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长谷部,我觉得我们可以信任一下这位,这位……呃……”慢吞吞的语速透出些平安贵族的优雅,即使叫不出名字,也不显得窘迫。
“在下纪藤肆也。”
“哈哈,我们可以信任这位纪藤君哦。”
压切长谷部与三日月宗近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勉强同意了。
因为心里有烦心事,就连敏锐的打刀付丧神也没发觉,一个金发男人从他们进入咖啡店起,就没有停下过观察的视线。
两个人跟着纪藤肆也来到几公里外的一个公寓楼。
距离有些远,他们是乘坐电车去的。纪藤肆也不喜欢乘电车,加上他最近要避开经纪人和粉丝,所以很少回家。
路上,纪藤肆也摸清楚他们还有四个同伴,都没找到落脚处。他们来东京只是办事,最多在这里住七天。
七天?
七天里发生什么事了?和玩家有关。
看来应该是创建我这个身份的契机。
第一次坐电车的两个付丧神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他们还是懂得不要在人多的地方显露特殊之处的。
与纪藤肆也交换姓名时也有所保留,没有说出他们广为流传的全名,只以“长谷部”、“三日月”代替。
把人带到家,纪藤肆也和他们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重点是:不要将物品弄乱,使用完毕请摆放整齐。
然后故作高兴地拿着一大批金灿灿的黄金(小判)离开了,很干脆地将钥匙交给他们。
“被信任了呢。”三日月宗近观察着这个极简装修、冷淡风格的居室,感慨道。
“啊,是啊,不过这么没有戒心的人,随随便便就领陌生人回家,真的能安全地活下去吗?”压切长谷部打消了怀疑,反倒替没有警惕心的纪藤肆也担心。
“哈哈哈,那就等下次再见面,提醒纪藤君注意一下吧。”
阴差阳错找到落脚点,两位付丧神也没有在空调房里久待。正如压切长谷部所说,队长的任务是统筹规划。
虽然时间很充裕,足足有一周时间收集情报,但是压切长谷部不敢懈怠。他还是想尽快掌握具体情况,找到隐藏在暗处的时间溯行军,修复历史!
即使那个历史走向并不美好。
但这是他们被赋予人生的使命!
并且,任何历史轨道的偏航,都有可能影响到他们主公的存在性!
若是因为忍不下心而导致主公消失,压切长谷部绝不会原谅自己!
交代三日月宗近到附近的超市买些生活用品,压切长谷部亲自去帮助乱和鸣狐,监视高专动向。
虽然是成年体型,但毕竟是打刀,拥有较为高超的侦查能力。
而且这个阶段的历史事件缺乏记录,时之政府只收集到一周后的虎杖悠仁假死的事件被改变。并没有将具体的任务内容、地点流传下来。甚至事件的前因后果也扑朔迷离。
如果说,人类历史是一条向前延伸的直线,时之政府远在这条线的前端,平成年代则在直线的中后端。现在直线上突然出现了凸起,如果未来人类放任不管,这个凸起将会变为扰动和脉冲,一往无前地摧毁之后的时空,搅乱一切已定的发展。
出阵经验丰富的第一小队推测:虎杖悠仁之死不是导致之后那场,险些灭绝人类“大事件”的直接原因,只能算得上导火索。但这是重要的历史节点,不知道改变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后果。
压切长谷部猜测,时间溯行军应该会阻止虎杖悠仁的死亡,或者让他提前死亡。无论是哪种可能性,他都必须阻止!
为了主公,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背负千万人死亡的命运,我压切长谷部也在所不惜!
这几日里,让乱藤四郎在白日回去休息,两位打刀躲在山脚的石阶后时刻保持警惕。
不是没想过更进一步,偷偷潜入校园内部。然而,或许是灵物对危险有着特殊的感知,在距离校门五十米处,战栗的感觉让他们寸步难行。
再往前一步,说不定就会被发现!
高专的学生很忙碌,三个学生一起行动时,他们仔细辨认了好久才确认哪位是虎杖悠仁,哪位是他的同期伏黑惠,毕竟政府的文件没有提供画像。
甚至,有一天夜里,他们还发现了时之政府的记录中,缺乏记载的第四个学生!
那是一个黑头发带兜帽的学生,瘦弱笨拙。应该从未锻炼过肉.体力量。
他和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一起下山,男人手里拿着很亮的手电筒,差点照到付丧神,幸好他们身手利落躲得快。
那少年也许患有夜盲症,在明亮的台阶上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当成年人被树根绊到踉跄了一下,导致手电的光亮不慎没有对准他脚下时,他还愤怒地朝对方推了一掌,差点把对方推个跟头,再严重点甚至会滚下台阶。
男人没有反驳,反而鞠躬道歉。
“大人,是我的失误。”
“我才刚入学,你就敢敷衍我吗?那群老头终于要给你换新主子了是吗?”
“没有。请您息怒。”
“转告他们别多想,我没心思掺和他们的政治博弈……”
“是,我会转达的。”
……
刚入学?说明和虎杖悠仁同一年级。
他们将这个不大不小的变量记录下来,并转告给其他付丧神。
四下无人,付丧神内部的联络,他们就没有使用冷却材、木炭这样的代号。
他们日夜在山脚监视高专学生的动向,获得了许多一手信息。这些信息暂时无法送出,只等长谷部回去之后汇报,再由时之政府归档在案。
压切长谷部不知道,他所以为的,真诚又缺乏戒心的天真人类,远比未经世事的单纯付丧神狡猾。
窃听打刀付丧神对话的纪藤肆也勾起唇角。
第37章
付丧神在科技发达的现世生活地磕磕绊绊。
比如没有纸质地图, 付丧神们看不懂导航,还没有狐之助的引导,在高楼林立的钢铁森林中悲伤迷路。再比如三日月宗近懒得走路, 又不会独自坐电车,一大把年纪了尝试骑自行车,还掌握不好平衡,在马路上凄惨摔伤。
类似的事情发生次数多了,压切长谷部不得不求助他们在现世唯一认识的纪藤肆也。
纪藤肆也欣然提供帮助,例如,把电子版地图打印出来,又把膝盖和胳膊受了剐蹭伤的三日月宗近送到医馆包扎……
否则领命要将大家平安带回本丸的压切长谷部该悲愤切腹了!
纪藤肆也收到了烛台切送过来的和式点心, 是这位喜好厨艺的付丧神亲手制作的。
为了感谢他对几个人无私的帮助。
付丧神有主动提出回报以钱财,但被纪藤肆也以“这只是小事”为由笑着拒绝了。
大家其乐融融,只有压切长谷部隐隐感觉自己这一方暴露得太多了——缺乏常识、缺少现代社会的生活技能……
怎么看都不像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这种理由能说得过去的。
但纪藤肆也的表现毫无破绽, 没有鄙夷也没有怀疑, 只有发现他们做傻事后的忍俊不禁和无奈调侃。
除了主公,真的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帮助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吗?
长谷部按捺下心中的疑虑,让自己专注于咒术高专的一举一动, 不再去想。
反正完成任务之后,他们将再无交集。无论纪藤肆也有什么打算,都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目的。
而且,如果他真的起了什么坏心思……
压切长谷部不怕,最多只会烦恼:是将人交给现世的警察好呢?还是利用武力值小小惩罚一下好呢?
