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贺先生,请拿出你的诚意来。”
像是听到什么惊天耸闻, 南尔不敢置信地问:“结、结扎?你没开玩笑吧。”
贺绅打开储物格,拿出许久未碰的烟和打火机, 指节轻扣,打火机盖轻擦一声燃起幽蓝色火焰,唇衔住烟,低头点火。听出电话里南尔的惊讶,他淡淡回:“这种事有开玩笑的意义吗?”
这倒是,哪个男人喜欢在自己身上挨一刀,南尔瓮声:“那要是朱伊伊这胎是个女孩儿,集团以后怎么办?”
贺绅降下车窗, 透过副驾驶座,正好能望见朱伊伊家二楼的阳台,隐约见到她用晾衣架晒衣服。他盯着她隆起的小腹看, 冷厉的眉骨倏地柔和:“女儿一样可以接管集团。”
这些年贺绅见过太多有本事的女人,母亲贺安清,就是第一个。
在贺家向来都是强者生存。贺家上两辈顽固不化,女儿不具备继承资格,贺安清能力出众却早早被排除在外。
那又如何, 别人不给, 她就自己抢。
一手把自己的弟弟贺达荣扶上贺家掌权人的位置, 如今贺达荣退位,依旧有本事送自己的儿子贺绅上位。
吐出烟圈, 青雾弥漫, 贺绅话音又起:“我跟伊伊的孩子, 肯定聪明, 做生意这种事一教就会。”
南尔撇嘴:“就不怕你女儿被凤凰男给盯上了,到时候给你气吐血。”
贺绅脸一黑。
反手把电话挂了。
另一边被挂掉电话的南尔气急败坏, 文件啪地甩桌上,吓得一旁的秘书额头冒冷汗。
南尔烦躁地倚坐着办公桌,手机在虎口转圈。
之前朱伊伊跟贺绅交往,他不看好,后来俩人藕断丝连,他也不看好,觉得贺绅总归是在乎朱伊伊肚子里的种。可现在看来,是他低估了贺绅,谁知道啊,冷情冷性的人竟然还是个情种?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独立时瞬集团,把自己从贺家的控制之下摘出来,不可能屈服贺安清指定的联姻。
母子相争,最近京城免不了要起一场风雨。
南尔:“失算。”
以为是工作失误,秘书紧张地接话:“小南总失算什么了?”
“我有罪,牵错姻缘线了。”南尔重重叹口气,当初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朱伊伊觊觎贺绅的钱权,她不适合他们的阶层。比起朱伊伊,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吕珮与贺绅更相配,他明里暗里也给吕珮制造不少机会,这才让贺安清把联姻的目光定在吕珮身上。
贺安清这次来,指定是要给贺绅和吕珮牵线的。
怪他,是他起的头。
这回他是想不掺和也不行。
原来不是工作失误,秘书松口气:“既然牵错了,这简单,小南总咔嚓一刀剪掉不就行了。”
南尔刚要骂他驴脑子,一顿,想想有点道理,睨他一眼。
秘书顺杆爬:“这姻缘线有两头,中间剪不断,就从两边下手,随便砍掉一头这事儿就完了。”
话糙理不糙,南尔是是晚辈,没资格干涉贺安清,但是能在吕珮这头下功夫。他们发小多年,交情匪浅,说话总有些分量。
“帮我约一下时瞬集团的吕总监。”-
南尔是圈内有名的公子哥,衣香鬓影或是声色犬马,总能窥见他的身影。也就最近,他被家里人抓回自家公司,学着怎么做生意、如何谈项目,玩乐时间少了,吕珮有些日子没与他联系,乍一听助理说有小南总的工作预约,还有些诧异。
下了班,吕珮赶往南尔常去的会所,侍者领着她进入包厢。
高级会所的包厢类似雅间,宽敞明亮,浅灰色沙发里只坐了一个人。南尔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晃了晃,见吕珮进门,一下子坐直身体,罕见地正经和拘束:“珮珮。”
南尔一改从前的标新立异,穿得西装革履,还真有几分上层社会的精英风范,沉稳内敛。
她走近坐下,打趣:“几天不见,该喊小南总了。”
“别别别,咱俩那么多年的交情,你喊我哥都成。”
“说吧,约我什么事?”
吕珮扭头吩咐侍者要了一杯美式,抬起杯盏浅啄几口,喝完,很快拿出梳妆镜补口红。她今日画的是淡雅妆,温柔知性,见长辈最合适。补完妆,她看眼腕表:“最好快一点,我一会儿要去见贺伯母。”
谈及贺安清,面露喜色。
南尔心头“咯噔”一声,贺安清这回归国,果然是为了吕珮和贺绅的联姻。他舔了舔干涩地唇,心直口快的性格此刻竟有些难以张口:“你见贺伯母做什么?”
南尔最清楚吕珮对贺绅的心思,先前还想尽办法帮她撮合,她便没瞒:“聊一聊联姻的事。”
“贺绅不是已经拒了吗?”南尔笑比哭还难看,“再说,贺绅跟朱伊伊都复合了。”
提起这件事,吕珮悦意淡了些。
上回想借文件泄露的由头,让朱伊伊主动离职,谁知道贺绅会为了护她猝不及防地公开。什么贺太太,一张法律效应的结婚证都没有,不过是朱伊伊会耍手段。
“复合也可以再分手,拒了的联姻也可以重新接受。”
在朱伊伊还没出现前,贺安清就属意她作为贺绅的联姻人选。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读书时贺绅就是个冷性子,不爱玩乐,交谈的女生更少,只有她、唯有她能靠近他身边。他们有着同样高雅的爱好,淘书品画拍卖古董等等,能就一场哲学电影讨论很久,贺绅也会对她笑。
他们是发小,本就比别人亲密。
即便年少时的他们从未越界,但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顺着长辈的意思,步入婚姻。这是他们这个阶级里心知肚明的潜规则,世交联姻,两家得利。
谁又想得到一穷二白的朱伊伊会扑上来,死咬不放。
出身吕家的大小姐,打小就是争强好胜不服输的性子,吕珮看中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南尔看她坚定的神色,心里一时发虚,担心自己说不动,艰难道:“珮珮,你还是算了吧。”
吕珮蹙眉:“你到底站哪边的。”
“我谁也不站!”
南尔拍了拍她的胳膊:“珮珮,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护着你,你喜欢贺绅,我就帮你追他,为此没少挨他骂!但这事儿太大了,真不是我动动嘴皮子一句站你这边、支持你就能解决的,贺绅不可能跟朱伊伊分手的。”
“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她冷了冷,“朱伊伊本事那么大,连你都笼络了?”
“朱伊伊怀孕了,五个月。”南尔表情冷淡,收起长腿,背弓着,没有耍人的意思,“贺绅孩子都有了,你还要跟他联姻吗?”
包厢内有少顷的死寂,酒精味刺得人头脑发昏。
吕珮表情有过一瞬的茫然,几秒后,冷嗤声低不可闻。
她早猜到朱伊伊不简单,有本事勾的贺绅再三与她牵扯,藕断丝连——原来是珠胎暗结,还藏得滴水不漏。
这个手段耍的比谁都高明。
“谁家没有几个私生子,我家了上不得台面的弟弟妹妹多了去了。到头来,我爸不还是只尊敬我妈,因为我妈是他光明正大的太太。贺绅不是普通人,成为贺太太当然得看得开。”
她转了转左腕的卡地亚手镯,这是除夕时贺安清赠她的新年礼物:“我不介意他有一两个私生子。”-
晚上朱女士来了电话,说有事耽搁,第二天才回家,不忘叮嘱朱伊伊在贺绅公寓多住一晚。
已经窝在自家沙发上的朱伊伊:“……”
挂断电话,乖乖地等朱女士回家。
她人都在家了,自然不会再跑去公寓,太麻烦,洗完澡吃饭后上床睡觉,凑合一晚上。
没想到第二天朱女士还是回不来。
那会儿已经是下午,朱伊伊在手机上刷城南西街的餐馆,朱女士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大姨看她一年到头就年初回趟宣州,舍不得,硬是留她再多过几天。
朱伊伊一下子弹起来:“留几天是多少天?”
“这我一下子也说不明白,我尽快回来。”
朱伊伊觉得她妈怪怪的,说话也是躲躲闪闪:“妈,你没骗我吧?”
怪不得她多想,上回宣州出差就碰见了林海富,鳖孙没养过她一天,却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女儿,恶心至极。
“没有没有!”朱女士又恢复河东狮吼,“死丫头问东问西,怎么着,要我把你大姨拉过来给你做个演讲啊。”
朱伊伊瘪嘴,小小地哼了一声:“凶死了。”
计划意外被打乱,外面还下着小雪,出门就被簌簌冷空气包围,她懒得走远路,最后折中去了庄家面铺。
还没到下班的高峰期,店内人不多,朱伊伊月份大后越来越闻不得油烟味,坐在靠门的位置。
老板一眼看见她,热络地过来:“小朱来吃面?”
