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山府跟云岭不同,相关的事务太多,许多事情都在进行中,顾清衍怕自己走后都断了。
幸好,新上任的皇帝想的十分周到,派来接任的知府后脚就到,并且还是个实干家。
新知府一到,连水都没喝一口,立刻找到了顾清衍。
“顾大人,下官来之前看过你写的当地政令,着实出彩,竟像是花了十七八年才为琼山府量身打造的,真是让在下佩服。”
顾清衍一开始还以为这位大人在奉承,哪知道他真心实意。
“顾大人,你快跟我说说这一条具体该如何做,如今到了什么地步,往后又该如何推进。”
说着一把拉着顾清衍,两只眼睛满是求知欲。
顾清衍顿时也来劲了,谁能挡得住这般眼神,两人手拉着手,愣是秉烛夜谈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晨,新知府还意犹未尽,满口称道:“怪不得陛下也夸顾大人有治世之才,果然如此,下官真是恨不得跟着顾大人走,这样才能多学一些。”
顾清衍拍着他的肩头道:“若是王大人不嫌弃,本官就将这几年写的计划表都留下,王大人可以作为参考,在此基础上调整就好。”
新知府连声喊道:“当然不嫌弃,顾大人倾囊相授,请让我喊一声老师。”
说着就要行拜师之礼。
顾清衍吓得推开,好不容易将这位新知府送走,顾清衍才觉得脑仁嗡嗡作响,那是一晚上畅谈在回旋。
他一脑袋扎进被子里,躺下就呼呼大睡起来。
睡觉之前,顾清衍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京城,裴玄黑着脸走出房间。
昨天晚上他左等右等,愣是没等到顾清衍入梦。
裴玄脸黑如墨,浑身散发着冷气,生人勿进的气息吓得朝上文武百官都恨不得离他远一些,免得这位煞神暴起伤人。
等下了朝,新帝特意留下满脸不悦的弟弟。
“这是怎么了,莫非还有人敢招惹你?”新帝惊讶问道。
毕竟裴玄一箭射死武恩侯,将他们带来的人马血洗一空,吓得文武百官胆战心惊,成了名副其实的杀神。
朝堂上偶尔还有人敢跟新帝拍板子,但对着裴玄,一个个都恨不得缩脖子。
实在是这位身上的血腥味道太重,以至于让人害怕,尤其是那双红眼睛。
这也是裴玄寻常不爱出门,不想上朝的愿意之一,谁乐意成为人人畏惧的存在。
裴玄捏了捏眉心:“没什么,只是怕清衍生气。”
临了又说:“我不该瞒着他,该早一些告诉他才对,忽然接到圣旨,他怕是有些不知所措。”
新帝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听,整个人都沉默了。
许久,他看着弟弟问了句:“除了顾清衍,你脑袋里头还有别的吗?”
裴玄冷冷抬眸:“还有为陛下扫清障碍,将那些碍眼的人全部斩杀。”
新帝噎住。
毕竟他能顺利登基,也脱不开裴玄的帮忙,裴玄之所以背负□□,杀神之名,也是他的缘故。
自觉理亏,新帝好声好气的解释:“你且放心,朕派去接任的王大人擅长实务,且对顾清衍十分仰慕,定能顺利交接,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他了。”
裴玄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裴玄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才知道新帝做的好事儿。
梦里头,顾清衍两只眼睛泛着血丝,整个人精神却高涨:“真没想到王大人这般有见识,简直是我的人生知己,有些政令跟下头人说不通,可我一说,王大人就懂了。”
“聊起来简直酣畅淋漓,哎,可惜没早些认识他,要是早些认识,我们一定会成为至交好友。”
顾清衍提起王知府来,那也是满口夸赞:“王大人还擅长实务,脚踏实地,他在官场多年,经验比我丰富,这两日我们查漏补缺,获益良多。”
裴玄咬牙切齿:“所以昨天晚上?”
“对,我们秉烛夜谈了。”
顾清衍无知无觉,继续说道:“我已经跟王大人说好了,即使将来相隔天涯,也要经常书信往来,互通有无,交流切磋。”
裴玄更是怨念:“一日不见,你就不想我吗?”
顾清衍很是无语,差点没忍住扔给他一个白眼,应付了事的拍了拍。
“想的想的。”
结果不等裴玄高兴,他就开口道:“不过时间宝贵,我马上就要离开琼山府,得多留点时间跟王大人交接。”
裴玄暗道不妙。
果然下一刻,顾清衍就说:“我上来跟你打个招呼,这就要醒,往后几天若是没见着我不必担心,我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裴玄是什么大肚的人吗,怎么能接受顾清衍满口都是另一个男人,即使那是个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也不行。
对此,顾清衍痛并快乐着,自己选的男人,梦里头也只能宠着。
王知府正等着顾清衍好好交流呢,结果左等右等,也不见顾大人过来,一问,顾大人睡了。
“哎,到底是我唐突了,也是,连着说了一天一夜,顾大人也该累了。”
王知府倒是很体谅,顾清衍睡了,他还不打算睡。
看着顾清衍留下的一叠叠厚厚的计划表,王知府如获至宝,恨不得不吃不喝不睡,一口气看个透彻。
因为人生遇知己,顾清衍硬生生在琼山府多留了半个月才启程。
与来时不同,这一次回京的车队又长又宽,不只有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家当,还有裴玄派来护送的人。
队伍里十几辆马车,看着颇有几分浩浩荡荡。
琼山府如今的官道已经被修的十分宽敞,车队走得倒是十分顺畅。
看着外头慢慢熟悉起来的风景,姐妹俩再也忍不住探出头来。
回京之间,他们可以先回一趟老家。
陵川县那边早就得到了消息,老村长自打知道消息,整个人都处于兴奋中,时不时就要来城门口转悠转悠,生怕错过。
因为家里头出了个状元郎,这几年梅岭村虽然没再出功名,却出了好几个小吏。
尤其是顾村长家老大,如今已经是衙门的隶书,很有几分体面。
顾大山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如今已经是衙役头头,眼看着顾家就要起来了。
老村长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对顾清衍越发看中,这些年来往密切。
左等右等,终于被他等到了。
第135章 衣锦还乡 衣锦还乡
“大伯。”
顾清衍视力远比老眼昏花的长辈好, 大老远就瞧见那在岔路口溜达的老人。
几年不见,老村长没见变老,虽然满头白发, 但精神抖擞, 一看就过得不错。
听见顾清衍的声音,老村长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也不知道衍哥儿到哪儿了, 收到信到现在都一个月了, 不知道路上安不安稳。”
直到顾清衍骑着马到了跟前:“大伯, 是我回来了。”
老村长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衍哥儿,真的是你。”
顾清衍翻身下马行礼, 刚弯腰就被拦住了, 老村长感动的泪流满面:“回来就好, 黑了, 也瘦了, 不过长高了许多,看着还算精神。”
“晴晴颜颜几个呢,可一起回来了?”老村长又问。
顾清衍指了指后头的车队:“都在车上, 一会儿就到了。”
老村长眯起眼睛来看, 总算看清楚远处的车队,忍不住笑道:“太好了, 可算是一家团圆,衍哥儿如今看着沉稳许多, 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官老爷。”
“大伯,您这话说得没错,大哥如今很有几分官威。”
说话的功夫,顾舒颜不耐烦坐车, 也跳到了马上,比刘妈妈和顾望晴早到几步。
“这是颜颜?”老村长见她一身红衣,鲜衣怒马,一时竟然不敢认了。
顾舒颜笑嘻嘻道:“不是我还有谁,大伯,您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一眨眼长成大姑娘了,大伯一时都不敢认。”老村长哈哈笑,见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就高兴,知道顾清衍一定是把妹妹照顾的很好。
就看他们梅岭村里,有几个姑娘能有这般神采。
“大伯,您怎么在这儿溜达?”顾清衍好奇问道,这儿距离梅岭村不是一般的远。
老村长一听就笑:“我就猜你该回来了,心里头惦记着,总想过来看看,这不,正巧接上了。”
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累,拉着顾清衍就有说不完的话。
一会儿功夫,车队就赶上来,刘妈妈跟顾望晴也等不及了。
“大伯。”顾望晴跳下马车。
相比起大哥和妹妹,她对梅岭村的感情更加深厚,当年顾童生过世后,姐妹俩多是靠着大伯家接济才能活下来。
时隔几年再见,顾望晴忍不住红了眼眶。
最后还是顾清衍劝道:“先上车回家,咱们不急着走,有话回家慢慢说。”
“看我,糊涂了。”老村长抹着眼泪道。
老长的车队进入梅岭村,顿时迎来村人的关注,一个个围拢上来。
“是衍哥儿回来了吧,好多马车,这马长得可真精神。”
“现在可不能叫衍哥儿,得叫顾大人。”
“这是晴晴颜颜,都长成大姑娘了,瞧着像是大家小姐。”
“衍哥儿如今可是京城的大官儿,晴晴颜颜本来就是大小姐了。”
“谁能想到衍哥儿能有今日,顾家祖坟可真是冒青烟了。”
族人们太过于热情,以至于马车寸步难行。
顾清衍倒是不介意,毕竟当年他住在梅岭村的时候,长辈们也多有照顾。
见众人不肯散开,他索性跳下车,从后头拿出一大包土产来:“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别客气,拿着回家甜甜嘴,等我回头安置好了再上门拜访。”
这倒好,马车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老村长喊了几声都没用,最后还是顾大山几个听到消息过来,这才把人群驱散了。
顾大山对族人扯着嗓门喊,等再见自家的堂弟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他嘿嘿笑着,拍着脑袋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山哥,几年不见,你就跟我生分了?”顾清衍笑道。
顾大山见他虽然身居高位,如今是了不得的大官,但对他们态度依旧,心底这才松了口气。
顿时朗声笑起来:“倒不是生分,实在是我见识短浅,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大官儿。”
“那你快来看看大官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顾清衍打趣道。
顾大山感受到他言语之间的亲近,顿时放松许多。
不怪他如此,实在是这位堂弟自小养在外头,好不容易回来了,在家前后加起来也没住多久。
顾清衍能平步青云,靠的都是自己的真本事,他们顾家压根没帮上什么忙。
正因为如此,在顾清衍回来之前,顾村长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族人仗着是亲戚长辈蹬鼻子上脸,尤其是对自家的几个儿子,更是说了无数遍。
几个堂兄弟中,顾大山跟顾清衍的关系最为亲密,几句话功夫就恢复了热络。
顾清衍略作休整,第二天果然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他素来大方,又觉得梅岭村的族人还算有分寸,自然不会吝啬这点礼物。
倒是族人见他如今当了大官,还亲自登门送礼,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顾望晴顾舒颜两个自小在梅岭村长大,认识的人更多,早早提着礼物去看。
只是等她们回来,神色却不怎么好。
刘妈妈看了奇怪,暗道以顾清衍的身份,如今谁还敢给姐妹俩脸色看。
“你们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还有人为难你们?”
