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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心跳 行止将至 26679 字 4天前

“她上厕所洗澡的时候跟我联系的,你知道?”

夏宁西哼笑:“知不知道,看一眼你们的通话记录不就行了?”

Amy压了压眉梢,事情没她想的那么好打发。

看着办公桌上的几台电脑,还有张“铁证如山”的磁卡,她心下周旋,打了个太极:“事情还没查清,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伤了和气,贺总后天就回来了,看他怎么做吧。”

科长听到贺绅的名字就发怵,摸了摸头上的乌纱帽,愈发觉得不能拖延:“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管,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现在是我们总务部跟治安科在调查。”

“就是,我们总务部的副经理还在,怎么说,还是你上司!”

夏宁西被Amy压了多年的哑火终于寻到发泄口,充斥着火药味地冷嘲:“你别以为你谁都使唤得动。”

两人在宣传策划部内斗已久,这会儿光是眼神交锋,已是火星漫天。

朱伊伊轻轻拉了拉Amy的衣角,不想她淌自己这趟浑水。实在不行和盘托出,到时候鱼死网破,谁遭殃还不一定。

“Amy姐,你别……”

“朱朱,你退后。”

剑拔弩张的办公室突然死一样的寂静,气氛像拉满的弓,一触即发,昭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袭。

“什么身份才能使唤得动你们是吧,”Amy望着夏宁西和总务部治安科的一群人,倒着走路,步伐漫不经心,停在办公桌边,从抽屉里翻出一份崭新的文件,没好气地砸过去,“睁开狗眼给你姑奶奶好好看清楚了,这个够不够?”

夏宁西被砸得有些懵,气急败坏地捡起来要扔回去,余光扫到上面的“股权转让书”,手顿住。

迅速翻开,一目十行地看向最后落款签字处。

职位:Vice President(VP)行政副总裁

姓名:贺米

她骇然失色,手抖着:“怎么会……”

不可能的。

当年职位晋升,夏宁西因为与主管位置错之交臂不甘心,偷偷去人事部查了Amy。

姓名一栏填的艾米,家庭住址填得夹角旮旯的农村,父母职业写的农民,除了让人眼前一亮的海归硕士学历,其他的都很普通。

夏宁西一直以为她是个村姑!

对于自己输给一个村姑,她耿耿于怀,于是这些年暗暗跟Amy较劲。

可这份股权转让书却告诉她,Amy是她仰望而不可及的千金大小姐。

夏宁西不愿意相信:“你不是叫艾米吗?”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扇了过去,夏宁西的脸被打得歪向一侧。

贺米声音淡淡:“你还没有资格这么叫我。”

艾米是她父亲去世前称呼她的小名,爸爸说艾米就是爱米,他会一直爱着他的女儿,小米。

除了爸爸,谁都不行。

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谁也没料到,Amy就是贺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更想不到这个集团上下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贺米,第一次公然亮相就给了下属一巴掌。

站在Amy身后的朱伊伊被吓了一跳。

在她印象里,Amy一直都是知心大姐姐的存在,面对夏宁西最多也就嘴上不饶人,其实她心底很软,要是真较真,早给夏宁西穿小鞋开了,还是头一回看她那么狠地扇人巴掌。

Amy环胸,皮笑肉不笑:“现在可以滚了吗?”

夏宁西念叨着不可能,脸色灰白,失魂落魄地跑出办公室。

“还有你们几个,看着我就倒胃口,”Amy最讨厌low男,暴露身份这事儿足以让她心烦气躁,抄起几份文件扔过去,“还不滚?”

总务部的人溜之大吉,治安科的人畏畏缩缩地往外退,留着科长一个人战战兢兢地抱着三台电脑,走前,还贴心地关上门。

杂乱纷闹的环境倏地安静下来。

只剩下朱伊伊和Amy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Amy尴尬地吸吸鼻子:“我不是故意……”

朱伊伊歪了下脑袋:“你感冒啦?”

两人同时咳嗽一声缓解窘意。

Amy咧嘴笑:“我没感冒。”

朱伊伊龇牙:“你不是故意什么……”

再次很有默契地陷入沉默。

朱伊伊努力地向上牵扯嘴角想笑一笑,可笑不出来。

上司竟然是前任的姐姐。

这冲击也太大了。

她总算明白凌麦那天撞见她和贺绅接吻什么感觉了,冲击大得颅腔都能通风。

“刚才谢谢你,A……姐。”

连称呼都不会喊了。

Amy扶额,愁的啊,长叹:“这事儿还没完,只要集团间谍没查清楚一天,这锅你还得背。”

“清者自清,我相信时瞬。”-

早晨的事不胫而走,一个上午传遍整个集团。

除了惊讶Amy就是贺家大小姐,更关心的是朱伊伊这个“商业间谍”该怎么处置。在京城的名利场里,得罪时瞬,必定会被行业拉黑,到时候可不仅仅是被辞退那么简单,若是追究到底,经济犯罪牢底都得坐穿。

两件事成了员工食堂中午的饭后谈资。

朱伊伊跟凌麦排队的窗口简直是风暴中心,周遭探过来的八卦眼神恨不得将她俩戳个窟窿,领餐拿菜的时候还被工作人员缺斤少两。

凌麦气呼呼:“这群人忒势力眼了吧,以前听说你跟章特助有交情,个个都扒上来。现在倒好,集团泄露的事还没查清呢,个个就跟避瘟神一样躲着,午餐都少给量!”

朱伊伊一口包下只有指甲盖大的酸猕猴桃:“谁都不想趟浑水,理解。”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先吃饭。”

“Amy姐亮出身份都只是把调查延后,这锅还是你背呢,你还有心思吃饭?!”

朱伊伊指了指肚子,食不知味地夹了筷卷心菜:“它不能饿啊。”

饭吃得不安稳,下午工作更难熬。

Amy暴露身份后就没出过办公室,有事儿都是叫凌麦去跑腿。夏宁西更是早上那场闹剧过后人直接消失了,电话打不通,微信收不到,属于她的工作只能分配给部门其他人。

朱伊伊琐碎的任务又多了两份。

拿着设计图纸去复印室印刷备份,几个原本在说话的员工,瞥见她,立马噤声,转而窃窃私语。

“真是她泄漏的?”

“不确定,真是她的话,太没良心了。时瞬对咱们员工那么好,贺总和章特助之前还帮助过她,她脑子有病吧才膊肘往外拐。”

“肯定是为了钱。”

“商业机密卖出去一份得大几千万,听说这次泄漏出去的虽然只是一个游戏角色的权杖设计图纸,但最低也值百万了。”

“都有几百万了干嘛还上班!”寸头男员工惊呼一声,察觉自己声音大,立马压低。

另一个穿着束腿裤的男同事:“我觉得你们重心偏了……”

“怎么说?”

“甭管是不是她泄露的,都不干净。”他竖起文件挡住脸,“夜偷偷摸摸去高层,你觉得她去干什么?”

“你们是忘了章特助跟她走得近吗?”

“懂了。”

“陪睡呗。”

朱伊伊愠色渐浓,柔和纯粹的瞳孔溢出几分恼意,厚厚的一沓文件被她重重磕在机器上:“长舌妇这个词说的一点都不对,应该叫长舌夫。”

“男人比女人话多多了。”

“也不怕烂舌头!”

朱伊伊暗暗诅咒他们得口腔溃疡,抱起文件就走,没回一样众口嚣嚣的部门,而是去了厕所,门一关,隔绝一切喧闹与探量。

全世界都清净了。

拧开水龙头,双手捧着清水冲脸,彻骨的凉意沁入心肺。静谧的环境,冻人的冰水,使得晕晕沉沉的大脑从一团乱麻中抽出来,让朱伊伊以旁观者的视角,慢慢审视。

事情还没结束。

是谁举报的不难猜。

可真的只有夏宁西吗?