“庄叔面好吃,”朱伊伊嘴甜,“几天不吃特别想。”
“就冲你这句话叔要多给你加肉。”
老熟客一般都会客套,朱伊伊没当真,权当是开玩笑。不料,老板将一大碗牛肉面端上来的时候,旁边桌的顾客眼睛都瞪大了,望望自己碗里又望望朱伊伊碗里,很是幽怨。
朱伊伊也被堆成小山包一样的肉给惊住:“叔,我以为你开玩笑,你还真给啊。”
“你是我老熟客,有什么不能给的。”老板看着与半年前大不同的店面,内心感慨,这会儿难得清闲,坐下来聊,“小朱啊,我这店当时要不是亏了你,早倒闭了。”
朱伊伊搅拌面的筷子顿了顿:“我?”
半年多钱庄家面铺落魄得近乎倒闭,一天到晚没几个客人,就朱伊伊每晚下班来吃个宵夜。那会儿她与贺绅来过一次,她点的还是没肉的清汤面,4.5一碗,贺绅跟着她吃,他挑食又有洁癖,筷子都没动一口。
当时朱伊伊担心面铺倒了可惜,谁知道隔几天后面铺重新装修店面,似乎那次之后,面馆生意突然就好了起来。
而她每回碗里的肉多得吃不完。
一个不敢深想的念头涌了上来。
碗里的面热气腾腾,刹那间朦胧了视线,朱伊伊呆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般:“是不是有人对面馆做了什么?”
“半年前,有个人看你喜欢在我店里吃面,便宜路也近,就给我了一笔资金把店盘活了,要求是多肉不涨价。”
贺绅和朱伊伊一起来面馆多回,每次老板都暗地观察,这么多回下来,越发觉得两人应该是情侣。男朋友照顾女朋友是好事,行动上要做,嘴里也要说,不说谁晓得。
厨房里的老板娘在喊人,老板忙不迭应一声来了,朱伊伊立时喊住他:“谁——”
她复述一遍:“是谁?”
“每次和你一起来的个子高高的男人,你男朋友吧?”老板用手比划,笑着竖了个大拇指,“他很疼你。”
个子高高的男人。
是他-
一碗面吃得奇慢无比,朱伊伊在店里发了将近半小时的呆,盯着黑屏的手机看,打开,点进微信黑名单,一眼见到被她关了几天小黑屋的名字。
贺绅这次足够安分。
朱伊伊不主动把他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他也不强行骚扰她,听话地当个背景板。毕竟只要他想,可以换各种号码、用各种见光的、见不得光的方式联系上她。
她给他的备注至今还是“邪恶资本家”。
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个破折号和几个阿拉伯数字,改成了:邪恶资本家——10/100.
这是贺绅在朱伊伊这里的计分表。
改完,继续关小黑屋。
外面天色昏暗,暮色四合,冷风簌簌地吹。
朱伊伊扫码付款后离开了面馆。
她今晚本想吃碗面后联系凌麦,请她陪她住几天,结果被老板的话打猝不及防、心不在焉,想起来要找凌麦时,人已经走回小区单元楼了。
时间过了六点半,凌麦应该下班了,朱伊伊停在台阶边,掏出手机要拨电话。还没拿稳,险些被楼下奔来的身影撞到,她急忙往旁边一闪,对方更快地拉住她胳膊,扶稳。
“去哪了?”男人音色沉沉,挡不住的焦躁与担心。
朱伊伊抬眸,望着脸色凝重的贺绅,一怔:“你怎么来了?”
“伯母刚打电话来说她过两天才回来,让我好好照顾你。”他语速很快,“我来找你,但你不在。”
接完电话,贺绅立刻驱车离开公司,朱伊伊一个孕妇独自在家,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他一路疾驰来到城南,拍了几分钟的门都无人回应,电话和微信又联系不上,慌乱和焦灼几乎压倒性地战胜理智。他跑了几楼,挨家挨户地敲门问见没见过朱伊伊,筒子楼的人提防心高,看见陌生的贺绅一个字没说就“啪”地甩上铁门!
每一次的碰壁都在告诉贺绅,有钱有权又如何,只要朱伊伊想走,走得天高地远谁也不告诉,他根本找不到她。
朱伊伊不是风筝,他才是,她稍稍一松开风筝线,他就会被大风席卷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黑暗像怪物一样铺天盖地袭来,将人拖进不见天日的地狱里,最后苟延残喘。
贺绅强压下那些吞噬理智的情绪,面无表情地下楼,每下一步台阶都在算计朱伊伊会去哪里、做什么、见谁,越往楼下走光线越暗,阴森森的夜里像一层保护膜,引诱着本就算不得好人的贺绅心里生出卑劣的想法。
他阴沉沉地想,可不可以把朱伊伊锁起来,用最华丽昂贵的钻石笼子,用金灿灿的链子,但她肯定不愿意。还会很生气,对他拳打脚踢,用巴掌扇他,让他清醒点,然后委屈地掉眼泪。
还是不锁了。
说软话求她好一些。
贺绅还没想好要怎么求她,朱伊伊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低着脑袋,手机屏幕折射的一丝光亮照着她的小脸,被外面的冷风吹得红红的。
看见他,很是意外。
朱伊伊眨了眨眼:“我出去吃面了,不在家,你到处找我了?”
贺绅还是冷着一张脸,沉默地拍掉朱伊伊身上的浮雪,过了会儿,喉咙干涩地否认:“没有找你,刚到。”
“噢。”
不信。
朱伊伊瞥他凌乱的头发,褶皱的裤腿,猜测这人肯定急坏了到处找她,就是嘴硬不说。
贺绅久居上位,混迹虚虚实实的名利场,养成一副内敛的性子不奇怪,但朱伊伊不喜欢只付诸行动的爱,他一味地不说,她只能迁就着去猜,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万一她累了,不猜了呢?
他们还是走不长久。
朱伊伊态度倏地冷淡下来,拿锁开门,头也不回:“我回来了,什么事也没有,你回去工作吧。”
赶完人就要关门,就在门缝快要合上时,皮鞋忽然抵住门板。
“我到处找你,楼上楼下找了很久。”他承认。
借着一点空隙,贺绅顺势挤进去,反手关上门,盯着她的背影说:“因为很担心你。”
朱伊伊板着的脸色缓和了些,大摇大摆地坐进沙发里,打开电视机,调到少儿频道,看正在播放的熊出没。
贺绅亦步亦趋地靠近沙发,像犯了错的学生,兀自沉寂地站了会儿,又去桌边倒了杯热水,推过去。朱伊伊翘着脚,看了几分钟的光头强砍树,才伸手接过杯子抿了口。
他绷起的肩背松了松。
想了想,又道:“你一个人在家不方便,我联系李嫂来照顾你几天,她的衣食住行我会派人安排好,你不用担心,好吗?”
她不吭声。
见朱伊伊没反对的意思,贺绅去阳台打电话,脚刚迈出,衣角被微弱的力道拽住,后方传来声音,理直气壮地问他:“为什么要李嫂来,你不可以吗?”
“说要好好照顾我的人,是你。”
贺绅肉眼可见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身,手机还举在耳边,甚至忘了放下,目光略带惊讶地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人。
朱伊伊揪住他衬衫衣角的手指,缓缓下滑,蓦地拽住他的皮带,坦荡荡地望向他:“贺先生,请拿出你的诚意来。”
第72章狗男人还敢跟她生闷气。
朱伊伊再次见识到贺绅的效率, 半个小时的工夫,人已经把办公电脑和换洗衣服全部搬到她这儿来。
本就狭窄的屋子瞬间挤得挪不开脚。
客厅的长桌成了贺绅临时办公室, 至于他睡哪儿,朱伊伊挑眉:“你晚上真睡这?”
男人办公也不忘抬头回应:“嗯。”
朱伊伊乐了:“我家没客房,你要睡只能睡沙发,或者嫌挤得话——”
他瞳孔闪过一丝光亮,朱伊伊下一秒冷不丁道:“躺地上也行。”
“……”
家里突然多了个男人,朱伊伊有些不自在,快速地洗完澡,拎着泡脚桶进房间, 添好水,调节温度,刚要放下脚, 忽然想起自己换下的衣服还落在浴室。
贺绅一会儿也要洗澡。
朱伊伊麻溜地打开房门,客厅有没有人她没看,直奔浴室,拧住门把手直接打开。
顿时僵住。
里面的人刚褪下衣服,即便洗澡, 衬衫和西装裤也叠得整整齐齐, 与腕表一起搁置在盥洗台。朱伊伊推门进来的时候, 贺绅刚拧开水龙头,细小的水流从淋浴中洒下来, 打湿半边身子。听见开门声, 手停住, 扭头望向门口, 与傻眼的朱伊伊四目相对。
他看起来淡定如初:“怎么了?”
