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必须阻止这一切。”

薇薇安的内心显现出一股强烈的信念，她捏碎了系统奖励的【复活卡】，以及用所有积分换来的【强化卡】，身周浮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光圈，抵御了威压和耳边诡异的恶魔低语声。她透支自身所有的魔力与潜力，站起身来。

如果恶魔降临，那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帝国数百年来，都在魔物的攻势下苟延残喘，仅仅是魔物便让人类难以应付，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恶魔比魔物要更为强大可怖，且有着远超魔物的智慧，好在它们更喜欢极西深渊的生存环境，很少踏足人类的领土。如果真的有恶魔军团从深渊涌出，后果将不堪设想……

爪子上笼罩着深紫色火焰、还能带来如此恐怖威压的恶魔，薇薇安曾在自家藏书里的《恶魔图鉴》中见过，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恶魔应该是魔族军队的统帅，魔王陨落之后魔族的实际掌权者，沐浴深渊之火而愈发强大的，极西深渊之君主，大恶魔克雷沃斯。

祂可谓是当今世界上仅次于神明的存在。

而今光明神久未现世，人族几乎没有可以制衡克雷沃斯的手段，倘若祂被召唤到这里，那么不仅对于整个塞露莱斯岛是毁灭性的打击，距离这里只有一日航程的帝国王都也将受到严重威胁。

早在到来这里之前，薇薇安便有一股强烈的预感，这或许是她死遁的契机。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反而并没有想太多，身边的人是她的同伴，她不想让他们出事，更不想让岛屿上无辜的人们丧命。

如果有人用他人的性命去道德绑架她，她反而不想做这件事。但此刻她的所有行为皆出自她自身的意志，为了拯救也好，为了逃避既定的未来也好，即便是作为一名身体柔弱的魔法师，她也想挡在同伴面前，将所有人的命运背负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回头去看他们，步伐坚定地朝虚空中的裂纹走去。呼啸的气流吹散了她头上的蝴蝶结，银白的长发如雪花纷飞在肩头。她用一只手撑在眼前，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却还在往前走。

“薇薇安！”卡修斯近乎绝望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他透支着身上的黑暗魔力，强行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跟上了她的脚步，在深渊君主的威压下眼角渗出鲜血，也未能阻止他的步伐。

他伸出手抓向她的手腕，指尖距离她的手只有半寸，这一刻时间仿佛都被放满，金发骑士冰蓝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少女远去的身影。

她躲闪了一下，他没能抓住她。

薇薇安用魔法杖的杖头击打卡修斯的掌背，将他的手拍开，事到如今，她不能让卡修斯干扰她的计划。

她忍着心口的抽痛，用只有卡修斯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卡修斯，你有什么资格阻拦我？我爱着整个人类，而你连一个完整的人都不是……这是人类与恶魔的战斗，请不要妨碍我，你这个……半人半魔的怪物。”

“你这个……”

“怪物……”

卡修斯如遭雷击般站在原地，在晦暗无光的年幼时期，他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样的话语。他本以为自己现在已经强大起来，再也不恐惧这样的话语，可没想到，这句话竟被他最心爱的人亲口说出。人们的诋毁和偏见无法动摇他的心灵，而来自她言语的利刃却几乎将他的心脏洞穿。她曾经说“魔物，好酷啊”，她一点都不在意他的过去和身份，难道这些也都是谎言吗？只是为了让他对她保持忠诚的手段？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看着她去送死。

该死的人……是他才对。

卡修斯的眸光渐渐恢复冷静，朝薇薇安追去，但只是耽误了这么一瞬间，薇薇安便已来到虚空裂缝前，对着克雷沃斯伸出的巨大爪子，施展起了禁咒。

“禁咒：封印。”银发少女轻声吟唱。

这是自古以来，以生命为代价的可怖禁咒，就连未完全降临的恶魔君主也可阻拦，这样强大的禁咒只有最为惊才绝艳的魔法师才能成功施展，而薇薇安在【强化卡】的加持下成功做到了。