夏宁西虽然是个笨蛋,但不至于如此冲动,冥冥之中,她更像一条闯缸鱼,一个马前卒,一颗被谁用来试探局深或浅的棋子-

今晚老年大学有活动,朱女士不在家,朱伊伊孕中期不敢自己做饭,怕油烟对胎儿发育不好,在家点了一份外卖。

外卖员打来电话说送到小区门口,让她下楼拿。

朱伊伊腹诽外卖员偷懒,之前分明都是送到楼下,随手捞过一件大衣罩身上,蹬掉拖鞋,踩着防滑的长靴出门。

去拿外卖的路上,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雪。

对面街停了一辆车,外壳纯黑,车型有点眼熟,不过看不清车牌。

朱伊伊步履停了一瞬,没多想,拿上外卖就走。

他人还在国外打官司呢。

冷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她拢紧大衣,余光不经意地划过楼下花坛的一抹黑影,视线骤停,脚步旋即顿住。

老小区黑灯瞎火,树影婆娑。

贺绅孤身坐在冷硬的长椅里,深灰大衣被雪水浸湿,晕出一片深沉。他两肘撑着膝盖,脊背松颓地塌了下来,指间夹了根燃烧的烟,黑暗中,一点火星明明灭灭。

他一口没抽,只是单纯而缄默地盯着。

过了会儿,烟蒂燃烧殆尽,他抬手把烟捻进雪里,漫不经心的动作攫着一股狠劲,露出几分恨意。

恨谁?

朱伊伊不知道,她更奇怪这人什么时候回的国,还出现在她家楼下。正准备走近询问,忽然看见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粉色手套,小小的一个,还不及他手掌的五分之一。

是双小孩子的手套。

粉嫩粉嫩的。

他把手套摊在自己的大手里比划,捏捏小手指,又捏捏上面的小熊鼻子,幼稚又无聊的行为,周身的戾气却莫名柔和了下来。

朱伊伊拎着外卖袋,手松了又紧,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长靴踩得雪咯吱咯吱响。

贺绅听见声音,手僵了僵,转头看了过来。

见到冒着雪走近的朱伊伊,眉额蹙起,起身的同时把粉色小手套揣进了兜里,抄起腿边靠着的黑伞大步迈过去。

伞骨撑起,挡住漫天雪花,贺绅沉声斥她:“不是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吗?出门伞都不带。”

朱伊伊提溜手里的外卖,示意自己只出来一会儿,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问:“你不是在国外处理官司吗?”

“对面公司资金链断了,这次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敲诈时瞬一笔钱。我留南尔在那边跟他们谈判,资金聊妥了就行,我只负责签字。”贺绅默了默,又道,“听说公司出事,我买了最近的一次航班回来看看。”

他是时瞬集团的负责人,不管是朱伊伊被污蔑成商业间谍,还是Amy自爆身份的事儿,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不奇怪。

朱伊伊轻抿唇:“Amy姐真的是贺米吗?”

“嗯。”

“贺家大小姐?”她复问一遍,“你同母异父的亲姐姐?”

“她是。”

朱伊伊缓慢地眨了下睫,说不上来是上司突然变前任姐姐的怪异感更强,还是明明亲姐姐就在身边,但交往时贺绅从没与她提过的失落和郁闷感更强。

“Amy姐为什么隐瞒身份?”

亲姐弟甚至装得像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贺绅口吻疏淡得像是一个旁观者:“因为想做一个普通人吧。”

在贺家每个人都得找到自己的位置。

贺达荣是上一任贺家掌权人,以前有一个心爱的未婚妻,但因为家里逼他联姻,黄了,他终身没娶,也逃不过一身都困在贺家、为贺家忙碌卖命。贺米是长女,在重男轻女的贺家,她的价值就是一个通过联姻带来巨大利益的花瓶,然后结婚生子,为贺家拉拢资源人脉。

贺米是什么性子,刀架她脖子上都不松口。

贺绅还记得贺米在纽约跟家里决裂的那天,把老宅的东西砸了个遍,珠宝首饰碎一地,红酒展柜破了个大窟窿,她恶狠狠地指着贺安清,红了眼:“逼我跟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联姻,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你根本不配当一个母亲。”

她没地去,四处流浪。

贺绅知道后在香港和京城给她置办了几处房产,贺米难得矜持害羞,推辞着不要,说弟弟养着姐姐像什么话。

贺绅睨她:“我不养闲人。”

贺米愣住:“什么意思?”

贺绅把时瞬集团的聘用书甩她前面:“给我打工。”

贺米骂骂咧咧:“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你不是人!”

原来是这样。

朱伊伊呐呐地消化了会儿,又问起别的:“那你跟她的关系——”

贺绅打断她生硬的话题:“除了贺米,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吗?”

她倏地安静下来。

风雪俱寂。

“你今天很不开心,我看得出来。”贺绅主动戳破她的伪装,久久地凝望后,突然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圆圆的脑袋,“是我不好,让我们伊伊受委屈了。”

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道歉?

明明今天一整天都好好的,为什么他一安慰心口就止不住地发酸发胀?

朱伊伊像个卡壳的齿轮慢半拍地转动,压抑一天的情绪如海水涨潮般慢慢翻涌,心里在咕咚咕咚地冒泡泡。在撞进贺绅温柔的眼睛时,委屈地一下子红了眼角。

他神色微慌,抬起手就要帮她抹泪,朱伊伊先一步背过身,把那颗没来得及掉出来的眼泪使劲往回憋。

哭个屁啊朱伊伊,你丢不丢人。

没志气!

还没唾弃完自己,肩膀就被男人强硬地转了回来,一抬眼,对上贺绅深思熟虑的表情。

他淡淡启唇,说了一句沉甸甸的话:“朱伊伊,我们公开吧。”

第57章“贺绅,我想离职了。”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抛过来, 朱伊伊茫然一瞬后,瞳孔微缩, 像是被他的话吓到,好半天,嘴唇翕动:“公开……”

“对,公开。”

贺绅按在她肩膀的手稍稍使力,谨慎和试探地捱近她:“好不好?”

温敦低沉的嗓音,强大而安心,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无声蛊惑着朱伊伊,催促她答应。

就在她快要陷入贺绅深邃的眸光中时, 寒风袭来,冻得人头皮发麻,朱伊伊蓦地清醒过来, 收紧的呼吸骤然放松,她别开脸:“公开,然后呢,以什么关系?”

“已经分了手的前任?未婚先孕的前情侣?我孩子的父亲?”她恨不得给他一拳,让他清醒清醒, “我看你是疯了。”

“你知道我的答案。”他略微急道。

伞面倾斜, 风雪悉数从斜下方钻进来, 迷了眼,贺绅语速转为缓慢:“只要你点头, 我们立刻领证, 结婚, 你是贺先生的妻子, 贺太太。”

贺太太。

这三个字如一击小锤轻轻敲打着朱伊伊的心,咚咚、咚咚地跳。她脸上没什么大的反应, 拎着外卖袋的手指却用力到充血:“……贺绅,我说过,我不会结婚的。”

“一辈子吗?”

“是。”

“是一辈子不跟别人结婚,”贺绅自嘲地勾了勾唇,不死心般,俯首靠近,忽然哑了声,“还是一辈子不跟我结婚?”

“你知道答案的。”

她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

朱伊伊这辈子都不会跟别人结婚。

但这个别人里包括贺绅。

男人握住伞柄的骨节霎时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望着小姑娘柔和安静的脸,翻涌的情绪渐渐收回,他牵起僵硬的嘴角,尽量维持平和的神色:“你再考虑考虑。”

朱伊伊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嘟囔:“不用考虑。”

“那这次公司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释?”他道,“部门的小职员是无权私自进入总裁办的,也不会有高层专梯卡。”

朱伊伊皱起小脸,抿唇,沉默了。

她要是知道怎么解释,今天在办公室就胡诌糊弄过去了,哪还用等到Amy姐回来。

“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下一秒,瞥见男人大衣口袋露出来的一点粉色,手伸进他兜里抢过来,捏捏粉嫩小手套,无赖地甩锅:“我不管,你替我摆平。”

耍赖皮了。

贺绅溢出一声短促的笑,被气得:“朱伊伊,你土匪吗?”

朱伊伊被控诉的一脸羞愧,面上还是维持镇定,真就跟土匪一样地把粉嫩小手套据为己有,揣进了自己的兜里,声音像蚊子哼:“谁让你摄进去的……”

不然她就不会怀孕。

没怀孕,没孩子,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就是怪他!

贺绅偏额,没听清:“什么?”

