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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是点开了一场残酷的战争电影,等观影结束,一切都会变回原样。

“佑佑,快起来……”他伸出手,最后捉住了一小片染血的衣袖,像平时他拉着她撒娇一样。

“这是假的对不对?你又在逗我开心是不是?”

她没有回答他。

半睁着的眼睛一片灰败,睫毛染血,瞳孔已经扩散开,映着心上人的面貌,却再无炽热的爱意与怜惜。

泪雾漫过琉璃般的鸳鸯瞳,颤抖的睫毛在Omega的眼底积满碎影。

大颗大颗的泪珠碎落下来,不断推搡Alpha的小王子哭得肝肠寸断。

撕心裂肺的悲鸣在战场上蔓延开,揉进浓重的血色里。

无数帝国士兵落下泪来,连反抗军也禁不住将目光投向那个为死去Alpha痛哭的Omega。

皇帝已经捂着心脏晕厥过去,被军医紧急做心肺复苏,旁边的雪绒绒趴在爷爷身上,突然就哇哇大哭起来。

空中水蓝色的裙衫在海水里飘飞。

绯宁伸长的触手绕过Omega,收了回来,她转身向另一片战场游去。

但余光里,地上佝偻的身影慢慢站了起来。

他捡起一块染血的外骨骼碎片,向着空中的3S级海月水母冲了过来——

纤长的一片水蓝色触手,被Omega紧紧抓住。

雪莘捏着栖佑佑的机甲碎片,一遍遍用力刺向绯宁的触手。

坚固的釉质外骨骼甚至划不出一丝痕迹,鸡蛋碰石头一样无力。

他的手掌反而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

绯宁俯视少年悲愤的哭喊与复仇,怜悯的目光,犹如神明俯瞰蝼蚁。

她的眉心微皱,触手从雪莘手中抽出,如长鞭扫在他胸口,将柔弱的Omega掀飞出去,跌落到栖佑佑身边。

“王子殿下!”哈瑟、韩乐和香原奔上前来,三架机甲牢牢拱卫在前方,与高空中的海月水母对峙。

裙裾飘飞的Alpha已经转身离开这片战场。

蜷曲的指尖收紧,雪莘慢慢往前爬去,捧起女Alpha惨白的脸:“佑佑……”

他流着泪亲吻她的嘴唇。

“你不可以再抛下我一次……我受不了的,佑佑……”

他哭着与她耳鬓厮磨。

银灰色弧光划过半空。

外骨骼碎片跌落在地,淅淅沥沥的鲜血顺着少年白皙的脖颈洒落。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哈瑟脸色惊变,大喊着飞扑上来,韩乐捂着唇发出惊叫,香原解除机甲,伸手想要接住少年倒下的身体……

雪莘软倒在栖佑佑身上,他与她肌肤相贴,彼此的血染上身躯,好像就从此再也不会分开。

……

……

“佑佑。”

“佑佑,一个人在家要乖哦。”

记忆里,那只抚摸她脑袋的手冰凉又柔软。

但爸爸的耳朵是热乎乎的,毛绒绒的摸起来很舒服。

她最喜欢坐在爸爸的腿上,握着他长长的垂下来的兔耳朵,偶尔用嘴巴叼住,神气活现的小雪豹就像捉住了猎物。

温柔的Omega也不生气,任由她叼着。

他抱着小女儿,说佑佑是他的宝贝,做什么都可以。

栖佑佑在一片混沌中醒来,耳边充斥着哭声。

那是一个年幼的女童声,是她自己。

“爸爸呜呜呜,救救我!好疼,我受不了了……”

“佑佑乖,别怕啊,爸爸来想办法……”

栖佑佑愣了愣。

对了。

她想起来了。

她分化得太早了,幼小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磅礴的精神力。

她本该像那个鲛鲨星圈战犯遗孤一样,在过高的等级和过早的分化中夭折。

那天,是爸爸救了她。

“呜呜呜哇,爸爸你做什么!好疼好疼,佑佑错了,佑佑不要分化了……!”

“爸爸,爸爸,求你了!好疼呜呜呜呜!”

记忆里,爸爸的声音第一次抖成这样。

他几乎含着哽咽,切开初生Alpha幼小红肿的腺体,将一块冰冷的芯片放了进去,重新缝合。

“没事了,佑佑,睡一觉就好了,就不会疼了。”

栖佑佑记得,她分化的那一天,爸爸崩溃了。

他与她说了很多从没说过的话。

“这块芯片会抑制一部分你的精神力,保护你的真实身份和等级,不让帝国察觉你的存在。等你的身体成长到能够承受,等爸爸为妈妈洗清冤屈,你就可以真正做自己了。”

“S级足够了,佑佑,这块芯片可能会影响你的记忆,但比起你的安全和生命,爸爸实在没有别的选择……”

“是爸爸太自私,把你带到这世上吃苦受罪,让你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光明正大地享受生活……”

“爸爸爱你,和妈妈一样爱你。”

爸爸守着她度过了分化期,栖佑佑顺利成为了一名S级Alpha。

那天之后,她在芯片的作用下忘记了分化当天的事,忘记了爸爸说过的话,也忘记了腺体里的抑制芯片。

残缺的记忆拼图,这一刻拼凑完整。

栖佑佑睁开眼睛。

……

“保护陛下!”

“阻止她,不能让她摧毁战舰!”

高空之上,铺展的海水瓦解了锈红色的雨云。

海水中飘浮着海月水母,3S级女Alpha骨杖所指之处,帝国军团接连瓦解溃败。

爬满海虱的帝国战舰几乎被啃噬成骨架,几道水母触手刺入舰体中,像钩索牢牢擒住战舰,往外一拉——

战舰倾倒下来,轰然撞击在地表,整颗酸雨星都在震荡!

