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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法表 又灯 29070 字 4天前

原晢好像看到这人笑了一下, 但他还没看清, 视线就被自己卷起来的浴巾覆盖了。

“头发都滴水了,会感冒的。”裘时腾出双手, 开始帮原晢擦头发。

“没有礼物吗?”他问。

原晢在浴巾下摇了摇头。

那幅画不适合再送出手了。

他笔下的所有猫咪都不适合再送给这个人了。

“不是说,给我准备了生日礼物吗?”裘时笑了一下,继续问:“骗人的?”

“没有。”原晢低声说, “没有骗人。”

“那礼物呢?”

“没有礼物。”

“没有礼物?”

“没有礼物。”

“所以是骗人的?”

“没有骗人。”

“那礼物呢?”

“没, 没有礼物……”

“撒谎精。”

原晢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他决定单方面结束这个话题。

无论如何, 那幅画都不能再送给这个姓裘的了。

他是一个有道德的人。

他不能当小王。

请人上楼吃蛋糕就已经越界了, 手机铃声每响一下都在重重敲击他的心脏, 一击又一击, 严厉警告当下的所作所为。

他不能一错再错。

他要把这个姓裘的赶出去。

原晢在浴巾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紧握双拳, 准备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裘时不喜欢说谎的人。

而他说了太多谎。他是一个实打实的骗子。

他们再这样耗下去没有意义。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正当原晢庆幸面前还有一块挡箭牌做缓冲时, 浴巾却突然被人掀开一角。

裘时俯下身来,毫不避讳地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原晢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怎么哭了?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但他们谁都没有回头。

玄关很窄,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往前半步就能相拥。

原晢怔怔地定在原地,任凭情绪泛滥溃堤,把零星理智卷成一团浆糊。

他不能伸手,但他也不想逃。

在即将唇贴唇吻上的时候,裘时突然偏了一下头,温热的气息吐在原晢的侧脸上。

“你有三秒的时间考虑。”这个姓裘的说,“要跑吗?”

“不跑的话,就还一个生日礼物。”

“我会在三秒后亲你。”

“三,二……”

原晢整个人瞬间僵硬住。

浴巾从肩上滑落,他被人一手抓着后颈,一手揽着腰,抵在墙上用力地亲吻着。

三秒的时间还没到,这个姓裘的一点都不守规矩,生生截断了他仅剩的逃跑机会。原晢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抗拒,回绝,双手却被对方完全钳制,头也被迫仰起,急促的呼吸更是让他守不住唇线,不得不张开嘴接受那不断涌入的浅淡血腥。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还是断掉了。

太久没接吻,原晢下意识地吞咽,却像触碰了某处敏感开关,迫使他把头仰得更高。似是迎合。

仰头的那一瞬间,正好落入了惩罚者的圈套。

惩罚者没有停顿,手臂上的青筋愈发凸起,追责力度更是变本加厉,将他咬得更狠,更凶。

是一种报复。

窗外雨势渐盛,密密麻麻的雨声落在耳边,和屋内昏暗眩晕的亲昵融为一体。

原晢浑身发烫,呼吸急促,像个即将溺亡的人,怒意裹着酸涩堵在胸口,几乎要喘不过气。

眼角的泪还是落了下来。

原晢攥紧了手心,终于自暴自弃般放弃挣扎,带着无处安放的委屈与愧疚,一点一点回应起这个炙热的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在请求原谅。

裘时尝到了那滴泪。是咸的。

他揉了揉原晢的头发,将人重新放到自己怀里,亲吻也变得愈发轻柔。直至最后舔了一下唇,才终于舍得把人放开。

这是裘时第三次看到原晢哭了。

第一次是在街心花园,说想要糖。

第二次是在烧烤铺,说喜欢他。

这是第三次了。

他很自责。

“没有薄荷味了。”裘时安抚着人说,“不哭了。”

可怀里的啜泣声更大了。

“我再问一次,你来澳洲干什么?”裘时狠下心问。

“农场打工。”原晢小声说。

“还有呢?”

“过生日。”

“给谁过生日?”

“……你。”

“那生日礼物呢?”

“没有礼物。”

“没有礼物?”

“没,没有礼物。”

“没有礼物?”