朱伊伊觉得自己脑子冻抽了,才会说出这么一句羞耻的话来。

“我说,我要回去吃饭了。”她提溜起外卖袋,钻出他的伞,拢紧衣服回家。

徒留贺绅独自撑伞在雪中站着。

还顺走了他的手套-

整晚朱伊伊都没睡好,满脑子都在想事。

一会儿是夏宁西受了谁的指使,一会儿是贺绅会不会突然公开他们的关系,神经活跃地突突跳。

第二天本想顶着两个熊猫眼去上班,被朱女士揪着耳朵骂:“死丫头,上个屁班,给我好好睡觉。”

朱伊伊精神萎靡,思来想去,跟Amy请了半天假。

一上午都在睡眠中度过。

睡饱后人精神了,有劲了,朱伊伊才穿好衣服去公司。

到了办公室,小部分同事已经吃完饭回来工作。

见朱伊伊进来,气氛比之昨天轻松不少,没了窃窃私语和暗暗打量,还有几个人点头跟她打招呼。

朱伊伊错愕数秒,慢半拍地回之一笑。

放下包,打开电脑,屁股还没捱到椅子边,便见到凌麦疾步跑来,满脸喜色:“伊伊,事情查出来了!”

这下不止她,整个办公室的都都竖起了耳朵听。

朱伊伊不禁感叹贺绅光速啊:“文件谁泄露的?”

“啊,不是那个,我是说查出来谁举报的了,”凌麦一字一顿地愤慨,“夏宁西!”

朱伊伊听她掰着指头数落夏宁西罪状:“她是副主管,比咱们消息灵通,那天下午就听说集团出了内奸,好啊,隔天就去治安科和总务部举报说你晚上偷摸着去了总裁办,分明就是故意的。一开始治安科的人还不信,她缠着人调监控,半个月前的监控都给她翻出来,咬死说你鬼鬼祟祟,我看她才鬼鬼祟祟吧,自己不好好干活,天天盯着别人。”

朱伊伊一早猜到是夏宁西举报,反应不大,继续整理桌面的报表后问:“她人呢?”

“在法务部的会议室。”

凌麦捂嘴低语:“贺总让我通知你去一趟。”

翻开一页的报表重新合上,放回原位,朱伊伊轻抿了下唇,只身去了法务部。

时瞬集团除了顶层的总裁办和秘书部,法务部是最为严肃的地方,洁白无瑕的墙壁,冷灰色调的陈设,人一踏进去,温度都低了几度。

朱伊伊循着路牌找到会议室,与其说是会议室,其实更像询问室。

单面镜,单人座椅,一盏昏黄的灯。

除了不具有执法权,无一处不透露着法律的权威和冰冷气息。

夏宁西单独坐在椅子上,桌前有一只纸杯,热汽上涌,模糊了她一贯傲气的脸。

此刻看着竟有些苍白和颓倦。

朱伊伊推门进去。

窸窣动静引来夏宁西的视线,她先是一怔,后是强撑起通红的眼眶,不甘心地冷哼:“来看我笑话吗?”

“你、做、梦。”

朱伊伊静静地盯着她:“夏宁西,我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装什么啊你,职场就是勾心斗角,”夏宁西用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瞪人,“Amy挡我升职的路,你跟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当然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想到什么,她眼睛更红了,抖着唇,不知是想骂人还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轻嗤一声:“贺米是千金大小姐,高人一等,我认。至于你,还不是因为抱贺米的大腿,攀上了贺总这个高枝。”

朱伊伊拧了拧眉:“你什么意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早就知道你跟贺总不清不楚的!团建的时候你不在车上,凌麦撒谎说你在第三辆车,呸!没想到吧,我当时就在后门,亲眼看见贺总抱着你下车!”夏宁西抻长脖子,狠着声说,“你一个陪睡的婊子,床上都被人艹烂了吧,小心别把肚子搞大生个野种下来。哦不,像你这种人巴不得生个野种下来,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找男人要钱,真令人恶心!”

朱伊伊抄起水杯泼夏宁西脸上。

这是她第一回做出这么不礼貌、不尊重人的行为。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朱伊伊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生气过,胸口不断起伏,情绪一浪高过一浪。死死抓住纸杯,用力到摁瘪,深深地喘了口气:“贺绅是什么身份,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靠出卖身体就能博得他的青睐,集团里那么多女人轮得到我吗?夏宁西,你自诩聪明,怎么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被泼一脸水的夏宁西正要破口大骂,听见这句,阴沉沉的脸色骤然一僵。

抓着桌面的指甲倏地绷起,剐蹭出刺耳噪音。

“你不是恶心我跟贺绅不清不楚的吗?好,我告诉你真相。”朱伊伊双手撑住桌面,起身,靠过去时弯下腰,嘴唇贴近夏宁西的耳朵,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音量说,“我是跟贺绅睡了,但是以男女朋友的名义。”

“不仅如此,他还跟我求了婚。”

“没人的时候我都喊他老公。”

“你满意了吗?”

夏宁西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浑身血液倒灌,比昨天知晓Amy身份时还要惊愣。

会议室的空气渐渐稀薄,朱伊伊身体不舒服,没打算再待下去,起身,往外走:“你说得对,职场勾心斗角,在所难免,但这不是你随便害人的借口。”

如果她与Amy没多少交集,如果她从不认识贺绅,如果她仅仅是一个普通平凡的打工人,遇到这种事情,她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结果啊。

背黑锅,被行业拉黑,就算澄清所有,还是会被上司穿小鞋辞退。

“夏宁西,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么好的运气,”明明该用骄傲的口吻怼回去,朱伊伊却忽然有些辛酸,喉头哽咽,“你有没有想过,在现在经济下行的环境里,一个普通的打工人,在过年之前丢了工作,回家看着爸妈看着孩子,有多害怕,有多无助啊。”

她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时驻足下来,最后提醒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你比我懂,别真的犯傻被人当了枪使。”-

从法务部出来的一路都有人张望,朱伊伊谁也没管,回到宣传策划部后,埋着头,一声不吭。

慢慢地,双肘失力地趴在桌子上。

朱伊伊很早就知道自己不适合庞大的集体环境,初高中,大学,乃至如今的公司,她始终无法适应,游离在外。她是个笨蛋,不知道圆滑处世,不会勾心斗角,不会在黑锅甩来之前未雨绸缪。

没了贺绅,没了Amy,她像棵任人摆弄的小草。

承认吧朱伊伊。

你根本就不适合轰轰烈烈的职场,也许温馨团结、齐心协力一步一步打拼的小公司更适合你。

邹楠说过,他工作室的大门永远向她敞开。

凌麦担心朱伊伊,也不敢出声,用笔写了张小纸条推过去,跟读书那会儿同桌说悄悄话一样:-

亲爱的朱伊伊小姐,你愿意下班和聪明可爱的凌麦去搓一顿火锅吗~-

吃完去看电影呀~-

求宠幸QAQ

小纸条看得可怜又委屈,朱伊伊深深叹一口气,刚要开口委婉拒绝,手机叮铃铃地响起来,在静谧的办公室里格外引人注意。

摁亮屏幕,独属于男人的号码在视线中跳跃,挂断的手指停了又停,最后还是放弃,转而摁住音量键,调为静音。

跟凌麦说了句稍等,朱伊伊抓着手机去了走廊。

“喂。”她接通。

听出她声音萎靡,那边的贺绅顿了顿问:“在法务部没见到你。”

“跟夏宁西说会儿话就会部门了,你有事吗?”

“没事。”男人清沉的嗓音透过话筒和现实同步传来,带着低低的磁,伴随着越走越近的脚步,下一秒,声音自背后响起,“想问问你,新开了家餐厅,上新了一款鲫鱼豆腐汤,要不要尝尝?”

朱伊伊举着手机,隔着咫尺距离望着对面的男人:“……你无不无聊,打电话来专门说这个。”

“猜你没吃饭。”

“吃不吃都跟你没关系,还嫌现在不够乱吗?”朱伊伊脑海里不断闪过夏宁西说得那些话,理智告诉她不要乱发脾气,不要迁怒别人,可还是忍不住口气冲了些,“被别人看见了,除了说我偷偷摸摸上总裁办,一会儿又该说我别有用心地勾搭你了。”

她发火也是细声细气,没半点攻击性。

在贺绅看来,跟贺米养的那只布偶猫一样,深蓝色的双瞳,发起火来龇牙咧嘴,亮出两只软乎乎的爪子想要吓人。

凶凶的,很可爱。

但朱伊伊猜不透他冷淡的脸色在想些什么,缓了缓,察觉自己失态,轻声道歉:“对不起,我有点激动。”

贺绅想要拥抱的手,克制地抬起又放下:“怎么了?”