战场上,帝国士兵与深海机甲怪物正在激战。

翡翠色的流光如车轮碾过深海怪物潮,“蜂鸟”机甲穿梭于战场上,香原和哈瑟在保护皇帝和小王孙,韩乐奔走支援,带领其余骑士团成员继续对战反抗军。

这是几乎算得上绝望的战斗。

每个人都明白,帝国不再有未来了。

元帅战死,小王子殉情,皇家骑士团主要战力折损过半,只要对上3S级海月水母的战士,无一生还。

帝国败局已定,然而战场上无人退却。

帝国战士仍然在坚守,正在沉没的战舰上军团团长带领士兵向反抗军开炮到最后一刻,战场上帝国士兵与机械肢体尸陈累累。

皇帝注视着天空中的海月水母,捏紧了权杖,他转身将嗓子哭哑的雪绒绒交给哈瑟和香原。

“带我孙女走。”雪穹颤巍巍站起身,他解下肩上的披风,露出内部的盔甲。

“绒绒在,帝国就还没有败。”

“陛下!”一群人哽咽了,雪穹摆了摆手。

他抬起头,直视天空海潮中衣裙翩跹的海月水母Alpha,沉声:“今日我与你拼了,为我的孩子们报仇!”

“是吗?”

绯宁轻轻笑了,指尖拂过飘游的水蓝色触手:“老得只剩骨头了,扛得住一击吗?”

忽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气温变了。

空气忽然冷却下来,就像一场寒潮在悄无声息地酝酿。

每个人都感知到,冬季突然降临了。

鸡皮疙瘩爬满肌肤,风冷得沁骨,就连无意识的机甲怪物,也在寒气里迟缓下来,发出不安的嘶叫。

绯宁周身的海水变得冰冷起来,就像突然涌入一股寒流。

她的脸色微变,扭头看向战场的某处。

血色蔓延的地面上,布偶猫小王子卧在那里,脖子上殷红的划痕触目惊心。

他身下空无一物。

战死的女Alpha不见了。

绯宁惊讶地睁大了眼,她立刻环顾战场,但是没有。

哪里都没有。

冬季并不会突然降临。

那是信息素。

寒冰信息素的气息扩大到整个战场,敌我不分。

所有人在极致的寒冷中战栗,生物本能迫使他们停下了厮杀与战斗,即便是无意识的机甲怪物,也低下了头颅,惊惧地感知到一场未知天灾的逼近。

绯宁不适地蜷紧身体,飘飞的触手收拢回来,环绕着她的身体,依然无法阻挡侵略性十足的寒气侵入海水。

她在短暂的惊诧后,难以置信地反应过来。

这居然是……

领域!

第87章

空气在微弱地震颤。

就像生物掠过湖面时,留下的涟漪。

锈红色的天空飘下酸雨星从未降临过的雪花,3S级Alpha的寒潮领域将一场冬季实质化,白日飞雪笼罩了战场。

寒潮侵袭着肌肤,就像千万双冰冷的眼睛在暗中窥伺。

海水无声无息地封冻,寸寸凝结,绯宁的触手回护住身体抵抗严寒,原本舒适的海水领域,此刻成了封锁她行动的牢狱。

柔弱的人鱼Omega自从换腺体以来,还是第一次直面如此毛骨悚然的威胁。

“出来!”她压下强烈的不安,向着虚空喊道。

她得到了鲛鲨星圈战犯遗孤的腺体,那是帝国如今唯一的3S级Alpha腺体。

Alpha之间的战斗,等级碾压一切。

能够让3S级Alpha感到巨大的压力和威胁,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也是3S级以上。

甚至双方的精神体呈现天生的碾压关系。

此刻,人鱼感知到天敌的迫近——

大型猫科潜行在战场上,锁定了海水中鲜美的猎物。

散发着恐惧气味的猎物,对于耐心的捕猎者而言,这是极致的诱惑与乐趣。

寒意如蛇缠上脖颈,像一把剑悬在头顶,腺体激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一条手臂穿过海水领域,浓重的血腥气在一瞬间透过海水传递过来。

绯宁惊悚地回过身,但她的背后空无一人。

虚影在视野的边缘一晃,所有的触手应声穿刺而去——

但它们扑了个空。

下一刻。

毫无征兆,一记沉重的飞踢落在绯宁脸上!

她的头被打偏过去,视野在一瞬间粉碎,口鼻咸腥,整个人失去平衡被踹飞出去,像一只蜷缩的巨蛛带着卷曲的触手从高空坠落——

然而,捕猎者并没有就此停手。

漫天飞雪里,一个血色人影在穿梭。

蹿动的豹尾拖成一条粗壮的黑线!

她的速度比雷霆更快,环绕着下坠的海月水母,矫健的拳脚几乎挥出残影,击打在女Alpha的头部、胸腹等致命部位!

将她踹下高空,又抓住触手甩飞出去,继续追逐剿杀!

电光般的雪豹利爪快速切割,像一柄剖鱼的剔骨刀进行精准的宰杀!

大雪覆盖战场,海水被冻结。

僵直的海月水母Alpha就像冻库里的死鱼,在大型猫科的玩弄和爆杀下摆尾挣扎,却无济于事。

这是一场同等级、精神体碾压下的单方面屠杀。

它发生得过于突然,以至于所有人惊愕地抬头注视着这一幕。

就像目睹生物纪录片里大型陆生动物猎捕海鱼,利爪剐下鱼鳞,撕下鱼鳃,将鱼头与血肉切割、撕咬!

3S级雪豹Alpha正在捕杀同等级海月水母。

扭曲的水蓝色触须探出吸盘,死死缠绕猎杀者的身体,注入毒素,试图反击。

但杀红眼的猛兽仿佛没有痛感,人鱼的反抗招致更疯狂的屠戮,利爪擒住水母触手,将它切割撕碎,硬生生撕扯下来,空中不断洒落蓝色的血液。

纷纷扬扬的飞雪里,女Alpha的叫声惨烈。

粉碎的釉质外骨骼化作晶莹的碎片,从海月水母挣扎的触手和躯体上脱落,似乎也化成了白雪的一部分。

“那是元帅?她没有死啊!”有人认出了空中穿梭的雪豹Alpha,发出惊喜的喊声。

“真的是佑佑!”韩乐激动地喊道,“陛下您看,是佑佑啊!”

雪穹愣住了,他颤巍巍从怀里掏出单片眼镜,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空气中令人战栗的信息素组成寒冰领域,强大恐怖的威压激荡在战场上空,配合飞溅的蓝色血液和绯宁的惨叫声,震慑着每一个人。

皇帝想起十数年前的光景,纵横战场的黑豹Alpha此刻仿佛再次降临。

栖夜的女儿,竟然也是3S级!

“不奇怪……”雪穹喃喃低语,“S级垂耳兔和3S级黑豹,保底能开出一个S-3S级幼崽吧……这运气也太好了!”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

等级还能作假???