“都说了没有……”

眼看这个姓裘的越靠越近,原晢伸手挡在两人之间,认真提醒道:“裘时,你要结婚了。”

“嗯,本命年,确实到日子了。”这个姓裘的像模像样地点了一下头,又伸手揉了揉原晢的后脑勺,玩心四起:“但他还没答应。”

“所以现在不算出轨。”

“今晚,还想不想做点别的?”

……

原晢直接把人踢出去了。

那个烂手机都快响翻天了,接吻的时候也响,不接吻的时候也响,就不能调个静音吗!

就非得提醒他今晚很重要!

非得提醒他是在干坏事!

非要这样是吗!

原晢带着满心羞耻把房门上了几道锁,抓起脏浴巾就躲进了淋浴间。

冰凉刺骨的冷水倾泻而下,原晢心跳未平,在寒意的刺激下更是连续飙速,差点没把自己搞猝死。

他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被钳制住就算了,被咬破皮也算了,可那个姓裘的走之前还说了什么来着?

“蛋糕,不许偷吃。”

不许偷吃?

什么叫偷吃?到底是谁在偷吃?

红包也收了,祝福也领了,今晚都要大喜了,那个姓裘的竟然还准备在完事儿后再回来?

回来干什么?回来吃蛋糕??

……

靠!

这是他的蛋糕!是他花重金打造的蛋糕!地球上独一无二的蛋糕!凭什么要等这个今夜有喜的人回来吃!

原晢暴躁跺脚,在大理石地面把自己滑了个劈叉,又湿漉漉地站起来,对着莲蓬头一顿咆哮。

那个姓裘的不仅戴着别人的对戒亲他,竟然还有脸邀请他一起去见人?

见人?见什么人?见他的结婚对象吗?

几个意思?到底几个意思啊?

是准备按需选择?一南一北?包揽万象?这特么骗婚吧!

他才不要当北半球小王!

只要那个姓裘敢回来,他就敢对外曝光这一切!

渣渣!!!

原晢在浴室里淋了整整半小时,出来仍旧耳根通红,一点火都没泄下去。他浑身躁得慌,看到玄关那堵墙更是压不住地蹿火,只能抡上浴巾继续往淋浴间跑。

该死,那个姓裘的把领带落下了。

该死,他现在有理由回来了。

原晢再次湿身出浴,站在玄关处认真地审视一切,试图采用脱敏疗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就几年没接过吻吗?至于吗?至于脑子里全是那个姓裘的气息吗?

还没有薄荷味了?

怎么能没有薄荷味?!

这分明是盗版的!盗版的!

原晢气冲冲地咬开一颗薄荷糖,手动给记忆中的亲吻加调料,而后他看了眼时间,心神不宁地把小冰箱隔层拆掉,将已经冒汗的蛋糕礼盒囫囵塞了进去。

蛋糕也是薄荷味的,爱吃不吃!

第57章

三个小时过去了。

原晢像尊佛一样守在玄关处, 就等着门铃响。

可他腿都站麻了,门外依旧毫无动静。除了偶尔路过的旅客,没有任何人在这扇门前驻足停留。

原晢不得不探出头, 自己按了一次门铃。

响了。

门铃没坏。

“……”

大概是真傻了。

原晢敲了敲滚烫的脑壳, 开始复盘日落之后发生的一切异象——

那辆越野车并没有把他送到酒店门口, 而是直接停在了路面停车场上……那个姓裘的早有预谋。

明明说了没有礼物, 没有礼物, 结果硬是要他现场还一份不存在的东西……那个姓裘的早有预谋。

蛋糕上也没写谁名字, 现在倒成了“别人”的东西,他还要苦苦守在这里等人来……那个姓裘的早有预谋。

那个姓裘的早有预谋!

原晢恼怒地搓了一顿头, 在“自己被耍了”和“那人还在忙”之间反复横跳,终于是抓上外套离开了酒店房间。

嘴皮子都被咬破了,也不知道留个电话要医药费。

原晢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 紧盯着不远处一开一合的感应门, 等待某个罪魁祸首深夜现身。

那个姓裘的最讨厌说谎的人,所以他说了会回来, 就一定会回来。原晢相信。

穿堂风带着雨夜特有的寒意入侵室内, 一阵又一阵气旋掠过头顶, 原晢裹紧外套, 在袖口处相互搓了搓手心, 发现身上竟还是热的。

刚刚那个吻……后劲可真强。

原晢嫌弃地抹了一把唇。

只是接吻而已, 他怎么就突然变身火体了?