顾望晴连忙摇头,欲言又止。
顾舒颜却没那么多顾忌,闷闷说道:“认识的几个小姐妹都成亲嫁人了,除了一个嫁到了梅岭村,其余都在外村,没能见到。”
“这有什么,回头坐上马车过去见一见就是。”刘妈妈笑道。
顾望晴叹气道:“倒不是见不见的问题,只是觉得世事万变,一眨眼的功夫,大家都长大了。”
刘妈妈猜到她们的心思,笑着安慰:“人都是要长大的,成家立业理所当然。”
顾舒颜抿了抿嘴角,嘀咕道:“嫁人一点都不好,到了别人家哪有自家自在。”
想到村里头那位姐妹的日子,两人都觉得憋闷。
这还是嫁给亲表哥,婆婆就是亲舅妈,也得操持里外,受婆婆管制,上得伺候婆婆,下得照顾孩子,花朵似得人,如今老了好多。
顾舒颜忍不住想,要不是哥哥出现,也许她们也早已经嫁人生子,哪里会有现在的自由自在。
只是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呢,小姑娘想着想着就沉默下来。
刘妈妈笑着拉住她们的手:“别担心,嫁人生子也没那么可怕,女人这一生,在家靠父兄,嫁人靠丈夫孩子,可最最重要的还是自己能立得住。”
“只要自己有本事,立得住,在哪儿都不用怕。”
两个小姑娘若有所思。
顾舒颜蓦的问:“是不是跟奚夫人一样。”
提起奚夫人,她们不禁想到那位身怀六甲,差点生在半路上的奚姑娘,当初事变,顾清衍将他们藏在小宅子里,一度不是很安稳。
幸好,最后奚姑娘安然生下一个女儿,半年之后尘埃落定,顾清衍才派人送她们母女回京。
因为年纪相近,住在一起,姐妹俩便知道了奚家许多事情。
对那位传说中能掌管一整个奚家,以女流身份成为家主的奚夫人很是仰慕。
顾清衍对此一无所知,还是刘妈妈找到他,提起姐妹俩的小烦恼,顾清衍才反应过来。
“这有什么好操心的,我妹妹怎么会一样,她们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我就养她们一辈子。”
顶着刘妈妈不赞同的眼神,顾清衍还拉着姐妹俩说:“若是您们嫁了人过得不痛快,大可以和离回家,大哥养你们一辈子。”
姐妹俩感动的眼泪汪汪,刘妈妈气得无可奈何。
刘妈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去劝,私心里,她何尝不想要这样的娘家人呢。
当年她娘家若是能硬气一些,也许她那孩儿就不会死,和离回家后也不会过得那么凄惨。
再想到离开李家后受到的磋磨,刘妈妈长叹一声,再也没能阻止。
很快,姐妹俩就顾不上悲春伤秋了,陵川县知县知道顾清衍回了家,忙不迭的上门拜访。
要知道这位一到京城就是户部左侍郎,简在帝心,知县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
顾清衍对他也十分客气,毕竟县官不如现管,他走了,顾家却还生活在梅岭,祖坟都在这地界上,得罪县太爷没啥好处。
县太爷带头,陵川县一地的豪绅纷纷上门拜访,这次倒是没有人脸大到提亲,但送金银珠宝,娇柔丫鬟的数不胜数。
拒绝了,还有人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头上门。
顾清衍烦不胜烦,索性提前离开了梅岭。
临走之前,顾清衍带着两个妹妹去坟前祭祀。
“这次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虽有大伯一家看顾,但咱们多烧一些纸钱,免得他们在地下没钱花。”顾清衍笑道。
他自己不动手,只让两个妹妹烧纸钱。
毕竟每次他一跪下,天打雷劈的,顾童生夫妻俩怕是没法收。
顾望晴顾舒颜想着这事儿也红了眼眶,纷纷加快了烧钱的速度。
下山的时候,顾清衍走在中间,姐妹俩一边一个,一家三口齐齐整整。
顾清衍回头,依稀看到远处的坟包,签到点都已经消失了,但顾家的祖坟赫然青雾缭绕。
从云岭往陵川县走,只有旱路,水路不通,但从陵川县往京城去,走水路就更加顺堂。
顾清衍如今是朝廷命官,可以直接租用官船,倒是比骑马更加稳当。
姐妹俩头一次坐这样的大船,一开始还高兴的很,兴致勃勃的站在船头看风景,又拉着顾清衍说要取江心水泡茶喝。
等见了一次船家们的为所欲为,顿时不啃声了,再也不提泡茶一事。
船坐久了难免无聊,幸好姐妹俩都不晕船,唯有刘妈妈年纪大了,总觉得不舒坦。
顾清衍拿着系统给的药丸子,一段时间下来,刘妈妈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想着时间充裕,索性每到一个大城市就停留几日,让她们能下船透透气。
一行人倒是畅快了,远在京城的人左等右等,等得望穿秋水。
在裴玄再一次灵魂出窍的时候,新帝幽幽叹了口气。
旁边伺候的太监轻咳一声,想提醒一下这位寿国公,可惜他咳嗽了好几声对方都没反应。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裴玄皱眉:“刘公公是不是身体不适,还是请太医开几服药治一治。”
刘公公无言苦笑。
新帝摇头失笑:“你啊,就别为难他了。”
“这又是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裴玄看了他一眼:“陛下,微臣想请几日假。”
“请假做什么?”