隐瞒等级,难道是怕帝国发现栖夜的女儿存活于世,还是如此恐怖的3S级,怕她遭到牵连忌惮,被帝国囚禁羁押?

不愧是Omega分院的天才教授,考虑周全。

宋衍虽然身死,却为帝国留下了一位3S级强者。

成了如今绝境翻盘的底牌!

“所有人,即刻肃清战场!救援伤者,支援元帅!”皇帝举起宝石权杖,发出激昂的高喊。

死气沉沉陷入绝境的帝国士兵士气大振,怒吼着发起反击。

战场上的深海机甲怪物在3S级寒冰领域下战栗,行动迟缓乃至呆滞,军团迅速剿杀僵直的怪物潮,转而对战面对首领被虐杀、已经军心不稳的反抗军,战局就在转眼间逆转!

“老大——”椰子章鱼Alpha于佩发出绝望的喊声。

空中被碾压的海月水母使每个反抗军成员战栗惊惧。

但更多的人注视着豹尾飘摇的3S级Alpha,产生了动摇。

“那是元帅吗?她回来了,她是来接我们的?”

“不,她不是元帅。似乎是老首领和元帅的亲生女儿,也是3S级Alpha!她才该是我们的领袖啊!”

无数的反抗军成员接连放下武器,停止了抵抗。

帝国军团迅速清理战场,救援队从损毁的机甲中挖出重伤的骑士团成员,皇帝带着医疗队奔至小王子身边,紧急为他们打入强效愈合剂。

高空上,几乎断去所有触手的海月水母Alpha,浑身被蓝色的血液浸透。

栖佑佑锋锐的利爪擒住绯宁的脖子,将她提在身前。

釉质外骨骼正在粉碎脱落,她脸上、脖子上全是裂纹,像将碎未碎的玻璃。

水蓝色眼眸注视着眼前的人,不断

流血的嘴唇嗫喏:“这不……可能……”

“就算同为3S级……你怎可能徒手对战兽型机甲……?”

她的目光落在女Alpha手中,那里握着一块熔岩般的赤红色玉石。

那是炎心虎符!

传闻中,帝国叱咤风云的前元帅统帅千军的虎符,是一块炎星地心矿。

它能在短期内大幅提高持有者的爆发力,使Alpha失去痛感爆发出最强战力。

这项能力被称为“爆血”。

它对身体负荷极重,一旦使用不当可能会血管爆裂而死,就算是从前的3S级黑豹Alpha,也只在对战鲛鲨星圈的战局中使用过一次。

很显然,栖佑佑启动了虎符,才在筋断骨折的濒死状态下战到现在。

此刻,冰冷空洞的苍蓝色眼眸锁定着挣扎的海月水母Alpha,浑身是血的Alpha像一星熊熊燃烧的残烛,拼死搏命一击。

“你敢……”她唇中吐出冰冷清晰的字句,“伤害雪莘……”

绯宁的咽喉被扣紧,脸上的裂纹不断蔓延开,外骨骼碎片簌簌碎落。

她惊恐地挣扎:“不……佑佑,不是我……”

“你觉得我会信吗?”

栖佑佑指爪松开,一记扫腿重重落在绯宁的头颅上,将她从高空猛地踹下,像一发炮弹砸落在战场上!

残肢狰狞的海月水母冲出地面数十丈,地表四分五裂,土崩瓦解!

切口平整的水母触手挣扎着,就像雨天被踩断的蚯蚓,淌出蓝色的血液。

绯宁呛出一口血,还没爬起来,空中雷霆般的身影掠过,紧随而至的女Alpha如迅捷的猛兽落地。

栖佑佑一脚将人鱼的头颅踩进地下,听见血肉与碎石磕碰的声音。

雪豹长尾缴了旁边一名反抗军手中的激光枪,轻轻抛起,被女Alpha抬手接住。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苟延残喘的海月水母,将枪口抵在了她磕破的脑袋上。

栖佑佑眯起眼,指尖扣动扳机——

“怎么办,陛下,殿下的血止不住!”军医惊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厚绒的雪豹耳朵染着鲜血,轻微地动了动。

Alpha分神的一瞬间,手里的枪被水母残肢猛地绞住,反手对准了她的脸。

砰!

栖佑佑偏头,一发激光弹擦着她的脸颊飞射出去,溅起一丝飞血。

与此同时,她的脚下一空,无数透明梦幻的气泡升起!

翻飞的触手断肢密密麻麻地爬动,绯宁的身体像匍匐的蜈蚣贴地滑行了出去!

栖佑佑眸色一暗,正要追击,她的视野忽然剧烈一颤,头痛欲裂,仿佛钢锥刺入大脑!

她手里的炎心虎符光芒熄灭。

“爆血”的时限到了。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Alpha摇摇晃晃地跪倒下来,她胸中激荡,猛地咳出一片血雾,被冲上来的骑士团成员扶住。

“老大!”空中一架飞行器疾驰而来。

贴近地面的瞬间,椰子章鱼Alpha甩出章鱼触手,吸盘牢牢吸住了绯宁的身体,一把将她拖上飞行器。

凌乱的长卷发洒落蓝色血液,人鱼在离开的最后一刻,扭头看向雪豹Alpha。

她露出一个冰冷诡异的笑容。

一根断开的水母触手猛地伸长,电光火石间刺向皇帝——

“保护陛下!”所有的士兵大喊,拔剑抵挡。

那根触手在接近的一刻突然调转方向,刺向地面!

一把缠住地上的布偶猫小王子,将他拖上了反抗军的飞行器!

“雪莘——”皇帝惊慌的喊声传来,“给我拦住她!”