鲜血不断地从她的七窍流出，融入禁咒的魔法阵纹之上，薇薇安素净柔白的脸颊上此刻尽是血污，如果不是【复活卡】屏蔽了她的痛觉，可能她现在已经疼得昏迷了过去。

“薇薇安，不要——”

“不——”

同伴们的声音自薇薇安身后传来，但他们被恶魔君主的威压所压制，根本来不及阻止薇薇安。

在失去意识之前，于剧烈耳鸣声的间隙，薇薇安听到了耳边传来【人气值上升↑↑↑】的声音，但很快，她便坠入了一片冰冷的黑暗，所有的感官都消弭于虚无。

失去视觉以后，薇薇安仍能感到自己的灵魂在上升，这是一种极其怪异的视角——她看着自己的肉身向下坠落，卡修斯抱着她跪倒在地，金发低垂，苍白的脸颊上尽是阴影。

她还看见他的泪水砸落在自己肉身的脸颊上，和她脸上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深红而黏稠。

在感觉自己彻底消散之前，薇薇安又“看”了一眼虚空中的裂纹，血红色的魔法阵封印在裂纹上，自行修补着虚空的罅隙，恶魔君主从深渊之彼岸伸出爪子，不断地拍击着此地的虚空，引起一波波强烈的震荡，但始终无法再次撕裂虚空降临于此。

她成功了……不是么？

*

阴霾散去，塞露莱斯岛再次变得风和日丽，宁静而悲伤的深蓝色海水在日光下轻轻摇曳，泛起细碎的波纹。人们谈论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无人知晓她曾经拯救过所有人。

第32章

与此同时，漫画论坛炸了。

【啊啊啊薇薇安——】

【呜呜呜呜不要啊薇薇安，你没必要一个人背负所有的！】

【这下我真的对薇薇安路转粉了，原本以为她是那种偏执自傲的大小姐，没想到居然愿意牺牲自己拯救所有人，不管她出于什么理由做出这样的事，都太值得我粉了。】

【主角团里的人都无能为力，她作为一个配角，却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施放封印禁咒，阻止了恶魔的降临，简直是高光拉

满啊！】

薇薇安的人气值原本因为兑换【强化卡】，已经消耗一空，如今却暴涨数万，都够她在系统商城里野性消费一番了。论坛上【#薇薇安】的词条热度不断攀升，不仅很快超过了【#赛琳妮】、【#戴纳】，就连人气居高不下的【#贝拉】和【#兰斯顿】，都被她暂时超过了。

不过，此刻的薇薇安已经无法看到这一幕了。

她所能感知到的一切，皆沉寂于恒久黑暗之中，看不见任何事物，也听不到声音，自身的意识仿佛也逐渐消弭，距离泯灭只有刹那之遥。

甚至，她连生命流逝的痛苦，也无法感受到，脑海里是一片空白，仿佛将睡未醒时蒙昧的虚无。

就这么陷入沉睡……

薇薇安沉眠的状态持续了不知多久，【复活卡】化作一道虚幻的微光，散作柔和的光点融入她的灵魂之中，让她昏沉的灵魂散发出一道微弱的纯白色光亮。

而她曾经测试魔力时，水晶球里呈现出的血红色破碎晶体，漂浮在意识海洋的虚空里，其上缠绕的锁链已然断裂，刺目的红逐渐将一切笼罩，染红了整片意识海洋……

*

卡修斯怀抱着薇薇安的身体跪坐在地，半长的金发低垂，在眉眼间投下暗淡阴影。他冰蓝的眸光涣散，脸上的神情平静到了极致，反而显得有些阴郁骇人。

那些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心动，那双冷绿色的眼睛，未能触碰到的指尖，在他尚未来得及抓在手中时，便已消失不见。她像一座华美而孤高的神殿，朝他投下温柔和眷顾，又不辞而别，在他的灵魂深处燃起一片大火，留下无法复原的冰冷废墟。神像破碎，他灵魂里仅存的美好之物，仿佛也随之消失。