“夏宁西跟你说了什么,还是在担心公司机密文件泄露的事?”他语气越发温柔,在无声安抚,“朱伊伊,我在的。”

只要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朱伊伊现在像个竖起倒刺的刺猬,两手捂着耳朵,不够,又抱住头。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小姑娘无厘头的动作莫名其妙的,贺绅看得有些想笑,眼皮褶出一条好看弧度,唇角上扬。亲昵和触碰是一个人表达喜欢和宠爱最直观的肢体反应,忍了又忍,他还是抬手,摸了摸朱伊伊软乎乎的小脸。

他爱她的小梨涡。

所以幼稚地戳了一下她梨涡的位置。

朱伊伊左脸被他戳的凹陷一小块,看着,像是笑了,笑得特别甜。

“很好看。”他也笑。

“贺绅。”

“嗯?”

她眼神无甚波澜,红唇张开,突然在男人柔软的心脏重重捅了个窟窿:“我想离职了。”

贺绅的手立时僵住。

心在慌乱和无措中来回撕扯。

他一定是听错了。

第58章“抱歉,我太太身体不舒服。”

漫长的时间过去, 贺绅的手维持着原有姿势,肌肉酸疼, 血液凝结,他盯着她:“你说什么。”

坚信是自己听错了。

朱伊伊咬紧齿关,她也不懂为什么会突然对贺绅说这句话。

可能是被夏宁西刺激了,也可能是真的厌倦勾心斗角的职场,或是藕断丝连的贺绅。原本计划的一切不断脱轨,让她越来越没安全感,仿佛被谁牵着鼻子走。

“我说,”她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 “我想辞职。”

话音未落,下巴就被一只大手攥住。

那只手微抬便轻而易举地强迫她仰起头,与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男人对视。

贺绅唇角笑意消失的一干二净:“你再说一遍。”

虎口挤压着瘦削的下巴, 朱伊伊想躲,动作幅度还未展开,男人手指绷起,指腹猛地施力,下巴处的白皙皮肤顿时发红, 受了虐待一般。感受到一股尖锐的刺疼, 她皱起眉头“唔”了声。

贺绅表情冷淡, 指腹上移,由唇珠一点点磨挲到唇瓣, 反反复复:“喜欢这样吗?”

不懂他在说什么。

朱伊伊吃疼地挤着小脸, 默默与他较劲, 偏不出声。

听见他自顾自地说:“你喜欢。”

“以前最喜欢磨。”

“还求我快一点。”

“轻了还会自己动。”

她怔了怔, 刹那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立时又羞又恼, 这人是不是有神经病,好端端地说什么浑话。

“你还喜欢什么,记得吗?”贺绅脸色陡然阴沉,他似乎有些失智,公然做出这样暧昧又失态的行为,无暇顾及其他,“你说比起性.爱更喜欢前戏,因为接吻的时候我很喜欢亲你的眼睛和梨涡,这样你能感觉我对你的情意。你还喜欢做.爱的时候听我讲话,最好一边讲一边喘气,因为你想看看我会不会跟平时工作的时候不一样。总裁办的椅子记得吗?你一直都想坐上去感受一下,还有天台的长椅,都没试过,你说你喜欢时瞬集团,你无比庆幸自己的第一简历就投到了这里,你还说要感谢Amy,谢她给了你机会,谢我第一次在你出丑的时候记得你名字,你喜欢这里工作,可是现在!”

你、要、辞、职。

他动作忽然温柔下来,描摹着她的五官,语速降为缓慢:“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伊伊?”

小姑娘总有点脾气的。

发泄出来,哄一哄,被她打打骂骂没什么。

老公哄着老婆应该的。

贺绅收敛着火气,喉咙在喘息每个间隙都能摩擦出火星,他还是极力克制,怕吓到她,薄唇努力牵扯出一个浅笑:“没关系,我原谅你的玩笑。”

下巴柔嫩皮肤被蹂躏得通红,朱伊伊“啪”地一下重重拍掉他的手:“我没开玩笑!”

一开始她就是因为Amy给的狗屎运进来的。

所以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别人第一怀疑的就是她的能力,她德不配位,她耍了心机手段,攀高枝,走捷径。

她揉了揉下巴,下定论:“大集团不适合我。”

“是因为夏宁西吗?”他满门心思都扑在“离职”两个字上,刨根问底,“还是这次集团内鬼的事?”

阶级不同,根本就是鸡同鸭讲,朱伊伊不想解释,一把拂开他:“你别管了。”

旋即大步离去。

温度骤然下降,氛围僵化得像一团搅不开的面团。

贺绅仿佛失了力气,朱伊伊微弱的一点力道也能将他推开,左边肢体狠狠撞到墙,腕表直接被尖角磕地“吱呀”一声碎裂。他什么也听不见,视线里只有朱伊伊远去的背影。

西装裤口袋的手机嗡嗡作响,屏幕暗下又再度亮起。

就这么焦灼地响了长达一分钟之久,电话即将自动挂断,贺绅终于拿出手机,没表情地接通,一字不语。

留在洛杉矶的南尔在汇报目前的情况:“情况稳住了,资金和条件都谈妥了,对面也愿意在收到资金注入后的第一时间告知我们时瞬的内鬼是谁,怎么样,你兄弟还是不赖的吧?”

南家的二公子,再贪玩,也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

南尔得意洋洋地等待被夸夸。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对面人吭一声。

他后知后觉地感应到贺绅的不对劲:”怎么不说话?“

贺绅不自觉冷着声:“什么时候签字?”

南尔负责谈判,但话语权仍是贺绅这个时瞬集团负责人:“越来越好,早点揪出内鬼早安心,要不你今晚就飞洛杉矶?”

“没空。”

“那明天?”见他沉默,南尔啧了一声,“不是贺绅,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这不是小事儿,万一对家赶在我们之前又跟内鬼通气使绊子,时瞬可真麻烦了!做生意的最重声誉!”

电话里的南尔逼逼赖赖,苦口婆心地劝阻。

劝着劝着都开始骂人了。

却不知电话这头的贺绅已经陷入两难境地。

去,朱伊伊要跑。

不去,集团大雷随时爆发。

短暂停顿后,话筒传来贺绅的低喃:“她要跑。”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南尔倾诉。

“谁要跑,内鬼吗!”南尔急得声音扬大,“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啊,不早说,快逮住他,不惜一切代价。”

逮住她。

“内鬼最狡猾了,随时随地隐身,再想找就难了。”

她一跑再想找就难了。

“贺绅,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方法,留住他。”

留住她。

不计任何方法。

“你在听吗,说话,贺绅?贺绅——”

电话挂断。

雪后初霁,傍晚的火烧云红遍半边天。

宣传策划部在15层,这个位置日升日落都能穿过高楼大厦远眺地平线,光线透过窗户折射在金丝眼镜上,晃眼。

贺绅摘下眼镜,看着碎裂的腕表,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跟朱伊伊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的一本书,作者邱妙津在《蒙马特遗书》中写过一句话:性.欲、爱欲、死欲三者最强烈的时候是一致的。

“朱伊伊,你肯定想离开我。”

他喉结滚动,哑声:“我知道。”

不可能的。

贺绅不是一个好人,最后让他卑劣一次。

最后一次-

朱伊伊回到部门后,本要拒绝凌麦的说辞变成了答应,她迫切需要逃离已有的环境,那个环境里没有工作、没有职场、更没有关于贺绅的半点消息。

充满年味和人气的火锅店最适合。

吃完,两人在路边散步消食,路过一家母婴店,进去逛了几圈,各自回了家。

朱伊伊躺进床里的时候全身松软下来,柔软暖和的被褥蒸出骨头里的疲倦,她懒懒地转了个身,腿勾住孕妇枕,抵住肚子,酝酿睡意。

看来今晚散步还是有点效果,不出一会儿,朱伊伊就陷入沉睡。

只是睡得不太安稳。

记忆一下子倒退回她与贺绅的热恋期,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是贺绅第一次跟她提出结婚的场景。

那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后的翌日清晨,醒来时,手边的床单已是冰凉。脑袋一偏,看见本该睡在她身边的男人孤身站在落地窗前,沉默地抽烟。

贺绅只围了一件浴巾,上身裸着,腰背遍布抓痕,还有她的唇印。

“贺绅……”

她轻轻喊了声,脸上留有事后的陀红。

背对着她的男人转过来,眉骨清冷:“醒了。”

朱伊伊拿过床头的睡袍披上,腿还瘫软着,慢慢地挪下床。

忽然,贺绅转身,正面望着她,掸了掸烟灰,淡淡道:“朱伊伊,结婚吗?”