血液横流的触手断口,缠绕住Omega少年修长的身体。

雪莘的头绵软无力地向后仰起,银雪色短发在风中轻舞,他脖子上一道血口,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触手卷住他纤细的腰身和手腕,将他整个人拖在空中,像一个活靶子挡住飞行器。

没有人敢向她们开炮。

“是我赢了,佑佑。”少女的笑声远远的传来。

飞行器冲上酸雨星的天空,充满恶意的声音飘落下来,回荡在战场上空。

“想要他的全尸,就拿你的头颅来换吧。”

第88章

阳台上拢着轻纱一样的阳光。

室内植种的花草开得繁盛,浅蓝水仙、金黄郁金香和橘粉月季在晨风里托起花蕾,闪耀的露珠远远连成一片粼粼的波光。

酸雨星没有下雨的日子,有种宁静与祥和。

也许是阳光太晃眼,视野泛着老照片一样陈旧复古的颜色。

模糊的镜头边缘一点点变得清晰,簇拥着画面中心的花蕾和少年。

他站在花圃前。

银色发尾在微风中拂起,轻盈得像晨间的一阵薄雾。

修长细腻的双腿穿着短睡裤和拖鞋,就像在冥想画面里,她所看见的那样。

栖佑佑循着阳光和花香走上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这一次她碰到了他的头发。

指尖撩起长长的银发,它们从她的指缝中流下去,淌着新雪一般的光泽,摸起来像溪水或丝绸的触感,柔滑而清凉。

感受到触碰,少年怀里抱着一束新剪的花枝,转过身来。

银雪色额发拂过他秀美的眉眼,他弯了弯眼睫,肤白唇红的Omega,色彩瑰丽的鸳鸯瞳闪耀着宝石光泽。

“雪莘。”栖佑佑念出他的名字。

总算看见他的真容,她笑起来,眼眶又湿又软:“真的是你。”

为3S级Omega信息素而陨落的星港下,她一见钟情的少年是他。

黑夜暴雨的垃圾山,她从废弃车框里抱出来的流浪小猫是他。

街区混战,机车狼群围攻下,蜷在她外骨骼机甲上柔软脆弱的身躯是他。

全息影院以假乱真的光影里,毛衣柔软、兔耳耷拉,抽泣着依偎在她怀里的小白兔是他。

油画般的霓虹灯光和深夜冷雨下,狭窄摇曳的铁架床上,与她拥吻纵情、采撷禁果的初恋情人是他。

他们在挂满灯串的飞舰礼物堆里亲吻,牵着手去民政大厅领取仅仅受垃圾星认可的结婚证。

她曾抱着他滑行过钢铁城市的高空,也曾在晚风里披着雨衣行走在荒草丛生的废弃轨道。

他喜欢躺在她怀里,身上滑腻的细汗和着橙花蜂蜜的甜香,握过Alpha的手放在小腹上,咬着她的耳朵说等有了孩子,要把她拴在他身边一步都不许离开。

分别那日,他通红着眼,泪珠大颗大颗跌碎下来,而她没有抱他到怀里,为他拭去泪水,亲吻他哭湿的眉眼和嘴唇。

他们像那些结婚多年、相看两厌的老夫妻一样吵架,争执,互相指责。

直到她夺门离开,直到他没有挽留;

直到她失去记忆再也找不到自己来时的路,直到他像瀚海星空中的一粒尘埃消失在她的世界。

隔着玻璃窗的帝国医院里,病床上苍白病弱的少年浑身插满了管道。

他呼吸面罩下的唇瓣嗫喏,鸳鸯瞳痴痴望着她,流下几乎悲哀的泪水,与她记忆里的笑颜重合;

那一天全星际的Alpha聚集在帝都星招亲大会的广场上,琉璃白塔上的Omega小王子比辰星更璀璨耀眼。

他的目光穿过千万的人海,落在喷泉池边的Alpha身上。

他抛下绣球,斩断的命运红线重新连上她的指尖。

他牵起她的手,温柔克制地微笑,说:“我叫雪莘,从今往后,我是你的Omega。”

他用一百亿挽留她,用柔情和宽容裹挟汹涌的爱与占有欲,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打包送到她手上。

他讨厌下厨,却说着这是兴趣爱好,坚持每天为她亲手做便当送到军校;

他讨厌温柔端庄的做派,从不屑以Omega的身份去讨好Alpha,却一次次为她退让,卑微地讨好求欢,想找回那份过期的爱。

他是那样一个敏感、娇弱、怕疼又爱哭的小猫。

他对Omega嫁人生子困顿一生的命运深恶痛绝。

却怀着她的孩子失去自由

锁在王宫,苦苦捱过十个月没有Alpha标记的孕期,打下催产针惊险痛绝地分娩,生下绒绒。

“对不起,莘莘。”栖佑佑满脸的泪,呢喃着伸出手。

盛大的阳光里,花影摇曳。

雪莘温柔地凝视她,摇了摇头。

他的身体向后倾倒,就像忽然陷入沉睡,银发像飞散的蝴蝶碎开,脖子上慢慢浮出一道血痕。

少年在金色的光明里化成一蓬飞花,随风散开了。

“莘莘——”

栖佑佑嘶喊着睁开眼,映入眼帘,是熟悉的宫殿穹顶。

天还没亮。

全息投影缔造的星穹宇宙星云流转,洒下一片片辉光,寝宫里一片宁静。

栖佑佑喘着气呆望着穹顶,满脸冰冷的泪。

她动了动身体,随即剧痛从全身每一处传来,不由闷哼出声。

低眼一看,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裹满绷带,简直缠成了一个木乃伊。

战场上的记忆断断续续从一片混沌中归位。

栖佑佑双眼通红,嘴唇几乎紧咬出血。

她撑住床沿,起身下床,一瘸一拐地去找皇帝。

议事厅中灯火通明,雪穹正在发呆。

以至于栖佑佑闯入时,将他吓了一大跳。

“你能不能敲一次门?”他嘴上埋怨,起身匆匆过来,搀扶住几乎全身骨折的女Alpha。

栖佑佑被他扶到宫廷沙发上坐下。

“我躺多久了?”栖佑佑一把抓住皇帝的手腕,“雪莘呢?反抗军呢?帝国胜利了吗?”

雪穹一把老骨头差点被她拽翻下去,他陷入沉默。

“雪莘……以为你死了。”蓝猫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金色王冠下压着几缕白发,“他……”

雪穹喉中哽咽:“他抹了脖子,想随你而去。反抗军掳走他的时候,愈合剂没有生效,他还在流血。半个月过去了,他在那个女人手里,我……”

皇帝说不下去了。

他颓然地坐下来,苍老的泪不断下落,捂着脸泣不成声。

栖佑佑盯着地面的反光,眼神冷静得可怕。

过了一会儿,皇帝抹干了泪,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变成了3S级?”