在她死后，他的余生都变得苍白。在漫长空虚的时间里，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纷乱芜杂的想法充斥着卡修斯的脑海，像一场席卷他内心世界的剧烈风暴。

即便是幼时因为混血魔物的身份，曾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卡修斯的内心也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恨意。

“克雷沃斯……”卡修斯低声重复着那位深渊君主的名字，强烈的杀意浸润着他的内心，他会找到祂为薇薇安报仇，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不，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艾米莉也慌了，半跪下来握住了薇薇安无力垂下的一只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其余的队友也跟了上来，贝拉捂着脸颊哭出了声，兰斯顿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戴纳深受打击，嘴里低声喃喃着：“薇薇安不会死的……薇薇安不会死的……”

赛琳妮少见地没有出言嘲讽，和莱安一起默默地从这里离开了。

剩下的人里，兰斯顿稍微和卡修斯熟悉一点，毕竟二人曾经是决斗场上的对手，后来又在一个学院上学，卡修斯奉薇薇安之命一直监视兰斯顿，兰斯顿虽然觉得烦不胜烦，但也算是有了交情。

安抚完贝拉以后，兰斯顿走过去拍了拍卡修斯的肩膀，“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合适，先带薇薇安回家吧。”

“……”卡修斯沉默了很久，抱着怀中肤色苍白的少女站起身来，兰斯顿注意到他的眼里有水光闪烁，但明智地没有拆穿。

*

一周后，薇薇安的葬礼在距离金鸢尾街最近的一处光明教堂举行。

夏日已经抵达了尾声，暴雨冲刷着墓园的地面，枯叶浸没于雨水中，波纹在水洼中延伸，人们的说话声变得朦胧。

卡修斯举着一把黑伞，沉默地站在她的墓碑前。

一直到葬礼结束，人群各自散去，他依然没有离开。

雨停了，深夜万籁俱寂，他也没有离开。

第二天早上，阳光把湿润的草地烘干，世间万物又重新恢复生机，他还是站在原地，手中的黑伞都忘了收起。

得到仆人传来消息的梅尔维诺公爵暗叹一声，亲自又来了墓园一趟。

“你想为我的女儿报仇是吗？仅凭一人之力，是无法讨伐魔族的。”梅尔维诺公爵低声说，“现在有一个机会……”

卡修斯静静听完，“那么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您无须付出代价，”梅尔维诺公爵以手按胸，恭敬地行了一个宫廷礼节，“王储殿下。”

顿了顿，他的眸中露出一丝微妙的意味：“也许，很快就是‘皇帝陛下’了。”

卡修斯：“……”

第33章

薇薇安头疼得要命，浑身极为僵硬，大脑对身体的控制难以延伸到肢体末梢。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让指尖稍微颤动了一下。

她对时间和空间的感受几乎消失，静静地躺在原地，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躺了多久，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的。

漆黑而狭窄的、仅容一人躺下的空间，应该是她的棺材吧。

如果知道使用【复活卡】会这么难受，还要被闷在密不透风的棺材里，她当初就该好好考虑考虑……

等等，棺材被深埋于地底，里面没什么流动的空气，为什么这么久过去，她都不觉得缺氧？

薇薇安陡然意识到，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薇薇安：！！！

难道这一切都是她死前的幻觉，【复活卡】其实并没有生效，她现在其实是一具尸体才对？

薇薇安努力伸出手，抚向自己的胸口，并没有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原来我真的已经死了呀……”薇薇安小声嘟囔，连她自己都能听出来，自己的嗓音有些干涩。

她想闭上眼睛继续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身体被限制在狭小幽闭的空间里，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薇薇安试图调动体内的魔力，却失败了。她内视自身的意识海洋，发现她的魔力已经干涸，意识海洋变成了一片开裂的焦土，大抵是先前魔力透支过度，又强行逆转生死，所付出的代价吧。

