是一流,想讨好谁马上立竿见影。
饭吃到末尾,朱女士放下碗筷,脸色正经地拿来日历,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圈圈:“今天去拿平安福,我还请大师帮我算了个好日子,良辰吉日,最适合领证。”
“你俩看看。”她把日历推到桌上。
领证这话还是朱伊伊主动提起的,可没想到,离这一天这么快。空白纸业上的小圆圈,很有可能以后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贺绅。”
她主动贴过去,倚在他肩膀:“这天你有空吗?”
这句话的背后代表着的意义,比山重,比海深。
贺绅启唇,挤出一个沉甸甸的字:“有。”
“我们就这天去领证吧。”-
领证那天,晴空万里,春和景明。
为了避免人多排队,贺绅和朱伊伊起了个早,在家匆匆用完早膳,两人换上定制的衣服,开车去了民政局。这天是个好日子,来领证的小夫妻很多,来得早也无济于事,两人还是在大厅排了会儿队。
不少新婚夫妻进去时有些紧张,手牵着手。
朱伊伊看着,突然问:“紧张吗?”
意料之外的,贺绅颔首:“紧张。”
还有让他紧张的事,朱伊伊乐了,坐起身子,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真的假的?就填表拍照盖章几个流程,这不比签合同要简单的多?”
他扬唇说这是两码事。
看他还笑得出来,朱伊伊切了一声,才不信他真紧张。
直到两人被工作人员喊去填表,她填女方,贺绅填男方,不经意抬眼望去,男人握笔签过无数张合同的手,竟然有些晃抖。握住笔杆的无根指骨绷起,连着几根青色血管,无人得知他隐忍克制住多大的情绪起伏。
她后知后觉,贺绅是真的紧张。
朱伊伊先一步填好表,垂在台下的手悄悄伸过去,握住男人搭在膝盖上的右手背,温度隔着一层皮肤传递过去:“慢慢写,不急。”
“我急。”
朱伊伊奇怪地啊一声,他正好填完最后一笔,半开玩笑道:“怕证没领,老婆先跑了。”
工作人员八卦地看来一眼,以为吃到大瓜,眼睛都亮了。
朱伊伊尴尬地咳嗽两声:“别乱说话,回头人家还以为咱俩强取豪夺。”
小姑娘嘴里总是蹦出稀奇古怪的词汇,贺绅抱着认真求学的态度问她什么意思,朱伊伊抿唇,耸肩,最后装聋作哑。
她总不好说是关小黑屋狠-干吧。
后面拍照盖章的程序走得很快。
走程序时朱伊伊心里没什么波动,就像是为一段新的人生旅途办理签证,只有真看见两个红本本时,那是一种爱与法律相融的冲击感,直击心底,看得人眼眶微微发酸。
她用力眨了下眼,轻唤:“老公。”
与她一同下台阶的男人步履僵住,一只脚悬在半空不上不下,须臾,贺绅缓缓放下,不可置信又深信自己没幻听地转过头:“……你喊我什么?”
双颊与结婚证一样红扑扑的。
她低头不再喊了。
贺绅从她手心里接过结婚证,护宝似的揣看了几遍,磨挲几下后揣进自己兜里,牵住朱伊伊的手,回应她:“老婆。”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