栖佑佑于是与他讲了分化当天,爸爸在她腺体里埋入抑制芯片的事。

“那块芯片能够抑制精神力,但副作用是会影响记忆,我忘记了分化当天的事,忘记了与雪莘生活的那一年,还有一些其他的零散记忆。”

“绯宁的触手刺进腺体的时候,那块芯片挡住了致命一击,”栖佑佑说,“也算因祸得福,捡回一条命,记忆也恢复了。”

“原来是这样……”雪穹喃喃。

栖佑佑点头:“现在您也知道了,我爸爸的事。他的确是反抗军最初的创建者,但绯宁那些丧尽天良的恶事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想通过游行示威救出自己Alpha的可怜Omega而已……”

“如果说他犯过最大的错,就是收养了绯宁,养育教导,还把反抗军交给了她。”

“我知道。”皇帝说,“终究是帝国……对不住你爸爸,也对不住你。如今的一切……或许就是报应。”

栖佑佑向皇帝问询了骑士团和帝国军团的状况。

从雪穹口中得知,由于大部分反抗军认出栖佑佑的身份后倒戈,剩下的残兵败将以鲛鲨星圈的叛逃者为主,已经不足为惧。

牧深和牧绮比她伤得轻一些,半个月过去,他们已经从帝国医院转移回牧家宅邸休养。

牧辰的情况比较特殊。

天使机甲虽然被肢解,但牧辰所在的机甲舱位于躯干部位,没有受到直接伤害。

然而机甲与使用者通过精神力相连,虽然身体上只受到轻伤,但牧辰的的确确经历了头颅和四肢分离的沉重打击,精神力受到重创。

他现在还躺在帝国医院重症抢救室,进行精神治疗。

要想彻底恢复,恐怕需要漫长的时间。

栖佑佑大致了解过后,放下心来,对皇帝说:“我会带雪莘回来。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说什么丧气话!”雪穹立刻打断她,“这家里已经有两个殉情的窝囊废了,不能再有第三个!”

“你有没有想过绒绒?你难道要像你的父亲一样,让她也失去父母双亲,经历和你小时候一样的事吗?”

栖佑佑沉默很久。

“其实我觉得,雪莘还活着。”她想了想,与皇帝分析道,“绯宁知道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才会掳走雪莘,无非是想拿他当人质和筹码,以此要挟我们。”

“她了解我的脾气,就像我了解她一样。”栖佑佑眯起眼,“我是不会为一具尸体束手就擒的,如果雪莘真的死了,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她找出来大卸八块。”

“反抗军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杀死人质来报复,而是用雪莘做筹码,换取生存与未来。”

“绯宁的思路虽然疯狂,但是有迹可循。她是放了狠话,但我赌她不敢,她不仅不敢伤害雪莘,反而还要全力救他,因为只有活着的人质才能起到作用。”

雪穹仔细思考一番,紧皱的眉松开了一些。

“你这么一说,的确有些道理。”

“还有一点,”栖佑佑说,“绯宁一直以来对雪莘下手的动机,是怕他生下一个3S级Alpha,影响大殿下继位。”

“现在绒绒已经出生,她和雪莘之间并无私仇,甚至还有一些同为追寻自由理想的Omega之间的惺惺相惜,大殿下又与王位无缘了,无论是雪莘还是绒绒对她都已经毫无威胁。”

“我本以为雪莘脖子上的伤是绯宁造成的,但既然在战场上她没有杀他,现在就更没有必要了。”

雪穹打量她:“你已经有办法了,是不是?”

栖佑佑站起身:“是,无论接下来我做什么,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皇室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第89章

长睦星。

电弧照亮漆黑的云层,窗外夜色深沉,亲王府邸一片灯火耀目。

“父王,帝国这次惨败,军火库告急,大批购置了咱们囤积的机甲装备,比前几次赚的翻了几倍啊!”

沙发、茶几、地毯,处处金光粼粼,铺满了金子和星币。

雪睦父子坐在星币堆里,正美滋滋地翻阅账册。

“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雪睦瞥了儿子一眼,“这点钱算什么,反抗军不是逃了吗?咱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赚!”

叮咛咛。

欢快的铃铛声传来。

金渐层Alpha父子探头看去,只见一颗皮球大小的金属圆球迈动着四只小短腿,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什么玩意?”

“屎壳郎?”

金属圆球停在雪冬面前。

他弯腰拿起来打量,像抓起一只螃蟹。

啪。

忽然,金属圆球上伸出一只细细的金属手臂,大巴掌拍他脸上。

雪冬捂住脸,懵了。

雪睦瞪大了眼,就听耳边极近的地方,飘来一丝低笑。

“让你嘴贱。”

雪睦猛地扭头,贴脸望进一双冷蓝色的眼睛。

正巧雷霆从窗外的夜云中闪过,Alpha眼底沁着冰冷恶劣的笑意,与雷光无异。

仿佛夜间狩猎的猛兽Alpha,贴近了颤巍巍的老金渐层。

“这地方真是来几次都一样倒胃口。”栖佑佑自来熟地将手臂架到雪睦的肩上,感到对方浑身僵硬。

“嗨。”她向对面沙发上年轻的金渐层Alpha打招呼。

对方一脸懵但回应了她:“嗨?”

“这位看来就是您的正牌继承人了。”栖佑佑笑嘻嘻的,“上一个私生子,我杀的,就在那儿。”

她指了指壁炉边的地毯,把小金渐层吓得满脸苍白。

“没有我,你这正牌儿子还拿不回继承权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雪睦哆嗦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3S级

Alpha横空出世的消息已经在全星际炸开,他当然也听说了。

没想到还是出自皇室内部,出自他家死对头——

这个原本就已经够飞扬跋扈的赘婿!

雪睦两眼一黑。

3S级Alpha的威压他早有耳闻,如今第一次直面,简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想逃但浑身都软了。

栖佑佑抬了抬下巴,雪睦赶快起身给她让位。

女Alpha大喇喇在沙发上坐下,翘起腿,指挥雪冬去泡茶。

金属圆球叮铃铃地跟了过去。

“那是你的?”雪睦瞄了一眼四只脚的怪东西。

赘婿真是从不按套路出牌。

“我伤还没好。”栖佑佑晃了晃缠着绷带的手腕,“如果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它可以帮忙揍人。”

雪睦:“……”

雪冬很快泡好茶过来,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沙发上坐姿宛如**头子的女Alpha。

小圆球跟过来,金属手臂比了个“OK”。

栖佑佑这才端茶品了一口。

茶水清幽甘甜,比起王宫的茶叶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渐层父子毕恭毕敬地站在沙发两边,宛如两名穿戴华丽的管家。

“长睦星真有钱啊。”栖佑佑端着掐丝珐琅的茶杯,边打量宫殿,边发出羡慕的感慨。

“陛下知道你和反抗军的勾当吗?”