一阵剧烈的头疼击中了她的大脑，薇薇安轻轻“嘶”了一声，终结了内视的过程。稍微缓了一会儿以后，她做出推测，以她现在的状态，恐怕至少要半年时间才能完全恢复之前的魔力水准。

不过，好在她强化过身体，若是遇上普通的人类歹徒，还是能应付一番的，但魔物和掌控级的职业者，她对上就有些危险了。

……好像想的有点远了。目前她的当务之急，是怎么从这个该死的棺材里脱身。

薇薇安打开系统商城，试图寻找能解决自己当下困境的道具。

特价打折的【随机传送卡】吸引了她的注意。

【随机传送卡】

【物品描述：可以将你随机传送到帝国境内的任何一个地方。】

【价格：5000人气值】

薇薇安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购买。

这个【随机传送卡】看似比较坑，但她注意到传送的地点是帝国境内，帝国边境都有骑士团守护，因此，魔物不会在帝国境内大批量出现。这样，至少不会出现她被传送到魔物堆里的情况。

她毕竟是死而复生，或许连“生”也不算，如果大张旗鼓地出现在王都，一定会被光明教廷当成死灵，送上火刑架吧。如此一来，使用【随机传送卡】，去偏远的地方避避风头也好。而且，她现在暂时想躲着卡修斯。

她原本还想看看漫画论坛，搜集一下她消失这些天的情报，看看都发生了什么剧情。但因为男女主都离她比较远，漫画的“摄像头”不在这里，论坛暂时是关闭状态，让她有些两眼一抹黑。

薇薇安现在有一万多人气值，买下【随机传送卡】绰绰有余。

剩下的人气值，她想给自己的属性加点，虽然用不了魔力了，但她还可以和敌人肉搏啊，就像那些骑士们一样。

她查看了一眼自己的属性栏，发现之前的【？？】已经解开了，变成了【亵渎】。

【力量】10

【敏捷】10

【体质】10

【防御】11

【魔力】99（暂时无法使用）

【虔诚】-99

【亵渎】99（效果未知）

“亵渎……”薇薇安喃喃着，“这是什么意思？听上去像是一暴。露给光明教廷，就会被送上火刑架。”

显然这个99的【亵渎】，比起给她带来力量，更多的是给她带来了麻烦。

“难道我真的成了死灵？”薇薇安眯了眯眼睛。

她明白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把自己剩下的六千多人气值分配了一下，强化了自己的身体。

由于每100人气值可以增加1点点数，她现在的属性变成了：

【力量】25

【敏捷】25

【体质】25

【防御】30

【魔力】99（暂时无法使用）

【虔诚】-99

【亵渎】99（效果未知）

薇薇安关上个人面板，心中一横，使用了【随机传送卡】。

伴随着一道白光亮起，原本的棺材里已经空无一人。

*

维纳芙拉镇位于帝国西南边陲，当地出产的葡萄酒，是帝国王都贵族们餐桌上的常客，小镇外是大片大片的葡萄田，西部有山脉天然与魔族领地隔绝，南方则是绵长的海岸线。

这里无疑是个度假的好去处，但此时，薇薇安却无暇欣赏阳光和美景。

她才刚被传送过来，就感觉太阳毒辣得要命，在日光下呆了一小会儿，让她眼前一黑，身体也感到极度的抗拒，甚至连生命力都在不断流失。

薇薇安匆忙躲到葡萄架下的阴影里，才略微缓过来了一点点。

为什么她会惧怕阳光？

薇薇安蹙起了眉头，谨慎思索。

据她所知，丧尸应该没那么害怕阳光，而在这个偏向西幻设定的世界观里，最害怕阳光的，应该是……吸血鬼？

文雅一点地说，就是“血族”。

日光是光明神神力的具现，血族这种不受光明祝福的物种自然对其极为畏惧。这样一来，她属性栏上的【亵渎】也有迹可循。只是，为什么她死而复生后，会从人类变成血族？

这样的猜测在薇薇安产生饥饿感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她蜷缩在葡萄架的阴影里，看着不远处穿着格子围裙、头发以发带挽起的农家少女洁白的脖颈，对鲜血的渴望达到了巅峰。