即使是最糟糕的情况,他们也有办法应对。
“说起来,你们来东京,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吧?”在一盘子点心中,挑出最完美的那个圆形,纪藤肆也一边拿餐刀切成四等分,一边闲聊一样地随口一问。
他与烛台切和长谷部的关系已经亲近了许多,水到渠成地提问自然不会引起过分的警惕。
“啊,具体原因不方便透露。不过,非常重要。”怕烛台切泄露些什么,压切长谷部抢答。
“是吗,既然是重要的事,就要一往无前地坚定下去啊。”坐在沙发上,背对所有人的纪藤肆也脸上笑容微妙。
“啊,我会的。”
纪藤肆也降低了付丧神警惕心,同时顺手解决了几个小麻烦。
他在为刀剑们提供帮助的时候,也借他们之手,驱除了好几拨探听他个人隐私的“歌迷”。
那些人摸到了他的住址,偶尔会来蹲守。不一定对他心怀不轨,可能只为了看一看他的近况,在网上发布不实言论博人眼球。
纪藤肆也忍受不了别人私自探听他的隐私。这种狂热的“歌迷”,他不想在“私人领域”见到。
这群帮手来得正好!
付丧神们知道他的烦恼后,也很热心地帮他做出假象:多个陌生人频繁出入这间公寓,暗示房主已经换人,不必在此蹲守。
他们甚至劝退了蹲守在门口,想要劝他回心转意的经纪人斋藤木道。
反正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纪藤肆也稍稍流露出苦恼神色,再假装歉意地说“抱歉给你们带来了麻烦”,被青年人正经又真诚的外表迷惑的付丧神们当然一口答应下来。
遇到行为过线的狗仔,他们还会出手教育一下。
发现这群“非人类”这么好用之后,原本只是顺势而为的纪藤肆也生出了些不妙的想法。
对付神神秘秘的家伙,或许正需要这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
那个家伙不是很警惕吗?连背后的视线都能察觉。
身手好,能打得过刀剑付丧神吗?
对电子器械敏锐,能察觉监视器,他能防得住外表无害的短刀付丧神的监视吗?
如果自己也有这群听话的属下就好了……
令行禁止、忠诚护主、武力高超……
真羡慕啊。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另一个“我”可以拥有那么多如臂指使的手下,为什么自己不行?
他只是缺少这份机遇罢了。
想要夺过来……
【滴! 】
【【黑与红】资料片载入【超现实】设定。 】
【经检测,玩家未选择“特殊能力”、“战斗”特质,载入“灵力”、“咒力”失败】
#时间拨到少年院事件前一天#
加州清光今天第三次向“队长”压切长谷部汇报工作。
他有气无力地说:“西东京市的少年院,有人目睹了天上有不明物体。不是正式的新闻报道,这是在灵异论坛上的小道消息。”
他没抱太大希望,霓虹的离奇古怪事实在是太多了!因不明原因死亡的人数过于庞大,每天都有三五个事件像是咒灵作祟。
许多人类犯下的案件都会推到鬼神身上散布出去。
其中,大部分又会很快被“侦探”这种神秘的职业破解。
但人类总是喜欢相信些稀奇事,把可以用逻辑解释的东西虚构成天花乱坠的模样……
这给加州清光的工作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他想在网络上锁定目标实在是太困难了!
“啊啊——总之,你让乱再跑一趟吧!”
压切长谷部的严谨让他不放弃任何可能性。他立马发出指令,让乱藤四郎去加州清光发过来的地址探查。
“唉,消息准不准啊?我今天已经白跑两趟了!这些天都是在白费力气啊!早知道趁这几天放松逛逛街好了!”乱藤四郎抱怨。
压切长谷部忙碌了近一周,也有些身心俱疲。但他打起精神,劝说乱藤四郎:“坚持一下!明天就是被改变的节点!我们只有这一次拨乱反正的机会!为了主公,我们决不能松懈!”
“行吧,我知道了啦!”乱藤四郎也没打算松懈,他只是抱怨一下而已,压切长谷部这么严肃干什么!
不过这次,他发现了不同寻常。
漂亮小姑娘模样的短刀付丧神站在少年院附近的居民楼顶,凝视着天空的方向。
有好心人担心小孩子贪玩从房顶掉下去,特意过来劝他不要靠边缘太近。
乱藤四郎自然笑着答应。
很快,他拨通了压切长谷部的联络器,收起了笑容。
“这次好像是真的。”
乱藤四郎拨弄了一下头发,一边从楼梯上往下走,一边说:“虽然我不是神刀,也没有人类的咒力,看不到所谓的咒灵。但是,这里的天空散发着不详,连我都感到危险气息。”
“我知道了。决不能发生正面战斗。你先找地方隐蔽,不要理会“咒灵”的动作,只需要寻找溯行军的踪迹。烛台切和三日月随后就过去!”压切长谷部严肃地嘱咐。
他和鸣狐打算跟随在高专杀灭鬼怪的队伍后,避免虎杖悠仁真正接到的任务目标不在少年院。
但他们也要提前在少年院做好部署,随时防备时间溯行军的侵扰!
时之政府给的资料太少了!流传下来的有关这段血腥又充满悲剧的历史记载并不多,刀剑们也都完全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压切长谷部并没有找到相关资料。唯一获得的信息只有时之政府提供的寥寥几页纸。
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平安,虎杖悠仁在这次事件中“假死”,实则被掏出心脏真正死亡。只是随后又因为之前偶得的机遇获得第二次生命。
至于那个记录中不存在的第四人,可能是历史上没什么名气,或者早早离世,未被记载。
咒术界的奇妙法则本就神鬼莫测,死而复生之法听起来离奇荒诞,放在妖魔鬼怪俱全的平安时代都闻所未闻。这绝不是老天的眷顾,冥冥之中必有代价!
时之政府观测中,历史修正主义者改变了虎杖悠仁的死亡,让“代价”不复存在,从而一环扣一环阻止之后的一切。
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对现阶段人类文明的延续性来说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对已经发展到几百年后的未来世界来说,世界的存在性将会出现矛盾。未来的人类将身若浮萍,随时迎来时空坍塌的结局。
时之政府明确要求:只要刀剑付丧神们修复被破坏的节点,确认虎杖悠仁在明日身死,拯救岌岌可危的时间线,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都将受到支持。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日。
三名付丧神已经在京郊的少年院蹲守了一上午。
灵性最强的三日月宗近要比另外两位感受更深。
他也看不到充斥在空中的所谓“咒力”,但他在某一瞬间,察觉到这股咒力发生了质变。恶意之中加入了一股霸道、强横的气息,张扬放纵如同千年前邪恶肆意的鬼神,以人类为食、以杀人为乐。
三日月宗近不动声色地靠近些,手指扶在刀柄上。
对于这次出阵,他看到的要比长谷部更加长远。
表面上看,他们只是维护虎杖悠仁在历史上的“正确死亡”。就和多年前那些审神者们率领的、他们的同位体一样,甚至哪怕内心纠结挣扎,也要藏住心结维护旧主死亡的历史。
更何况虎杖悠仁这个少年此次能够死而复生。
拦下溯行军的救援代表着他们间接地杀了一个人,甚至可能杀了千万人。
刀剑从铸成之日就注定浸染鲜血,即使成为拥有思想的付丧神,大部分刀剑仍然不会对杀人这件事有抵触。
但他们的主公不同。
很奇怪,他们的主公似乎并不是这个世界本土的人类。他对人类历史毫无所知,甚至只能通过付丧神之口了解一些片面的历史,更多的关注还是在于刀剑本身。
而刀剑的时代过去之后,近代和现代的一切发展,主公都无从得知。
那么,主公知道,人类文明被“咒灵”玩弄,险些断流的事吗?
主公,知道他们此次来到现世的任务目的吗?
三日月的考虑不无道理。
白栖川即使再与世无争,也是人类族群的一员。
血流漂橹,千万人哀嚎挣扎的场景,即便没有发生在眼前,也会让人产生兔死狐悲之感。
到那时,生性善良、坚守古国君子之道的主公,能否守住底线,坚定抵抗时间溯行军呢?
