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嫌她官妓出身,徐可心不想辩驳什么,她只想留在府中,救回自己的小妹,蜷缩在一隅好好活着。
白日请安。
徐可心穿着下人送给她的衣服,命丫鬟梳了一个素净老气的发髻,只插了一根木簪子前去正院。
早在她前去教坊司时,把所有首饰用来打通关系,留下了小妹,只陪在她身侧做个打杂的,嬷嬷收了钱也未再为难她们姐妹二人。
府中算上她共有四位姨娘,还有几个还未当上主子的通房丫鬟,在夫人院中侍奉。
知晓自己眼下得大人喜欢,怕落人口舌,徐可心每日忍着腰疼,早早醒来梳妆,生怕来得晚了被夫人责罚。
待众人来齐后,她坐在最边缘的角落里,只默默喝茶。
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不能表现出一丝得意,旁人说什么,她也不敢接话,只面色平静,好似什么也未发生一般。
可每夜大人往她房中走,就算她不提起,府内的眼睛都盯着大人的去向,也都清楚,新来的五姨娘受宠。
“过去我见大人常去春熙斋,每每从我院前路过,脚步不停,我知晓如今自己容貌不复从前,想着沾四姨娘的光,只远远看眼老爷的背影就好,谁成想现在连半个背影都看不到。”
身着绿衣的女人抚着手掌,半开玩笑地调笑不停,坐在徐可心身侧的女人早就变了脸色,砰的一声放下茶杯。
茶汤四溅,徐可心身子微颤,垂下眉眼。
“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哪里懂得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谁知道某些狐媚子给老爷下了什么迷魂汤。”四姨娘拧着眉,不满反驳。
她瞥了徐可心一眼,看向大夫人,“未过门的儿媳,如今成了父亲的妾室,我说夫人,过两日二公子回京,见府内乌烟瘴气的,还不应气到?”
她话语不停,丝毫未顾及坐在她身侧的徐可心,一口一个狐媚子,口中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听到她口中的二公子,徐可心眸色微怔,饶是过去三年,再从旁人口中听到他,心上还是不自觉微微酸疼,放不下,也无缘,已经错过了。
婚约被废,她现在又是他父亲的妾室,再也不能去喜欢他了。
徐可心垂下眉眼,面上流露出几分怅然,只这一眼,被坐在主位的林夫人瞧见。
“五姨娘初到府中,还未为林家列祖列宗祈福,明日前去后山的道观,祈福半月,再回府中。”
这话明摆着赶她走,让她离开。
徐可心不想去,但也不想惹恼大夫人,方要起身答应,坐在她对面的三姨娘先笑道,“怎么?夫人的命令,五姨娘也不愿听?”
徐可心未理会她的话,只向林夫人行礼,应承下来。
白日在朝中处理政务,林远舟回来时已是深夜,过了亥时,他向听雨阁走去。
跟上来的管家犹豫半晌,才道,“大人,五姨娘眼下不在院中。”
男人步伐一顿,抬眼看他。
管家忙不迭道,“白日夫人命五姨娘去后山的道观为先祖祈福,如今人已经离开了。”
“要不将五姨娘接回来……”管家迟疑提议。
林远舟揉着眉心,过了半晌才移了步子,“去春熙斋。”
管家得了他的话,连忙命人前去告诉四姨娘,让她早些准备。
后山道观。
徐可心推开略微残破的木门,走了进去,方一进门,土腥气扑面而来,呛得她直咳嗽。
小厮带路后,人就走远了,没有再理会她,俨然一副任由她自生自灭的模样。
徐可心望着灰扑扑陈旧的屋内陈设,站在门外轻轻叹了口气。
她才得了大人的喜欢,大人仍认为她新鲜还未腻味,可眼下她住进道观,硬生生同大人分开,也不知晓等回去后,后宅还有没有她的位置。
道观只有几个道士在此修行,还在前殿中,鲜少涉足此处。
她只能独自一人打扫屋子,若在过去,没有下人帮她做活,她的确无从下手,不知怎么清理,可眼下方从教坊司剥了层皮爬出来,眼下处境于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徐可心寻了一个破木桶,费力地去泉边取水。
一条溪流自上而下垂落,瀑布悬在半空,一池幽湖。
徐可心跪在池边,打了一桶水,可力气太小,方走了半步,自己连同木桶一起摔在岸边。
她瘫坐在地上,过了半晌才又站起身,只打了半桶水,就要离开。
远处山上的凉亭上,道长方算卦,却见一旁的公子望着山下。
男人身着青衣,手持玉扇,不知再看什么。
道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姿丰腴的女人费力抬着水桶离开湖边。
“此人便是令尊新纳入府中的妾室,五姨娘。”不等男人问,道长先说。
男人闻言敛去眸中神色,收回目光。
见他回神,道长说,“公子,卦象已解。”
男人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没有追问的意思。
徐可心回了道舍,把屋内擦拭干净后,又向道童借了把扫把,扫走院内的残叶。
她忙了一下午,早就累得满头大汗,匆匆吃了口随身带的糕点,趁着夜色跑到池边清洗身子。
道童告诉她,亥时他们入寝,不会出来,让她放心清洗。
池边,月华斜斜垂在她身上,落了满背。
徐可心脱下衣服,踩着冰凉凉的鹅卵石,走入池中。
水没过胸脯,徐可心仔细清洗身子。
后山没什么野兽,只有蜂拥的鸟雀,但入夜后,白日各色鸟叫尽数消散。
她背靠月色,没有注意周围的动静,等她起身穿衣,发觉今夜月色格外好,徐可心望着悬在半空的弯月,方要收回目光时,余光掠过山上凉亭,目光骤然一停。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亭中,正居高临下望着她,不知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