她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而且，刚才被阳光晒到了，她需要人类的血液来恢复自身的状态。

她现在很想扑上前去，咬断少女的脖颈大快朵颐，痛饮鲜血。

不过，薇薇安的道德感让她克制住了这样的想法。她的自我认同仍是人类，而非血族。

她只需要躲在阴影里熬过难捱的白天，到了晚上就好了……薇薇安脸色苍白，坐在葡萄田松软的地面上，双手环抱着放在膝头，把脸颊埋在了臂弯里。

不看的话，应该不会那么想要吸血吧……不要发现她……不要……

“请问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薇薇安的头顶响起，“需要我去帮你拿点水吗？今天确实很晒，我家就在旁边，你可以去歇歇脚。”

“离我远点……”薇薇安用最后的力气说道。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34章

薇薇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她强撑着虚弱环顾四周，看到自己身处于一个装修朴素的小木屋里，之前的那名农家少女趴在床边，好像已经睡着了。

静谧的月光下，少女娇嫩的脖颈是如此显眼，白皙的肌肤下是蓝绿色的静脉血管。

薇薇安的内心深处再度涌现出了一丝食欲。不过，比起白天时对鲜血强烈的渴望，现在她的状态已经好了一点点，至少可以克制住自己的食欲了。

尽管如此，薇薇安的内心还是产生了一丝负罪感。对方救了自己，晚上也一直守在床边，而她居然想吸她的血。

她想要坐起来，发出的动静却把农家少女吵醒了。

“你、你醒啦……”少女看着她，有些忐忑地说，“之前我看你没有呼吸和脉搏，还以为你已经……但你脸色红润，身上也没有伤口，我就寄希望于你还会醒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薇薇安露出尽量柔和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开始忽悠：“不要怕，我……嗯，我是一名魔法师，没有呼吸和脉搏，当然是因为我施展了魔法！”

“原来是这样啊！”少女一脸崇拜地看着薇薇安，“魔法师大人，你可以住在我家吗？”

这孩子也是个对魔法充满向往的人啊……薇薇安想。但很可惜，她现在根本用不了魔力，也没办法留下来教她。

“感谢你的救助，但很抱歉，我必须要离开了。”薇薇安想了想，取下自己的一只宝石耳坠，递给少女，“这是谢礼。”

“这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收！”少女连连摆手。

与人类离得太近，薇薇安甚至能听见血液在其血管里汩汩流淌的声音，她太饿了，再这样下去将无法克制自己不去伤害对方，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想到这里，薇薇安不由分说地把宝石耳坠塞到少女怀里，而后从床上跳下，快步离开。

“请您等等……”少女连忙跑进厨房，拿了一篮子水果和面包，以及一瓶葡萄酒，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你没有吃晚饭，请一定要收下……”

薇薇安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终究是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你叫什么名字？”

“魔法师大人，我、我叫赫蒂，如果你有一天想要招收学徒或者女仆，可以托人告诉我一声……我、我很勤快的……”

薇薇安眼眸微弯，轻笑了一声：“好啊。”

趁着夜色，薇薇安匆匆离开葡萄园，来到小镇上，用自己的另一只耳坠换了些钱。换完钱后，她察觉到有人跟在她身后，便故意走进阴暗无人的小巷，试图引他们出来。果然，她看见有几位歹徒堵在了巷口，手中拿着匕首，似乎是想要杀她灭口，夺走她的钱财。

对方想要杀她，薇薇安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她虽然无法施放魔力，但强化过的身体素质也不是这几个人能碰瓷的，薇薇安以刁钻的角度夺过其中一人手中的匕首，很快便占据上风。