……
三日月宗近注视着散发不详的破旧建筑物,握紧刀柄。
只是零星溯行军的背水一战也就罢了,若是历史修正主义者死灰复燃,揪住这一连串历史事件疯狂进攻……
或许……他就要把守住队伍的口风,向审神者掩盖真相了啊……
……
“鸣狐!要去了!”压切长谷部和鸣狐奔跑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他们要抓紧时间找到车辆,跟随在高专四个人的身后!
“嗯。”小狐狸死死扒住鸣狐的肩头避免因为鸣狐的飞驰而掉下去。
“加州,你那边怎么样?”
“咒术高专那里完全约不到车啊!太偏僻了!你们早点通知我就好了!”
“可恶!都怪我考虑不周!我以为我们带来了小云雀!”
“长谷部你忘了,你还在给我们的书里标明虽然叫马路,但是无法骑马了吗!”
脸上毛毛都被风吹乱的小狐狸艰难开口:“现在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路跑在车后面吧?”
头疼的压切长谷部掏出了联络器。
求助一下那位万能的朋友吧。
*
一直监听压切长谷部的纪藤肆也摘下耳机。
针对“咒术界”的行动吗?
付丧神所说的,“不存在”的第四人应该就是玩家的另一个身份了吧。
既然搭上了付丧神这条人脉,他对咒术界也产生了兴趣。
即使他的人生和这些超常力量并没有交汇,能够了解更多不为人知的信息也是好的。万一有一天遇到了不可抗的灾难,他至少能有求助的手段。
付丧神单纯好骗,没有警惕感,他能够利用他们的天真达成一些目的。而咒术,完全是他无法掌控的领域。他不敢贸然行动。
不过,在安全范围内,他很乐意掺上一脚,搅乱这池浑水。
果然。
接到压切长谷部电话请求的纪藤肆也满意地呷一口咖啡。
不枉他特意预留出一个下午空闲时间。
*
纪藤肆也叫的车很快把压切长谷部等人接到路上。
他微笑回应压切长谷部的千恩万谢。鸣狐的小狐狸不敢在人前说活,爬到他怀里试图撒娇感谢,被他礼貌拒绝。
压切长谷部提心吊胆了好一会,也没等到纪藤肆也询问原因。
他甚至十分懂事地中途下车离开,一点探究的欲望都没有!
两人一狐感叹:真是个好人啊!不求回报地帮助他们!
天色昏黄阴沉,非常符合时间溯行军的出没规律。他们距离少年院远远的地方下了车,和早已蹲守在暗处的另外三人汇合。
加州清光正在赶来的路上。
在场的五人陷入争执:是否要跟着三个学生进入那栋危险的建筑?
压切长谷部主张紧随其后,万一溯行军埋伏在里面,他们看不见,岂不是陷入被动之地?
乱藤四郎则更加理智一些。他认为高专的学生反侦查能力都很强,被发现后他们将百口莫辩。而且他们看不见咒灵,若是被攻击,恐怕没有还手的力量。
烛台切和鸣狐则是头痛地看着两个人的争执。
最后还是三日月一锤定音:莫要自乱阵脚,静待发展。
老爷爷是对的,他们完全没有等多久。
还没等加州清光抵达,现状就已经发展成他们看不懂的样子了。
两个身穿校服的高专学生互殴,其中一个还撕掉了衣服!
还,还掏出了心脏!
掏出来之后还能动!还活着!
刀剑们没有面临生命威胁,看不到伏黑惠的式神,从他们的视角看,对战的两人在肉搏上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
昏暗天色下,侦查能力不佳的两位太刀付丧神焦急等待其他人对现场的转述。
两位打刀付丧神则压低身体严阵以待。
眼力最好的乱藤四郎目瞪口呆地看着,身上全是黑色花纹、脸上长了四只眼睛、发出张狂邪恶笑声的虎杖悠仁:
“两,两面宿傩?!”
天啊!主公救我!鹤丸国永讲的睡前鬼故事成真了!
第38章
粉头发的“虎杖悠仁”和黑色刺头伏黑惠打起来, 动静惊天动地,波及范围极广。
付丧神们本来躲在远处被疏散后的居民楼里,一个人形物体狠狠撞过来时, 他们不得不现出身形狼狈躲藏。
这是人类该有的战斗力吗?就连平安时代强大的阴阳术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们也不知道虎杖悠仁为什么发疯,自残还攻击同学。但是目前来看,虎杖悠仁心脏都没了,时间一到,必死无疑。
他们剩下的任务也只有消灭溯行军了。
短刀的身法最为灵活,躲避碎石本该游刃有余,但是……
鸣狐第二次把走神的乱藤四郎从倒塌的柱子下拉开,尽量小声地问他:“怎么了?”
乱藤四郎抱起狼狈奔跑的小狐狸, 紧紧搂在怀里汲取温暖。
他的声音带有畏惧:“那个虎杖悠仁,可能被两面宿傩附身了!”
“两面宿傩?是鹤先生那本书里讲的鬼怪吗?”烛台切光忠略有耳闻。毕竟鹤丸国永还因为讲故事吓唬小短刀而被审神者惩罚过。
“是的,四只眼睛,四条手臂,身上黑色咒纹……“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我不会记错!绝对是他!”
乱藤四郎抓紧时间把故事里半真半假的情报转述给队员,同时带领其他人往他之前找好的另一处观察点跑去。
“如果是真的,那这可就棘手了。”压切长谷部那天从白栖川那里拿走鹤丸的“禁书” , 简单翻阅了前两页就干净利落地销毁。
但只是粗略阅读了寥寥几页,也足够知道这个“诅咒”的强大邪恶之处。
“无论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诅咒之王, 我们都不需要理会。只要阻止溯行军的靠近,我们就算完成任务!”烛台切光忠还是比较乐观的。
“所以溯行军在哪啊?这么多天了完全没看到啊!是不是放弃这个节点了呀?”加州清光拽住速度较慢的三日月宗近,让他不至于掉队。
“不。”三日月宗近用随意的语气说出了一个大秘密。
即使在危急时刻,这个平安时代的古老太刀说话仍然不急不缓。
“或许历史已经被改变了呢?正因为未来已经漂泊无根,我们才不得不返回来阻止。”
“什么?!”压切长谷部吓到破音。
“哈哈哈,你们没发现,政府是第一次告知:此次任务可以不择手段吗?”
伸手拂去落在肩上的尘土, 眼如天上皎月的“天下五剑”之一弯起眉眼,声如玉珠落盘,声声震耳:“因为政府已经背水一战,没有退路了。”
逗弄伏黑惠的两面宿傩注意到墙角的几只小蚂蚁。
他大发慈悲地将视线转移了两秒钟。
没有咒力,是普通人。
血肉就像树枝和石头一样,看着干巴巴的不好吃。
算了放着不管吧,还是听咒术师的绝望嘶吼比较有趣。
此时的九方阵姗姗来迟。
付丧神从远处的良好视角能够看到,九方阵下车的位置离两面宿傩有点距离,黑发少年正摸索着往那个方向走,中途被障碍物绊了一跤。
“是那个!”小狐狸在鸣狐肩膀上蹦来蹦去,“是那天晚上下山的盲人!”
“不是盲人,应该能看清一些吧?是不是人类所说的高度近视?或者夜盲症?就像晚上的三日月那样?”
“那为什么不戴眼镜?明石和龟甲就有眼镜!”