感觉好热, 好像快要烧起来了。

都怪那个姓裘的!

原晢把那个姓裘的游戏公司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看到什么有关“大喜之日”的消息。

怎么连个通知都没有?是因为喜事还没结束吗?

那个姓裘的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原晢玩着一滑到底的好友列表, 这种偷奸耍滑的事情根本没办法向谁提及,他只能继续等待。

只要那个姓裘的敢回来,他就敢当即敲诈一笔。

哼, 简直太过分了。

脑袋越来越沉。

原晢拆开一颗薄荷糖,沁凉的薄荷香气很快将他袭绕,因为接吻而产生的躁动也逐渐平复下来。

他迷迷糊糊地靠倒在沙发上,任由那扇晶透的大门把自己带入另一个雨夜。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台风天。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裘时脸上挂着大颗大颗的水珠,嘴角却全是压不住的笑意。

“你喜欢我。”裘时高兴地说,“原晢,你喜欢我。”

原晢碰了碰面前的少年脸庞,不置可否。

后来,他们牵手相拥,一起走过了四季。

无论是晴是雨,这只黑猫总会赖在他身边,喜欢和他脸贴脸抱着入睡,怎么赶都赶不走。

原晢不知道那个姓裘的为什么会变成一只黑猫,还总是把成片成片的猫薄荷叼回家,千方百计地哄他玩,非常愉悦兴奋。

那个东西长得很像人类所食用的薄荷,黑猫每次都乐于和他分享,原晢不好拒绝,只能应付着收下,藏起来,再偷偷销毁。

他是人。他不能吃猫薄荷。

尽管他很喜欢黑猫,但他不能吃猫薄荷。

他的秘密还是被黑猫发现了。

黑猫很生气,也很难过。

“原来你不喜欢我的薄荷。”黑猫说。

没等原晢解释,黑猫就转身离开了。

原晢带着数不清的薄荷片一路追赶。他想道歉,想挽留,却还是错失了黑猫的踪影。

他也想变成一只猫。

他想和黑猫永远在一起。

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可面前的城市庞大无比,原晢站在潮湿的阴影里,慌张又无措,撑破嗓子也只能发出一声“喵”。

“喵?”

原晢回过神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一只猫。

他们是同类。

“我喜欢你的薄荷。”原晢说。

可他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黑猫已经离开了。

他伤了黑猫的心。

他再也找不到黑猫了。

“我喜欢薄荷。”原晢沮丧地坐在地上,抱起白尾巴小声说。

“我喜欢薄荷……”

“喜欢薄荷……”

“我喜欢薄荷……我喜欢你。”

“喜欢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是……黑猫的声音?

是黑猫的声音。

原晢刚想回头找黑猫,双脚却被沉重的枷锁束缚,完全转不过身来。

他感到浑身发烫,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

求生的本能让原晢拼命挣扎,直到一双大手将他托起,冰凉的触感贴上额头,那股炼狱般的感受才稍稍缓和一些。

“喜欢什么?”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是黑猫!

是黑猫回来了!

原晢抵着一阵眩晕,沉沉地坠入熟悉的怀抱。

温热的鼻息,宽厚的掌心,被完全包裹的安全感。

是似曾相识的气息。

是爱人的气息。

原晢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酒店房间里。

卧室没开灯,客厅外的柔光缓缓映进来,将枕边的双眸照得尤为明亮。

像黑猫的眼睛。

黑猫的神情略显担忧,可语气中满是调侃,嘴里甚至还嚼着一颗从他口袋掉出的薄荷糖。

“不是不喜欢薄荷味吗?”裘时笑着摇了摇手里的糖纸,“糖多到都掉出来了。”

“喜欢的。”原晢眼神躲闪,心想黑猫怎么又变回了人形。

“原来不喜欢就是喜欢啊。”裘时笑。

“……嗯。”原晢知道自己理亏在先,可他现在状态不佳,又被这人按倒在床上,怎么反击都不合适。

可今天不是“大喜之日”吗?今晚不是特别重要吗?这个姓裘的怎么回来了?