而在她用匕首伤到其中一人后，用舌尖轻轻舔舐染血的冰冷刀刃时，这些人再无反抗的意志，看着她的表情里充满了恐惧。

这些人的血味道一点都不好喝……不过，勉强可以充饥，这种时候，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薇薇安把这几人控制住，准备把他们当做可再生型血包蓄养起来。

不过，这镇子上是待不下去了。薇薇安决定趁着夜色，带这几个人去附近的城里落脚。

薇薇安买来一匹马，自己骑在上面，用麻绳捆住这几人的双手，让他们跟在后面跑。

维纳姆城距离这里不算远，半小时后，他们到达了城门外。

跟在后面的几个人手腕都被磨破了，气喘吁吁，满脸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恨不得直接瘫倒在地上。

维纳姆城贸易繁荣，不设宵禁，守城的卫兵打着呵欠，盘查着几人：“你们是干什么的？他们怎么被你绑起来了？”

“哦，我们在玩一些特殊的游戏……”薇薇安充满暗示意味地说道，说着，还用马鞭抽了试图说话的其中一人。

卫兵狐疑地打量了几眼，脑补出薇薇安拿着小皮鞭调。教他们的场景，自己说服了自己，“原来几位是这样的关系啊

……好吧，尊重你们的个人爱好，不过你们大晚上来城里是干什么的？”

“开房。”薇薇安面无表情地说。

年轻的卫兵脸颊一红，“我没有问题了……”

进城以后，一位歹徒笑嘻嘻地说道：“真的要带我们开房啊？也不是不可以哦？”

薇薇安眯起眼睛，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谁再说话我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歹徒们想到她吸血时凶残的样子，纷纷畏惧地缩了缩肩膀，不敢再多话了。

租好房子，把这几人关在地下室后，薇薇安又去城里的黑市买了催眠类的药物给他们服用，以防万一。

她目前打算先在维纳姆城避避风头，打听一下王都的情况，也不知道她躺在棺材里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薇薇安穿着遮住所有肌肤的带裙撑的黑色连衣裙，戴着繁复的宽檐帽和面纱，避免阳光直晒，在维纳姆城打听消息。

当地民风淳朴开放，现在虽是秋季，但气候仍然温暖，当地的女性很少有裹得这么严实的，大都穿着色彩鲜艳的格子或是碎花裙子。薇薇安这一看就是外乡人的打扮，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不过，因为她看上去比较冷漠的原因，也没人敢上去搭话。

探听了一天消息、又购置了一些生活用品以后，薇薇安回到住处，用高脚杯装着鲜血，进行着她的晚餐。

“太难喝了……”薇薇安浅酌了一口杯中的血，忍不住评价道。

不过，虽然喝不惯血的味道，为了活下去，她也必须这么做。

她今天购置了一些食材和烹饪用品，做了晚餐给地下室那几个人吃。为了让她的“血仆”们可持续供应鲜血，她不介意给他们吃点有营养的食物。

结束了今天的忙碌以后，薇薇安躺在床上，想起了今天路人们的话：

“哎呀，现在帝国是变了天了，陛下一即位就砍了不少头，王都的贵族们现在那叫一个人人自危啊！”

“嘘，你小点声，被巡逻的骑士听到就不好了！”

“陛下有梅尔维诺公爵和皇家骑士学院院长的支持，恩威并施，很快就完成了集权，任谁都没有想到，一个流落在外的骑士，居然这么有政治手腕！”

……

薇薇安没有关窗户，感受着夜风的寒凉。维纳姆城的白天虽然暖和，但夜晚还是给人带来深秋的寒意。算算日子，距离他们初秋时节前往塞露莱斯岛，已经过去接近两个月了。

不过她是吸血鬼，已经不怕冷了……也不再需要从谁的怀抱中汲取温度。

薇薇安想把卡修斯的影子从脑海中祛除……他现在一定很陌生，和那个忠诚于她的骑士，已经判若两人了吧。

但越这样想，她就越想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她不会干涉漫画的剧情和他反派的命运，然而，她现在孤身一人在这里，每天要喝难以下咽的人血维持生存，连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真的好想他……