“可能是觉得不美观吧。我如果遮住眼睛就会变得不可爱了。”
“喂你们两个!议论别人也要看看场合啊!”压切长谷部恨不得给加州清光和乱藤四郎一人一个铁拳让他们严肃起来。
可是他们再怎么警惕也找不到敌人,找不到需要围剿的溯行军。
反而围观了一场虐杀一样的战斗——
那个未曾被记载的少年,被两面宿傩狠狠掼在地上,肢体抽搐爬不起来。
还被踩住头肆意碾压,鲜血四溅。
意识好像已经涣散了,还在用肢体本能试图挣扎……
见惯血腥场面的付丧神们也有些不忍。
也许,他就是在这里陨落的吧……
一个视力不佳的少年,面对深不可测的强敌,意志惊人拼死战斗至最后……
性格或许暴躁无常,但顽强战斗拼死一搏的精神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让刀剑们或多或少联想到了那些,曾经挥舞他们,恪守坚贞武士道的辉煌的旧主……
只是,少年或许身份低微,不若虎杖悠仁对于时局举足轻重,死亡的消息被掩盖在虎杖悠仁的假死之下,没能掀起一丝波澜,连记录都未曾流传……
这就像枭雄身边万万千千赴死的兵卒一样,不为人所知。
连刚刚还在讨论九方阵的几人沉默了。
无论是重伤反抗的伏黑惠,还是拼死挣扎的九方阵,这样的人类都值得他们尊敬。
他们静候事情发展,严阵以待。
这场人与诅咒宿命般的战斗,他们毫无插手余地。
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不要让世界外的力量随心所欲地破坏这段,人类慷慨赴死的史诗篇章。
并用眼睛与头脑,记忆下这个没能在历史上掀起浪花的少年。
“啊——啊——”
远处绝望凄厉的嘶吼,连千米之外的付丧神都清晰可闻。
多愁善感的小狐狸甚至不忍再看,把脸埋在鸣狐脖颈。
再次抬起头的黑发男生颅骨变形,鼻骨骨折,胸口凹陷下去,惨不忍睹。
……
然后,他们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咒力。
黑暗的潮水蔓延速度极快,高耸的浪涌扑面而来。
付丧神们紧急又向外逃离了至少五百米。
极为勉强地逃脱了不详的黑色咒力包围。
刚刚的观察点已经被淹没,黑色的潮水像虫茧一样包裹住战斗中的所有人类,将三个人类困在结界内,也阻碍了刀剑们的视线。
里面发生什么,他们无法再知晓。
差点就被卷进去的烛台切光忠后怕地长长喘口气,说道:“幸好逃出来了,也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情况?”
“这种程度的力量,是刚刚那个黑头发的人爆发出来的吗?连溯行军也不敢进去吧?总觉得一旦靠近可能就要碎掉了。”
“啊,虽然不太礼貌,可是好像能稍稍放心了。虎杖悠仁的心脏应该无法凭空治愈,又进入了这个危险的结界,溯行军来得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了。”压切长谷部神色复杂地说。
他们没再说活,安静等待结果。只要确认虎杖悠仁身死,且死法为心脏破损,从而死而复生,便可功成身退。
这一次出阵完全没有遇到溯行军的踪迹,如果尘埃落定后,那些张牙舞爪的丑陋生物仍然没有出现,那么,它们应该是放弃了这一个节点灰溜溜地撤退了。
至于三日月说的“历史已经改变”什么的,没有确凿证据,应该只是推测……
下雨了。
雨水落在黑色的帐幕上,在漆黑的结界表面打出一圈圈涟漪。
夏日的暴雨浇在身上,打湿华丽的出阵服,铠甲也变得沉重,让付丧神们也难以抑制地感到寒冷和不适。
衣着单薄的乱藤四郎踢了踢小腿,抖落光裸双腿上的水珠。
拧了下披散的头发,他盯着半圆形的茧,丝毫不敢将眼神错开。
以他的侦查能力,即使是一只蝴蝶翩然飞入,也会被他敏锐发现。
等待的时间里,声音被无限放大,呼吸声和雨滴等清晰入耳。
也是他第一个发现变故。
——黑暗,溶解了。
*
被半圆形罩子遮盖的内部终于呈现在他们眼前。
巨大的圆形区域里,泥质的底面被刀割的痕迹刮得凌乱坑洼。涵盖的两栋建筑物已经全部倒塌,碎石遍布,灰尘漫天。
“看!”乱藤四郎指向废墟的角落。
那两个黑头发的学生紧紧相拥在一起,高个子的人好像在说些安抚的话,拥抱的手臂也轻柔支撑着对方。
伏黑惠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死去,现在还能保持站立,看来不会提前死去。
另一个人埋在他怀里,生死不明。
没多久,他们双双跪地,不省人事。
烛台切光忠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在那里!”乱再次惊呼。
粉头发的虎杖悠仁远远倒在领域边缘的废墟上,抱着头蜷缩,竟然还有喘息!
没死!
心脏被治愈了!
怎么会?怎么能!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被治愈!
压切长谷部百分百确定,时之政府交给他的文件里清楚说明:虎杖悠仁心脏被人为掏空,转移到高专前不治而亡,尸体接受了解剖。至少一周后,他才重新面世。
让他死而复生的代价就是“那个事件”的导火索!
正因他“百分百真实”的死亡,才瞒过咒术界的耳目。从而在之后的假死时期里自由行动,形成一环扣一环的因果。
压切长谷部十分肯定,今天一整天,甚至这周整整七天,虎杖悠仁身边都没有溯行军的行迹!
长谷部陷入头脑风暴。
是什么改变了历史?
是什么救了他?
虎杖悠仁眼看着就能活着回高专了,本该在他缺席的时间段发生的事件都将被打乱!
我们该怎么办?
要……杀了他吗?
一串串问题突如其来摆在他们面前,即使焦头烂额,也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赤.裸着上身,身上已经没有黑色花纹的虎杖悠仁躺在地上打完电话,便滚到一面墙底避风躲雨,带着一身泥水精疲力尽地睡去。
这个刚刚被诅咒之王附身狂性大发的少年此时睡姿狂放,不复刚刚的痛苦蜷缩,姿态舒展,面带庆幸和疲惫。
劫后余生,应该在做个好梦吧。
一个尘埃落定,所有人平安无事的好梦。
压切长谷部捏紧刀柄,焦灼的汗水混着雨水一起从脸上落下。身体的寒冷沉重加上心理的巨大压力让他手指微微颤抖。
……他没做过什么错事,是一个普世意义上的好人。即使是时之政府也不得不承认,虎杖悠仁的性格注定了他将成为英雄。
英雄荣光与名誉的背后,从来伴随着苦难与波折。
更何况是生而非凡的咒术师?
可这还是个少年!他还没来得及成长为今后处变不惊力挽狂澜的模样!
今日之前,没有亲眼见证过这段历史也就罢了,不过是时之政府书信里的两句资料。而且这最后几百年时光,他们作为刀剑国宝被珍惜馆藏,也未曾详知过他的事迹,并没有对重要历史人物的滤镜,没什么下不去手的。
压切长谷部可以确信,自己就算回到了本能寺之变,也能在剿灭溯行军后,平静又冷血地见证旧主的死亡。
但是。
没有溯行军捣鬼,这一切改变顺其自然地发生了,毫无外来因素的痕迹!
这可能是宿命的改变,是天意给虎杖悠仁的造化!
就像当初,如果那个男人没有像笑话一样死在大火中,战国时代将会迎来无人想象的局面……
天下布武,结束烽火狼烟的乱世,假设给他个机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完成他的理想吧……
我要放过他吗?只要不插手,放任任务失败,也许也不会有什么后果。毕竟刀剑付丧神的职责只是同溯行军作战。
他们的认知里能够插手时间改变走向的,只有虫蠹一般灭除不尽的制式溯行军。
要让虎杖悠仁去尝试打破历史的枷锁吗?去开拓更多可能性,或许能挽救一些人,也或许害死更多人……
若是主公在这里,一定会下令撤退,从长计议,再想别的办法!