那他算什么?

所以……他是北半球小王吗?

北半球小王愤愤地翻了个身,立刻被人用被子捆了回来。

“先别动,这只手有体温计,不能动。”裘时看了眼时间,继续帮原晢用冰袋敷额头。

体温计是找酒店前台借的,药还在路上没送过来,他只能先用冰块进行物理降温。

“不是说好了,今晚等我回来吃蛋糕吗?”裘时无奈叹了口气,“怎么不在房里乖乖待着?”

他终于能好好看看这个逃跑的人。

瘦了,指关节还红肿着,像是虫咬的痕迹,不知道有没有擦药。

手肘和膝盖也有淤青。

大概有些水土不服,也没有好好吃饭,小白脸都变蜡黄了。

裘时小心地用手背碰了碰那张烧糊的脸。

感冒了还下楼吹风,顶着高热在大堂角落蜷成一团,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怎么我才离开几小时就这样了?”

“怎么全身上下都是伤?”

“怎么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裘时生气地揉了揉手里的脑袋,满眼心疼,“不是说没有我也没关系吗?”

“嗯。”原晢口是心非地应了一声。

怎么可能没关系。

但今晚过后,可能就真的再也没关系了。

作为李曼迪的儿子,这个姓裘的不该出现在这里。

原晢脑袋一撇,硬邦邦地提醒他:“你和别人结婚了。”

“什么别人?”裘时动作一顿,随即笑出声,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住,“哪来的别人,没有别人。”

看到放在自己身上的大掌心,原晢怔了一下,立刻抓起那空白的无名指问:“戒指呢?”

“你的戒指呢?”

“什么戒指?”这个姓裘的开始装傻。

“戒指啊。”原晢又抓起他的右手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戒指呢?你的戒指呢?”原晢不甘心地追问。

他明明看到了。

他明明很清楚地看到了。

这个人乱亲他的时候还好好戴着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没有戒指。”裘时干脆把两只手都伸出来,很大方地给他检查。

什么都没有。

“那,那你为什么要收红包?”原晢的声音有点抖。

他感受到了欺骗。

是报复。一定是报复。

“给钱哪有拒绝的道理。”裘时勾了勾怀里发红的鼻尖,得意洋洋地咧唇一笑:“嗯哼,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红包呢。”

“……”原晢被这人气得有些茫然,一时语塞:“红,红包……红包怎么能乱收。”

“那大喜之日呢?今天不是大喜之日吗?”原晢听到了自己脑子里的水声,“你今晚到底去干什么了?”

“干大事去了。”裘时坏笑地点了一下头。

今天当然是大喜之日。

只不过,在大喜之前,他还有些尾巴要处理干净。

如果不是牵扯到以后,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这间屋子,离开这个人。

“大事。”裘时故弄玄虚,眨巴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大——事。”

原晢的脸色本就不太好,现在更是带着一股煞气,寒意逼人。

这个姓裘的眼看时机成熟,赶紧双手呈上最新资讯,摇着尾巴守在一旁等待夸奖——公司官网刚刚更新了大事纪要,他们裘总成功回收部分股权,顺利与幕后投资方完成交割,99TOY即将把业务重心搬回祖国境内。

“我看不懂英文。”原晢有点生气了。

“我翻译给你听。”裘时心领神会,笑嘻嘻地抓起原晢的手腕说:“李曼迪不同意业务转移,所以我把她手上的股权买回来了。”

“不听。”

“站李曼迪的股东都被踢出去了。”

“不听。”

“我不用继续当李曼迪的儿子了。”

“不听。”

“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

“……”

“原晢,谢谢你来接我回家。”

“?”

原晢鼻子一酸,不敢抬眼看人。

回家。

这两个字像把尖刀,一下一下地扎在他心里。

五年了,这个姓裘的为什么一次都不回去?

是不愿意回去,还是不能回去?

是谁把他流放在南半球?