不，她已经是个万念俱灰的死人了。支撑她生活下去的最后的力量，也许是从遥远王都传来的他的消息吧。

“卡修斯……”睡梦中的少女抱着枕头，轻声喃喃，眼角闪烁着一颗晶莹的泪滴。

*

维纳姆城气候温暖湿润，就连树木都是四季常青，并无枯叶凋零，到了冬天，也没有纷乱落雪。薇薇安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整个冬天，过去的每一天和昨天仿佛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来年初春，有从王都来的吟游诗人，抵达了维纳姆城，人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好奇地倾听着他传唱的歌谣。

第35章

面容忧郁而英俊、有着一头微卷长发的吟游诗人站在人群的中央，拨动着手中金色的七弦琴，用低缓优美的嗓音，吟唱起了有韵律的歌谣：

“流浪的皇室血脉/如今已加冕为王/整个大陆传唱着他的荣光……”

薇薇安微怔了一下，吟游诗人歌谣里的主角，应该就是卡修斯吧。她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听着吟游诗人讲述他的故事。

“陛下重组了圣约骑士团，带领他们去前线杀敌……”

维纳姆城西侧有极为险峻的山脉存在，天然与魔族领地相隔绝。这条南北走向的山脉近乎绵延整个大陆，在一处峡谷地带形成了险要的关隘，魔族若想从极西之地入侵帝国，便需要先攻破建造于峡谷之上的暝烬堡。同时，暝烬堡也是帝国驻扎兵力最多的要塞。

暝烬堡和维纳姆城距离帝国王城都很远，但二者之间虽然相隔一段距离，一周内也可来回。维纳姆城作为暝烬堡的后方，为前线支援了大量的物资。

吟游诗人又说起卡修斯带领着人族抗击魔物的事迹，人们听得感慨万千，纷纷议论起来：

“陛下即位后不仅很快就平定了内乱，还在危急时刻率领着圣约骑士团来到暝烬堡支援，击退了魔族的大军，复现了圣约骑士团昔日的荣光。”

“比起陛下的功绩，其实我对那个陛下的白月光非常好奇，听说我们陛下是斗兽场的奴隶出身，在他生命中最低谷的时期，白月光出现救赎了他，对他关怀备至，还资助他去皇家骑士学院上学……”

“那陛下和他的白月光在一起了吗？他们一定很幸福吧！”

“唉，怎么可能啊……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塞露莱斯岛的恶魔降临事件，据说当时整个岛地动山摇，海上的巨浪有数层楼高，所有人都以为要死定了，结果，是陛下的白月光以一己之力阻止了恶魔的降临，但是，她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的天哪，白月光是一位多么温柔善良，心怀大爱的人！陛下对白月光一定念念不忘吧！”

“何止是念念不忘，一向做事冷静理智的陛下，唯独对待白月光这件事失去了理性，听说他在秘密研究禁忌的黑魔法和异族巫术，不惜一切代价都想要复活她！”

“那陛下成功了吗？”

“在实验开始之前，人们发现，白月光的坟墓被人盗墓了，她的尸骸不知去向！”

“陛下当场就发了疯，砍了不少人头……说在帝国境内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来……”

薇薇安：“……”

倒也不是盗墓，是她诈尸了而已。

薇薇安拉住一位面善的路人询问：“请问，卡修……陛下他现在人在暝烬堡吗？”

“你问陛下啊？在的，几日前暝烬堡还刚传来战事大捷的消息，陛下率领着骑士团，将魔族军队驱逐出边境外近百里！”路人与有荣焉地说道。

薇薇安微怔了下，原来卡修斯离她并不算远……去找他的意愿如同火苗一般在她的心中闪烁了一下，很快又被她自行掐灭了。

她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二人原本就未曾表白心意，亦未立下过与爱情有关的誓言，自然没有什么羁绊。至于之前的，他是她的骑士的关系……薇薇安还在乎自己的小命，让一位反派暴君喊她主人，未免有些不太现实，她并不觉得二人的主从关系还存在。