“去接一个人。”
皇帝顿时不啃声了,知道他这是想去接谁,无奈摆手:“罢了罢了,留你在这里也浪费功夫,去吧。”
“遵命。”裴玄顿时来了精神,不再跟游魂似得摆着冷脸,噌的一下就消失了。
新帝只能看着他的背景无奈摇头。
刘公公笑着说道:“寿国公年轻气盛,正是性情中人,这份真情倒是难得。”
新帝顿时失笑:“确实是难得,皇室血脉多冷心冷肺,像他这般的实属少见。”
刘公公觉得这话古怪的很,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暗道咋一听是夸寿国公,可细品之后却是连着太上皇一起骂进去了。
刚想到太上皇,新帝就提起他来:“走,去看看太上皇今日怎么样,朕若不去,太上皇如何能够安心休养。”
刘公公把头垂得更低。
另一头,裴玄得了准信就迫不及待,连寿国公府都没回,直接骑着马就狂奔出京。
这一幕落到有心人的眼中,还以为新帝派出这位寿国公,去办了不得的事情。
一双双眼睛落到裴玄身上,殊不知完全是他们想的太多。
距离京城越近,顾清衍心底也越是激动。
自打开始赶路,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裴玄了,没办法,智慧树移植有限制,毕竟不是随身法宝,顾清衍不可能为了在梦中相会,反倒是伤害到智慧树。
以前间隔万里还不觉得,毕竟每晚都能相会。
可如今距离越来越近,反倒是相思成疾,要不是有刘妈妈几人,顾清衍不放心,早就已经下船换马,朝着京城狂奔而去了。
等船终于靠近京城码头,顾清衍再也忍不住,站在船头往岸上看。
“大哥,距离这么远,你能看到什么?”顾舒颜笑嘻嘻的打趣道。
顾清衍戳了戳她脑门:“有时间取笑哥哥,倒不如快去收拾东西。”
“好吧,我也早就呆腻了。”顾舒颜耸了耸肩,放过了自家大哥。
顾清衍朝着岸上瞭望,蓦的,目光停顿在一个方向。
即使距离太远,还看不清岸上人的模样,只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但顾清衍心跳剧烈。
那一定是裴玄,他心想。
与此同时,岸上的裴玄心有所感,精准的找到了那艘官船。
他翻身下马,直接站在了码头上。
两人都想第一时间见到对方,一刻都不想耽误。
“裴大哥。”顾清衍忍不住放声高呼,使劲挥舞着手臂。
裴玄脸上也露出笑容来,跟随过来的夏柳几人相视一笑,心想顾清衍依赖,寿国公的脸就没那么冷了。
船只终于在两人的望穿秋水中靠岸。
裴玄伸出胳膊:“清衍,跳下来。”
不等章念反应,顾清衍直接翻身一跃而下,直接落到了裴玄怀中。
章念被吓得惊叫,结果低头一看可好,裴玄将他家大人一搂,已经往岸上走了。
“真是的,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章念忍不住嘀咕。
顾舒颜出来一看就笑:“可不是,大哥跟裴世子的感情真好。”
顾清衍也是方才热血上头,等注意到周围人的视线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快放我下来。”
“不放。”
硬生生挨了两下,裴玄才松手将人放下,实在是顾清衍脸皮薄,受不了在大庭广众这般亲昵。
至于私底下,两人也都差不离。
放了人,却依旧是十指交缠,裴玄低声问道:“一路上可累,进京后不急着上任,先歇几天休息休息。”
顾清衍扑哧一笑:“裴大哥,几年不见,你这是把我当瓷娃娃了。”
“你也知道几年不见,怎么还如此磨蹭。”裴玄难得有些怨念。
顾清衍自知理亏,毕竟他这一路上没少到处玩,到处打卡,偶尔是有些乐不思蜀的。
看看他的肤色就知道没少溜达,相比起来,裴玄一直困在京城。
此刻看着裴玄怨念的眼神,顾清衍忽然冒出一种老公在外头花天酒地,独留妻子在家中独守空房的心虚感。
“现在我回京了,往后每天都陪着你。”顾清衍真心说道。
裴玄顿时笑了:“好,这可是你说的。”
“陛下也说过,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为我们赐婚,到时候有圣旨在,名正言顺,谁也不会再说什么,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顾清衍一愣,才想起来还有成亲这事儿。
成亲?他脸颊微微发烫,竟是有些羞耻。
裴玄可不管,只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放:“就这样说定了。”
顾清衍轻咳一声,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自然也是满心欢喜的。”
两人眼神交缠,缠绵的让周围人都瞩目。
要不是官船靠岸,刘妈妈几个下船,裴玄真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对未来丈母娘,两位小姑子,裴玄向来很体贴,压根不用她们动手就把事情都安顿好了。
唯有那头黑牛。
裴玄忍不住多看一眼,惊讶道:“这牛还活着呢?”
“精神的很,也算是跟着我走南闯北的功臣。”顾清衍打趣道。
裴玄伸手想摸一摸,结果还没碰到黑牛就撩蹄子打喷嚏,对他表示了拒绝和不善。
见他脸色拉下来,顾清衍笑着解释:“倔脾气,除了我跟阿念,它谁都不待见。”
这一刻,裴玄承认自己嫉妒了,他素来不喜欢顾清衍身边有特殊的存在。
“走吧。”
裴玄总不能跟一头牛计较,索性拉着顾清衍翻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黑牛走的太慢,我们骑马回城。”
可惜他倒是想走的快,可刘妈妈几个都得坐马车,车队想快也快不了。
最后就成了两人骑着一匹马,慢悠悠的跟在黑牛旁边,还得时不时受到黑牛的嘲讽喷嚏。
顾清衍忍俊不禁,索性往后一靠,享受起那宽厚的胸膛来。
殊不知这一幕落到有心人的眼中,简直惊掉下巴,让人不敢置信。
“你是说裴玄急急忙忙的离开京城,眼巴巴的在京郊码头等了三天,不是去为圣人办事儿,而是去等当年的状元郎顾清衍入京?”
“是啊,大人,小的看的真真切切,顾大人从船上跳下来,裴国公一把接住了,两人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老大人倒抽一口冷气:“大周宗室也没这个喜好啊,咋就……”
“大人您想想,当年状元郎为何离开京城,还不是太上皇想棒打鸳鸯,如今新帝登基,寿国公想必是能得偿所愿了。”
老大人又说道:“那事儿老夫也知道,只是没想到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寿国公依旧是痴心不改。”
毕竟在众人眼里,寿国公如今权势熏天,又是新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可若是娶了男妻,将来子嗣怎么办?即使能纳妾,那生出来的也是庶出。
众人纷纷揣测起来裴玄与顾清衍到底有几分真情,又能坚持多少年,将来会落到什么境地。
也有人觉得顾清衍一回来就高升,还是直接进入了户部,简在帝心,很是威胁。
便想着要把消息捅到太上皇那边去,好让太上皇发怒,直接将顾清衍处置了,留出户部的空缺来。
太上皇重病在床,瘫痪不起,自打在登基大典上露了一面,将皇位禅让给新帝后,越发深居简出。
宫中无太后,诸位太妃也不受宠,如今照顾太上皇的人都是新帝安排的。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新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之所以留着太上皇的性命,自然不是还有父子之情,而是要让这位老皇帝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日日衰老下去。
就如他所料,太上皇身体一日日腐朽,精神上也越发痛苦,反倒是开始忏悔。
如今三皇子被杀,二皇子被处死,太上皇膝下只有元后所出的两个皇子,偏偏都跟他形同陌路。
太上皇便想起唯一的公主来,时不时便要召见,拉着五公主诉说一腔父爱。
五公主素来被忽略,倒是也愿意多陪陪他。
只是这一日,五公主刚来,便察觉太上皇神色不对,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子戾气,全无平时的和蔼可亲。
五公主心底咯噔一下,开口问道:“父皇,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宫人伺候的不好,若是不好,女儿好皇兄处置他们。”
太上皇浑浊的眼神落到唯一的女儿身上。
第136章 认清 认清
五公主先是心底一怕, 下意识要后退,又想到太上皇早已瘫痪在床,即使有御医救治, 如今也只有一张嘴能动而已。
害怕散去, 五公主慢悠悠在床前坐下,脸上依旧笑盈盈的:“父皇看着孩儿作甚?”
太上皇眯起眼睛来。
他显然意识到五公主的不恭敬。
五公主依旧笑着:“父皇, 您都这样了, 何必还想着棒打鸳鸯, 再说了,裴玄如今已经是寿国公,也不算是皇家人。”
“您啊, 好好养身体才是正经, 何必管那么宽。”
太上皇眼底浮现恼怒:“你——”
哪知道下一刻, 五公主就嚷嚷起来:“快来人啊, 父皇又发病了, 药呢,快把药端上来。”
太上皇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拽住五公主的胳膊:“连你也敢糊弄朕。”
五公主被吓了一跳, 用力将他的手甩开。
她往后退了几步, 惊魂未定的看着床上的太上皇,生怕他下一刻就会爬起来。
御医们听见声音匆匆跑进来, 又是把脉,又是施针, 一阵忙活下来太上皇又躺了回去。
“太上皇身体越发差了,只怕熬不过今年冬天,切忌不可大喜大怒。”
御医只当没看到五公主惊慌失措的神色。
五公主已经恢复了冷静,额首道:“辛苦几位太医了, 你们都退下吧。”
等御医们都离开后,五公主再一次坐在了床边。
“父皇,女儿知道你不服老,可事到如今,何必强求。”
她主动伸手握住皇帝的手,感受着枯树皮一般粗糙的手背。
“您一路走到如今,众叛亲离,连女儿都恨不得你早些死,为何还不反省。”
太上皇震惊的看着她。
五公主靠近他耳边,低声道:“若不是父皇需要我这个女儿,儿臣何必牢困宫中,这辈子都无法倾诉爱意。”
不等太上皇说话,她起身笑起来:“请父皇安心,等裴国公与顾大人大喜之日,儿臣一定会替你送上一份厚礼,以偿还父皇这些年的亏欠。”
顾清衍怕刘妈妈三人不自在,拒绝了裴玄直接住进寿国公府的邀请,还是回到了那栋小宅子。
屋子虽小,五脏俱全。
裴玄一直派人收拾着,一家人只需将东西搬进去就能入住。
刘妈妈带着姐妹俩兴致勃勃,他们带来的大车东西总算是派上用场。
裴玄厚着脸皮跟过来,见状便低声道:“地方太小了,如今书房都得住人,晴晴颜颜还得睡一个屋子,多拥挤。”
顾清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说的对,还得再买一栋大一点的宅子。”
裴玄沉着脸不吭声了。
顾清衍觉得好笑,捏了捏他的手心:“难道不对吗,总不能我们成亲,我就带着一家老小都住进寿国公府。”
“你跟我生分。”裴玄声音里带着委屈。
顾清衍更是无奈:“不是这个道理,就算我觉得无所谓,刘妈妈他们也会不自在。”
毕竟在来的路上,刘妈妈还在念叨两家相差悬殊,怕顾清衍将来吃亏。
让顾清衍哭笑不得的是,自打刘妈妈接受了他们两个人,如今提起亲事来,倒像是要嫁女儿,恨不得开始准备嫁妆。
“为什么会不自在,寿国公府没有其他主人,她们去了便是主人,谁敢给她们不自在?”