雪睦的神情骤变。

雪冬反应极快,迅速跪下求饶:“赘婿大人,求您饶恕父亲!我们愿意把售卖军火所得的钱财全都上交帝国……不,都上交给您!”

“别这么喊我。”栖佑佑嫌弃地摆摆手,放下茶杯,“我是那种爱钱的人吗?”

雪睦:你不是吗?

“要只是贩售军火、发国难财也就罢了。”栖佑佑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他在心头嘀咕什么。

“我一直在想,绯宁一个势单力薄的平民孤女,这些年是怎么在王宫里搅弄风雨,壮大至今的。就算借着大王子的势,毕竟不是自己人,很多事总归不太方便。”

“我猜,一定是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在背后帮助她,里应外合的吧。”

栖佑佑眨眨眼:“您觉得呢?”

雪睦的脸色变得铁青。

雪冬急迫道:“不,赘婿大人!我父亲不会做这种事的!”

“先别急。我有一位耳目遍布帝国、精通情报贩售的朋友,他帮我查到,多年来大王妃曾不只一次独身前来长睦星拜访。”

“一位亲王,一位王妃,没听说你俩很熟啊?这是在聊什么呢?”

栖佑佑抄起手,倚在沙发靠枕上:“长睦星名下产业涉及各行各业,医药、机甲、传媒、化工……其中一些套皮的黑工厂和违法实验干着什么勾当,不需要我明说了吧?”

“长睦星敢给反抗军牵线,提供资金和场地,帮助他们进行人口贩卖、腺体实验,这里面利益不小吧。”

“绯宁承诺了你什么?”

雪睦腿一软跪倒下来,下巴被栖佑佑的脚尖勾起。

缓缓俯身下来的女Alpha,冰冷的蓝眼睛淌着雷光:“是王位吗?”

“我和雪莘前脚去酸雨星祭拜,绯宁后脚就赶到,你觉得是谁出卖了我们?”

她一脚踹在雪睦肩上,把他踹倒在地:“蠢货!绯宁为大王子的王位不折手段,怎么可能把王位给你!”

“反抗军吞并帝国那一日,第一个拿来祭刀的就是长睦星!”

“我、我我错了!”雪睦老泪纵横,跪在地上拼命求饶,“求你不要告诉王兄,他早已对我不满,他会处死我的!”

栖佑佑重新倚靠回去,指尖在沙发皮面上游走:“这样啊,那我给你一个建议……不如戴罪立功吧。”

雪睦含着泪愣愣抬头:“怎、怎么做?”

女Alpha弯弯眼睫,终于露出狐狸一样循循善诱的笑容:

“你有办法联系反抗军,对吧?”

*

战舰上的舷窗像一扇挂画,把深蓝宇宙切割成流动的方形。

玫瑰星云绽放着奇异的辉光,让人想起王宫花园里盛开的花蕾。宇宙尘埃从窗外卷过,星际间的大爆炸没有一刻停止,死亡与新生无限循环。

雪莘坐在舷窗边。

宽松舒适的宫廷长袍一直垂到脚边,银发间露出耳垂,辰星坠子璀璨生辉。

少年脖颈的线条修长,喉结下方系着一条柔软的白色缎带,后颈处打了个结,看起来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好看极了。

他望着舷窗外寂寥的宇宙发呆。

完美的侧颜与纤瘦身形,就像一尊忧郁的美神塑像。

比起星网Omega排行榜上从新闻照片里截的冰冷图像,小王子本人更多了一丝鲜活的脆弱与柔美。

出于安全考虑,派来看守小王子的反抗军成员都是女性Beta。

她们远远扎堆,欣赏着舷窗边美丽的Omega,即便已经看了无数遍,依然忍不住沉沦。

这是什么大型偶像近距离见面现场!

太幸福了吧!

有人掏出星脑想拍照,被前来送饭的椰子章鱼Alpha阻止:“干什么?谁允许你们拍照的,都删了。”

“佩佩姐,好不容易见到本人,就留一张做纪念呗。”

“是啊佩佩姐。”

人人都想来看守小王子,最近被纠缠得无比烦躁的于佩瞪大眼:“少废话!删不删?”

Beta们只好不情不愿地删光了照片。

于佩走上前,将手里的餐盘摆放到小王子面前:“殿下,该用餐了。”

那人没有反应。

于佩又将餐盘往他面前推了推,重复一遍:“殿下?”

银雪色睫羽垂落,Omega纹丝不动的眉眼总算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从舷窗外收回目光,伸手将餐盘掀翻下去,砸得“砰”一声,饭菜洒了一地。

他抬起眼,沉默又挑衅地盯住于佩。

于佩:“你……!”

这工打的,怎么还要伺候囚犯啊!

星网上以美貌和忧郁气质著称的帝国玫瑰,这脾气也太差,太难伺候了!漂亮得跟朵花儿似的,性格比Alpha还暴躁!

Beta们争先恐后地抢着过来打扫,不忘兴奋地近距离打量发火的美人。

看到就是赚到!

“老大,他又不吃饭,怎么办啊。”于佩只好苦着脸走到角落,给绯宁拨了一个通讯。

“不是您说的,不能饿着吗?饭菜没问题啊,都是最新鲜最好的,比我们自己吃的都好呢!”

“我、我去哪里给他买营养罐头啊!”于佩扶额,“要不别管他了,爱吃不吃,我总不能给塞进去吧。”

通讯那头的女Alpha说:“那是你的问题,自己想办法。”

“老大,你该不会是怕他饿瘦了,到时候栖佑佑发飙,找咱们麻烦吧?”于佩福至心灵,忽然说。

通讯那头的沉默,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猜对了。

“不是吧老大,你怕她干嘛……”

“闭嘴!”通讯猛地挂断。

于佩吓得一个哆嗦,最后命很苦地叹了一口气。

她回到小王子所在的单独舰舱内,不抱希望地从怀里拿出两支营养液,放到桌上:

“殿下要是饿瘦了,回去见到栖佑佑,她肯定会伤心。”

沉默的Omega羽睫微动。

于佩转身正要离开,就听见轻哑的声音,从半个月来哑巴似的少年唇中发出:

“她怎么样了?”