结婚该是件郑重庄严而圣洁的事情。

从他嘴里吐口而出时却像极了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朱伊伊愣在了当场,被心上人求婚,她应当高兴的,喜极而泣。可看着贺绅冷淡的眼神,随时能抽身而退的口吻,她竟有些难过,亮晶晶的杏眼,黯淡下来。

于是那声“好”变成了“我考虑考虑”。

时间转瞬即逝。

朱伊伊再睁开眼,已是早上七点一十,跟平时起的差不多。

她在床上摆了个“大”字,在宁静的清晨里,禁不住想起晚上做得那些光怪陆离的片段梦。稍后,又想起前几天贺绅问她公不公开,以及昨天在走廊里说得近乎放浪形骸的话。

他是个理智的人,还是集团的管理者,不会作出什么出格的事的。

对吧?

秉持着人道主义的信任,朱伊伊暂时将忧虑抛之脑后,起床洗漱。

“伊伊,明天陪我跟你陈婶一块做糖糍粑粑啊,还要炸萝卜丸子。”朱女士擦着阳台的窗户,想起来说了一嘴。

“明天上班呢。”

“你今天不是最后一天班吗?”

“啊,是吗?”

朱伊伊半梦半醒地打开手机看日历,一愣,还真是上班的最后一天,她傻了。这可是每个打工人最期盼的一天,就跟学生在寒暑假到来前的一天放飞自我坐立难安一样。

怀孕果真影响记忆力。

……

最后一天工作日,就算是时瞬的员工也难免犯懒,起初七点半就大部分到岗的同事,今天一窝蜂地七点五十还在挤电梯。

朱伊伊刚进公司大厅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电梯上下来回运转,一班接着一班,有几个乘专梯的高层白领看不下,好心地招呼几个同部门的职员跟他们一起,饶是这样,电梯口还是堵得跟下饺子一样。

这样排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到部门。

朱伊伊摁亮手机,看屏幕时间,已经七点五十五了。

不到五分钟就要迟到!

开玩笑,放假前最后一天迟到,全勤奖不要了?

她几口几口吸完豆浆,咕咚咕咚地吞下,把纸杯扔进垃圾桶,提着步子走过去,留了个心眼,把斜挎包挡在小腹前,避免别人撞到肚子。

拥挤逼仄人潮里,混合着各种男士香水和女士护肤品的味道,空气渐渐稀薄。气味蛮不讲理地钻进鼻腔,朱伊伊有点犯恶心,捂着鼻子,加快速度穿过人群。

终于挤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角落。

她大口呼吸清新空气。

喧哗的电梯口忽然爆发出“啊”的一声惊呼,乱上加乱:“哪个死变态摸我屁股,要不要脸!”

“有病吧挤什么挤,排队啊。”

“谁挤你了,明明是你先碰我的,死流氓。”

“都说了排队……”

朱伊伊捂着口鼻,回头去看,乱糟糟的人群因为起了争执在相互推搡。突然,一个男人被谁踹了一脚,踉跄地朝她扑来,势头猛烈。

怀孕四个多月的孕妇被撞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大脑宕机。

朱伊伊双手不经思考已经护住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看着那人离她越来也近,呼吸被绳索遏制般只进不出,心速飙升,腿一软,整个人往后倒。

就在脊背即将砸向地面时——

一双手牢牢扶稳她的腰。

朱伊伊慢半拍地侧身,偏头,闯进余光的男人西装革履,眉骨清冷,与从前别无二致。

唯独这会儿正双手扶着她的腰。

这两天关于她和贺绅的风言风语只增不减,怕谣言更盛,朱伊伊面露尴尬,有意避嫌,护着小腹要退开。

贺绅却倏地伸手一拽,众目睽睽之下,动作熟稔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死死扣住,她险些叫出他的名字:“贺……总!”

男人的大掌宽厚有力:“小心。”

不大不小的音量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

推搡的众人停下,纷纷转头,看清眼前一幕后,噤若寒蝉。

像是在看一场虚幻的舞台剧。

贺绅环视一圈五雷击顶的员工,淡淡启唇说了声“抱歉”,而后寻常淡漠绅士的嗓音,平添了几分宠溺:“我太太身体不舒服,我带她乘高层专梯。”

所有人:“???”

贺绅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改日赠我跟伊伊的结婚喜糖表示感谢。”

所有人:“!!!”

身处话题中心的朱伊伊心跳如擂鼓,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顾不上其他人震惊八卦的打量,她仅是怔怔地望着贺绅,不可置信地摇头。

疯了。

疯了。

无视她的惊愕与茫然,贺绅左手向下,与她十指相扣,不容置喙地侵占性:“另外,关于近期公司的一些流言蜚语,贺某以为,还是有必要向各位解释一下。朱伊伊的高层专梯卡是以我的名义从总务部取出来的,多次进出高层总裁办也是经我授允,至于愈演愈烈的间谍一事,更是荒谬。”

顿了顿,他笑:“贺太太怎么会是公司间谍呢。”

喧嚣闹杂的电梯口一片死寂。

全世界都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最后,”贺绅站在朱伊伊身后,如一座绵延山峰将她牢牢罩在怀中,双手摁住她微微发颤的肩膀,别人耳里清沉好听的嗓音,在她听来阴恻恻的,“新年快乐。”

高层专梯适时停在大厅,感应门向两边打开。

贺绅牵着暗暗挣扎朱伊伊进了电梯,门缓缓合拢。

大厅外无人知晓,在门缝关紧的下一秒,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啪!

男人脸被打得偏向一侧,金丝眼镜歪斜,脸颊呈现出几根鲜红骇人的指印。

这一巴掌朱伊伊用了十成的力气,打完,手臂抽搐。

“清醒点了吗?”

贺绅顶了顶被打红的侧脸,抬手扶稳眼镜,转回头,望着她:“生气了?”

“先斩后奏的公开,我不该生气吗?”

“我是在为你澄清间谍和谣言,以后不会有闲言碎语,”他全然不在乎那一巴掌,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你不用再考虑离职的事。”

“虚伪。”

就他今天这一遭闹得天下皆知。

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她还不知道吗?

朱伊伊心口连续起伏,咬着牙:“你明明是找我要名分来了!”

第59章“我就知道搞大我女儿肚子的人是你!”

她扇人的手被贺绅握着揉了又揉, 另一只手也被他十指紧扣,严格说起来, 他仍然是时刻掌握主动权的上位者。

“要名分有错吗?”他淡声道,“争与抢本就是商人的本性。”

“你没问过我意见!”

“我问过,”贺绅停下揉捏她掌心的动作,修长分明的骨节直起,缓缓插.进朱伊伊的指缝中,指跟与指跟厮摩着,就像他们以前每夜都会做的事一样,亲昵无间, 严丝合缝,“我那天说过公开,让你考虑考虑。”

“我答应了吗?不答应你就公开, 你强.权专.制啊,清朝在你这里复活了?”朱伊伊恶狠狠地骂他,“奸商,你现在以夫妻身份公开,以后怎么收场, 我在集团以后怎么自处, 你别忘了——我们是证都没领过的前任。”

最后一句话着重强调。

贺绅任她发火, 打还是骂全都受了,疏隽的脸色唯有听见“以后”的字眼变了变。

以后如何自处。

她还想着以后。

她不会辞职的。

被女人一巴掌扇红的侧脸浮起一丝悦意。

朱伊伊胸腔全是火气, 不懂他昨天好端端地说荤话, 不懂他猝不及防地公开, 现在更不懂他莫名其妙地笑。

怎么, 还被打爽了?

她没好气:“笑屁啊笑。”

男人骨头真硬,要不是她手疼, 一定再给他一巴掌。

电梯倏地“叮”一声,提示指定楼层已抵达。

朱伊伊瞥了一眼,是15层的宣传策划部,忽地想起另一件事来。以公司八卦的蔓延速度,像刚刚发生在一楼大厅的这种爆炸性新闻,不出十分钟就能不胫而走。

部门的人不会全部知道了吧?

仿佛印证着猜想,电梯门开的一瞬间,通往部门办公室的走廊站满了人。

章特助留在洛杉矶,为首的是秘书室的副室长Clin.