裴玄甚至说道:“等往后她们俩出嫁,寿国公府还是他们的娘家。”
顾清衍好笑:“这算不算鸠占鹊巢。”
“我自己乐意。”裴玄见他没拒绝,笑了起来。
又提到:“不过你若是想买宅子也可以,买了往后给姐妹俩当陪嫁。”
避开里头的人,他压低声音道:“我已经等了这许多年,早就等不及了,恨不得立刻成亲,当天洞房。”
愣是把顾清衍的脸颊羞红成一片。
屋子里还在收拾乱哄哄一片,外头却来了一堆内侍。
顾清衍看向裴玄,后者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前者立刻意识到什么,心有所感。
很快,顾清衍的猜测成真。
前来宣旨的大太监满脸笑容,开口便道:“恭喜寿国公,顾大人,请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乾坤定序,婚姻人伦之首,今寿国公裴玄,克勤克俭,忠勇无双;户部左侍郎顾清衍,克己奉公、德容兼备。悉听二人情深义重,实为良配。特赐尔等结为伉俪,择日晚婚。另赐黄金千两,宫锦百匹,以示恩荣。加封顾清衍干娘刘氏为硕人,享朝廷俸禄。
钦此。】
接下圣旨,顾清衍倒是十分高兴,刘妈妈居然被封为硕人,那可是正四品的诰命。
顾清衍升职后,按理来说母亲是能得到诰命的,但问题是他生母早逝,刘妈妈只是干娘,连养母都算不得。
朝廷当然不会给干娘诰命,否则没两年拿俸禄的诰命夫人都要泛滥了。
刘妈妈也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得到诰命,此时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多谢公公。”顾清衍满脸喜色,塞过去一个荷包。
拿着圣旨,刘妈妈小心翼翼的捧着,虽然不识字却一个字一个字的人。
一会儿,她感动的眼泪都落下来:“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这般风光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寡妇命,可谁能想到,我没亲儿子,却有一个比亲儿子胜过千倍百倍的干儿子。”
顾望晴连忙安慰道:“娘,这是好事儿,可不能掉眼泪。”
“是啊娘,这就是诰命夫人的朝服吧,看着可真气派,娘,你快去穿上让我们瞧瞧。”顾舒颜也跟着说道。
刘妈妈擦了擦眼泪,被姐妹俩簇拥着进屋去了。
顾清衍转头看向裴玄:“是你的主意?”
“刘干娘对你尽心尽力,比亲生母亲还要用心,我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裴玄笑道。
在讨好丈母娘这方面,裴玄不遗余力。
顾清衍心底也高兴,听见里头大呼小叫的欢喜声音,忍不住说:“是我粗心了。”
“你想不到的,我帮你想,我想不到的,你就帮帮我。”裴玄伸手握住他。
刘妈妈不止换上了朝服,还在姐妹俩的鼓动下梳妆打扮。
等她再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赫然是个金尊玉贵的老封君。
顾清衍都看的一愣。
刘妈妈还有些不自在,忙问:“是不是很奇怪?”
“不,正合适。”顾清衍见她误会,连忙解释,“我只是没想到娘打扮起来居然这么好看。”
刘妈妈这才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来。
她举着胳膊,看着自己这一身朝服,嘴角都没挂下来过:“晴晴说这一身是官锦做的,摸起来就丝滑的很,待会儿我就脱下来好好藏起来,可不能弄坏了。”
顾清衍笑起来:“正好陛下赏赐了官锦,那么多我也用不完,倒不如拿出来给你们都做几身衣裳。”
“那怎么行,那些可是陛下给你的嫁妆。”刘妈妈快言快语。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改。
裴玄笑着开了口:“陛下赏赐的你留着用,不就是锦缎,寿国公府多的是,四季衣裳都可以做,每个季度多做几身也好换洗。”
不管刘妈妈怎么推辞,第二天锦缎就送上门了。
都是适合女子做衣裳的料子,放着也是浪费,绣娘直接跟着一块儿来了。
除了给刘妈妈三人做衣裳,最重要的是要量走顾清衍的尺寸,到时候好做婚服。
裴玄着急的很,愣是把成亲的时间放到了一个月后。
有皇帝赐婚,又让礼部操持这场婚事,顾清衍倒是成了最闲的人,啥都不用操心。
顾清衍一看,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直接去户部入职。
哪知道这一入职,翻看了户部的账本后,顾清衍忍不住眉头大皱,实在是大周面子光,谁能想到账上亏空这么多。
之前他还以为皇帝召唤入京,那都是看在裴玄的面子上,如今一看这差事顿时头疼。
皇帝在圣旨上说看中他治世之才,会处理庶务,如今顾清衍是信了。
这么大的烂摊子,急需有人处理。
大婚当头,顾清衍一脑袋扎进了户部,恨不得吃住都在户部,废寝忘食到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裴玄一看不好,每次看到皇帝的眼神都带着幽怨。
新帝受不了他这眼神,忍不住问:“寿国公,你到底对朕有何不满。”
裴玄幽幽道:“陛下,户部事忙,但赐婚总要算数吧?”
皇帝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只能大手一挥,直接给顾清衍放了半个月婚假。
裴玄这才满意的颠颠儿走了,背影都带着一丝轻盈。
皇帝无奈摇头,他算是知道了,一遇到顾清衍的事情,裴玄就成这幅样子了。
若是哪天裴玄不对劲,不用问,直接从顾清衍身上找原因更快更便捷。
皇帝失笑,心想这样也好,他们兄弟总要有一个人过得快活才行。
裴玄得了圣旨,径直就往户部跑,那浑身气势吓得户部的大人们战战兢兢,还以为皇帝要对户部下手,一个个两股战战。
结果裴玄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径直进了顾清衍的屋子。
“走,回家。”裴玄开口就说。
顾清衍头也没抬:“我还有点没看完,待会儿再回去,你先回家吧。”
往日里裴玄也就算了,可今天不行。
他直接上前把人抱起来:“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抱着你走。”
“裴大哥,别闹。”顾清衍吓了一跳,得亏门关着,不然可要让同僚看笑话了。
裴玄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明日是我们大婚之日吗?”
顾清衍一愣:“这么快?”
下意识的一句话,让裴玄的脸色更加幽怨了。
顾清衍轻咳一声,立刻调转话头:“我当然记得,走,我们回家去。”
他挣脱下来,反握住他的手,拽着他往外走。
于是这一日,户部所有人都看见寿国公气势汹汹的来,最后老虎变家猫,就这样让顾大人拉着走了。
第137章 洞房花烛 洞房花烛
男子与男子成亲, 圣人赐婚,其中一位还是超品公爵寿国公。
这婚事办起来自然复杂的很,都没有前例可循。
礼部很是头疼了一阵子, 以后礼部尚书从某个犄角疙瘩翻出一本书来:“或许我们可以参考参考, 虽说年代不同了,但都是男子成婚, 习俗应该大差不差。”
众人纷纷围上来, 一看, 脸色怪异。
“怀王迎娶怀王妃?”
礼部尚书笑着点头:“正是,古书中记载,当年怀王妃虽是出嫁, 但并未穿戴凤冠霞帔, 而是跟怀王一样穿新郎红袍, 不过绣样略有差别。”
“或许我们可以将两件袍子的花样做些文章, 相辅相成, 这样一来既不会跟女子的嫁衣一般繁复,又不失好兆头。”
一听这话,礼部众人纷纷点头, 觉得这主意极好。
唯有几个年轻的奇怪问道:“怀王真的存在?那不是志怪小说里才有的人物吗, 咱们这样办能成?”