朱伊伊瞬间回神,不自觉地瞥一眼他的禁区, 没挪开,而是继续盯着他的左手。他掌心的浅蓝色布料,单薄而小块,塞在男人宽大的手里毫无存在感,他整个手包住,往下滴着水。
她倒吸一口凉气。
面前的一幕怪不得她瞎想,实在太容易引人误会,谁家好人洗澡拿别人的内裤——
“你拿我内裤干什么?”朱伊伊羞耻地原地暴走,眼睛都不挡了,大喇喇地指着他挺起来的旗,气呼呼,“你再冲动也不能拿我的……干这种事。”
零分。
不对,给他减到负分。
贺绅怔了怔,手里的布料因为掉进水里而湿淋淋,迎着朱伊伊幽怨的眼神,他走了过去,抬起左手,捏着内裤的指节收紧力道,瞬间拧出一股水,滴滴答答。
朱伊伊一僵,像是明白了什么。
刚才还觉得无所谓,现在瞄一眼都让她浑身冒热气,脸蹭地一下红了。
她转身就要走,贺绅一把拉住她,像个被老师误会的好学生,一字一顿地耐心解释:“你误会了,我看它掉在地上被水打湿,所以捡了起来。”
“我没有干坏事。”他说。
朱伊伊瓮声瓮气地“嗯嗯”两下,要走,他不让,好像得不到她的回应心底多不安似的,靠过来,低低地道:“真的没有,你相信我。”
哎呀烦死啦,朱伊伊脸热:“信了信了。”
说完,咻地溜了出去,顺带抢走了自己的内裤。
看着她落荒而逃又逃不快的背影,贺绅戏谑地勾起唇,往回走,继续洗漱。
昏暗逼仄的浴室没有公寓环境宽敞明亮,却到处都是朱伊伊的味道。
贺绅单手撑着墙壁,右手调大水流,头垂下,兀自笑了笑。就在这四处充斥朱伊伊味道的地方,时快时慢地动作着,冷白皮充斥着贲张的血红色,直至浴室墙壁上绽放出朵朵白色雪花,被淋浴冲过,化成澌澌水流淌进下水道。
这下浴室里都是他跟朱伊伊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等贺绅洗完再出浴室时,朱伊伊脚都泡完了,站在桌边补充营养素。听见开门响,她淡定地瞥一眼,男人换上深色睡衣,头发半干,裤腰处平平整整。
她心底腹诽,洗澡洗半个多小时,一猜就知道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撸呗。
贺绅坐回沙发,用干毛巾擦头发:“要睡了吗?”
朱伊伊看眼钟,九点了,她点点头,不过还有件事要问。
“你明早几点上班?”
“七点半。”贺绅是负责人,一天行程很赶,上班时间也会比一般员工要早。
“好早,”朱伊伊皱了皱小脸,“能不能迟些,八点?”
贺绅停下擦头发的手:“怎么?”
“明天我也去一趟公司,蹭你的车。”
但过个年假她已经养成了早睡晚起的性子,每天赖到太阳晒屁股才悠悠转醒,七点半她还在梦游。
“没关系,你不用起早,我明天中午回来接你。”他去阳台晾好毛巾,回来问,“你去公司做什么?”
他之前已经帮朱伊伊请了产假,一直休息到年尾。
朱伊伊说:“辞职。”
贺绅松弛的双腿登时滞了片刻,两天的安生日子过得他险些忘了朱伊伊是要辞职的。他耷拉下眼皮,默不作声地合起笔记本,厚厚的几沓合同摞好摆在桌角,坐回沙发后,倒头就睡。
还特意翻个身,不看她。
朱伊伊:“?”
还不搭理她。
朱伊伊冷哼一声,管他是不是生闷气,门一关,回了卧室睡觉-
第二天醒来,家里只剩下朱伊伊一个人。
不过桌上倒是有备好的牛奶和面包,还有一张便签:吃点东西垫垫,醒来后给李嫂打电话,她会送饭来。
^_^
字写得多好看,表情包画得就多抽象。
“真丑。”
朱伊伊把便签揉皱扔到一边,她没打李嫂电话,大冬天的麻烦人家跑来跑去,换好鞋后直接下楼吃早饭,吃完直接去公司。
这是朱伊伊年后第一次进时瞬。
虽然知道贺绅给她批假的名义是“度假旅游”,没人会往怀孕养胎上想,但还是在进公司的那一秒心跳加快。
肚子里的小宝感应到她过于激动的情绪,开始动来动去。
遮在羽绒服下的肚子并不明显,与常人无异,但还是让本就紧张的朱伊伊更加心虚,脚步都快了不少。
偏偏一路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她吓了一跳又一跳,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动地更厉害,朱伊伊脸都笑僵了才抵达人事部。
出电梯前安抚地拍拍肚皮:“乖乖。”
人事部听说她是来辞职的,吓得从椅子里弹起来,煞白着一张脸:“朱小姐,您辞职的事贺总知道吗?”
朱伊伊知晓自己现在跟贺绅绑在一起,全集团的人都认定她是“贺太太”,贸然听说自己要辞职,免不了往些离谱的方面想,什么情感破裂离婚啦,什么感情结束工作也结束啦。时瞬集团的八卦速度,朱伊伊可是有幸见过的,笑了下,宽慰道:“他知道的,你直接给我通过就行。”
敢开除总裁夫人?疯了吧。
负责工作的小伙子哂笑:“朱小姐,光我这里通过不够,最后还是会递交到总裁办。要不,您直接去找贺总?”
朱伊伊:“……”
好嘛,踢皮球。
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昨晚上直接把辞呈交给贺绅,让他当着面通过。他知道这些却不说,明明就是故意的,狗男人。
出了人事部,朱伊伊准备乘电梯去总裁办。
她没带专梯卡,只能等员工电梯,隔壁的高层专梯跟计算好了一般打开门,朱伊伊应声侧眸,视线范围里走出来一个人。
职场里的高知女性约莫都是吕珮这样的形象,气质优雅,办事利落,还有雷厉风行不服输的气场。无论何时,她总是端的冷静自持,这种模样还挺像贺绅的,毕竟他们是同一圈层的人,就像吊儿郎当的南尔,正经起来,姿态比谁都傲。
说得难听点,她跟朱伊伊是互不入眼的情敌,但她还是能扬唇笑:“来公司了。”
彼此早就撕破了脸,朱伊伊自认没那么大度,视而不见。
擦肩而过时,吕珮轻描淡写地看了眼她小腹位置:“你就是靠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上位吗?”
她停下。
“听说阿姨年轻时也是未婚先孕,宁愿背着十几年的骂名也要生下你、养大你,后来你们母女俩处境艰难才迫不得已搬来京城。以前吃的苦头,你现在是一点记性没长,你就这么想当谁的妈?”她一口一个阿姨,喊得亲昵礼貌,吐出来的字句又充满了可笑,“——还是说这套法子年轻时阿姨没耍成功,现在又来教你,削尖了脑袋也要让你给有钱人的私生子当妈?有数不尽的钱财够你挥霍?”
别的事朱伊伊懒得费口舌,但说她妈不行。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蓦地蹿起。
“我妈生我光明正大,她未婚是不屑于跟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抢一个烂男人。我的孩子,也一样光明正大。”软乎乎的刺猬也会在愤怒时竖起全身倒刺,扎的敌人鲜血淋漓,朱伊伊说着恶毒的话,“倒是吕总监,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做的却是知三当三的事。”
“你说谁是第三者!”
“我说的就是你。”
朱伊伊没什么温度地盯着她:“以前我跟贺绅交往的时候,你耍的那些小心机我不过是不想计较,真以为我看不出来?还有上回,文件泄露的事除了夏宁西,你也在后面捣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优雅的脸面再也维持不住,吕珮眼神一凛:“是我捣鬼又怎么样,你以为这些事逃得过贺绅的眼睛吗?他什么都知道,我不还是好好的在集团上班,没有受到任何惩处!你以为你在贺绅心里有多重要?”
朱伊伊缩在袖口里的拳头渐渐握紧,愠怒在胸口聚集化作一头小兽,横冲直撞着要出来大声嘶吼,可她却紧抿唇,无法反驳。
贺绅一早就知道吕珮与内鬼一事脱不了干系,可她还是好好地当她的总监,没有任何影响。
他根本就没有动她。
是还没动,还是不会动?
朱伊伊的突然沉默,就像生意场上那些被吕珮踩下去的失败者,可怜又可笑,只有用沉默来作为自己的保护壳。吕珮打心底不相信贺绅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忠贞爱情:“朱伊伊,在我们这个阶级里,永远利益至上。”-
总裁办。
巨大的高清屏幕对面,是在巴黎跟进项目的章特助,面瘫脸多了丝忧虑:“贺总,巴黎这边不顺利。”
时瞬集团近两年在不断拓宽领域,雄厚的资金,过硬的实力,任何投资商都放心地加入与合作,这次法国巴黎的是时瞬老牌合作商,本该一如既往地续约,却在得知时瞬集团将会独立时,犹豫了。续约流程也是一拖再拖,章特助急忙飞往巴黎处理,依旧停滞不前,这才大清早就视频来电,询问贺绅下一步该怎么做。
贺绅坐在长桌前:“Andrew怎么说?”