身后则是各部门的主管、经理、助理,全都排成一条长队。

Clin正欲问好,看见大Boss左脸通红又明显的巴掌印,呆住了,记起上回贺绅脖子上的女人抓痕。目光僵硬地挪到旁边的朱伊伊身上,暗自惊讶总裁夫人脾气不小,果然是个小野猫啊。

职业素养让她强行吞下震惊,弯腰问好:“贺总早上好,贺太太早上好。”

背后的若干经理职员很有眼力见地倾身弯腰:“贺总好,贺太太好!”

声音嘹亮,气势恢弘,几十人硬是喊出了百万雄兵战疆场的场面。

朱伊伊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脚往后退一步。

“别动。”他说。

她涣散的注意力被贺绅强行从电梯外拉回内部,还没看清,就见到眼前的男人挽了挽袖口,弯腰,蹲下,膝盖微微点地。

以一种单膝跪姿,俯首在她脚下。

那双佩戴着百达翡丽腕表和签署资金合同的手,伸向她的鞋,扯开松松垮垮的鞋带,慢条斯理地重新系好。

众目昭彰之下,一个集团负责人卑躬屈膝给一个小职员系鞋带,宛如幻境般虚假。

贺绅从不做这些不合身份的事,跌价。

但他现在做了。

是真情实感还是故意演戏?

朱伊伊不知道答案,乱糟糟的思绪搅成一团毛线,耳边全是走廊里众人像是窥探到总裁闺房事的恶趣味般,发出激动兴奋的窃笑声。

男人脸色如常,反倒是她被笑得双颊发热。

确认系紧,贺绅抽出手帕擦干净手,起身,牵住朱伊伊,走了出去。

黑色皮鞋与小白鞋同一时间踏出电梯,极不相配的两种鞋,正如它们极不相配的两位主人。不说,谁又知晓集团负责人和一个小职员在私下里会是交颈相卧、夜夜情话、甚至能名正言顺地孕育一个小生命的关系。

贺绅送朱伊伊到办公室门口,忽略小姑娘无声飞过来的眼刀,笑的绅士又温柔,动作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中午我陪你吃饭。”

吃个屁。

“工作别太累。”

要你管。

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贺绅眼底的戏谑更甚,单手将人搂过来,俯首,薄唇贴着她耳朵,当着其他人的面不知羞耻,流连忘返地像对新婚不久的丈夫舍不得小妻子:“我上楼工作了。”

朱伊伊忍到极致,降龙十巴掌已经准备就位,就在她炸毛的前一秒,贺绅终于舍得将她放开。

走前,驻足对众人道:“这些日子感谢大家对伊伊的照顾。”

Clin笑:“贺总客气。”

总务部:“贺总和朱小姐真配啊。”

治安科:“是啊,我上次就想这么说了。”

朱伊伊:“……”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美术部,女士洗手间。

吕珮上午去临市见电视台的领导,举杯投箸,觥筹交错,一场衣香鬓影的宴席下来,成功在年前拿下一个大项目,光是季度利润,就足以令人咋舌。

她是吕家尽心培养出来的大小姐,学识、能力、智慧、手段,无一不超群脱俗。

吕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红唇眼线,很美。但还是捧了几手清水,拿出卸妆棉将职场浓妆祛掉。

她抹上裸色唇膏,点了点轻淡的细眉和卧蚕,很清雅的妆容。

像朱伊伊。

贺绅不喜欢浓妆,那她就改变风格,他中意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她学就好了。

想到一会儿交给贺绅的策划案,会得到怎样的一番赞美与欣赏,吕珮硬生生地将不合适自己的妆容给看顺了眼。

她收好东西,拿着文件袋要上楼。

还没出门,听见几道走近洗手间的脚步,伴随着嘻嘻哈哈地谈笑声。

“救命,我现在闭眼都是贺总给老婆系鞋带的样子,救命,那手,那青筋,晚上进进出出的时候一定很爽~”

“闭嘴大黄丫头!”

“以前没注意,今天发现朱伊伊蛮可爱的,眼睛好大。”

“她还有梨涡,好甜。”

“总裁和总裁夫人,大灰狼和乖乖兔,好好磕啊啊啊啊啊……”

高跟鞋成功地在最后一句话传来时停下。

吕珮面无表情地堵在洗手间门口。

笑嘻嘻的几个女员工差点撞到她身上,抬头看是冷着脸的上司,顿时僵住,哂哂地打招呼:“吕总监好。”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吕珮走近几步,高跟鞋清脆的“噔噔”声,此刻却听着沉闷压抑。光是把贺绅与朱伊伊的名字放在一起,就能激起她的怒火,“再让我听见你们瞎传,都给我滚出集团。”

挂着组长胸牌的女人不满地顶了一句:“谁乱说了,全公司都知道贺总今天公开总裁夫人的事。”

她咕哝:“之前大家传你跟贺总的时候,怎么不说别人胡说……”

另外两个女员工也低头撇了撇嘴。

要不是今天这一出,到现在还有不少人以为吕总监才是贺总的对象,谁知道两人压根没半点关系!贺总久居高位,听不见下面人如何传也就罢了,吕总监可是眼皮子底下、耳根边儿上听得清清楚楚,却一点不澄清,这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

都是职场里的千年老狐狸,玩什么聊斋。

吕珮大脑轰鸣,握住文件袋的指甲猛地剐蹭一下,刺耳至极。

她不愿相信,抖唇,冷声追问:“公开谁?”

“宣策部,朱伊伊。”

那人察觉自己失言,改口:“贺太太。”

朱伊伊。

贺太太。

两个原本处于平行线的字眼,现在竟然交汇重合。

吕珮脸一白,涂着裸色唇膏的嘴褪去血色。

不可能的,计划中的朱伊伊应该受不了流言蜚语选择辞职,而不是莫名冠上“贺太太”的名头。她打探的很清楚,朱伊伊跟贺绅根本没有复合,他们还处在分手阶段!

她不信。

一定是这几个蠢女人瞎传谣言。

吕珮拂开几个女员工,大步流星地往外奔,进电梯,要去按顶层楼,手停下,转而摁了宣传策划部的15楼。

年假最后一天工作日,又是下班的点,人早就走得差不多。

宣传策划部也冷冷清清的。

沿途中零星几个职员与吕珮打招呼,她没施舍半个眼神,径直往宣传策划部的办公室走。

距离由十米往里缩短,不待走近,视线范围内闯进两道身影。

男人腕肘里挂着女人的链条小包,右手揽住女人肩膀,坦荡荡地搂着人下楼。

门合上前,还能听见他笑着问:“想吃什么?”

吕珮呆滞地停在原地。

他们真的和好了-

“吃狗屎。”

朱伊伊已经词穷到搬出凌麦的口头禅,拍掉贺绅圈住她肩膀的手,抢过自己的包:“谁要跟你吃饭,我要回家。”

听她嘴里的污言秽语,贺绅拧了拧眉梢,沉声:“你这些话跟谁学的。”

“跟狗屎学的。”

贺绅气得发笑,伸手捏住朱伊伊的下巴,把小姑娘的脸捏的嘟起来,她很不高兴地打他手,嘴里还在骂:“你不放开你就是狗屎!”

“……”

到了人来人往的公司大厅,两人的战火暂停。

怕他又来抱她,朱伊伊腿一迈,率先出了电梯,走过旋转门,出公司的那一刹,外面的寒气直扑而来,还掺着飞扬的尘土和雾气,险些迷了眼。

京城近些年的雾霾越来越严重了。

一直到上了车,关门,打开通风换气系统,朱伊伊才松开捂住的口鼻,放松呼吸。

由于朱伊伊单方面的冷战,开往城南的一路都静悄悄的。

贺绅知她的小脾气,也不惹她,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处理公务。他没空飞洛杉矶,南尔只能妥协把和解书以及资金注入的合同,用电子档的形式传给他,先线上签署。

等南尔带回纸质合同,他再重新补签一份即可。

浏览完毕,贺绅只签了一个笔画便停下,垂下眼皮,盯着笔记本的屏幕,若有所思。

半晌,调出的一张行程图,拿出手机给章特助发了条消息:查查她。

章特助:是。

二十分钟的车程过去,这次停在城南的小街之外,对面就是庄家面铺。

朱伊伊一声再见都懒得说,拎着包下车,进了面馆。

年关来吃面的顾客少了很多,位置都是空的,她挑了离门近的空桌,照旧点了一份加辣牛肉面。

刚坐下,头顶灯光被挡住,一抹黑影投下。

贺绅坐在了对面。

“你干嘛?”