是谁……

原晢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了出来,是一滴很大的泪珠。

他无法再回忆当初自己到底说了多少谎,只觉得额头很烫,眼皮很沉,鼻子酸得耳朵都翁了。

“对不起。”原晢低声哽咽。

“怎么又哭了?”裘时用衬衫袖口给他擦了一下眼泪,逗趣着说:“怎么梦里都在哭,就这么想我吗,哥哥?”

“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分手?”裘时问。

“我能处理好。”原晢小声说,“已经处理好了。”

“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刚处理好。”

“喔,刚处理好就迫不及待飞过来了。”裘时自动释义,拿开冰袋和原晢贴了贴脸,冰冰的,很舒服。

“原谅你了。”裘时说。

“可我的生日礼物呢,怎么能没有生日礼物呢,原老师?”裘时把人抱在怀里,轻拍轻哄,循循善诱:“为什么叫你原老师?”

“因为我……画画。”原晢说,“我画画,所以大家都这么叫。”

“画什么?”裘时问。

“两只猫。”原晢说。

“两只猫?”裘时笑了笑。

他想起今早在学校商店看到的那一幕,有个小画家走走停停,四处张望,做贼似的偷偷把东西藏到了贺卡里。

可当喜庆的红贺卡来到自己手上的时候,那幅画却消失了。

那是他的生日礼物。裘时很确定。

“什么两只猫?”裘时继续问。

“就叫两只猫。”原晢说。

“猫有名字吗?”裘时问。

“……”原晢终于发现了问题。他被套路了。

侯清洋都能在茫茫画师里找到他,谈授权,谈合作,这个姓裘的不可能毫不知情。

他要不就是猜中生日礼物是一幅画,要不就是今天在学校里看到了。

学校里……所以这个姓裘的跟踪他?

这个姓裘的跟踪他!

这个姓裘的肯定一早就到校了!还刻意找了辆车绕道他跟前!就是为了让他误会大喜之日!

过分!太过分了!!!

“臭屎和元宝。”原晢气鼓鼓地说。

“谁是臭屎?”

“……你。”

裘时抱着怀里的元宝亲了一口。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喜欢这个味道吗?”

没等原晢回答,裘时就撑着他的后颈细细密密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深,很重。

尚未融化的糖果带着薄荷香气逐渐绽放,沁凉一点点漾在舌下,喉间,心口。

久违的体温将原晢层层包围。

原晢没有力气再抗拒什么,只是酸软狼狈地吞咽,回应,再小心翼翼地将所有心跳收藏起来。

他很想念这个吻。

他很想念这个人。

窗外大雨滂沱,他们在柔软的被褥里亲吻,相拥,呼吸声逐渐与白噪音融为一体,仿佛时间就此定格。

可有些事情发生了,是弥补不了的。

原晢知道,是他亲手在两人之间摔了一条缝。

他说谎了。

可能因为今天是“大喜之日”,这个姓裘的得到了太多祝福,才暂时遗忘了这个bug。他需要被提醒。

原晢依旧贪婪地享受这个吻,直到裘时把他松开,抵着鼻尖喘息之时,理智才稍稍占了上风。

原晢在昏暗中沙哑地叫了一声:“裘时。”

“嗯?”

“我们分手了。”

嗓音沾染上不少情绪,原晢违心提醒着:“裘时,我们分手了。”

裘时笑了,蹭蹭他的脸蛋,带着薄荷香诱哄道:“原晢,你想和我分手吗?”

原晢顿了一下,摇头。

“那我们为什么要分手?”裘时低头亲了他一下。

“因为……我,我说谎了。”原晢低哑道。

“说谎了就要分手吗?”裘时又亲了他一下。

不是吗?原晢有点懵。

他感觉心脏闷闷的,脑细胞完全被这个薄荷味的吻包围,根本无法思考。

“裘时,你说过的……你不喜欢说谎的人。”原晢把嗓音放得极低,“没有人喜欢说谎的人。”

“嗯。”裘时应着声,“我不喜欢说谎的人。”

所以你也不喜欢我了。原晢紧紧地抓着床单,不敢抬头,不敢对视。

他说谎了。

他说了很多谎。

他是一个爱说谎的人。

“但是,哥哥,你都成精了。”裘时轻轻地弹了一下原晢的脑壳,柔声道:“撒谎精。”

原晢还是有点懵:“?”