Andrew是项目负责人,近几年都是他负责跟时瞬交接,这一次同样是他中断续约仪式。章特助脸色凝重:“我先后跟Andrew先生谈过几次,时瞬集团独立之后,股市和利润不会有任何影响,但他坚决不信,并且直接表示如果没有纽约总部贺氏集团的支持,他选择不续约。”
时瞬集团最早做大做强,背靠地就是纽约总部,十几年来内部利益网盘根错节。一朝想摆脱纽约总部的控制,谈何容易。
屏幕外的贺绅久无回应,十指交握的双手轻轻敲击手背。
章特助:“贺总?”
“知道了,续约仪式先终止,你尽快从巴黎回来,我有别的事交代你。”
“好的。”
会议结束,漆黑的屏幕倒映出男人冷淡的神情,眉骨拧紧。
他必须尽快摆脱贺家的控制。
朱伊伊还在等他。
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贺绅撑着额,眼都没睁,摁了下办公桌上的通知铃,门外电子屏显示“禁止打扰”的提示。
不知道是不是新来的秘书,蠢笨如斯,还在敲门。
一下比一下敲得重!
没等贺绅发火,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直接开门进来,男人睁开睫,脸色冷沉地抄起文件就要扔过去,一道试探的轻声传进来:“贺绅?”
朱伊伊扒着门框,探出半颗脑袋:“我可以进来吗?”
文件僵在半空,原封不动地被摆了回去,贺绅立时起身,走过去,声线柔和:“抱歉,不知道是你。”
朱伊伊莫名地乖巧:“没关系。”
声音一下子甜甜的。
她态度转变的太快,贺绅受宠若惊地怔了怔,男人大抵都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货色,朱伊伊不过是说话对他软了些,他已经控制不住地去抱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手往下,熟练地要往她衣服里钻,就在要碰到挺挺的孕肚时,被她猛地抓住。
朱伊伊笑容僵硬,咬牙切齿:“你是打算让我一直站在门口被人当猴子看吗?”
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下一秒,贺绅倏地拉开门,与外面一众八卦的秘书对视。
霎时一阵诡异的气氛弥漫开来。
众人见大boss冷着脸,干巴巴地笑了下,瞬间作年兽散。
关上门,朱伊伊立刻推开贺绅的手,态度又变成不冷不热的样子,她刚刚是装的,男人表情闪过一抹失落。
贺绅:“怎么不等我中午回去接你?”
“太麻烦了。”
他停顿:“那你是来……”
“我有话问你。”
朱伊伊双腿并拢地坐在沙发里,板着脸,有些严肃。
每次她摆出这副姿态,都会说一些令贺绅难以接受的话,第一次是分手,第二次是她要离职,这一次又是什么。
无人窥探得到,男人瞳孔黯淡了些许。
朱伊伊垂着脑袋,声音很低:“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会视而不见吗?”
“不会。”他不假思索道。
贺绅不懂她缘何问出这句话,但还是蹲下来,给她扯了扯褶皱的袜子,往上拉盖住小腿:“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如果结果你不满意,那就不是最终结果。”
他撑着膝盖,仰望她:“伊伊,你信我吗?”
“我能信你吗?”她反问。
“能。”他笑。
好。
那她信他最后一次。
既然在考虑给他机会,那至少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要先判他死刑。
就拿对他的最后一点信任,抛出去,赌一把,信他,只信他。
看着男人温柔的轮廓,贴心为她鞋袜的手,朱伊伊胸口张牙舞爪的怒兽缓缓平静下来。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冷不丁地喊:“贺绅。”
贺绅看她的小梨涡,唇角扬起:“嗯?”
“我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吗?”
他眼神温敦:“嗯。”
朱伊伊一秒收起笑,把辞职报告推他手前:“来,签了吧。”
他一僵。
“忘了说,我是为了辞职的事上来找你的。”
朱伊伊懒懒打了个哈欠,见他不动,挺起肚子威胁地碰了碰他胳膊,催促:“快签。”
第73章“用我,”他笑,“我比它舒服。”
凝睇手边的辞呈, 贺绅眼皮耷拉下来,眼神冷淡, 钢笔在虎口转了几圈,墨水在纸张空白处晕开一个黑点。
“你在装死吗?”她问。
“……”
朱伊伊用肚子怼了一下:“快点。”
钢笔受到撞击自指间掉落,贺绅薄唇紧抿,闷声不语。
“你不签?”朱伊伊皱着脸看他,僵持一会儿,说了个“好”字,蹬掉鞋子,躺进沙发里。
然后, 慢悠悠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黑名单,上面的备注是“邪恶资本家——14/100”。
担心来找她:+2
坦诚说出在乎她:+2
所以加起来比上回多了4分。
但他今天装哑巴:-2
现在备注变成了“邪恶资本家——12/100”。
朱伊伊重重地戳了几下屏幕, 心里的小恶魔在张牙舞爪,嚷嚷着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多少分及格?”
背后传来一道欲言又止的声音。
她顿了顿,也不藏,大喇喇地给贺绅看见,他默了默道:“是60分吗?”
朱伊伊锁屏, 重重地翻了个身, 不理他。
用昨晚他生闷气的方式报复回去。
贺绅坐在沙发沿, 看着拱个屁股对他的朱伊伊,沉吟片刻, 俯下身子靠近:“如果我签了你的辞呈, 能加多少分?”
“你先签。”她闷闷道。
还真是一步不让。
贺绅既高兴于她给他弄了一个打分表, 这代表着他还是有很大希望追回她, 又失落于她还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他身边,奔赴其他的地方。
她还是在乎他的, 只是这份在乎比不得从前,贺绅这个名字也不再是她的第一顺位。
朱伊伊特别好,好到跟谁在一起都会幸福。
但贺绅不一样,他只有跟朱伊伊在一起才会幸福,所以从头到尾他才是那个死缠烂打、自私自利的人。
他想象不出来没有朱伊伊的日子。
“我签。”
朱伊伊听见身后人的妥协声,诧异于他这么好说话,翻过身来,穿好鞋子,疾步到办公桌边,贺绅已经签好了名字,只剩下最后一步盖章。
他停下:“你还没告诉我会加多少分。”
商人就是会算计,朱伊伊伸出一只手,贺绅黯淡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五十分?”
“你想得美啊,”朱伊伊晃了晃五根手指头,“五分。”
贺绅艰涩地滚了滚喉结,死心般地往下盖章,红印戳上去,心口忽然被一直无形的手揉皱,微微发酸。
她又离他远了些。
他刚盖完章,朱伊伊就等不及地把辞呈抽了过去,看了又看,护宝似的折叠好塞进小包里。再抬头时,男人已经撑着额头,认真审核起其他文件,像是在忙工作。
只是肩背颓丧,捏住文件一角的手许久都不曾翻动一下。
“伊伊。”
她要离开的步伐就这么停下。
“不管如何,还是祝福你找到适合自己的职场。”贺绅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镜框,镜片后的目光强大而安心,嗓音哑着,心却是真的,“只有一件事,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是你的后台。”-
朱伊伊把辞呈交给人事部,还没离开,收到Amy发来的消息,让她去一趟主管办公室。
新年过后,两人许久未见。
“Amy姐,新年好。”
“朱朱!”Amy新年换了栗色卷发,眼一眨,笑得明艳,从抽屉拿出一个巨厚的红包,“来来来,新年红包。”
朱伊伊不敢收:“不用不用。”
Amy强硬地塞她包里:“给你和我侄儿的见面礼。”
朱伊伊红着脸收下:“谢谢姐。”
“要不是系统里弹出你的离职提醒,我还不知道你来公司了,”说到离职,Amy竖起食指往天花板指了下,“你辞职的事,他知道没发疯?”
原来除了她还会有人觉得贺绅偶尔抽疯,朱伊伊感觉找到了知音:“疯过了。”
“怪不得同意得那么快。”
Amy竖起大拇指:“朱朱,你是这个。”
聊了没几句到时瞬午饭点,Amy索性拉着朱伊伊去员工食堂吃饭,顺便叫上了凌麦。
三个人走进员工食堂,打菜,落座,一路吸引不少人的打量。
Amy生来就是一朵娇艳玫瑰,习惯被人用眼光捧着,如常地用饭。朱伊伊肚子里揣了个崽,时不时动两下,心虚得很,干什么都埋着小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跟凌麦聊天。
“伊伊,你真辞职了?”
“嗯嗯。”
“唉,那我岂不是没有上班搭子了。”
“要不你也辞?”朱伊伊揶揄完,挨到凌麦的一记眼刀,她嬉皮笑脸,“好啦好啦,是我先背叛组织,改天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凌麦嚼嚼小酥肉,“那你辞职后去哪上班?”
朱伊伊想了想:“邹楠的工作室到时候去试试看。”
话音将落,身边突然投下一道黑影。
坐在对面的凌麦和Amy同时僵住,而后以十米为间距不断往外扩散,乃至整个员工食堂陷入诡异般的安静。
空气中飘浮着熟悉的男士香水。
朱伊伊后知后觉地扭头,还没看清,男人已经坐在了她的身侧,还端了一份员工餐,看架势,要与她们一起吃饭。
“你、你来这干吗?”