礼部尚书笑而不语。
别人满不满意不知道,但顾清衍是极为满意的。
大婚前一日试穿吉服, 上身就觉得极其合适,与他平时穿戴的袍子款式相似, 只是在绣花上做文章。
顾清衍大大松了口气,跟身后的刘妈妈开玩笑:“得亏不是嫁衣,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穿。”
刘妈妈先是看的红了眼眶,等听见顾清衍的话又很是无奈。
“你与寿国公感情好, 可也不能这般不上心,国公爷知道了肯定会难受的。”
顾清衍想到裴玄的神色,顿时也有几分心虚。
他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一身红袍,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每一个图案都极其复杂。
忽然,他目光落到胸口那一处,居然是一辆牛车上坐着两个人。
除了裴玄,顾清衍想不到谁会这么做。
顾清衍微微勾起嘴角,觉得自己最近太不应该,无论公务多么繁忙,一腔抱负也不能将裴玄抛之脑后。
“娘,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刘妈妈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左看右看想挑出一点毛病来,可礼部送来的吉服分外合身,愣是挑不出一个问题。
她最后只擦了擦眼角:“一眨眼的功夫,衍哥儿就长大成人了。”
“在娘心里头,大哥只怕到了七老八十还是小孩儿呢。”顾舒颜打趣道。
刘妈妈不否认,还说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衍哥儿在我眼里自然一直都是小孩儿。”
听着这话,原本没啥感觉的顾望晴顾舒颜也感伤起来,两个人都扑到顾清衍怀里头。
“大哥,我们舍不得你。”
吓得刘妈妈连声喊道:“可别弄皱了衣裳,明天还要穿呢。”
“衍哥儿又不是不回来,寿国公都说了,等成了亲,我们都一块儿搬进去住,回头也是日日见,用不着这样。”刘妈妈反倒是恢复了心情。
顾清衍听着两个妹妹的话,心底也难得浮现起几分感伤。
第二天早晨,章念早早的就过来叫醒了他。
顾清衍起身时整个人还有些晕乎乎。
章念洗了帕子过来,忍不住说:“顾大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顾清衍揉了揉脸颊:“也许是拖得太久,我反倒觉得有些不真实。”
“阿念,你拧我一下,让我清醒清醒。”顾清衍打趣道。
章念哪里舍得,只说:“若是困就再睡一会儿,昨晚上听见屋里头一直有动静,顾大哥肯定没睡好。”
“我以前不知道成亲这般折腾人,规矩好多。”顾清衍笑道。
但还是起身开始穿戴,幸亏他是个男人,不用跟女子一样上妆。
顾清衍不知道的是,一开始礼部是提出过让他也上妆,跟女子一样备嫁,到时候坐着花轿去寿国公府。
但这个提议刚到裴玄这儿就被打回去了。
裴玄了解顾清衍,知道礼部真这样要求的话,顾清衍也会照做,可那太不符合顾清衍的性格。
人生仅有一次的婚礼,裴玄恨不得事事亲为,力求做到每一处都让顾清衍合心合意。
“顾大哥,昨晚上夏柳师傅特意来叮嘱的,说成亲也是体力活,让你早晨多吃一些。”
章念准备了好大一桌吃的,并且解释:“都是你平时最爱吃的。”
于是刘妈妈三人出来的时候,就瞧见顾清衍在大快朵颐。
她连忙开口拦着:“可别吃太多了,不然待会儿人有三急多麻烦。”
顾清衍手一顿。
顾舒颜却说:“新郎官都觉得没事儿,那就没问题。”
私底下还跟姐姐吐槽:“幸亏咱哥是男人,寿国公也体谅,照着礼部的流程成亲可遭老罪了,哎,咱俩以后成亲也会这样麻烦吗?”
顾望晴忍着笑:“你想什么呢,普通人嫁娶哪有这般体面,这可是陛下赐婚,否则礼部哪里会管。”
几句话的功夫,顾清衍还在吃呢,就听见外头敲敲打打的声音。
他一听不对:“我怎么好像听见喜乐声了?”
“不该啊,距离吉时还早呢。”刘妈妈说道。
章念连忙跑出去一看,颠颠儿回来了:“顾大哥,真的是迎亲队伍。”
“这么早?”顾清衍也顾不得吃饭了,擦了嘴站起身来,“快看看我还妥当吗,要不要再整理一下?”
章念歇了口气,紧接着说道:“但寿国公说要等吉时,让顾大哥您慢慢来,等到了时间他们才进来。”
顾清衍面露无奈:“距离吉时还得小一个时辰,他们就在门口等着?”
裴玄就是这样想的。
京城入冬之后的寒气,也挡不住他那颗热血沸腾的心,难得身上没有了戾气,只有散发着洋洋喜气。
一群人跟在后头,看着裴玄这劲头忍俊不禁,一个个不是起哄,就是看热闹。
张怀民尤其事儿多,拉着夏柳嘀咕:“咱寿国公这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啧啧。”
夏柳无奈:“寿国公也才二十出头。”
“哪儿二十出头,他都快年近而立了。”张怀民有不同意见。
夏柳不吱声了。
张怀民又溜溜达达去前头,笑着问:“国公爷,要不要我先进去探探风声,看顾大人准备好了没有。”
“要你多事。”裴玄瞪了他一眼,“别耽误吉时。”
张怀民摸了鼻子,心想您提前这么多到了人家门口,一副生怕顾大人临阵退缩的架势,怎么可能会误了吉时。
裴玄是真打算慢慢等,即使站在寒风中他也甘之如饴。
但顾清衍哪儿舍得他等那么久,一会儿收拾停当,他就让章念打开大门,请众人进去。
顾清衍只穿着吉服,并未带头纱,裴玄打头进来,就瞧见站在院中的人,一时看呆了。
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之中。
张怀民大声起哄:“恭喜寿国公顾大人喜结连理,以后定会白头偕老,顾大人,我们来接亲,你可不能让寿国公轻松出门,得出几个难题考考他。”
一时都不知道他是接亲的,还是娘家人。
裴玄眼里只剩下顾清衍一个人,他迈步上前:“我来接你了。”
顾清衍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时间刚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裴玄眼底只有一个顾清衍,顾清衍何尝不是,此时此刻,他眼中只看得到裴玄。
周围的热闹都退去一步,今日的裴玄越发英俊。
平时裴玄身上总带着冷气和煞气,这一日也被吉服冲淡,颀长玉立,萧肃爽朗。
弱化了身上的煞气后,凸显出他的英武浓烈,一时让顾清衍也看呆了。
偌大的院子中不知为何静悄悄的,只剩下两人视线交缠。
等两人回过神来,已经过了一步步仪式,终于被送入洞房。
张怀民还想闹洞房,被夏柳直接拽走了,他怕迟走一步,寿国公就要提起长剑教训这个不知道看人眼色的属下。
灯烛昏黄,合卺杯罢,一时间气氛交融如同夏日,不知从哪儿灼烧起来。
裴玄微微侧身,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清衍看。
灯光之下,越发觉得良人形容出色,细腻的皮肤,包裹在吉服下的长颈,都让他分外干涸,恨不得将合卺酒一口气喝个干净。
顾清衍光坐着,就觉得那炙热的眼神要在身上烧处几个窟窿来。
他微微抬头,正迎上那双倒映着自己的双眸,只一眼,便让人沉沦其中。
殊不知这一幕落到裴玄眼里,就成了顾清衍眉目传情,只一眼便让他情难自已。
明明他们已经有过非常亲密的时候,可这一切依旧是爆发出急切和炙热,差些跟着洞房内的花烛一起燃烧起来。
红色的花烛火焰跳跃,红蜡滴落,顺着灯柱缓缓流淌,蜿蜒而下落到了桌面上。
冰冷的桌面与滚烫的烛蜡紧密贴合在一起,分明是冰与火,却水乳交融,难分难舍。
礼部尽心尽力,洞房内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尤其是这对龙凤烛非常的长,可以足足燃烧一个夜晚。
明灭不定的灯火微微摇摆,映射在洞房的窗户上,只落下婀娜多姿的阴影。
院落中寒风偶尔吹过,也触碰不到屋内的灯火,任由它肆意挥洒着热度。
一直到天明时分,龙凤烛才终于燃烧到了尽头。
唯有桌面上那一滩半干不干的红蜡,证明它曾用力的燃烧过。
被翻红浪,一对新人如交颈鸳鸯,刚刚陷入熟睡,脖颈相依,情意缠绵。
终于水乳交融的两人舍不得一刻分离,就连发丝也交缠在一起,宛若一体,再也无法分离开来。
而枕头之侧,赫然放着一颗猩红色的桃核,正微微闪烁着光芒。
第138章 东风 东风
新婚之日, 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顾清衍实在是累惨了,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等他迷迷糊糊的起来, 比脑子更快的是身体。
“唔。”他忍不住发生一声。
浑身上下就跟被蹂躏了无数遍似得, 让他情不自禁想揍人。
“哪儿酸?”
一只大手伸到了腰上,不轻不重的帮他按捏起来, 纾解着身体上的不适。
顾清衍享受了一会儿就不得不打断, 实在是这家伙得寸进尺:“待会儿还要入宫谢恩。”
裴玄闷笑一声:“他也是过来人, 最知道新婚之夜要做什么,早说了让我们好好休息,不必进宫。”
原以为是恩爱私事儿, 结果宫里头皇帝都知道, 顾清衍哀嚎一声。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脸皮这般薄。”偏偏裴玄还一个劲逗他。
顾清衍伸手给了他一下:“房里房外能一样吗?”