所以他连人都不是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说谎了就要分手?”裘时好笑地问。

见原晢大脑宕机,裘时趁机把体温计拿了出来,又捧着那红扑扑的脸蛋连亲三下,再把人从被褥里捞起来喂了点水。像玩养成小游戏似的,可爱得想就地正法。

原晢感觉大脑依旧缺氧。

“不用分手。”他听见裘时说,“不分手。”

“说谎了,我就把你拆掉。”

拆掉?

原晢靠在床头软包上,怔怔地看着他。

“那……”

这个结果似乎比分手要好很多,原晢心想。

他并不想和裘时分手。

他从来没想过要和裘时分手。

但是,他确实说谎了。

裘时不喜欢说谎的人,作为惩罚,他接受被拆掉。

“好。”原晢绷紧了肩背,在加快的心跳声中下意识仰起头,主动往上送了一个吻。

“今晚……”

“要拆么?”

第58章

原晢的高温当晚就退了, 可这个姓裘的还是逼着他喝了整整三天的十全大补药。

并在他每次睁眼的时候第一时间确认:“知不知道现在和谁躺一张床?”

“知道我是谁么?”

“嗯哼?”

答对有亲亲奖励,答错有亲亲惩罚。

原晢总是在梦里被这个姓裘的亲醒,然后抓起来喂药, 吃饱了再塞回被窝睡大觉。

大概是怕原晢烧糊了, 裘时一直守在他枕边, 寸步不离, 并侵占了大半个床位。

时不时还会凶他。

比如, 那天出现在会场的职业女性分明只是公司HR, 公司有责任保护员工的合法权益,尤其是名誉权, 侵害员工名誉权的人必须要接受惩罚。

又比如,那枚消失的戒指总会突然出现在房内的某个角落,还复制粘贴似的成了一对, 只要原晢假装看不见它们, 某个姓裘的马上就能变身狗皮膏药贴上来。

“不是喜欢戒指吗?”这个姓裘的追着他说,“送你。”

“哥哥?”

“哥哥。”

“哥哥, 不诚实。”

令原晢深感不安的, 还有一直被他藏在行李箱里的玩偶黑猫。

陪伴他多年的玩偶猫也被某人抓了个现行, 和那副作为生日礼物的猫咪彩绘一起, 全成了他说谎的证据。

供人消遣的证据。

他现在每天都在接受惩罚。

他已经一整周不被允许出门了。

这个姓裘的有家不回, 偏要和他挤在酒店的小床上, 吃他的, 穿他的,睡他的, 还不允许玩偶猫上床,简直就是个祸害。

原晢只能趁祸害洗澡的间隙抱抱曾经朝夕相处的小猫咪,心有不甘。

不甘的何止这一步。

每每想起那个白送出去的大红包, 原晢就忍不住嘟囔一句:“骗子。”

某个姓裘的耳朵还特灵敏。

“谁是骗子?”裘时“刷啦”一下就把浴室门踹开了。

“……”

“是谁?”

“……我。”理亏的原晢只能认栽,但这个姓裘的可不好糊弄,裹着半条浴巾就直接瞬移到了他跟前。

“穿好衣服再出来,会感冒。”原晢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个的巧克力派他已经拥有好些天了,肌肉线条漂亮,手臂修长有力,与少年期相比更是多了不少诱惑的张力。

原晢本以为见惯黑猫出浴的自己不会再失态,可每次有机会直勾勾地盯着看,他还是会脸红。

带着失而复得的心跳。

“抬起来。”裘时捧着原晢的腰腹,把人往床沿上抱,开始处理那堆早已结痂的淤痕。

“什么农场这么落后,竟然还要人力除草,我去告他们。”裘时单膝跪在床边,咬着唇笑道:“真耽误事儿。”

原晢:“?”

“另一边腿。”

“嗯。”

“舒服吗?”

“嗯……”

药膏明明带着凉意,可被长指碰到的地方,总会在不经意间烧出一片灼热。

“怎么脸这么红?”裘时装模作样地探了探原晢的额头,体温正常。

“又烧起来了?”他笑。

“免费治疗要不要?”