“用餐,”贺绅抽出筷子,将自己打的小酥肉拨到朱伊伊盘中,“让人多加了点孜然,是你喜欢的口味,吃吧。”
他大方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亲昵,让所有人眼睁睁瞧着,难以接近的顶头boss还有这么温柔体贴的一面,隐隐窃笑和羡慕声传来,朱伊伊“轰”地一下,脸通红。
她磕磕巴巴又不敢大声:“你别,我自己有!”
贺绅选择性耳聋,瞳孔在暖灯下熠熠发亮,用指腹擦掉朱伊伊嘴角沾到的油渍,用仅彼此能听见的声量说话:“才加5分,太少,让我讨点利息。”
在别人面前炫炫老婆。
朱伊伊不懂他哪来的怪诞分享欲,大庭广众之下又不敢轻举万动,偷偷瞪了眼他,让他别太过分。
好在贺绅没打算干什么。
也就朱伊伊喝水他擦嘴,朱伊伊捶肩他揉腿,看她小脸红红还矜持一笑,温醇地问:“脸怎么红了,热?”
她恨不得把脑袋埋进碗里。
贺绅不允许她有鸵鸟行为,硬是把她提溜起来,轻拍着背:“这样吃,小心呛。”
对面的凌麦和Amy:“……”
来用午饭的员工越来越多,无一不把目光投向此处,默默数着几人的身份。
总裁、总裁夫人、总裁姐姐……and小喽啰。
表情也是惊讶、惊讶、再惊讶……然后忽略。
凌麦筷子一拍,岂有此理!
为了凸显自己的地位,凌麦特意给朱伊伊夹了个鸡腿,见朱伊伊懵懵地看着她,啧一声:“快点夹个菜给我。”
朱伊伊不懂,但照做,夹了块排骨。
凌麦心满意足地吃着,挺起胸膛,满脸都写着:看到没,老板娘是我闺蜜,尔等羡慕去吧!
朱伊伊摇头笑笑,殷勤地夹了好几筷子,给足凌麦威风:“快吃吧~”
凌麦感动:“呜呜呜伊宝你真爱我。”
贺绅:“……”-
下午,贺绅特意将会议挪到了第二天,跟朱伊伊一起开车回了城南。
路上,朱伊伊见有两天没联系朱女士,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秒接,但不是朱女士,是大姨:“喂,伊伊?”
“大姨,我妈呢?”
“啊,你妈她打麻将呢,没空接你电话——”大姨背景音嘈杂,滴滴呜呜,吵得朱伊伊把手机拿远了些,还没说话,大姨又道,“那什么,你妈说电话要欠费了,先挂了。”
朱伊伊失落地捧着手机。
贺绅旋转方向盘:“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怪怪的。”这么多年母女俩一直生活在一起,还没分开过那么久,朱伊伊叹气,“也可能是想我妈了。”
提及此,贺绅忽然想起朱女士说话一向是连珠炮,骂起人来更是河东狮吼,按理来说,朱伊伊是朱女士的亲生女儿,多少有些随妈。然而跟朱女士的性格相比,朱伊伊软的像个白面团。
他随口聊起:“你性格不太像伯母,是随父亲吗?”
朱伊伊从未提过她的身世,贺绅只清楚她是单亲家庭,至于有没有父亲、父亲生或是死却不知。他更不知几个月前在宣州出差时,他以为骚扰朱伊伊、被他打进派出所的“流氓”,就是她的父亲。
那样的不堪。
比肮脏污秽的烂泥还要令人恶心。
小姑娘捏着手机的手指一紧,不动声色地揭过话题:“可能吧。”-
昨晚因为内裤的插曲,两人谁也不记得按摩这一茬。
今晚是一个平和安静的夜,到了八点多,朱伊伊泡完脚,刚上床,贺绅就跟掐着秒表一样进了她的房间。
她捏着被子的动作不上不下,眼珠子转了一圈,定格在贺绅被滚烫热水泡红的双手,明白他是来做什么。
按摩了好几回,朱伊伊没刚开始那么介意和拘谨,自觉躺下来,解开睡衣扣子到孕肚之上,整个人躺的像条砧板上的鱼,两臂一展:“来吧。”
颇有英勇就义的志气。
贺绅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小夜灯下,男人坐在床边,挽起袖子,双手包裹住,按照顺时针的方向,控制力道按摩。尹医生的话还是正确的,自从朱伊伊跟贺绅相处的时间增加后,雌激素稳定了些,胸也没那么胀了,所以贺绅按揉的位置也从中心往两边扩散,触摸她腋下的痒痒肉时,朱伊伊“啊”了一声,躲开。
他问:“疼?”
“不是,”朱伊伊难为情,“我怕痒。”
“那我注意点。”
朱伊伊躺回原来的位置,张开双臂,这次贺绅力道更轻,但越轻越痒,跟羽毛尖儿在那撩拨似的,她憋不住地叫。
“啊好痒。”
“哈哈哈。”
“疼啊啊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干什么坏事。
贺绅暗暗滚动了下喉结,气息悄然急促,无奈停下。看她又痒又叫的样子,有些好笑,手放回她的柔软上,捏了捏:“还按不按?”
“不按了不按了。”
朱伊伊感觉再笑她就要岔气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也被她笑得不好受:“小宝都踹我了。”
贺绅收回手,要去给她系扣子,听见朱伊伊使唤:“今天还没测胎心,你把胎心检测仪拿过来。”
“放哪了?”
“就床头柜,”朱伊伊懒得动,脚丫子戳了戳,“最上面一层,你拉开就能看见。”
床头柜里堆满了琐碎物品,光头绳发卡就多得眼花缭乱。
贺绅伸进去搅了搅,掏出来一个蓝色电子仪器。外形很Q,质地绵软,除了中间用来吸小豆豆的嘴巴,活生生一个漂亮小海豚。
他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也非清心寡欲毫无经验,拿起来在掌心转一圈,就知道是什么了。
贺绅记起一个多月前朱伊伊发的朋友圈。
虽然她事后很快锁了,但他早看见了,她去了京城最大的一个国际品牌连锁成人用品店,这个应当就是那会儿买的。
看着中间的按键,他摁了下去,小海豚顿时嗡嗡震动。
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明显,朱伊伊扣睡衣的手一抖,斜眼看过去,贺绅光明正大地拿着她的情-趣用品,隔几秒按一下,研究震动频率和模式,震感时强时弱。
他在研究她的小玩具。
朱伊伊傻了。
贺绅无视她的呆滞,撑着床垫俯下身,明知故问:“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吗?”
拒绝他什么?
朱伊伊生了锈地脑子转了转,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他一再跟她提过,如果她有需求的话,他会随时满足她。
但她一再拒绝。
他误会她是因为用小玩具才会不用他。
朱伊伊羞恼地想要抢,他先见之明地躲了躲,挑眉,恶劣地又按了下操作键,这次是震动和吮-吸的混模式,听得人面红耳赤,朱伊伊炸毛,理不直气不壮:“不、不行吗?我觉得用小玩具挺好的。”
她昧着良心:“比、你、好。”
诋毁一个男人的性能力是最大的侮辱,何况于贺绅来说,朱伊伊这番话简直是无中生有。他冷冷地笑了一声,两指捏住朱伊伊的下巴,将小海豚贴着她的脸,嗡嗡声简直要震动到她脑子里:“你确定?”
不等朱伊伊说话,小海豚突然没声了,死地透透得躺在贺绅手里。
他掂了掂:“没电了。”
朱伊伊看男人轻挑眉梢,眼里露出“就这”的轻蔑意思,她感觉到一股奇耻大辱,要咬牙,贺绅却将自己的指节送了进来。
无论他白日里多伏低做小,到了床上就原形毕露。
牢牢地掌握主动权。
“用这个纾解每晚的欲望,太委屈我们伊伊了,”贺绅眼神幽暗,喘息着,“我比它舒服,用我,好不好?”
“用我。”他亲了她一下。
朱伊伊推开他:“别……”
“用我,”贺绅又碰了碰她的耳朵,咬了咬耳尖,厮摩低语,“用我,用我。”
每说一句就碰一下。
朱伊伊脸都憋红,双手将他撑起一点,事情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她浑身都在发烫。
“用我,包你满意,”他笑,“加我10分,好吗?”