于佩只好把酸雨星当天的情景,包括她家老大怎么被暴打,战局怎么突然扭转,栖佑佑怎么突然绝地反杀,以及后来她们掳走他这个人质才逃掉的丢人事迹都讲了一遍。

说起来,当时刚带回来的小王子,昏迷不醒,血流不止。

老大用了鲛鲨星圈一种珍稀海藻磨粉入药,才总算止住血,把人救回来。

但没想到,刚救醒就寻死觅活的,又是拔输血管,又是打翻药碗,还咬人!

于佩第一次知道,一个Omega气性能这么大!

不愧是在战场上敢冲向3S级Alpha复仇的Omega,简直像是分化错了性别!

直到老大告诉他,栖佑佑还活着,还给他看了新闻头条上赘婿出院的消息,小王子才停止反抗,配合她们接受了治疗。

椰子章鱼Alpha和Beta们离开了舰舱,将午休时间留给小王子。

雪莘的目光从桌上的营养液,缓缓移向浩渺无边的星穹宇宙。

他抿住唇,泛红的眼尾耷下湿润的银睫,泪珠无声无息地顺着白皙脸颊滑落。

佑佑……

他站起身,伸手抚上舷窗,流着泪在心中一遍遍呢喃。

他好想她,好想见她。

理智告诉他,不该苟活着,成为反抗军拿捏帝国的筹码。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不能再见她最后一面,就要死在冷冰冰的敌方战舰上……

喀啦。

突然,雪莘所在舰舱的门发出一声轻响。

锁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第90章

门打开,一道人影显现在纳米舱门外。

雪莘僵在原地,瞳孔骤然颤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怀疑自己被注射了致幻剂,才会在敌方战舰上看见心心念念的爱人。

就像无数的梦里一样,幻想着她来接他了。

直到那人奔上来,一双手臂将他紧紧揽入怀中。

凉凉沁沁的冰雪信息素从熟悉的怀抱里透来,耳畔彼此相贴处,传来女Alpha颤抖的呼唤:

“莘莘!”

雪莘怔住了。

“你叫我……”酸涩漫上眼眶,他伸手抓住她的衣襟,一开口,嗓音颤得语不成调,“什么?”

栖佑佑捧起他的脸,用力吻上他的唇。

火焰一般的热度蔓延,侵蚀灼烧着雪莘的双唇。

3S等级下双方势均力敌,但Alpha的气息占据绝对主场。

雪莘长翘的睫羽颤抖,在侵略性十足的亲吻下,他的脖颈微微后仰,几乎要抓不住女Alpha的腰。

栖佑佑托住他的后脑,含吮他的下唇,就像品尝纤薄的花蕾。

而他颤颤巍巍,唇隙因流泪而翕动,被她趁机闯进来,捕捉嫩滑的小舌,与他缠绵追逐。

暖湿的口腔里彼此缠绕,橙花与冰雪信息素在其中酝酿、交融,就像他们过去牵着手,在酸雨星广场同吃一个蜂蜜甜筒的时候。

这是一个炙热漫长的深吻。

仿佛要将近一年半的分离与遗忘填补。

Alpha强势的占有欲体现在她的侵占与进攻中,几乎要将柔弱的Omega拆吃入腹。

雪莘感到酥麻,感到缺氧的眩晕,他的腰塌软下去,被Alpha捞住。

栖佑佑总算松开他,两人抵着额,低低喘息着耳鬓厮磨。

“你想起来了?”雪莘眼尾泛着潮湿的红,玫瑰花蕾般诱人。

栖佑佑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摩挲他的眼尾,笑着啄了下少年薄唇:“我就说你亲得这么熟练,原来是我教的。”

雪莘的脸颊涨得红到耳根。

栖佑佑笑着,把红着脸捶她的Omega眷恋地揽在怀里,搂着他纤窄的腰肢,埋进他的银发中:“莘莘,我好想好想你。”

思念一遍一遍,诉说不尽。

雪莘抿着唇,泪珠从长睫上跌落。

他伸手紧紧搂住自己走失的Alpha,指尖在她的后颈小心翼翼地抚摸:“你真的没事吗?”

那天他亲眼看见触手贯穿了她的腺体。

没有人能在这种致命伤下活下来,最好的结果,也是变成王兄那样。

“放心,我不会变成Omega的。”栖佑佑刮了下他的鼻尖,调侃:“不会影响你的幸福生活。”

雪莘又红着脸使劲捶她:“流氓!”

栖佑佑被他揍得放下心来,她家的爆娇猫猫还能挠人,说明恢复得不错。

“你怎么找到我的?”被Alpha轻松地打横抱起,雪莘自然地抬手环上她的脖子,好奇问。

“先溜出去再说。”栖佑佑吻上他的眼睛,“别担心,一切都好起来了。”

雪莘点点头,额头偏过去抵住她的脖子,安心地闭上眼。

*

深蓝色宇宙如大海浩渺无边,银色星辰组成旋转的星座,远远看去像一片波光粼粼的银色海浪。

玫瑰星云镶嵌其中,就像海水中起伏的花朵。

银灰色的兽型机甲如流窜的宇宙电流,脱出漆黑的反抗军战舰,穿过星间尘埃,流星般坠向荒星。

这是一颗无人星球,植被铺满了地表,一路延伸到天边。

野花像裁碎的彩虹,洒满了地毯一样毛绒绒的绿野。

雪莘被放到柔软的草地上,摇曳的小野花簇拥着他的腰背。

栖佑佑欺身上来,托起后脑,揽住腰背,两人在开满花朵的荒星绿野中静静地亲吻。

一阵微风拂过草地,粼粼的波光在彩虹色的花丛中淌过。

Alpha执起Omega的指尖,珍重地吻了吻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事情就是这样。”

“那天我易感期,真不是故意的,我特别后悔。”

“莘莘,我从来没生过你的气。”她说,“什么温柔端庄的Omega,那多无趣啊。我就好你这口,就喜欢你掐我挠我罚我,就喜欢你撒泼咬人……”

雪莘清澈瑰绝的鸳鸯瞳铺着一层睫羽的影子,正要感动,就听她继续说:

“鸡飞狗跳的日子,才是日子嘛。”

“……”

“谁是鸡,谁是狗?”他决定如她所愿,“你皮又痒了是吧?”