“嗯?”

裘时把药膏丢到一旁,喉结滑了一下,刚俯身偏了个头,双唇就被面前的人抬手按住。

原晢递上插好电的吹风机:“先吹头发。”

“不用。”

裘时坏笑着解开腰上的浴巾,开始若无其事地擦头。

吹风机被冷落在一旁,原晢悄悄移开视线,却又被这个姓裘的勾了回来。

湿度上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原晢听到自己的呼吸明显变重。

“我帮你。”他说。

两人位置对调,原晢站在床边,躁动的热风一直往手里送。他心不在焉地整理着眼前的湿发,待水珠不再成形,才终于敢和那双赤裸的眼睛对视。

他知道这个姓裘的想要什么。

虽然他今天没说谎,但以过去累积的惩罚来看,他今晚依旧在劫难逃。

他欠得太多了。

所以,今晚的惩罚也可以更进一步。

原晢抿了抿唇,空出了惯用的右手。

吹风机的声响恰好掩盖住紧张的心跳,原晢下颚紧绷,脖颈处完全发烫,被裘时勾下去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热风的温度似乎要把皮肤烧穿。

原晢被弄得有些分心,结果也不怎么让人满意。

他关上吹风机,吻了吻爱人的喉结,低头向下。

那些值得珍藏的漫画被他从南方带去了北方,又从北方运回了南方。他学会了很多。

而理论知识需要实践检验。

今晚他终于找到了可以验证学习成果的对象。

他可以做得很好。原晢认真地想。

那双大手一直揉搓着他的后脑勺,带着炙热的眩晕,摩挲间似乎要把他烫伤。

他应该能拿到九分。如果满分是十分的话。

原晢动了动唇角,刚要往下咽,就被他的验证对象用力掐住了下巴。

越有钱越小气。原晢对此深信不疑。

像是偷拿了什么贵重物品似的,这个姓裘的一路把他逼到墙角,就为了嘴里的那点存货。

“张嘴。”裘时一手抬起原晢的下巴,一手干净利落地给他解裤绳。

原晢被这人粗暴地压在身下,不得不仰头“嗯”了一声,乖乖照做。

口腔里的东西被清理干净,而后是一个更为深重的吻。以及那份独属于他的回礼。

原晢在酥麻的颤抖中撑出手臂,给同在角落的玩偶黑猫翻了个面。

小猫不宜-

大病初愈的人不适合频繁洗澡,可原晢近几日每天都要洗,今晚还被迫洗了两次。

耳边柔风阵阵,吹风机温度刚好,原晢趴在枕头上,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还想住酒店吗?”裘时磨了磨指缝里的黑发,柔声问。

“嗯?”

原晢感觉脸颊也被勾了一下,温热的呼吸顺势落下来。

“房子让人打扫过了,我们回去住。”裘时亲了亲他的唇,抵着鼻梁说:“家里的床更舒服。”

“浴缸更大。”

“还有……”

原晢眼睛都没开,直接伸手推开了那张脸。

“我交了半个月的房费。”原晢咕哝道,“折扣价酒店不退的,不住血亏。”

“这样啊。”裘时逗着那白皙的食指说:“是谁骗我第二天要回国来着?”

“没有航班。”原晢原路输出。

“第三国中转也可以。”

“太贵。”

“舍不得我?”

“嗯。”

原晢懒得争辩,看到陷阱继续跳。

这个姓裘的该是对答案很满意,没有再捉摸他,只是一脚把碍事的玩偶猫踹远了点,侧身抱住他躺下了。

原晢是被枕边的静音手机亮醒的。

飞机落地后他就换了当地的电话卡,这个临时号码只给夏臻报备过,手机不联网的时候完全处于失联状态。而旁边这个姓裘的更是过分,为了不被打扰,他连手机电都懒得充,屏幕一黑就彻底与世隔绝了。

这里比国内早三小时,侯清洋大概也是临危受命,才加班加点熬了个大通宵给他留言。

原晢点开那堆语音条,降低音量贴近耳侧——

“你是不是和裘爷在一起呢?啊?你俩肯定在一起!绝对在一起!哥绝对没猜错!”