主公的性格,就是宁愿完不成任务,也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好人!
主……
——“说起来,你们来东京,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吧?”
——“啊,具体原因不方便透露。不过,非常重要。”
——“是吗,既然是重要的事,就要一往无前地坚定下去啊。”
并不是个回忆的好时机,然而与纪藤肆也的对话不期然在脑海中响起。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啊,我会的。 】
这不是从前即使出阵败退也没有后果的普通任务。这是政府下达的红字文件,是真真切切要求“不择手段”的军令!
他曾经对“假死”的必要性有过疑虑:反正还会活过来,何必让人遭一番罪演这一出戏?
来到现世的这几天他冥思苦想,想到了很多这次出阵与往日任务的区别。如今又见识到了咒术师的超强战斗力。
那已经不是普通人类、甚至付丧神能够插手的范畴了……
若虎杖悠仁没有达成“代价”,若他搅乱了之后的发展,让这一百余年的血雨腥风归于平淡,或许时之政府的创立将推迟到更久远的未来,或许他们的主人将无缘来到本丸,或许,好不容易在废墟中搭建的高楼大厦将从根基推倒,灰飞烟灭……
最最恐怖的后果是:当他们出阵失败回到本丸后,面对的是一个时空错乱、荒败颓唐的陌生庭院!
再也无法看到那个白衣审神者临行前珍重的挥手送别,亭子下再也找不到悠闲品茶交流诗歌的翩翩君子,主公倚重信赖的目光再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这样的可能性,光是在脑袋里想象一下,已经让他心脏绞痛,头皮发麻,晕眩窒息了!
【——我当然会坚定下去! 】
不能再犹豫了。
虎杖悠仁打电话一定是叫后勤人员处理后续。再耽搁下去,一切就晚了!
“我去杀了他!”
金属嗡鸣声打破了沉寂。
压切长谷部突兀拔刀出鞘,发挥他打刀中极优秀的机动冲了出去。
飘然的后衣摆因为他的加速,在风中猎猎作响。
“喂——”
加州清光想阻止,被三日月宗近按住肩膀。
这振从来都处变不惊的太刀再次展现了他的深不可测。
“让他去吧。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也可能是我们最后的选择。”
“可是……”
加州清光被按在原地,呆愣地看着压切长谷部飞速远去。
刀剑付丧神可以杀人吗?
摇摇欲坠的废墟里,两扇勉强完整的墙壁间躺着的人,没有伤口却浑身浴血。双目紧闭,只有微弱的呼吸证实他还活着。
这一方偶然开辟的小天地中,除了雨滴落地的声音,是那么的寂静。
——直到被刀剑挥舞的破空声打破。
“噗嗤——”
刀刃扎进心口,带起淋漓的鲜血。
……?
虎杖悠仁迷茫地睁开眼睛,低头瞅了瞅胸膛上穿过的锋利武器,又看了眼面带坚毅的灰发男人,颤抖着伸手握住刀刃。
调动微弱的力气想要将其拔出,手指攥紧被割出血迹顺着刀刃流淌回胸口,却于事无补。
“哈……谁?为……什么?”
虎杖悠仁艰难地聚焦视线,大雨滂沱中,铁器的寒光模糊了他的双眼,心脏处的贯穿死死将他钉在地上。他没有力气了……
没想到必死的情形下,这个顽强的少年仍然能清晰地说话,压切长谷部怔楞了下。
衣摆和裤腿染上迸溅的血迹,又被雨水打湿成更深的颜色。
以“压切”为名的刀剑,在被良善的主公赋予第二次生命后,再一次以刀剑身躯饱饮人类鲜血。
他曾经抱怨织田信长用他的本体将食器棚与僧人一同斩下,憎恶着象征旧主粗暴野蛮行径的“压切”之名。
如今他亲手将刀刃送入无辜的人类胸口。
……理所当然要面对对方的质问。
这没什么。
就算被误解、被仇恨、被折断碎刀,如今的他也心甘情愿。
“……”
永远坚定握刀的忠诚付丧神低下头,用最敬重的态度回应这位,眼眸暂时灰暗下去的、未来的“人类英雄”。
这位几年后真正死去时,为万人簇拥的“英雄”。
“抱歉。为了主命。”
第39章
交错的时间前端处,一条分流撞上无形的巨石,尖锐地更改了已有的流向。润泽之处,给世界的芸芸众生带来了一点点微小的改变。
岁月不居, 时节如流。
端坐在窗前的白栖川似有所感。
他的精神力在发出预警,太阳xue突突地跳,平日里毫无存在感的灵力也开始暴动。
他抬眼向窗外望去,夏花绚烂,阳光正好。
付丧神们三三两两赏花玩闹,内番轮值人员各司其职。
仍然是风平浪静,岁月静好的图景。
白栖川低头凝视着手指上的一道划痕。
那是他前天折花时意外刺伤的,不深。但他体质虚弱, 恢复力不佳, 是以伤口并没有消失。
现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加重, 向外渗出血珠。
白栖川将血珠碾碎,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拭去。
嘶, 有点疼。
不!不是加重!是向昨天倒退!
在他身上,时间发生了倒退!
【体力值回满】
【体力值剩余三分之二】
他这些时日没有锻刀,体力值不会无缘无故降低!
白栖川猛然抬头,再次望向岁月静好的付丧神们。
近一个月来,长谷部率领的队伍前往现世,其余付丧神便没再出阵真实历史,时之政府安排的活动都在虚拟空间充作训练,所以没有人在外表上倒退出明显伤口。
没有受伤的前提下,刀剑灵体向来不会随时间发生改变,不老不死,没有寿命之说。放眼望去,与前些时日别无二致。
一时之间竟察觉不出, 究竟是只有他在倒退,还是全世界都在发生变化? !
怔忪间,冷不丁对上一双金色的眸子。
“哟!要不要一起玩水枪?清凉有趣顺便还能浇花哦!一举三得的好机会!”鹤丸国永招呼屋子里独坐着的审神者。
鹤丸正带领一帮小孩子们玩水,短刀中间还混入一个萤丸。七八个人有的拿着水枪,有的拿着水盆,只有鹤丸国永死死把握住浇花的水管,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
打打闹闹间,各个都浑身湿透,确实十分清凉。
粟田口的短刀都是趁着一期一振不在,审神者对他们也很宽厚,才被鹤丸说动,肆意玩闹。
大太刀萤丸则是和爱染国俊一起,加入玩耍的队列。
白栖川摇头。他心里有数,以他的性格,如果真的参与进去,气氛将不再这么轻松自在。
而且他是即使在炎炎夏日也穿着长袖轻薄衣衫,不愿裸露肢体挥舞臂膀的性格。
“好吧。”鹤丸隐约察觉审神者有些神思不属,悄悄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毕竟,身为近侍,就是会有些独特的小烦恼呢!
他和长谷部那个工作狂可不一样!诶嘿!
白栖川收回视线。
窗外笑声热闹,没有人发现不对劲。
长谷部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回。他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到底算不算好事?
计算一下时间,现世也过了好几天了,无论成功与否,怎么说也该回来了……
思虑无果,白栖川将视线转回捧着的书卷。干净的纸页与平整的边角透露出主人对它的珍视。
“呜嗷~”
水枪大战中几只小动物闹了个痛快,一只小白虎跳到白栖川窗前讨摸。
见往日很喜欢偷偷摸它的人类一直低头没有理它,小白虎在五虎退的惊呼声中,没忍住本能,狠狠甩了通毛毛。水珠和绒毛乱飞,给白栖川痛快地洗了个毛毛雨。
白栖川狼狈地抹了把脸,来不及清理脖子上粘连的毛毛,也把刚刚不妙的灵感抛在脑后,焦灼地抢救那本珍贵书籍。
是压切长谷部手抄的《近代史一千题》及其答案原稿。
打刀付丧神自矜的神色中透露着骄傲,强装严肃后特意拿给最敬 重的主人的典藏版!