“所以你承认我是内人了?”裴玄笑道。
他吃饱喝足, 显然心情极好, 即使挨了打也是乐呵呵, 还捏住拳头亲了一口。
亲亲热热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要起来的意思,甚至有让龙凤烛死灰复燃的意思。
“咱缓缓。”顾清衍气喘吁吁的说道。
裴玄也在意他的身体, 知道自己昨夜孟浪了, 立刻收敛起来:“我只想抱着你再躺一会儿。”
屋外也静悄悄的,显然寿国公府的下人都知道体贴, 没有人过来打扰。
如今上无高堂,下无晚辈, 刘妈妈三人都还在小宅子,两人尽可以安心躺着。
顾清衍眯了一会儿,忽然瞧见枕头边的东西。
“这?”
他惊讶的举起桃核,看向裴玄。
那是昨天夜里他从系统取出来, 交给裴玄的,作为神木最后一颗种子,顾清衍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最后还是选择将它交给裴玄。
而现在,桃核上却被穿透了一个孔洞,里头的桃仁已经被毁,只留下一个空壳。
“你做的?”顾清衍吃惊道。
裴玄微微点头,伸手接过那颗桃核摩挲着:“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就不能有例外。”
他知道,自己一旦与神木勾连,成为养木人,就能获得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但是先寿国公活了那么多年,身体康健,后半辈子却一直活在悔恨之中。
“长生,有时候是诅咒。”裴玄如此说道,“我倒是宁愿做个凡人,及时行乐。”
说着手正悄悄的往上爬。
顾清衍笑了起来,将桃核收起:“既如此,我们就好好过完这一生,别想那么多。”
停顿了一下,又表示:“我会木雕,到时候将这颗桃核做成核雕送你。”
“定情信物?”裴玄笑问道。
顾清衍点头,还强调:“这是今年的定情信物,以后每年我都会送你,等将来我们离开人世,就把这些东西当做陪葬品。”
认真的话语落到裴玄耳中,比任何药物都要猛烈。
他再也忍不住。
缠绵了整整三天,裴玄才舍得放顾清衍离开。
实在是三朝回门,当初说好了成亲后第三天去接刘妈妈和姐妹俩进寿国公府。
顾清衍要是不去,她们怕是要担心的不得了。
大清早的,刘妈妈就一次次往外看:“衍哥儿来了没有?”
顾望晴笑起来:“大哥知道我们挂心,肯定会早些过来。”
屋里头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事到临头,刘妈妈又开始担心:“我们住过去会不会有些不妥当?”
顾望晴安慰道:“我们要是不去,哥哥总是放心不下,总不能成了亲还两头跑。”
刘妈妈一想也是。
再者,入住寿国公府对姐妹俩也有好处。
年幼丧母,没有母亲教导,即使大哥有权有势,姐妹俩的婚事也会被人挑剔。
想到这个,刘妈妈又挺直腰杆儿,她如今是硕人,有诰命在身上,到时候能给姐妹俩撑腰。
顾清衍果然早早的过来了,马车刚进巷子就听见妹妹的呼喊声。
往外一看,顾舒颜正跑过来。
顾清衍跳下车,笑着说道:“几日不见,妹妹风采依旧。”
“大哥就知道打趣我,快回家,娘跟二姐肯定都等急了。”她拉着顾清衍就要走。
“咳咳。”裴玄轻咳出声,慢慢走下来。
他看了眼兄妹俩,尤其是顾舒颜挽着哥哥的胳膊,十分亲昵的样子,顿时有些小心眼上身。
“清衍,我扶着你走。”裴玄开口道。
顾清衍无奈的瞪了他一眼:“给我正常点。”
然后看都不看他,快步往小院子走去。
裴玄拉下脸,再一看,顾舒颜一边回头看,一边嘻嘻笑,显然在看他笑话。
且不提顾清衍三朝回门,将刘妈妈和姐妹俩都打包进了寿国公府,寿国公府占地面积极大,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只有两个主人。
后来只剩下裴玄一个,偌大的国公府实在是冷清。
如今多了刘妈妈和姐妹俩,又配上了伺候的丫鬟小厮,顿时变得热闹不少。
老管家都来了精神,每日往刘妈妈几个的院子走,生怕让她们觉得哪儿不自在。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这辈子他是没办法抱到未来的小国公了。
皇帝给了半个月假期,顾清衍就扎扎实实休了婚假,两人如胶似漆,连姐妹俩都成了电灯泡,时不时就要被裴玄想法子打发走,免得影响他亲热。
半个月后,顾清衍马不停蹄的回到了户部。
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写了一半的计划书。
连着三个月,众人都以为顾清衍进入户部,又明摆着是皇帝亲信,定是要大刀阔斧的动作。
哪知道他先是成亲,闹闹哄哄了一阵子。
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文书倒是没少调用,事实却是一件也没办。
若不是琼山府的功绩摆在那儿,顾清衍背后还有寿国公府和皇帝撑腰,恐怕是要被人排挤。
就连皇帝看着也心有不解,将裴玄叫到了跟前:“顾清衍最近在做什么,怎么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裴玄在外头素来表情少,总是浑身煞气。
如今成了亲,整个人气质倒是温和许多,至少不再是冰碴子,让人望而生畏了,只是表情依旧淡淡。
“在为陛下效力。”裴玄回答。
皇帝只觉得牙疼,再次发问:“朕是问他具体在做什么。”
“陛下都不知道,微臣怎么会知道?”
裴玄不但不回答,还要问责:“只是清衍每日忙得昏天暗地,废寝忘食,微臣总怕他太累坏了身体,尤其是最近,已经连着三天晚回家了。”
说完还看着皇帝,一副你看着办的架势。
皇帝捏了捏眉心,觉得这弟弟八成是讨债鬼,怪不得他年幼的时候讨厌这家伙,根儿在这儿呢。
要不是亲弟弟,皇帝真想责罚一顿。
“知道了知道了,三句话不离顾清衍,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出了顾清衍还有什么。”皇帝冷哼。
裴玄轻咳一声:“还有大周和陛下,若不然微臣早早的离开京城,与清衍共游天下,岂不逍遥自在。”
皇帝的脸都黑了。
“得得得,朕就多余问你。”皇帝摆了摆手,让他赶紧滚。
裴玄得寸进尺:“陛下,清衍最近都累瘦了,你再给他放几天休息休息吧,正好春暖花开,臣弟想带他去看看桃花。”
皇帝呵呵笑:“想得美,太上皇身体不好,可能熬不过这个月,谁都别想走。”
于是裴玄黑着脸走了。
皇帝说的是实话,太上皇好不容易熬过了去年冬天,自打知道他给裴玄和顾清衍赐婚,太上皇的身体就愈发不好了,总是说不出话来。
正因为如此,皇帝心底也有几分着急。
叹了口气,他怕太上皇一走,朝廷会乱起来,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才盼着顾清衍做出一些事情来。
顾清衍虽然不知道背后事情,却也没让皇帝久等。
三个月后的一日,他回京后头一次求见皇帝,送上了一份大礼。
新帝一开始不以为然,等看到这份大礼后,整个人精神一震。
“顾爱卿,这就是你忙了三个月的成果?”
皇帝眼中发光,竟然直接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了顾清衍身边,想拉着他的手一块儿去桌边。
顾清衍还没说话,裴玄在一边使劲咳咳咳。
皇帝看也不看他,双目都在顾清衍身上,如同看一块绝世宝石。
他知道顾清衍有些本事,但没想到他治理户部也手到擒来,一条条办法闻所未闻,若是都能落实下去的话……
皇帝心头大喜,拽着顾清衍的手越发用力了。
顾清衍得到赞赏,心底也是高兴,一条条解释起来。
“方法固然有用,但也得能推行下去,其实治国最难的就是推行,当年还在云岭的时候,巴掌点大的地方,还会有政令不通畅的情况。”
顾清衍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众观历史,许多变革好事变坏事,便是因此。”
当初在云岭,在琼山府,他还能到处巡视,盯着下头人将政策一点一点推行下去,免得偏了方向,可现在面对的是整个大周,再想要这么做难度成倍增加。
皇帝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裴玄看着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再次想到顾清衍头一次见到还是太子的皇帝时,那也是满口夸赞。
心底酸溜溜的,裴玄却没有阻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顾清衍为了这个厚厚的计划表付出了什么。
顾清衍与皇帝沉迷在计划表中,已经忘了裴玄还在旁边站着。
过了一会儿,裴玄的脸色缓和下来,甚至眉宇眼角带上了一丝笑容。
不远处就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为珍爱的两个人,没有比看着他们更美好的时刻了。
第139章 帝薨 帝薨
连着一个月日日召见, 顾清衍简在帝心这件事深入人心。
在顾清衍打琼山府回来之前,朝中文武大臣便知道他的大名。
毕竟先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一度受到先帝青眼, 却因为跟寿国公裴玄的私交被厌弃, 打发到鸟不拉屎的云岭县。
原以为这位状元郎会与许多前辈一般,一蹶不振, 从此销声匿迹。
可谁想到这才三四年的功夫, 顾清衍在云岭那种地方都能干出一番政绩来, 一路高歌猛进,如今已经成了户部炙手可热的左侍郎。
明眼人都能看到新帝对他的宠信重用。
然而,看到这位顾大人的履历, 即使最严苛的老大人也得说一句, 这是个实干家, 至少在实务上是有些才能的。
再看户部如今推行的政令, 众人便知道顾清衍高升之路无法阻挡。
这一条条都写到了皇帝的心坎儿上, 新帝怎么会不喜欢,怎么会不提拔,更被踢顾清衍与裴玄的关系了。
顾清衍身上唯一的污点, 除了与寿国公一二事外, 便只剩下当年被贬谪的由头。
前者,朝臣都知道寿国公是一条疯狗, 杀人不眨眼,这位身份特殊又有皇帝宠信, 谁也不敢故意招惹他,怕给自己添麻烦。
于是后者变成了攻讦顾清衍的唯一理由。
一时间,顾清衍只要站在朝堂上,总有人提起当年李家养育之恩, 无不过之父母,恨不得压着他的脑袋去李家尽孝。
皇帝训斥了一次,朝堂上不再提起,私底下却也络绎不绝。
顾清衍偶尔出门都能听见有人议论,不知道内情的,便会认为这位顾大人是个冷心冷肺,连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养父母都不屑一顾的卑鄙小人。
再一次听见议论的声音,章念再也忍不住:“我去教训他们。”
顾清衍挑眉,脸上还带着笑意:“有什么好生气的。”
“大人,他们这是污蔑,明明是李家不仁在先,凭什么还让你低头孝敬,实在是没有道理。”章念十分不忿。
顾清衍笑了一声,帮他倒了一杯茶:“这么大火气,坐下来喝杯茶消消火。”
章念气呼呼的喝了个干干净净:“大人,您就不生气吗?”