第74章做一次2分的辛苦费。
这人简直了。
都这种关头, 竟然还想着在她这里要分数,真是资本家死性不改。
朱伊伊想张嘴骂人,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无力,温度持续上升,她不禁怀疑空调是不是坏了,暖得她像被包裹在火笼里。很快她就发现了高温来源,男人就算没抱她,体温也透过空气渗进她的皮肤里,他稍微俯下身,朱伊伊感觉全世界都暗了下来。
她视线范围内全是贺绅, 都是贺绅,只有贺绅。
刚才按摩时朱伊伊已经有了感觉,但她没说, 强装淡定,就是不想出丑。孕激素却又在隐隐作祟,她的身体违背了她的意志,在分泌,在融化, 变得与外面的雪水一般。
她蜷起双膝, 想藏起些什么, 可又因为肚子重新放平,可怜兮兮的。
贺绅看出她的难言之隐, 手臂支起上身, 他悬空地看她, 与朱伊伊想象中的不同, 他眼底有克制,有失控, 更多的是思念。
真心爱的人会不自觉想要触碰。
他无时无刻不渴望与朱伊伊的接触。
理智像一根绷紧的弦,摇摇欲坠。
贺绅的目光落在朱伊伊明显失神的脸上,迎着她茫然、拒绝、又渴望的眼神,缓缓低下头,亲在了她的下巴。
他知道她现在受激素影响才会需要他,等她清醒过来,是不会喜欢他的吻的。
他还没有吻她的资格。
所以贺绅只能亲她的下巴,即便于他而言,这已经是求而不得。
贺绅闭眼,近乎虔诚地亲吻她。
朱伊伊眼睫轻颤,气息不稳,她一激动,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不老实地动来动去,小手小脚乱扑腾,踹地她肋骨都疼。
她皱了下眉,要伸手,男人已经率先盖住她的孕肚,轻轻抚摸,隔着一层皮肤,小宝仿佛感受到父亲的安全感,慢慢地乖了下来。
而他还在吻着她的下巴。
朱伊伊浑身似经过一阵细微电流,意志在沉沦,推拒的手在松力,整个人都要窒息在属于贺绅的躁动因子中,心底涌出一个小恶魔,在张牙舞爪地呐喊: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他说的,随便她使用。
他现在就是供她娱乐至死的玩具。
把他当一个玩具,没关系。
朱伊伊心底的那杆天秤摇摇晃晃,最终彻底倾倒,抓住贺绅衣角的手指渐渐松开,最后砸落进洁白的床单里。
这是妥协的信号。
下一秒,男人宽厚温暖的手覆过来,与她十指紧扣,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与从前的每一次那般,熟练地、精准地、兢兢业业地为她服务。
时间滴答滴答。
朱伊伊下了一场丰沛而漫长的雨季。
“不过是在外面玩就不行了,”贺绅胸腔溢出一声笑,“你要不缓缓?”
男人低沉的嗓音似夏夜蝉鸣,好听极了,带着若有似无的蛊惑,朱伊伊水汪汪地睁开眼,久逢甘露,她有些疲倦。白皙的小手抓住贺绅的胳膊,无力地摇摇头,声音低低的:“够了。”
“才一次,就够了?”他笑。
贺绅恶劣地贴着她耳朵:“以前最低两次的。”
朱伊伊清醒了一点,漫天的羞耻快要将她裹挟,她重重地拍了下贺绅还在作乱的手:“快拿开,不然我扣你分了!”
他动作顿住。
对于她爽完就扔的行为,贺绅眯眼,控诉:“过河拆桥?10分还没给我加。”
朱伊伊怔住,一脚蹬开他的手,急吼吼地把小裤往上提:“谁说加10分了,你抢劫吧。”
他握拳抵着下巴笑,手指却湿淋淋的:“那打个半折,5分?”
“你想得美。”
“这么小气。”他恶趣味地伸手。
朱伊伊“啪”地一下拍掉,翻脸不认人,躺下,翻个身,闷闷道:“2分,再多也没有。”
唉。
也算是一笔辛苦费了。
争取下次再接再厉。
贺绅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盯着朱伊伊幽怨到想打人的眼神,他耐心解释:“去洗个澡。”
“不想去。”
“那就用纸擦干,不然容易滋生细菌。”他冷不丁补一句,“湿了,还要换条内裤。”
朱伊伊炸毛:“知道了。”-
睡了一觉起来,昨晚的事仍历历在目。
早晨,朱伊伊去浴室洗漱,经过客厅,本应该起早去公司上班的贺绅还留在家里,男人处理公务,见她出来,抬眸,朱伊伊立即头一扭,装得冷酷淡定。
浴室门一关,小脸微微发烫。
洗漱完,朱伊伊打算在浴室里把昨晚换下来的湿内裤给洗了,到处搜刮一遍也没看见。
有猫腻。
客厅里,贺绅已经把饭菜摆好在餐桌。
看她来了,拉开椅子:“在你起床十分钟前李嫂做好送来的,有你喜欢的鲫鱼豆腐汤,来吃饭。”
朱伊伊捧着汤碗坐下,逼问刑犯的语气:“我内裤不见了。”
贺绅给她夹菜:“洗了。”
朱伊伊喉咙一哽,侧身瞄向阳台,粉色的小块布料就晾在头顶上。阳台窗户钻进来丝丝凉风,吹过来,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她坐直身子,筷子戳碗里的鱼肉,反复鞭尸:“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癖好?”
他掀开眼皮。
“不然怎么老揪着我内衣不放,”她用筷子指他,眯着眼,自带柯南的光芒,笃定道,“你就是。”
朱伊伊自认占了上风,先凶恶地恐吓一番,再是冷冷淡淡地提起正题:“昨晚的事是你单方面求我用你,我虽然同意了,但也不能代表什么。你自己说的,要为我分担孕期的辛苦,帮我稳定雌激素也是其中一项。”
贺绅慢条斯理地用餐:“说完了?”
“昂。”
男人没了眼镜遮挡的眉骨,溢出点点戏谑:“你是不是害羞了?”
“谁害羞了!”她梗着脖子。
贺绅点点头,声线敦厚地笑了笑,意味不明道:“很软。”
“……”
一餐早饭用的聒噪不已,朱伊伊闷着头吃饭,拒绝跟他说话。
他也不惹她,默默给她盛饭夹菜。
忽然,桌面的手机亮起,是贺绅的手机。
他瞭了一眼,神色冷了冷。
[我来公寓找你,你怎么不在?]
来信人是贺安清。
他长久地凝视,周身气息降了几个度。
就在朱伊伊感觉奇怪投去目光时,贺绅熄屏,手机揣进衣兜。
“我去公司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李嫂就住在旁边,有事联系她。”
她点点头。
出门前,男人拎着黑伞,走到玄关处又停下来:“朱伊伊。”
温醇而正式。
朱伊伊放下筷子,跟着严肃起来。
“那2分别忘了给我加。”
“……”-
贺绅开车回伽粤湾的路上,月离港的管家来电,说贺安清在公寓没找到贺绅,人已经回了月离港,在老宅布置早膳等他。
车头瞬时掉转。
抵达月离港已是一个小时后,高大漆金的院门朝两旁打开,等候许久的佣人恭毕敬,鞠躬远迎。
管家接过贺绅手里的外套和车钥匙:“二少爷,夫人在餐厅等了。”
随后补充道:“还有吕小姐。”
贺绅步履只停了半秒,置若罔闻地上楼。
另一边,餐厅内已摆好佳肴,由于贺安清的到来,再加上吕家小姐作客,即便只有三个人的宴席,也准备地格外隆重。
“珮珮,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贺安清坐在主位,拉着侧边吕珮的手:“贺绅性子闷,有什么话都憋着,越长大越有自己的主见,我的话也越听不进耳朵里。本以为贺家和吕家联姻是好事,贺绅也会同意,谁想到他竟然拒了,这事伤了你的心。但我的儿子我了解,他对那个叫朱伊伊的女人没多少真心,最多也就舍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
好话铺垫这么多,贺安清笑容淡了些,声色多了点厉色:“不过成为贺家的太太,心胸自然也要宽广些,你说是不是?”
听这话,是不打算动朱伊伊肚子里的孩子了,毕竟是贺绅的第一个孩子。
贺家有钱有势,养一个或养几个都养得活。
谁愿意自己的未婚夫婚前就有了私生子,吕家大小姐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可再委屈,也得打碎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这样才能如愿和贺绅在一起。
“伯母,你放心,我都懂的。”
吕珮拿出自己早就备好的礼物,是一套罕见的祖母绿宝石,雍容华贵,适合贺安清的年纪和身份,她笑得乖巧又温婉:“伯母,这是我爸妈特意拍卖下来的,让我拿过来给您瞧瞧。”
这话说得投机取巧,既表达了吕家夫妇对贺安清联姻心思的积极回应,又表达了吕珮这个小辈的心意。
贺安清喜欢聪明的女人。
她收下,亲昵地拍了拍吕珮的手:“跟贺绅慢慢来,贺太太的位置迟早是你的。外面的女人和私生子,你不必在意。”
话音将落,换了身家居服的贺绅已经来到餐厅。
静候在两旁的佣人立即上前为他拉开餐椅,备餐具,贺绅淡淡地接过,道了声谢谢。
这样好的绅士教养,看得吕珮心跳怦怦,贺安清也欣慰不已,到底是她费尽心思一手培养出来的儿子。
“阿绅,”她有意拉近母子距离,“工作累不累?”