虽然可能用不上,但他答应要好好阅读的!
“水枪大战”的发起者,也是书籍润湿的罪魁祸首鹤丸国永宣布停战。
他又要去跟审神者请罪了……
好像最近需要请罪的事件有点频繁……?
偷偷把晚饭换成芥末大饭团、畑当番把苗淹死、马当番不慎放跑了小云雀又机动不高追不上,导致马匹冲到主公面前……
嘶!长谷部回来之后,会死的吧? !!
不知道再带主公出去玩一次能不能统统抵消?
白栖川将书稿的水渍擦干,润湿的笔迹用劲挺的毛笔字描好,又找了个最通风的地方阴干。
鹤丸国永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忙忙碌碌地给这个对自己不上心的人类整理头发上的白色绒毛。
兵荒马乱之后,白栖川与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的鹤丸作别,替代不在本丸的长谷部办公。
突突跳的太阳xue已经平静下来,心慌的焦躁感却没有立刻消散。
手上已经消失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白栖川。
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
果然,当天下午他就受到时之政府发来的紧急通知——
“贵本丸六名付丧神因不明原因滞留在平成年代,经测定,因灵力不足,皆已恢复刀剑形态。请审神者尽快前往收复,避免真品散落,在东京引起恐慌。”
白栖川站在军议室主位前,面对七八个跪地不起主动请缨的付丧神,握紧汗湿的手心,神色强作坚定。
“我要亲自去。”
上一次,他面对长谷部的劝解艰难妥协。本以为是失去了一个“行万里路”增长见识的散心机会,没想到却导致了第一部队全军覆没!
若他坚定跟随,想必,即使他灵力再过匮乏,也不会放任付丧神们求助无门绝望之下回归本体。
这一次,他必须坚定!
哪怕他对前路充满迷茫……
鹤丸国永与其他同僚一样,对这一趟现世之行抱有疑虑,总觉得事情蹊跷恐怕有危险。
不过他和房间里跪着的其他刃不同,那些人对毫无自保能力,却又坚持要亲自带回第一部队的审神者无可奈何。他却不想难得坚定主张的主公再次受挫。
鹤丸大概是本丸唯二知道当初长谷部和审神者交锋的付丧神了。
当初书房里那场争执没有在外面掀起任何风波,还是他在担任近侍时察觉到蛛丝马迹,才知道审神者居然曾经差一点随军出征现世。
作为近侍,他要比长谷部自在许多。有一次和主公闲聊时,他察觉到审神者的向往与埋怨后,不动声色地安抚了对方,没再提及这个话题。
刀剑护主心切,逾越地干涉主人的出行。虽于理不合但情有可原。
只是,他们本应该想尽办法达成主公的意愿,而不是嘴上喊着忠诚,以“为你好”的名义将心情强加给对方。
个人原因,鹤丸觉得只要保护的力量足够到位,出门一趟倒也没什么。
惊吓与意外从来不只是善意的。有好的惊喜,当然也有恐怖的惊吓。
无论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只要去面对就好了,总比一成不变的生活要强得多。
而且审神者出门的提议若再次被驳回,说不定付丧神在主人的心中会变成桎梏他自由的存在。
没有人喜欢手脚上的镣铐!
付丧神应该成为系在手腕上的红绳,抬手可见,又不影响行动。只会在心里多一丝牵挂,让主公知道,身后永远有退路。
“我附议。”
忽视为首的歌仙兼定冒火的眼神,鹤丸国永改变盘腿坐着的姿势,站到白栖川身边。
他刚刚就是待在白栖川旁边,看着一大波人流涌进军议室。和主公争辩之后,惹得好脾气的人类发起脾气,又请罪一样地纷纷跪下。
跪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成年体型的付丧神,有着较成熟的思想和独立抉择的能力。许多少年模样的短刀胁差不愿意参与进主人与付丧神的争执中,这种场面会让他们惶恐不安。
“嘛,别这么严肃嘛!像是在逼迫主公一样。”鹤丸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和所有人作对。
注意到白栖川投过来的视线,鹤丸嬉皮笑脸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刚刚主公您是想独自进入传送阵吧?”
这些天做近侍,也足够他进一步了解审神者了。
审神者虽然面对惊吓胆子很小,但是竟然意外地有担当呢。
这样的人类,放在曾经的时代,应该是危急时刻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家臣,被所有人爱戴的好主公吧!
白栖川抿唇不语。
他刚刚的确有这个想法,尤其是在被阻止之后。他甚至想过,如果被阻拦,他是否要在夜半时分悄悄出行。
毕竟鹤丸国永带他摸索过传送阵的用法,他已经学到七七八八了。
当然最后,他自然放弃了这个不自量力地念头。
如果真的悄悄独行,不光本丸会乱作一团,他能不能自保也是个问题。
致使白栖川坚决要亲自前去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时之政府两次紧急任务,遣词造句中都带有“请审神者如何如何……”白栖川认为,是不是这次事件有什么特殊之处?也许这个任务本就需要审神者本人出动,才能达到最好效果。
要不然,第一部队的出阵为何全军覆没?甚至灵力耗尽化为本体?
也许正是需要审神者及时补充灵力吧……
见白栖川沉默不语,鹤丸也没有揪着不放。
他努力劝说这群脑子拐进了死胡同的同僚:“总要有人去把第一部队带回来吧?就像出阵时候捞刀一样,没办法用联络器通讯,我们要寻找的是他们的本体。”
“但是可以派付丧神去,主公没必要……”歌仙兼定是文系的风雅名刀,与人交往惯来温和斯文,爱好也高雅清贵。表现在外的特点,同白栖川十分相像,因此也与他交往甚密。
然而其实,他性格极为固执,不易为人左右。这次也是他思虑颇多,率先反对。
见歌仙兼定不为所动,鹤丸国永继续加码:“这次他们可是分散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不再是荒无人烟的荒郊野岭。而且这可不是和溯行军战斗的出阵任务,没有战斗对象,不会掉落资源与刀剑。茫茫人海中,你们要怎么找到三日月他们?靠寻刀启示吗?”
说着把自己逗得噗嗤笑出来。
其他人没有被他逗笑,纷纷用正经的眼神看着他。鹤丸国永尬笑两下,也不再出声。
鹤丸国永的话给白栖川提供了一个思路,他接上鹤丸的话,说道:“你们身上的灵力本源皆出自我手,或许我去往现世,能够感应到他们的大致方位。进度将会快很多。”
“我对战争一窍不通,自我任职以来,在出阵一事上没能为你们带来任何贡献。队伍人员的分配和资源倾斜,也向来由长谷部全权负责。”
“我这个审神者做得确实失职。”
“不过,虽然我能力平庸,锻刀、刀装之事常常力不从心,可是至少这点忙我还是能帮上的。”白栖川自嘲道。
“主公!”众人惊呼!
审神者竟然说出这种话!
“能力平庸”,“力不从心”,“失职”什么的……
这种悲哀的口吻,自嘲自贬的语气,低垂眉眼自责的神情……
他们竟然把审神者逼到这种程度了吗?