“你看看说这些话的都是什么人?”顾清衍问道。
章念早就观察过:“闲人愚妇。”
“既如此,你跟他们一般计较,岂不是也成了愚蠢之人。”
顾清衍拍了拍他的肩头,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他们有本事,就该在朝堂上直接弹劾,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散播谣言。”
“除了偶尔听两三句闲言碎语,此事对我毫无影响。”
顾清衍笑了起来,故意道:“一想到他们奈何不了我,只能偷偷摸摸说闲话,我就觉得有趣的很。”
章念反应过来,但还是生气:“可是,难道就只能任由他们败坏您的名声?”
顾清衍淡淡道:“人生在世,嘴长在别人身上,除非我低头认李家人做父母,否则这件事是过不去的。”
低头认爹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既如此,顾清衍就没想过断绝这些闲言碎语。
章念依旧愤愤,连带着脸颊都气鼓鼓的:“那李家也真是的,别人不知道,难道他们也不知道,为何不出面澄清。”
顾清衍哭笑不得:“也许李家比谁都想澄清,却又无可奈何。”
“才不会,他们巴不得多一个当大官的儿子。”章念不这样想。
这次章念却想岔了,李侍郎比谁都想澄清,可他能怎么办,难道在家门口张贴告示,申明跟如今简在帝心的顾大人没有纠葛吗?
能从青州府小子,一步步升官发财做到户部左侍郎,李大人当然不是笨人。
可偏偏在太上皇后期栽了跟头,先是没办好差事,后是被太子忌惮,新帝不喜,如今更是将寿国公得罪了个底朝天。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算杀了这庶子,也不会让他在太上皇跟前冒头。
如今后悔也已经吃了,李敬亭被罚没官职,回家后一蹶不振,只会跟屋内通房丫鬟厮混过日子。
妻妾不和,家宅不宁,最严重的是他被查出问题来,如今也被一撸到底,赋闲回家。
户部左侍郎的位置成了顾清衍。
每每这时候,李大人心底不禁感慨,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直接把这孩子留下充作亲子,这样李家也是后继有人。
可后悔也迟了。
私心里,李大人是想跟顾清衍修复关系的。
可他长居京城,十五年中从未回家见过这个儿子,关系冷淡稀疏。
至于许氏,不提也罢,满脑袋只有亲儿子,提起顾清衍就咬牙切齿。
李大人劝了又劝,实在是拿这个蠢人没办法,最后只能放弃,免得放她出去还得罪人。
最糟糕的是,随着太上皇的身体越来越差,李大人心中焦躁无法对人言,整个人看着也衰老许多。
正房白氏经过这些年的拉锯,早已被伤透了心,对他不闻不问。
许氏倒是关心,可每次看到他总想为李敬亭说好话。
又是个每件事的,李大人心底有话也没法跟她说,怕到时候传出去更是不好。
且不提李大人如何心烦意乱,李敬亭的日子也没那么潇洒。
太上皇的宠爱让他短暂的风光了一下,可好日子不长,谁能想到太子能逆境反杀,直接将亲爹干下去登基为帝。
此时李敬亭才得知裴玄真正的身份,大骂自己被太上皇害惨了。
果然,太子成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清扫太上皇留下的人。
李敬亭这般根基浅,没资历,没靠山的,第一时间灰头土脸的被扫下去。
在外丢了大脸,在家还得被嫡母折腾嘲讽,李敬亭失望之下纵情深色。
偏偏连着一段时间的耕耘,几个丫鬟通房都毫无动静。
一时间李宅传出李敬亭压根不行的消息来,为他原本就困难的婚事雪上加霜。
许氏急得不行,好不容易回到李家,她认定自家儿子是庶长子,板上钉钉的李家继承人。
可谁想到白氏棋高一着,在嫡子过世,幼子早夭后,又硬生生又弄出个幼子养在身边。
李敬亭明明到了应该婚假的年纪,却一直没有娶妻,就是因为白氏撒手不管。
白氏这个当家主母不管,李侍郎忙着朝廷大事无心看顾,许氏只是妾室压根出不去门。
如今传出李敬亭不行的消息,明眼人看着就知道这是个火坑,哪里还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进来。
许氏在李家上蹿下跳,甚至一度要出门找顾清衍说道说道。
用她的话说是:“我好歹养养了他十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如今嫁进了寿国公府,只要愿意肯定能给敬亭找个好姑娘。”
吓得白氏直接把人禁足。
许氏想死,她还想活,儿子没了还有娘家,她可不愿意被许氏一个妾室拽下深渊。
第二天,一封信悄悄的送到了寿国公府。
顾清衍一看气笑了,他早就知道许氏的薄情寡义,可如今看着她理直气壮的要好处,依旧觉得心寒。
十五年的母子相处,在许氏眼底都是算计。
他不过是许氏用来打掩护,挡住白氏刀枪箭雨的箭靶子,好让她亲生儿子能够安然长大。
十五年后,顾清衍失去了用处,许氏就毫不犹豫的将他扫地出门,不带一丝感情。
如今见李敬亭没落,他身居高位,却又拿出母亲的架子来,要让他继续为李敬亭办事。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处。”顾清衍冷笑。
裴玄见他不悦,低声问道:“要不要让她闭嘴。”
“没必要。”
顾清衍淡淡道:“她绝不是白氏对手,苦日子还在后头。”
白氏当年恋爱脑,因为李大人而束手束脚,才会让许氏猖狂多年,可她是能越过几个州府,去给青州府下药动手脚的人,怎么可能心慈手软。
许氏如何,顾清衍压根不放在心上,摆在他们跟前的有另一桩大事儿。
太上皇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连着几日滴水不进,就连太医也连连摇头,让新帝准备后事。
新帝心情复杂,想了想,还是将裴玄召进宫中,连顾清衍也没有落下。
病床之前,新帝,裴玄,五公主齐聚一堂,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除此之外,就连皇后和如今的小太子都没能进来,在外头守候。
皇后手里牵着小太子,好奇打量着身旁的顾清衍,毕竟这位可是小叔子的“妻子”,皇帝的宠臣,重量可见一斑。
皇帝也曾亲口对他说过,顾清衍有治世之才,却无谋逆之心,是个难得可贵的忠臣。
作为皇后,她身价普通,容貌也只是清秀,却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十分听皇帝的话,是个典型的贤妻。
顾清衍感受到皇后的视线,微微一笑以作安抚。
皇后摸了摸太子的小脑袋,笑容也很是真诚。
在他们身后是满朝文武,都在等候殿内的消息。
“开始吧。”皇帝开口道。
太医开始施针,一旦用针刺激太上皇醒来,太上皇的时间也不多了。
正因为如此,太医的手指都在轻轻颤抖。
许久,太医退后两步:“陛下,太上皇顷刻之间就会醒来,但醒来后多则半个时辰,少则一炷香,便又会昏睡过去,这一次只怕再难醒来。”
皇帝点了点头:“知道了,你退下吧。”
太医连忙退了出去。
很快,床上的太上皇有了动静,他挣扎着慢慢醒来,朦胧的视线慢慢清晰,便看清了站在跟前的三个儿女,也是他如今硕果仅存的三个孩子。
第140章 帝薨2 帝薨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老皇帝眼中闪过不甘,恼怒,愤恨, 最后都化为平静。
直到此刻, 感受着残破不堪的身躯,他才终于认命, 知道自己到底是要死了。
此一生, 他从不受宠的皇子一跃而上, 斩杀兄弟登上皇位。
也曾有过相濡以沫的妻子,却又快速的失去。
他曾万分疼爱嫡长子,亲力亲为将他拉扯长大, 却又心生忌惮, 不愿老去。
“皇帝, 过来。”太上皇开口。
新帝上前一步, 半跪在床头, 看着床上垂垂老矣的人,心底一时不是滋味。
曾几何时,他将太上皇视作此生榜样, 为了得到他一句夸赞而万分努力, 得到夸奖后便欢欣鼓舞。
那时候哪里会想到,他们父子会走到相看两厌, 兵戎相见的程度。
“父皇。”
太上皇握住他的手:“你是个好的,不愧是朕倾心养育出来的太子, 大周就交给你了。”
“儿臣必不会让父皇失望。”新帝沉默片刻,最后只这般说道。
太上皇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其他两人身上。
“阿玄,你也过来。”
裴玄眉头微皱, 虽然上前一步,却并未靠的太近。
即使太上皇还未疯狂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也十分疏远,从未亲近过。
太上皇眼底闪过失望,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终究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子,等到了底下,朕自会向你母后请罪,只是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原谅。”
倒像是临终之前的忏悔。
裴玄眼神微动,最后只说道:“你与她的恩恩怨怨,等黄泉之下奈何桥上自己商量吧。”
他没有资格替自己已经死去的母亲做任何决定。
太上皇吐出一口气,即使他快死了,这些孩子也不愿意骗骗他,让他能安心的去。
目光终于落到了五公主身上。
五公主眼底露出惧怕,不但没靠近甚至后退几步,她心知肚明自己在太上皇不能言语的时候做过什么。
但奇怪的是,太上皇并没有趁着清醒追究的意思。
许久,五公主意识到太上皇的意思,默默上前了两步,但也并未像新帝一样半跪在床前。
太上皇忽然轻笑一声,转头看向新帝:“朕这辈子亏欠的人有许多,你五妹便是其中之一,可怜她被耽搁了花期,等朕驾崩,她又得守孝。”
“女子的花期就这么几年,三年之后再出嫁实在太迟了。”
五公主暗道不好,开口道:“父皇,儿臣愿意为您守孝。”
“你愿意,朕却不愿意。”
太上皇幽幽说道:“翰林院的陆彦回不错,出生书香世家,家世清白,模样也过得去,朕今日为你们赐婚,特赐尔等热孝成亲。”
“父皇!”五公主惊呼。
太上皇只看向新帝:“这是朕临死之前唯一遗愿,晖儿可愿意成全?”