“还好。”
“哪里还好,你都瘦了。”她看了吕珮一眼。
吕珮心领神会,立即盛了一碗汤:“知道你喜欢清淡的口味,伯母特意招呼佣人煲的清汤,你尝尝?”
贺绅眼都没抬:“多了。”
吕珮会意地换了小份的碗:“这样呢?”
“莲藕多了。”
她慌了慌,又按照他的指示才盛好一碗汤,忙得满头大汗,用心准备许久的白裙都沾了汤渍。都这样了,贺绅清隽的五官都无甚变化,看不见她的忙碌,也看不见她的用心,仅仅接过来时略显敷衍地道了声谢谢。
吕珮有些难堪地坐下。
她是小姐,在家里素来都是别人伺候她的份,没想到进了贺家,就是她伺候别人。她恍惚间想,如果以后真的与贺绅结婚,按照他说一不二又金贵的性格,她少不了要伺候、服从他的大男子主义。
她咬了咬牙。
罢了,她妈不也是这么服侍她爸爸的吗?
如果对方是贺绅,她这个妻子服侍丈夫也愿意。
吕珮一边想一边垂睫用餐,不知对面的男人将她的心思尽览于眼底。与波澜不惊的脸色相同,在贺绅心底,没有感动,也谈不上嘲讽,只有一丝可笑的悲悯。
男人的劣根性与生俱来。
对于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没有疼惜与怜爱,洗手作羹汤也好、温柔小意捶肩揉背也好、伏低做小地照顾也好,男人只会冷眼旁观,计算着她的价值。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就是掉滴眼泪都不舍得。
男人都是下等货色。
贺绅也是下等货色之一,他早说了,他并非好人。
一时间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
对于联姻,贺安清在吕珮面前说的话,没有贸然在贺绅面前抬起。
他翅膀硬了,有些事不能逼太紧。
贺安清没明面上提“联姻”二字,从工作小事上开个话头:“珮珮现在也在时瞬集团工作,任美术部的总监,这工作累,我想着要不把珮珮调去总裁办?”
贺绅恍若未闻般继续用餐,嘴里的东西咽下,又喝了几口汤。过长时间的静默,就在餐桌气氛快要僵滞时,他几个字又轻松拉回局面,看向吕珮,勾唇:“你认为呢。”
男人笑里透出一丝凉意,吕珮到嘴边的答案哽住:“我……”
“不着急。”他像是为她着想般,恰时打断,语气无甚波澜,“再想想。”
到手的机会就这么跑了,吕珮脸上划过一丝不甘心,暗自攥了攥掌心。
贺安清有午休的习惯,先一步用完膳上楼,腾了一个二人空间出来。
餐厅只剩两人,吕珮反而底气不足,搅拌了几下汤匙,突兀又不算太突兀地提起:“朱伊伊怀孕了。”
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不清里面什么意思。
贺绅也不屑于猜,没有一丝心虚地补充:“五个月。”
毫不遮掩的春风得意的口吻,令她紧了紧手指,很快,贺绅又替她问出了心里话:“介意吗?”
即将成为自己未婚夫的男人有了私生子,是个女人都会介意,可想到贺绅对朱伊伊孩子的在意,吕珮只能妥协:“你要是放不下的话,也可以接过来养,我跟你一起。”
联姻还没定下来,她已经拿出了未婚妻的架势,要与未婚夫商讨他的“私生子”该怎么办。
令人发笑。
贺绅食不知味地用完餐,漱口,擦嘴,动作斯文有度。起身要走,经过吕珮身边,他停下,弯腰。
他从未这么近地靠过来,吕珮心跳慢了半拍,忍不住要闭眼,男人却停在她的耳畔,本该温润的嗓音阴恻恻的,说出最恶毒的话:“你就这么上赶着想给人当后妈?”
她脸一白。
贺绅家居服也懒得换,一秒都不想多待,以公司开会为由驱车离开了月离港-
南尔最近被家里老爷子逼着出来做生意,谈完合同,人累得不行,去了常玩的会所放松。
刚坐下就被贺绅找上,问他在哪。
他回了个“会所”。
那边没声儿了。
再有动静是在半刻钟后,看着被侍者领进来的贺绅,南尔一度怀疑自己幻视,揉了揉眼眶:“你不是从来不到这种地方的吗?”
贺绅有洁癖,又忙,很少来这种玩乐场所,来了也是独自坐在角落,不参与世俗玩闹,像尊佛。这次差不离,坐下来,敞开长腿,弓着背拿过桌面上的红酒,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南尔:“我的酒。”
贺绅睨他一眼,冷冰冰的视线里写着“你玩真的”,大有南尔点个头,他就拨来十倍的资金把这瓶普通红酒给买下。
怒火中烧的男人不好惹,南尔有眼力见儿地往后躺,示意贺绅爱喝多少喝多少,他请。然后给自己也倒了半杯,晃了晃:“看你这心情,你妈又提联姻的事了?”
“明面上还没提,”贺绅咽下甘涩的酒精,“但快了。”
贺安清精得很,笃定提出来会被他拒,便迂回着来,这倒是长辈们一贯的法子。南尔挑眉:“那你这是拒还是没拒?”
“她不提,我也不提,”装傻充愣还是敌不动我不动这套,贺绅也没少玩,磨挲着高脚杯,弹了下,叮咚脆响,“我现在需要时间。”
在时瞬集团和所有资金链没独立出来之前,还不能轻举妄动。
他要保证的不是一两年的优渥生活,他必须保证朱伊伊一辈子的优渥生活。
她跟着他是要享福的。
“你真打算跟你妈对着干?”南尔脸色很淡,“为了朱伊伊连贺家都不要了,值得吗?”
贺绅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他会饮酒,只是少饮,真喝起来不要命。冰凉的酒液入喉,刺激的酒精味贯穿神经,他呵笑:“你到现在还以为是朱伊伊对我死缠烂打不放吗?”
空空如也的酒杯被他抵着胸口的位置:“这里已经被她扔掉好几次了。”
他捧着真心,朱伊伊不要随时可以扔掉。但他扔不了,因为朱伊伊把她的心早收了回去。
联姻的事就是一颗地雷,随时都会一脚踩爆。
南尔没法置身事外,也跟着发愁:“你妈让你跟珮珮联姻这事,朱伊伊知不知道?”
“不知道。”
“你就不怕联姻这事传她耳朵里?”
“怕。”
风雨欲来前最怕的就是突然的平静,贺绅瞳色深沉,里面藏着隐隐蹿起的火苗,冷着声:“所以我得尽快解决,不然她肯定会跑。”
跑得远远的,让他再也找不着。
第75章好老公就是要给老婆买小玩具。
白天在月离港和会所耽搁不少工夫, 贺绅下班时间才回公司处理工作,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左右。按以往的习惯, 通宵都可能,但朱伊伊一个人在家,他会赶在她睡觉之前回去。
黑色的阿斯顿马丁疾驰在夜色中。
路过一家成人用品店,特大招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在飞快的车速下转瞬就被甩在了身后。
贺绅却一脚踩住刹车,将车停靠在路边,冒着寒风进店。
店内只有一个打瞌睡的女人,听见“欢迎光临”声, 强行打起精神,蔫蔫儿的眼睛在触及身高腿长的男人时,一下子亮了:“先生, 您需要什么?”
“指-套。”
女人茫然地眨了下眼,一秒后才记起自己在情趣用品店兼职,脸通红,指了指里面的货架。
贺绅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排指套前挑选,分别拿了超薄、螺纹、凸点三种款式, 随后, 目光又落在一个粉色小鲸鱼上, 看外形和功能跟朱伊伊的蓝色小海豚是同款。
他一并带走。
好老公就要学会用各种手段伺候老婆。
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结账前,他问:“孕期可以使用吗?”
“可以的。”
“谢谢。”
贺绅付完款, 拎着包装盒, 缓步进浓郁的夜色里, 背影宽阔挺直。
店员羡慕又感慨:“果然好男人在市场上是不流通的!”-
城南筒子楼没有停车场, 阿斯顿马丁停在单元楼的花坛边。
贺绅下车,一抬头, 就能望见二楼朱伊伊家的阳台,小小的一隅之地,点着暖黄色的灯。
万家灯火中,也有这么一盏是为他亮的。
开锁,进门,贺绅在玄关换好鞋,客厅里空荡荡的没人影,只有卧室里传来叮铃哐啷的窸窣响,还伴随着朱伊伊的疑惑声:“放哪儿了,我明明记得放在抽屉的……”
朱伊伊觉得怀孕真的影响记忆力。
上午刚找不见手机充电器,现在又是找不着小海豚的充电器,虽说小海豚她很少用,但电子产品不充满电,长期的话容易坏,大几百呢。
最重要的是,得趁着贺绅回来之前找到。
她跟鬼子进村似的,开始翻箱倒柜。
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浅浅的酒精味,与此同时,头顶的灯光被阴影遮挡,一道身影俯在她的上方,说话时胸腔连着声带一齐振动:“你在找什么?”