歌仙兼定回头看身后一齐跪下的众人。
笑面青江,石切丸,膝丸……
六七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团团围在这里,即使低头沉默不语,即使跪着谦卑恳请,这么多人也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他刚刚只觉得,既然有这么多人共同反对,说明审神者确实需要三思再行。如果审神者坚持一意孤行,就要让他看到大家的诉求与担忧。
可是现在才发现,他们这样,正如鹤丸所言,是在以下犯上“逼迫”对方。仗着人多势众,就觉得自己绝对正确,理所当然地劝说审神者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被这样冒犯,主公是不是心有不甘?是不是觉得力有不逮?
甚至,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面对一众身强体壮武力高强的非人灵物,会不会因为无力反抗而生出畏惧感?
表面上看,身为主人的审神者拥有绝对优势,一旦下令,所有付丧神将会蜂拥而上,全力以赴为他达成目标。
可是他们这位审神者向来不会以权势压人。中正平和的他面对下属们,总是心甘情愿地妥协放任,不知不觉就会被他们得寸进尺,就如同现在这般!
就像被野犬逼迫到墙角的年幼虎兽,食物链因强弱地位而模糊,老虎甚至无奈到示弱恳求!
不能这样下去了!不能再冒犯了!
不能让主公觉得,他们有了以下克上的想法!
可是……!
见为首的歌仙兼定态度有所软化,鹤丸国永决定趁热打铁。
不过他也舍不得谦谦君子一样的白栖川再用那种自责的语气贬低自己了。
白发付丧神亲昵地推了推白栖川的后背——这样的动作在近一个月内经常发生,久而久之白栖川也有些习惯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了。
“主公先出去透透气吧!这里人太多了,你放心,我一定把他们说服!”
“这……”
有些犹豫。
“嗨呀你放心好了!”鹤丸把主公因为紧张而汗湿的头发拢到一起,帮他别在耳后。然后把人推出门。
白栖川莫名其妙就被转移到了门外。
他还没太搞懂。
刚刚气氛不是还很凝滞吗?怎么突然他这个主角就不在场了?
鹤丸没让他等多久。一盏茶的功夫不到,金眸付丧神就把他迎了回来。
一进屋,歌仙兼定带头道歉,然后站起身深深鞠躬。
“是我逾矩冒犯了,不敢奢求原谅……主公的想法我不会再反对,只是请让我将功折罪,跟随保护您!”
其他人远没有歌仙兼定这么坚定,他们早已渐渐被说服,见带头反对的歌仙兼定放弃,他们自然不愿继续反驳审神者。
“请让我也随您前往吧。”石切丸温吞地说,“比起战事,我还是更擅长清除灾祸啊。”
“主人,兄长与我身为源氏重宝,绝对不会堕了您的威名!无论是妖怪还是城市,请放心交给我吧!”
“膝丸你的兄长根本不在这里吧?!”
……
于是场面变成众人抢夺第二部队的六个名额,疯狂自荐。
白栖川也不知道局面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沉重的心情还来不及改变,他下意识看着鹤丸迷茫地眨眼——刚刚就是他突然声援支持,才打破凝滞的气氛。
鹤丸国永朝白栖川俏皮地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多想。
他们这些付丧神从来不会对主人生起什么坏心思,心直口快又固执己见,还遇到白栖川这个性格温吞的闷葫芦。什么都憋在心里默默生闷气,不把话说开,达不到振聋发聩的效果,这种事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
鹤丸不想再看到审神者因为长谷部或者歌仙他们的好意而暗自神伤了。
事情决定下来,事不宜迟,他们带上装备御守,半个小时之后便动身了。
随审神者踏入通往现世的传送阵,目标设置为第一部队当初降落的地点。
站在最前面的鹤丸国永对审神者专用的传送阵更有经验,他悄悄贴近审神者,抬手虚扶在白栖川背后,以免落地时白栖川体力不支摔倒。
毕竟连本丸和万屋的传送,都让审神者踉跄了几步。
回想起对方体力不支趴在他背上乖巧安睡的样子……
还有对方面对一众反对声音时慌张无措却强自镇定,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求助的目光……
这么脆弱又软乎乎的人类,还是要好好保护才行。
白栖川看了眼伸到他背后的胳膊,抿嘴让自己忽略对方手掌上能够穿透衣物的热意,静静等待未知世界的直通车启程。
金黄色的光点亮起,眨眼之间,一人六刃悉数消失在原地。
本丸恢复了安静。
事情紧急,其他刃只知道审神者要出门,不知道他们走得这么早,所以也无人前来送行。
直到三小时后,打扫庭院的五虎退惊讶地发现了,传送阵中散落横陈的五振刀……
第40章
鹤丸国永没想到自己会再次以这个视角面对世界。
他躺在草丛里,湿润的空气附着在刀身上,刀刃半出鞘,大咧咧地敞开在地上。
星空下, 月光照在弧度优雅的刀刃上,泛出清冽的寒光。
视线范围是三百六十度,不似人类只能使用双眼直视前方。刀剑之身没有前后,无需扭头就能看到四周。
此时,因为低矮的位置,他只能看到丰茂的野草,听到潺潺的水声。
审神者在哪?
晕过去了吗?其他人呢?
不好!和主公分散了!
鹤丸国永试图动一动,但他此时就像一柄最寻常的武器, 没有化作人形的能力, 也没有移动本体的方法。
啊这下糟糕了啊!
万一审神者落单,没有人保护要怎么在陌生的时代生存? !
鹤丸虽然常与惊吓为伴,但也不希望遇到出阵一次,把审神者弄丢这种考验心脏的鬼故事!
这种惊吓还是别有才好!
万籁俱寂。
只有水浪拍打河堤的声音。
夜风刮过,挡住他视线的野草纷纷被吹倒,茎叶间隙间, 鹤丸透过摇摆的草木,看到了夜色下近在眼前的, 湍流的河水。
还有昏迷不醒倒在河边的白栖川。
还是那一身宽大的白衣,长长的袍袖, 此时已经浸满溪水,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看到深了些许的颜色。
束发的绳结不知道丢在哪了,凌乱的长发盖住他的半张脸,散落在黑压压的石头上。
白栖川躺倒的位置十分危险!
他的半身泡在河里,衣摆随水流晃动。身体俯卧着,横陈在河道旁的土丘上,只靠双手搭在岸边。时不时有湍急的河水拍打过来,水花打在他背上!
湿润的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上,显现出人类单薄的背脊。
夏季带着暖意的晚风吹过,缺少锻炼所以并不健壮的背影微不可觉地抖了抖。
身体起伏……还有呼吸!
风停了,野草再次直起身挡住鹤丸的视线。但太刀好像已经能透过重重障碍,看到危在旦夕的白衣公子!
不说夏季夜间冰凉的河水浇在身上会不会生病,光是那不停冲过来的水流,随时能将白栖川卷进河里!
昏迷的人随时可能淹没窒息!
歌仙呢?膝丸呢?
全都变回本体了吗?还是说,大家在时空中分散了?
金色的太刀开始振动,发出阵阵嗡鸣。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找到人把昏迷的主公救上来!不能再让他继续陷入危险之地!
这种时候,鹤丸再次感觉到刀剑之身的有心无力。
无论是被带进墓xue中作陪葬品,还是被盗墓、被偷走,刀剑的身躯永远只能被动接受,毫无作为。
只有被人类赋予自由身躯后,他们才得以实践自己的想法,施展那些身为刀剑时无法奢求的抱负。
焦急却毫无办法的太刀,只能孤单地在偏僻的野外竭尽全力的震动,刀鞘上金灿灿的链条和挂穗拍打在金属材质上,沙沙作响。
它毫不懈怠地鸣响了两个小时,终于在月上中天时,等来了一个过路人。
一个穿着袈裟,脑袋后面梳着一个奇怪的揪,看起来十分壮实的过路人。
这个衣着气质,和尚吗?
不,他虽然没见过江雪左文字,但通过小夜左文字,还是知道佛教好像并不是这个风格。
不管了!