而且，就算传言中卡修斯“砍了不少头”有夸张的成分，他手上一定也没少染上鲜血。薇薇安了解卡修斯的本质，他对人类和魔物都缺乏怜悯，并不会共情其中任何一方。二人有本质的不同。她即便已经成为了吸血鬼，但对自己的身份认同仍是人类，她关心人类整体的命运——就像那天在塞露莱斯岛上，在调查出真相后，她原本可以带着队友提前逃离，却没有这样做，而是留下来拯救了所有人。虽然这其中有她要死遁的原因在，但如果未来真的有一天，所有人的命运都背负在她身上，她也很难做到完全冷眼旁观。尽管人类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她也接受过很多善意……比如，赫蒂给她的那篮水果和面包。

而卡修斯……他不成为反派毁灭世界就不错了。

现在看来，卡修斯还站在人

类的一方。她会一直关注他的消息的。

薇薇安又站着静静听了一会儿，直到感觉有些累了，她抬起戴着黑纱手套的手，压低了宽大的帽檐，沿着街道建筑的阴影，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

暝烬堡。

几位士兵在换班的间隙小声议论着：

“自从陛下前来督战以后，都不敢偷懒了……”

“不过，陛下来了也有好处，魔族们被打怕了，最近都没有入侵要塞。”

“陛下每天看着都心情不好的样子，千万不要惹他。”

“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啊？战事大捷，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陛下是在为他的白月光而黯然神伤……”

“陛下还有白月光？详细讲讲。”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陛下那位早逝的白月光，温柔而又善良，是他黑暗长夜里温暖的光……之前有贵族给陛下献上美女，你猜怎么找，陛下不仅没有接受，还找了个由头把那贵族给治了罪……自此以后，再没人敢触陛下的霉头，大家都知道陛下不近女色，为了白月光守身如玉。”

“可是陛下的白月光已经死了啊？都当上皇帝了，想要多少美女就能有多少，还可以找容貌相似的替身，为什么要一直压抑自我呢？”

“这话得问陛下咯……大家都是男人，反正如果是我，是忍不住诱。惑的，就算实在放不下，找个替身也行啊！”

“我也一样，唉，真不理解陛下是怎么想的……”

“不过白月光的父亲梅尔维诺公爵，倒是不支持陛下和别的女人走得太近，但他的女儿已经去世了啊，陛下终究是要再娶的，偌大的帝国难道能没有继承人吗？”

“谁知道呢……我去换班站岗了哈，先不聊了！”

*

暝烬堡的总指挥室位于一座高耸的塔楼上，卡修斯坐在战略桌旁，双手交叠于线条冷峻分明的下颌前，冰蓝色的眼瞳冷淡遥远，不知在看向何处。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身形挺拔高大的金发青年并未穿皇室礼服，而是穿着黑金色的军服，肩膀处垂下的流苏和束紧的腰带愈发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

比起之前薇薇安刚从斗兽场救出他的时候，他的头发长了一些，却并未让他的气质显得柔和，反而有一种锋芒毕露的英俊，被发梢半遮住的蓝眸阴郁而凛冽，宛若冬日乌云密布的天空，内里压抑着难以诉说的情绪。

魔族领地多雾，站在窗前远远望去，天地之间是灰蒙蒙的一片。

远处的天空传来低沉雷鸣，看来是要下雨了。

卡修斯抬起手，用戴着漆黑手套的修长手指，轻轻按压了下眉心。

对她深沉的思念如暴雨般倾盆而至，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在皇宫偌大的办公室批阅文件时，给各地领主开作战会议时，身临前线督战时，脑海里她的影子始终盘桓不去。

是温和还是碎裂？是明媚抑或阴郁？卡修斯无法判断，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片灰暗的漩涡。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他千疮百孔的灵魂深处，她微笑回眸的身影始终明媚、清晰，也正是内心深埋着一丝对她的思念，他从炼狱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