朱伊伊头皮一紧,蓦地转过身,看着忽然出现的贺绅,一把将手里的小海豚藏到背后:“你是鬼吗?走路都没声儿。”
“是你找东西找的太专注。”
怀孕影响记忆力,嗅觉倒是提升不少,朱伊伊拱拱鼻子:“你喝酒了?”
“生意应酬。”
他只字未提及今天发生的事。
朱伊伊不疑有他。
贺绅生的高,眼皮低垂,随意扫一下就知道她后背藏着东西:“找什么?”
“手、手机充电器。”
“是吗?”他一眼看穿小姑娘撒谎,戏谑地看了圈卧室,不动声色地绕到朱伊伊背面,手伸过去,点了点她藏在掌心的小海豚,“是在找它的充电器吧。”
手一抖,小海豚就这么掉在地上,滚了滚,抵着贺绅的拖鞋。
朱伊伊:“……”
贺绅弯腰捡起小海豚,眉梢轻扬,语气带了几丝玩味:“想给它充电,是想做什么吗?”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像是一个求贤若渴的学生。
朱伊伊脸热,咻地一下抢回来:“你管我。”
她脸皮薄,惹恼了直接炸毛,哄都哄不好,贺绅见好就收,从购物袋里取出一个包装盒:“用这个充。”
朱伊伊将信将疑地接过,看清盒子上的字时,脑袋“轰”地一声,直接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粉色小鲸鱼,女性优选”
“吮-吸,震-动,加强款”
“混合模式,夜晚伙伴,秒-潮高手”
她呆愣在原地,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地指着他,羞愤欲死:“你怎么能去买这种东西!”
面前的男人西装革履,金丝眼镜,领带腕表,用出入上市公司高层的皮鞋踩进情趣用品店,当着别人的面买女性小玩具,现在还一脸淡定地看着她,理直气壮地反问:“不可以吗?”
“小海豚电量不持久,加个小鲸鱼,来回换着用。”
他话里全是对她的体贴。
还变成为她着想了?
朱伊伊眼前一黑。
她在贺绅眼里到底是有多饥渴……
最后还是用了贺绅给的的充电器,朱伊伊拿进卧室给小海豚充电。
一手捏着小鲸鱼,一手捏着小海豚,俩凑一对,要是凌麦看见了指定打趣她“实现玩具自由”。
刚刚贺绅手里的购物袋很大,不止装了一个玩具的样子,难不成他还买了别的成人用品?
朱伊伊偷摸着打开房门,露出一只眼睛往外望。
男人已经洗完澡,坐在客厅沙发,正对着她,头低着,不紧不慢地剪指甲。
贺绅手也生的好看,又长又直,还很灵活。
他有洁癖,平常注重手部卫生,指甲修剪得很齐整,朱伊伊不懂他好端端地又剪什么指甲,而且只剪中指和无名指,还小心翼翼地打磨平滑。
他并拢中指和无名指,随意往上挑了下。
做这个动作时,骨节分明的手背牵动着青色筋脉,若隐若现,肌肉之下蕴藏着无尽的爆发力,他又聪明,一下子就能找到最精准的坐标。
就像昨晚那样。
朱伊伊耳边仿佛又响起小海豚的震动声,隐约明白贺绅剪指甲是为了什么。
她面红耳热地关上门。
要死啊-
夜里朱伊伊睡前锁了门,贺绅不知是因为没她房门钥匙还是真就老老实实,一晚上都很安分。
第二天大清早就去了公司上班。
朱伊伊睡到中午才起,吃饭时,手机嗡嗡震动。
今天是元宵节,以为是朱女士的消息,她忙不迭地掏出手机看,发消息的人却是“邹楠”。
[伊伊姐,有空请你吃个饭吗?]
朱伊伊捧着手机看。
她之所以坚定从时瞬离职,是因为她缺乏经验、能力不够,大公司不会让她接触核心项目,给的都是些苍蝇蚊子腿,没什么锻炼和挑战能力。除此之外,即便将来她作出了一番成就,但只要人在时瞬,她永远摆脱不了贺绅,无论如何,所有人都会在介绍朱伊伊时,或前或后地添一句——贺总的太太。
可朱伊伊就是朱伊伊啊。
她才不要成为谁的附庸。
贺绅也不行。
至于邹楠的工作室,虽然刚起步,不大,业务也小,工资稍低,但很有发展前景,是一支潜力股,未来有多大作为谁也不知。与其再投简历进一家勾心斗角、将她边缘化的大公司,与邹楠一起共事、创业也挺好,没准以后她还是元老级别的白领呢。
朱伊伊打字回复:[好啊。]
邹楠立即发来地点,就在城南西街的一家咖啡馆。
……
路不远,乘几分钟地铁就能到,元宵节不放假,出行的人不多,朱伊伊没一会儿就到了。
进店的时候,靠窗位置坐着一个人,正是邹楠,他早到片刻,坐在那搅拌咖啡。
朱伊伊走到他背后:“发什么呆呢?”
邹楠回神,抬眼,人已经坐在了他对面。
朱伊伊今天穿了件淡蓝色的长袖毛衣裙,上面配的应该是一件针织开衫,但她没穿,搭得反而是略显厚重的羽绒服,拉链拉得很紧,像是有意藏着什么。
盯着她的小腹看两秒,邹楠黯淡地垂下眼。
服务员适时走过来,问朱伊伊需要什么,她准备摆手,邹楠先开口道:“给她一杯温牛奶,什么东西都不要加。”
顿了顿又道:“孕妇不能喝。”
朱伊伊手僵在半空,诧异他怎么会知道,迎着她愕然的眼神,邹楠颓下肩膀,声音有些萎靡:“麦麦姐前天打电话问我工作室缺不缺人,说你想来我工作室应聘,她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
闺蜜好啊,还是个漏风的小棉袄。
不过出了时瞬集团,朱伊伊肚子越来越大,原本也没打算再藏。
况且,邹楠是她的朋友。
“我的确是从时瞬离职了,之前听说你的工作室缺人,就想着去试试。不过我现在怀着孕,产假一直休到年尾,那会儿不知道你的工作室还缺不缺人。”
职场对女性一向抱有歧视,听到怀孕、产假什么的就跟踩雷似的,立马翻脸。邹楠的工作室才刚起步,时间紧任务重,朱伊伊也摸不清他什么想法,笑了下:“要是不缺人也没关系的,我去投投其他公司。”
邹楠沉默倒不是要拒绝朱伊伊的求职。
而是因为自己第一回喜欢的姑娘,已经名花有主,不仅如此,孩子都有了。
心里堵着块大石头喘不上气。
他情绪低迷:“伊伊姐,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辞职吗?”
既然都是朋友,以后也可能成为同事,朱伊伊也没想瞒着:“其实我跟贺绅是分了手的前任。”
他一惊,勺子“叮咚”一声砸进杯里。
“孩子是他的,但我跟他没结婚、没领证。”说到这,服务员正好端来一杯温牛奶,朱伊伊接过后喝了一口,口感甜得发腻,还泛着一丝腥味,在嗅觉放大的孕妇面前,简直是腥气冲天,几欲作呕,“上次公开是迫不得已,我离职就是不想把自己跟他捆在一起。”
她抿了口立马放下,腥味冲的眼角溢出生理性泪水。
邹楠仿佛被当头一棒。
没结婚,没领证,但怀孕,还强行公开身份将两人绑在一起。
看着朱伊伊发红的眼眶,摇摇欲坠的眼泪,邹楠艰涩地咽下咖啡,喉咙苦,心里苦,之后是更大的愤怒。骗身骗心、搞大人家女孩子的肚子就算了,还要把她绑在身边当菟丝花,逼得朱伊伊为了逃离控制,怀着孕也要在他这里找工作。
都委屈哭了。
邹楠紧了紧拳头。
朱伊伊已经让服务员换了杯温水,冲淡嘴里的腥味,丝毫不知道此刻她在邹楠心里变成了惨兮兮的小可怜,而贺绅已经叠了心机男+烂人渣+阴湿鬼的三重buff。
“伊伊姐。”
刚刚还萎靡不振的人突然义愤填膺,邹楠拍着胸口,一脸坚定地当护花使者:“工作室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等你休好假就来上班。”
求职比想象中顺利太多,朱伊伊眨了眨大眼睛:“好!”
她高兴得简直要飞起来啦-
时瞬集团,总裁办。
一场长达数小时的跨国会议结束,巴黎合作商代表人Andrew最终选择续约,巴黎方的年度合作算是稳住。
但这仅仅是第一步。
时瞬集团还未完全独立,接下来每一步都得稳住。
办公室里十年如一日的冷清,孤寂,静下来的时候感觉不到一丝人气。外面下着簌簌小雪,天台的长椅覆满白色,整个京城都雾蒙蒙的。
推开门,天台冷风呼啸,温度骤降,贺绅走到栏杆边,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忽然,西装裤内的手机响起。
来电人是李嫂。
刚接通,就听见她小心地汇报:“先生,我今天给太太送汤圆,可家里没人,等了半小时也没见太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