无论他是什么信仰,正常人看到落水的受难者都应该救一救吧?
鹤丸震颤地更剧烈了,拼尽全力想要吸引男人的注意。他的刀刃本来插在鞘中只露出一半,现在已经快因为抖动而脱离刀鞘了。
必须赌一把!赌这个男人心存善念,不会见死不救!
被寄予厚望的男人不紧不慢地穿梭在荒郊野岭。刚收到的消息让他很满意,心情愉悦之下,甚至愿意慢悠悠步行回驻地。
不过,他往日也很少使用咒灵代步,毕竟他可不能留下咒力残秽……
哦?什么东西在响?
披着夏油杰壳子的羂索扭头朝声源地看了一眼。
金属反射着月光。
是一把被扔在野外的武器?
武器在自己动?
有趣!是诞生诅咒了吗?
杀过人见过血的利刃总是带有持有者或被害者的怨恨。上面承载着杀人者的愤怒和被杀者的恐惧,曾经很容易成为咒灵的载体。
不过那是冷兵器时代的事情了。
现在,除了激情杀人,很少有直接用刀作案的凶手了。人类的手法越来越精妙,下药密室钓鱼线,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让羂索大开眼界学到很多。
偶尔有人用低端粗糙的手法亲自发难,也大多使用容易隐藏的匕首。
很少见到这种长度的太刀了,尤其还是见过血,带有煞气的。
羂索拾起掩盖在密集草丛间的太刀。
“唰——”利刃出鞘。
真是把好武器!
锋利尖锐,光可鉴人!握在手心挥舞两下,如臂指使,剑锋可以轻易削去一片柔韧的丰草!
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振刀剑生出的灵智。
从被他握在手中起,澄金刀柄就在微微发烫,暗中有一股力量在牵引他的手臂指向旁边的河水。
他当然看到水边上躺着的人。羂索本来不打算救人,他对人类可没什么友善之情。
不过,一振会护主的刀实在是太有趣了!
听说曾经还有能切开药研却切不开主人柔软腹部的护主之刀,他几百年前耳闻的时候还以为是说笑,毕竟诅咒可没有忠诚之说,“刀剑有灵”只是夸大其词以讹传讹罢了。
如今亲眼见识过这样的“刀灵”,实在由不得他不信!
躲在夏油杰脑子里的羂索非常高兴,未知世界的拼图又补充上了一块。本该血腥不祥的杀人武器竟然附上薄薄一层的神性,像是长期供奉在神社的贡品,强大,美丽,诱惑着他这种心存大业的颠覆者去摧毁。
要做成咒具吗?一定会非常趁手吧!
……不!如果是几百年前,他可能会毫不犹豫这样选择。但现在他已经收集到合适的咒具了。
手中的刀仍在发烫,羂索甚至能从中察觉到焦虑不安的情绪。
嗯?羂索再一次细看,发现刀刃上附着了一小层薄薄的咒力?
真好笑!刀灵也能像人类一样产生情感吗?怨妒,悔恨,愤懑……
这种先天诞生的灵物如果被恶意浸满,悲痛蚀骨后,一定会更强大吧!
犯有杀孽的刀怎么配拥有神性?当然是要浸在泥潭里,无可奈何地堕落成诅咒,为他的千年大业添砖加瓦!
羂索有预感,如果能将这个神秘的东西拉入伙,诅咒的势力绝对能更上一层!
让一柄护主的刀堕落的最好方式,当然是握着它杀死他心爱的主人。
不过,这就不是结盟,而是结仇了。
羂索有了更妙的想法。
*
阳光,沙滩,海浪。
这里是特级咒灵陀艮的领域。诞生于人类对海洋的恐惧,陀艮在咒胎时期便能展开广阔的领域,为他的咒灵家人们提供栖息的住所。
真人躺在沙滩椅上,饶有兴致地翻看一本书。他最近在研究人类的哲学,许多深奥的思想让他很感兴趣。
同一个人的道德水准居然会因为事件的差异而有所不同呢!
情谊深厚的两个人,危急时刻热血上头,大多愿意为对方豁出性命,毫不后悔。
同样的场景下,如果给他们更多的思考时间,深思熟虑后恐惧涌上心头,却会选择更“理智”地独自逃跑呢。
人类对他人的情感,真是难以理解的东西啊!
扛着一个湿漉漉的人,羂索拉开门,进入另一个世界。
“呦!夏油”
见咒灵小团体的合作伙伴夏油杰带着一个陌生人类进来,真人兴致勃勃地摆了摆手。
“是新的诅咒师朋友吗?好像有点弱哦!”夏油杰把人放在沙滩上,真人好奇地凑过去怼了怼对方的脸。
“咒力也只是普通水平,大脑好像也没有咒术师的天赋。什么嘛!完全就是普通人啊!”真人觉得没意思,孩子气地说道。
梳着丸子头的男人笑而不语。
夏油杰解下腰间配着的太刀。
外界正处于深夜,领域中却阳光和煦,温暖舒适。
刀鞘刚从衣袖间露出,便反射出耀眼的光点,炫目华贵。
被反射的光刺了下眼睛,真人不躲不避,弯腰凑近夏油杰的手仔细观察。
还好奇地上手摸了摸。
夏油杰肩膀被人形咒灵的手搭着,鉴于咒灵改变灵魂的咒术,身为人类本该慌乱躲避,不过夏油杰好脾气地任他动作,没有惊慌逃开。
估计又是心血来潮对盟友的试探吧,不需要理会。
“没什么特别的啊?”真人好像很扫兴,“连咒具都不算呢。”
还不确定一刀一人能不能看到诅咒,夏油杰一直没有正面回答真人的疑惑。
夏油杰把刀放在白栖川身边的沙滩上,带着真人避开一人一刀。
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就不适合有灵智的刀听到了。
没有入伙前,任何有可能影响到大业的苗头都要被扼杀!
“的确不是咒具。不过我确实有一些想法。”
鹤丸国永本来以为这个捡到他的人要把他据为己有。
毕竟对方看上去也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被抢夺,被盗取了。
在来这里的路上,他甚至已经想好:就算被带走,被对方认作所有物,他也终究要回到审神者身边的。不过好心人再怎么说,也确实救下了审神者,到时候送他些未来时空的特产作为回报吧!还要考虑到惊吓元素……
没想到对方好像并没有升起贪婪之心,在欣赏之后很干脆地把他放到昏迷之人身边。
明明不问而取也不会有人发现的。谁能想到刀会自己长腿跑掉呢?
他们这种锋利的好刀,即使没有发现刀剑背后的历史意义,单看本体,应该很多人想要卖掉换钱或者收藏吧?
这个叫做“夏油”的人,虽然眼睛很小,头上还有一道狰狞可怕的缝合疤痕,笑眯眯的好像不怀好意的样子……
而且好像有些特殊能力,打开门就能进入一个神奇的世界。
但是真是个好人啊!
*
真人装模作样地认真听完夏油杰的计划,再三表示,你说的很有趣,他非常乐意配合。
不过他还有自己的实验要做,人类灵魂改造工程还没有结束,他要先走一步玩自己的去了!
蓝色头发的人形咒灵哼着歌消失在领域,将沙滩海浪和咒术师留在门后。
这个诞生不久却已经是咒灵小团体首领的咒灵,如果能忽视他满脸的缝合线,面容竟意外的干净单纯。
“嗯哼~”
只有夏油那样没见识的诅咒师才会把平平无奇的刀当个宝贝!
想起被他藏在下水道的那把形制相似,只是稍短一些的咒具……
猩红色的舌头在唇上扫过一圈。
没想到,咒具居然拥有灵魂呢!
真好玩!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