新帝并未犹豫:“儿臣自然愿意,定会让皇后好好操持这桩婚事。”
屋内,除了五公主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其余无人反应。
五公主张了张嘴,可等她的目光落到新帝身上,再多的不甘不愿都烟消云散。
嫁给陆彦回,离开这座宫廷,绝了自己的痴心妄想,也许这才是她最好的结局。
她心底知道,若是自己抗旨不尊,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这是太上皇的残忍,同样也是他对五公主最后的仁慈。
若是顾清衍在此,心底一定会想到陆家兄弟,皇帝忽然将五公主嫁给陆彦回,会不会与当年陆院长有关。
太上皇这才笑了:“让他们都进来吧。”
太监下意识看向皇帝,见他点头这才出去宣旨。
寝宫之内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太上皇的目光首先落到皇后与小太子身上,小太子与曾经的太子,如今的皇帝长得十分相似。
这让他忍不住回到过去,目光也越发柔和。
“你是个好的,往后好好管理后宫,切勿让太子受委屈。”
皇后一时受宠若惊,连忙答应下来,实在是她嫁给太子的时候,父子俩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
这般温和叮嘱,皇后从未听过。
太上皇又拉着小太子说了两句话,至于其他的皇子,此时分不到他半个眼神。
反倒是朝上巩固之臣能得到太上皇几句叮嘱,无非是等他走后要好好辅助新帝,切不可肆意妄为之类的话。
说了小半晌话,太上皇面露疲倦,显然是有些不大好了。
但太上皇强撑着:“顾清衍在哪里?”
顾清衍自问身份尴尬,被太上皇不喜,官职也不算太高,所以进入寝宫后就站在后头边边角。
哪知道皇帝一句话,身前就跟河神分水似得,直接把他显露出来。
“陛下。”裴玄开口。
太上皇却并未看他:“孩子,过来。”
顾清衍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硬着头皮往前走,一直到了太上皇跟前。
他微微垂着眼眸,做出最为柔顺的姿态来。
太上皇眼神幽幽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笑了一声:“不错,配得上阿玄。”
一句话,像是彻底承认了顾清衍的身份,让后头满朝文武都沉默下来。
顾清衍一愣,下意识抬头,就看到那双充满探究的眼睛。
裴玄侧身,挡在了他身前,将太上皇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自己迎接着父亲的视线。
太上皇想再说什么,看清裴玄的眼神又觉得没意思。
他早该想到的,这个孩子从出生的那一日开始就是如此执拗,认准的东西死也不会放手,权势、地位、长生,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价值不像是他们大周皇室的人。
太上皇再也没说什么,就这样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太上皇驾崩了!”
随着丧钟响起,皇城披上了白布,即使父子之间有龃龉,但新帝对他是有感情的,并不吝啬这死后哀荣。
五品以上大臣和诰命夫人都要进宫哭丧,民间家家户户都得挂上白帆,太上皇的丧礼极为盛大。
顾清衍自然也得哭丧,他不但是户部左侍郎,还是寿国公夫人,同时因为裴玄特殊的身份,不但得哭,还得站在小太子身后哭。
新帝大手一挥,直接让裴玄跟顾清衍站在这里,虽然没有明发圣旨,但也用行动告诉所有人裴玄的真实身份。
不止顾清衍得进宫哭丧,刚当上硕人的刘妈妈也得去,她上了年纪,又不懂得规矩,倒是狠狠辛苦了一场。
偏偏顾清衍劝她,她还不同意,觉得这是荣耀。
这时候顾清衍哭笑不得,都不知道硕人的诰命是好是坏了。
没办法,顾清衍只能让丫鬟好好伺候,一旦刘妈妈有哪儿不舒坦就请太医,一定不能瞒着。
刘妈妈倒是不以为然,觉得自己身体挺好,贵妇人哭丧也不累。
殊不知短短一个月,朝中居然有不少大人病倒,太医都要不够用了。
病得人太多,以至于顾清衍都察觉不对劲。
要不是亲眼看见那位大人吐血倒地,确实是突发急病的样子,顾清衍都要怀疑他们对太上皇不恭,故意装病避开哭丧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顾清衍私底下拉住裴玄发问。
裴玄眼神闪烁。
顾清衍心底有了猜测:“是神木?”
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太上皇一死,好多老臣跟着接二连三的生病,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些人都是太上皇较为宠信,却又没在关键位置的人。
裴玄见瞒不过他,只能开口道:“从此之后就彻底结束了。”
顾清衍知道了真相,除了叹气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这些老大人当年都是自愿,还是也被蒙在鼓里,成为太上皇追求长生中的一环,只知道如今恶果到来,谁也避免不了。
知道内情的人纷纷感慨,亦或者心存侥幸,亦或者窃喜庆幸。
不知道内情的,瞧着这么多人忽然病倒,虽说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心底也有猜测。
譬如是不是新帝等不及要排除异己,所以老皇帝一死,这些人就开始被生病。
若不是新帝,那会不会是这些老大人激流勇退,为自家留下一些香火情分。
殊不知这些胡思乱想也猜中几分,新帝对此心知肚明,也知道挽回不得,只是将名字暂且几下来。
当真无辜的,等将来他会弥补一二。
这一日哭丧结束,从上到下都松了口气,太上皇已经葬入皇陵,与太后合葬在一起。
朝堂上退下许多大臣,位置又被飞快填补。
顾清衍一看便知道新帝早有准备,只等着这一日的到来。
新旧交替的分外顺利,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那些老大人就悄无声息的离开,替补上年轻力壮,新帝早就看好的人选。
至此,朝堂的更迭已然完成。
风暴之外的朝臣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感慨新帝不愧是太上皇起手教养出来的太子,这番手段,比起当年太上皇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般能耐,怪不得二皇子三皇子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顾清衍与裴玄越发炙手可热,谁都知道他们是皇帝亲信,与他们交好,总比交恶有用。
太上皇最后的遗旨也落实下来,五公主在热孝中下嫁陆家,陆彦回是什么心思无人知道,只知道陆家必须拿出最大的诚意来迎娶这位公主。
一边是丧事,一边是喜事,最忙的成了礼部。
这一切与顾清衍无甚关系,他能做的只有道一声恭喜。
一日,顾清衍刚从衙门离开,却被人拦住去路。
“顾大人,我家老爷重病不起,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想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
顾清衍皱眉,没想到赋闲在家的李侍郎也没逃过。
他想到自己年幼十分也曾期盼过的父亲,又想到被禁足不出的许氏,最后想起李敬亭来。
小厮见他神色莫测,继续劝说道:“还请顾大人看在往日情分上,见见我家老爷吧。”
顾清衍心有疑虑,到底是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