“我也没吃晚饭,”他抽出几张纸巾擦净朱伊伊身前的桌面,擦到蹭亮得能当镜子照才停手,“一起吃吧,我请。”

随后侧身招呼老板加了一份清汤牛肉面,加葱姜蒜。

老板在厨房应了声,这个点人少,不用排队等,稍等片刻后老板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出来。加辣的摆在朱伊伊手边,另一份清汤的面,在有意无意看了一眼贺绅后,推到了他前面。

朱伊伊乐了,说话夹枪带棒的:“庄叔看人真厉害,一下子就知道谁挑挑拣拣难伺候。”

贺绅停了停拌面的筷子,刹那后恢复如常,把碗里的牛肉夹进她碟子里。朱伊伊觉得这人好烦,抱起自己的碗,郑重无比地伸出食指,拒绝:“No.”

他作罢。

朱伊伊怀孕饭量增大,一碗面吃到见底才饱。倒是嘴上说没吃饭的贺绅,只动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盯着她吃得一鼓一鼓的腮帮子看。

少顷,面馆来了一对年轻小夫妻。

丈夫手里提着公文包,似是刚下班,妻子穿着家居服,外面套了件棉袄,扶腰坐下的时候,才能看见隆起的肚子。

是一份月份很大的孕妈妈。

“老公,我想吃辣子鸡。”

“不行,医生说不能吃。”

“我就吃一点,”女人用小拇指比划,晃着男人胳膊撒娇,“就一点点嘛老公。”

男人无声妥协:“就一点。”

去点餐前疼惜地吻了吻女人。

温馨甜蜜的一幕,被隔壁桌的贺绅尽览于眼底。

搭在腿上的手握拳,有些失落。

“咳咳。”

一阵咳嗽声拉回贺绅的注意,立马转回头,见朱伊伊吃到辣椒,捂着嘴咳嗽,拿起桌面的水壶,到了一杯温水。起身,走到对面,坐在朱伊伊旁边:“喝点水。”

朱伊伊脸被呛得通红,端着杯子,咕咚咕咚地灌水,总算缓了过来。她砸吧砸吧嘴,喉咙管里都是辣味,不舒服,把纸杯丢给男人,颐指气使地命令:“再倒。”

一杯温水推了过来。

“还要纸巾。”

他任劳任怨地被她使唤,乐在其中。

“把包里的漱口水拿给我。”

贺绅精准地抽出一包绿色薄荷的漱口水,这个时期的孕妈妈口腔容易发炎,朱伊伊最近很注重牙龈健康。他在手里检查几遍,没什么问题,要送过去的手却停在半空。

看一直顺着她的人没动静,朱伊伊疑惑地偏了偏脑袋:“给我啊。”

他没动。

她要伸手去抢。

贺绅蓦地举高,朱伊伊扑了个空,一不留神栽他怀里,一边骂他“又要搞什么鬼”一边愤怒地爬起来,脊背却按上来只大手。

“132天。”他说。

“什么?”

他下巴搁在她肩膀,嗓音低沉而落寞:“你已经整整132天没喊过我老公了。”

老婆。

出乎意料的,朱伊伊竟然没挣扎,仍是安分地任他抱着,乖得不像话,似是不忍心推开他。

贺绅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手从背脊移到她的后脑勺,轻轻抚摸。

不够,还不够。

大手垂下,贴着她的肚子摸了又摸,他问:“孩子最近还好吗?”

“我想听听它,可以吗?”

一分一秒地过去,朱伊伊仿佛睡着了般沉默不语,贺绅温柔的眼神变了变,摸她小腹的手顿住,终于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他迅速松开她,垂眼看,小姑娘满脸惊恐,像是被吓傻了。

朱伊伊战战兢兢地指向门口:“你看你后面。”

贺绅皱眉,些许茫然地回头,目光在触及拿着一把崭新杀猪刀的朱女士时,也怔住了。

朱女士笑地阴恻恻:“我就知道搞大我女儿肚子的人是你!”

第60章“任何需求我都满足你,包括性。”

五分钟以前, 朱女士和陈婶刚从菜市场回来,买了十斤猪肉, 一块砧板,一把用来剁排骨的杀猪刀。俩人沿路商量明天糖糍粑粑加不加黄豆粉,经过庄家面铺时,陈婶拍了拍朱女士的胳膊:“你家伊伊谈对象了啊,长得真俊。”

朱女士应声看去。

身高腿长、肩膀挺括的男人将她家丫头抱在怀里,手还不老实地在肚子上摸来摸去,朱女士暗骂一声流氓,抄起杀猪刀就往店里冲。

越走越近才发现流氓有点眼熟。

几秒后反应过来, 是她的前女婿——贺绅。

与第一次见面时差不多,绅士的外表,温雅的气质, 关键是钱权和学识养出来的那股子底蕴,一般人学不来。

男人摸着肚子温声问:“孩子最近还好吗?我想听听它,可以吗?”

霎时一股火直冲颅腔。

还听听孩子,我先让你见见阎王,朱女士悄无声息地靠近, 手里的刀寒光一闪, 晃了朱伊伊的眼。

小姑娘浑身僵得像块木头, 一动不敢动。

等贺绅放开她,颤颤巍巍地往背后一指, 男人循声回望, 一眼撞上朱女士蹭亮蹭亮的杀猪刀。

“我就知道你是搞大我女儿肚子的人!”

朱女士二话不说拽着贺绅的大衣往外扯:“跟我回去, 说清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早晨公开的事还未平息, 傍晚朱女士又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杀猪刀被她“嗙”地一声甩在茶几上。

“我家丫头的肚子是不是你搞大的?”

搞这个词有贬损之疑。

况且他们之前是名正言顺要登记结婚的关系。

贺绅不喜粗鄙的语, 眉宇轻拧,坦荡荡地颔首,换了种说法:“我是孩子的父亲。”

话音将落,一抹黑影唰地落下,速度快得只见残影。等能看清时,厚实木头制成的衣架,已经狠狠地抽在贺绅的肩膀上。

是疼的。

干农活长大的朱女士,臂膀堪比一个成年男人,刚刚那下像挥舞着马鞭,在空气中划过时隐约听见簌响。

但贺绅眼都没眨一下。

反而朱伊伊被吓了一跳,从小到大朱女士都是动嘴不动手,还是头一回见她打人。

打的还是外人。

“妈,”朱伊伊急得拉住朱女士的胳膊,“你干什么。”

“帮你教训这个负心汉!”

朱女士脸色阴沉:“既然要分手为什么让她怀孕,你以为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容易吗?你知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的冷眼?路上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戳她脊梁骨说她不自尊自爱。”

朱女士年轻时就是这么过来的。

是她被男人抛弃,是她被别人辜负连累,到头来所有人指着她嘲讽:看,这个女人肯定不正经,肚子都被野男人搞大了。

“你凭什么糟蹋我的女儿?”

贺绅垂在裤腿的手攥紧拳头,每一根青色血管都似要爆裂。

不是愤怒。

是愧疚在这一刻到达顶峰。

“对不起。”声音沙哑。

“不稀罕你的对不起,”朱女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甩开朱伊伊抱住她的手,指着贺绅的鼻子,“你们俩刚刚在面馆做什么,给我说清楚了,你现在跟伊伊什么关系?”

贺绅站在玄关处,门外冷风灌入,喊了声:“伯母。”

“目前我跟伊伊处在已分手但求复合的状态。”

心焦气躁的朱伊伊一听,更急了。

这次她没多加阻拦贺绅跟她妈见面,就是想趁把话说清楚:孩子他有份,但和好结婚就算了。

谁知道他上来就是一句复合。

朱伊伊正准备驳斥他胡说八道,被朱女士凶狠一瞪:“死丫头,你给我回房间,没叫你不许出来。”

她偃旗息鼓地闭嘴,垂头耷耳,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卧室。

门一关,彻底隔绝所有声音。

贴着耳朵也听不见半点动静。

朱伊伊在房间里坐立难安,拿过手机想要求救,还没解锁,凌麦的一通电话先打了进来。

“麦麦?”