被狠狠一把拧得酸爽的栖佑佑,久违地捂住胳膊抽了一口凉气:“我我我,都是我!”

她弯下腰,讨好地搂住老婆的软腰,和他一起滚在花丛里,叼起花朵去吻他。

“那后来呢,”雪莘撩起银睫,蹭上Alpha的唇,将粉色的花蕾衔过来:“你怎么会失忆?”

栖佑佑于是搂着老婆如实道来:“其实,那天我刚出门就后悔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到了易感期后,栖佑佑当机立断,觉得不能再任由事态发展。

和老婆吵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她将来跪穿榴莲的夜晚!

她决定先出门冷静冷静,将两人物理隔开。

但是出门后,凉风一吹,栖佑佑的脑瓜子一下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

苍天,她把莘莘气哭了,还砸了送他的花。

栖佑佑没精打采地坐在飞舰放下来的阶梯上,厚绒的雪豹大尾巴难得耷拉,像一只又怂又惨的流浪豹豹。

她在脑子里模拟,回去是直接下跪磕头,还是冲上去抱着他哭一顿卖惨。

自己养的布偶猫自己最了解,惹急了老婆能手撕了她。

以往接吻时她吃了大蒜没漱口,或滚床单时过于兴奋没轻没重,都会挨一顿猫猫拳。好在亲亲抱抱哄一晚,再摇着尾巴奉上小礼物,就能很快哄好。

但这次不一样,栖佑佑心惊肉跳地想。

他会不会气到跟她离婚?

最后,栖佑佑觉得,现在只有拿出一个非比寻常、超大超浪漫的惊喜礼物,才可能让气炸的布偶猫顺毛,拯救她的婚姻。

她打开星脑,赏心悦目地欣赏自己的余额。

刚刚好,钱已经攒够了,不负她这段时间日以继夜的努力!

虽然这一下子可能要花掉所有的钱,但是值得。

这本来就是她

准备了很久,想送给莘莘的礼物,现在时机正好。

栖佑佑当机立断,钻进自己的小飞舰,离开了酸雨星。

她在漫长的航行后抵达了目标荒星,找到了正在那里度假的老板。

“什么礼物?”

本来像条蛇缠在Alpha身上的布偶猫Omega,忍不住专注地听起来,越听笑意越深。

他蓬松的布偶猫尾巴抬了起来,在花丛里扫来扫去,好奇地趴在她胸口问道。

“这个嘛,先保密。”栖佑佑欠欠地刚说完,就被尖尖的猫猫牙齿咬了一口,雪莘不满:“我现在就要知道!”

两人在花丛里滚得满身花瓣,雪莘的手腕被雪豹Alpha按住,毛绒绒的豹尾卷过一堆花来,洒在Omega的脑袋上,最后调戏似的扫了下他的鼻尖。

雪莘被花香得打了个小喷嚏,抬起湿漉漉的宝石眼瞪住Alpha。

栖佑佑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现在说了就不惊喜了。”

“然后呢?”被揽起腰肢抱到大腿上坐着,雪莘轻哼了一声,环住Alpha的脖颈,声音低低的:“你就为了这个礼物,被人打得记忆都没了?”

栖佑佑立刻丑拒:“谁说的,我的水平,你不了解嘛?”

老婆这话说得,好像她偷东西被揍似的。

开玩笑,只有她揍别人的好嘛!

“我买完礼物后,在那里遇到了老熟人。”栖佑佑神秘兮兮地与雪莘咬耳朵。

“你猜是谁?”

被猫咪Omega专注地盯着,她立刻揭露答案:“灰狼商会,那群夹着尾巴滚蛋的狗崽子!”

雪莘漂亮的鸳鸯瞳睁大,紧张起来:“所以他们报复你了?那群以多欺少的混账!”

栖佑佑顿了顿,被老婆爱怜地摸着脑袋,对于他满脸的关切和疼惜感到十分满意。

她慢吞吞地说:“其实不是。相反,我把他们揍了一顿。”

雪莘:“?”

“敢那么欺负你,我早就后悔那晚没有揍死他们了。”栖佑佑记仇地说,“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嘛?”

再说了,易感期就要打架才对!

“然后,我就把他们揍了一顿。”栖佑佑心虚地说,“可能是揍得太厉害了,引发了山崩……”

雪莘:“……”那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我的腺体不小心被石头砸了一下,”栖佑佑挠了挠头,“不严重,但我估计是磕到了腺体里的抑制芯片,才把记忆弄没了。”

雪莘:“……”

“所以,我不是故意不回家。”栖佑佑小心打量他的神色,“要不是这样,我早就回来舔你了,哪敢擅自在外留宿!”

雪莘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声,他抱着自己的Alpha,小心抚摸她包扎着绷带的后颈:

“那灰狼商会呢?他们没趁你昏迷下黑手吧?”

“他们敢!”栖佑佑哼道,“那群狗崽子夹着尾巴跑得可快了。”

雪莘“嗯”了一声,抱着她蹭了蹭脖子,似乎心有余悸。

“莘莘,”栖佑佑想了想,抚了抚他单薄的背脊,“那你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没回来,你没有生气吧?”

怀里的布偶猫Omega格外柔软,薄薄的宫廷长袍透着他暖暖的体温。

他的手臂慢慢收紧,埋在她的肩窝里,轻轻的声音一笔带过:

“没有。我被父王找到后,带回了帝都星。”

“就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我不信。”栖佑佑把他压到花丛里,“你肯定天天在被窝里哭鼻子,或者骂我。”

银雪色短发顺着脸颊散开,雪莘脸微红,但犟嘴道:“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栖佑佑洋洋得意地笑着,埋头咬他:“你就说是与不是吧?”

“我家莘莘最爱哭、最喜欢我了,是不是呀?”

栖佑佑扑上去挠他痒痒,两人在绿绒绒的草野里滚得一身碎花。

最后抱成一团,栖佑佑的尾巴绞着雪莘的腰,把人拖过来亲。

她笑眼弯弯,撅嘴去啵他一口。

“……是又怎样。”他红着脸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