“伊伊,我刚上集团网站看见消息,夏宁西被解雇了。”她又道,“据说她这种为一己私欲陷害下属的行为,行业内的公司都很忌惮,估计被行业拉黑一阵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啊,集团文件泄漏的事应该也快了。”

朱伊伊思绪搅拌地像一碗坨了的面,嘴巴张张合合半天,呐声说:“我妈刚发现孩子是贺绅的了。”

那头的凌麦垂死病中惊坐起:“我靠,朱阿姨不得暴走?”

“已经暴走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脑子很乱。”朱伊伊把手机搁在梳妆台面,自己趴在胳膊里,“而且贺绅一定会趁机跟我妈说些复合的话。”

“你的意思呢?”

她没说话。

“伊伊,这段时间贺总对你怎么样我是看在眼里的,公司食堂、老年大学、团建还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事儿——他很在乎你。如果你之前分手是因为觉得贺总对你没感情,只是为了结婚,可他现在对你的感情还不够深吗?”

凌麦沉默几秒:“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通话不知何时挂断。

手机与房间一并陷入沉寂。

朱伊伊对着梳妆台发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前不断闪过交往时的种种,转瞬,又浮现分手后贺绅做的事。

有危险时他第一选择会护她。

危机出现他也会无条件地相信他。

他还很喜欢孩子,记得孕期每个阶段的注意事项,不断祈求她摸摸肚子,听听小宝的心跳,偷偷买小孩子的粉嫩手套。

太多了,数不清。

可他以前装着“爱”她的时候,也是滴水不漏,亦真亦假。

她还能相信他吗?

……

朱伊伊再出房间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贺绅离开有一会儿了,朱女士在厨房剁排骨,炖了一锅玉米排骨汤,吃晚饭的时候全程绷着一张脸,对傍晚的事闭口不答。

看样子没被贺绅的“复合”言论说动。

一时间朱伊伊竟不知是松口气还是悬着心,啄了口浓汤,弱弱地喊:“妈。”

“闭嘴,吃饭,老娘炖汤累得半死。”

一句话就堵了朱伊伊的嘴-

那天的谈话被朱女士归为“秘密”,朱伊伊不具备知情权。

而贺绅这边也突然没了动静。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城南小区喜气洋洋,家家户户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朱女士在厨房剁肉,朱伊伊在旁边打下手,母女俩打算在除夕夜包顿饺子吃,一共准备了猪肉韭菜、虾仁玉米和芥菜三鲜的口味。

“妈,准备这么多陷?”

“怕不够。”

“就咱们俩吃,这么多够吃两三天了。”

朱女士不说话,蹲下来在柜台里找面粉,好不容易摸出半袋还过期了。她洗了洗手,解开围裙,下楼买面粉。

走前,特意叮嘱:“别锁门。”

朱伊伊应了声“好”,切完菜,靠着洗手池休息,捶腰的手渐渐往上,揉了揉胀疼的胸部。因为到了孕中期,雌激素和孕激素双重作用,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其他反应。

小腿抽筋。

腰部出现坠感的酸。

还有发胀的胸部。

她昨晚上网咨询过医生,对方说这段时间要注重保护乳.头,避免穿硬质内衣,破皮发炎很麻烦,孕妈妈不能用药。

朱伊伊去浴室打开暖灯,撩起衣服检查,那块皮肤红得充血,有破皮的迹象了。她有些烦,大过年的遭这罪,双手背到身后,解开内衣。

束缚感消失,胀疼的地方勉强好受了些。

铁门吱呀作响,客厅传来脚步,还有塑料袋放在桌面的窸窣动静。

是朱女士回来了。

朱伊伊把内衣挂在卫生间的门柄上,拧开收龙头,用温水熨着:“妈,我床头柜还剩下两个乳贴。”

“在第三个抽屉。”

“你拿来一下,我胸胀得疼。”

脚步停在浴室数米之外。

顿了顿,按照朱伊伊的指示,进了她的房间,找到两个透明乳贴。

过了会儿,浴室门被敲响。

朱伊伊用洗脸巾吸掉水分,手从浴室缝隙往外伸:“给我。”

外边的人递了过来。

“怀孕原来真的长胸,我感觉内衣变紧了,要不一会儿你陪我出去买内衣吧?”朱伊伊埋着头,动作小心地往上贴,“还有泡脚桶,小腿也抽筋。”

想到什么,她脸热了热。

谈性色变是中国人骨子里的基因,一开口就吃了黄连般,吞吞吐吐,难以启齿。

“我最近晚上不太舒服,睡不着,”身边只有朱女士一个过来人,这些又都是孕期必须面对的问题,就算朱伊伊脸红得像蒸熟的虾,也得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说,“总是很想……很想那个。”

“怎么办啊?”

声音小的像蚊子哼了。

门外久无回应。

朱伊伊停住贴乳贴,偏头望了过去。

只一眼,便停下。

隔着朦胧的磨砂玻璃门,男人驻足在那,身影修长而挺括,缄默地不知站了多长时间。

隐约可见他脊背僵直。

是他吗?

她对贺绅的行程轨迹还停留在前天看到的公司官网——贺绅与律师团队飞往洛杉矶。

他之前所谓的“资金和解”不过是缓兵之计。

拿到对面经济犯罪和刑事犯罪的证据后,第一时间告上法庭。至于集团内部泄漏文件的人,竟然是技术部的副经理。区别以往保护隐私而不公布处理结果的做法,这次时瞬发布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将全责人的信息全部公开,让行业引以为戒。

所有人都得牢底坐穿。

事情落下帷幕,告一段落。

身在洛杉矶的贺绅忙完就会直接飞纽约,回贺家陪长辈。

年前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再见面。

他怎么会在她家?

似是察觉她的视线,外边的人启唇:“是我,贺绅。”

朱伊伊呼吸慢了半拍,在她家里看见贺绅不差似撞见鬼,前几天那场硝烟弥漫的大战,现在还留有阴影。她匆匆忙忙地穿衣服,顾不得被他听见那些面红耳赤的话,赶人:“你有病吧,来我家干什么,快走,我妈一会儿回来了。”

语毕,猛地拉开门,与男人对视了个正着。

外面下着星露。

他衣服和头发上都沾上湿润的雾气,眼神扫过她的小腿,往上,掠过没穿内衣的上身,最后定格在小姑娘绯红的双颊,他淡定回答:“伯母让我来的,她在楼下跟阿姨聊天,让我把面粉带上来。”

他还看她的胸?

朱伊伊骂他不要脸,双手环抱:“我妈让你来有事?”

“伯母说一起吃饺子。”

“听错了吧,”她撇嘴,“别是吃棍子。”

贺绅溢出一声轻笑:“这么想看我挨打?”

想到朱女士把他往家里请,指定是有什么事,朱伊伊脸拉得比河马还长。她胸胀得厉害,光是环抱着,衣服摩擦也疼,皱着脸走到客厅桌边,把面粉拎进厨房。

刚想倒水和面,忽然听见他一本正经地问:“胸很胀?”

朱伊伊冒着热气的脸隐隐发烫,就知道刚才那些话他指定全听见了。

她装死听不见。

“胀疼感强烈吗?”

“……”

“乳.房胀痛还是哪里?”

“……”

“应该是雌激素影响,身体没有得到一定的爱抚和排解。”

“……”

这话就差把“她、想、要、同、房”几个字挂出来了。

朱伊伊你丢死人了。

她深吸一口气,闭眼,把水龙头拧到最大,稀里哗啦,和面搅拌地时候力气也很重,乒铃乓啷。

以此来盖过背后的声音。

许是半天没得到她的回应,贺绅没再开口,抬脚离开厨房。

陀红的脸慢慢冷却,她暗呼出一口气。

突然,皮鞋踩在地板的磕碰响重新靠近,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朱伊伊的耳朵上,越来越近,直到停在她的背后。

水流淅淅沥沥。

“朱伊伊,怀孕很辛苦。”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声线低沉而歉疚,像是在冷风里穿梭了一晚,寒风刮得喉咙沙哑:“不管我们是复合还是分手,至少在你怀孕、生产、恢复这段时间,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事。”

每一位丈夫,在胚胎在妻子子宫里着床的时候,他就欠她了。

十月怀胎,开膛破肚,鲜血淋漓。

这是一份需要终生来铭记和偿还的债。

就在她出神的一瞬之间,贺绅轻轻地、试探地牵住她的几根指头:“所以只要你有需求,我都有责任满足你。”

“包括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