“搞啥子咧你俩?分手也失联,和好也失联,现在找人的电话都打到哥这儿来了!”

“起床啦!天亮啦!着火啦!”

“真是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快把裘爷踢下床,他再不早朝,公司都要被人一锅端了!”

“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十……”

原晢蹭了蹭枕边的贴贴怪,起身拿过充电线,把插头连到了那台黑屏的手机上。

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呼叫裘总的紧急电话立刻就响了起来。原晢关掉耳边的碎碎念,刚伸手把裘时的机子拿进被窝,那块冰砖就被它的主人无情拍掉了。

“我不早朝。”裘时闷在原晢胸前说。

“公司好像有事。”原晢搓搓怀里的乖巧黑毛,顺道瞅了眼尚未熄灭的手机屏幕。

电话竟来自狗腿小孙?

“孙晨也在这里吗?”原晢问。

“嗯。”裘时搂住原晢的腰背,耐心解释道:“来水了个硕,说是怕自己找不到工作,参观一次后就赖在公司不走了,宁可天天打杂也要留下来。”

“搞公司真麻烦。”裘时怨了一句:“卖掉算了。”

“跟着裘爷有饭吃,他很聪明。”原晢哄了哄手里的钛合金饭碗:“接电话吗,未读信息也很多,或许真的有急事?”

“能有屁事。”

“都找到侯哥那里去了,接一下?”

“不接。”

“接一下嘛。”

“嗯哼。”

“接一下。”

“哼。”

裘时哑声应着,无奈接过原晢手里的低温能量包,终于是不情不愿地睁开双眼。他换了个姿势把人重新拥入怀中,对着电话冷言道:“说。”

“呜呜呜呜呜——裘总!裘爷你去哪里了!你终于接电话了呜呜呜!”孙晨的哀嚎声立刻从听筒里跳出来,震耳欲聋,完全不需要开外放。

“呜呜呜!裘爷你到底在哪儿!你从来没有离开公司那么久,都整整一周了,一周了!电话不通信息不回,家里还没人,吓死大家伙儿了呜呜呜!”

“我还以为你和霸霸一样消失了呜呜呜呜呜!”

“吓死我了呜呜呜!裘爷你可不能丢下我啊呜呜呜!我马上就毕业了,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呜呜呜!”

“楼里还有人说你要把公司卖了!那群红眼病,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呜呜呜!我今天非要喷死他们!”

“还有!还有那条李鳗鱼!那条李鳗鱼昨天又来了,说有什么周岁生日宴,让你今晚回去吃个饭,还在会议室占了一下午呢!”

“赶都赶不走呜呜呜!”

“她连你的生日都不记得,竟然还要你去给别人过生日,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呜呜呜……”

“讲重点。”裘时不耐烦地打断了孙晨的各种浮夸哽咽。

整栋写字楼都是李曼迪的,当然没人能把她赶走。这也是裘时想要把办公地点迁回申经街的主要原因。

那里才是他的主场。

但此时此刻,裘时一点都不想管窗外的屁事。

做管理太累了,他只想安静地敲个代码,最好是居家工作款。

他实在不想上班,不想放开手里的温度,不想独自坐回那张冰冷的办公椅上。

五年的时间,他实在等得太久了。

“还有事?”对面突然消了音,裘时耐着性子问。

“有有有!有大事!大问题!游戏新上的技能点有bug,已经被玩家投诉了,事态紧急,但我补不了!”孙晨一五一十地交代。

他在校成绩常年踩线过关,真要实战,必死无疑。

这是个很好的借口。

“找你组长。”裘时说。

“组长也补不了。”孙晨赶紧接话:“谁都补不了,大家都试过了,熬了一宿呢,就是跑不起来!”

“裘爷!快回来吧呜呜!我们需要你!”

“裘爷啊!你可是99战队的最后一道光啊!光啊!!!”

“……”裘时开始反思公司里到底养了多少废物。

“裘爷,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公司可就真要废了呜呜呜!”孙晨啜泣着,身边似乎还有很多嘈杂的人声。

“而且李鳗鱼不知道啥时候还会来!那老巫婆凶得很,啥都不懂还要指指点点,还说你不会管理,说什么再找不到人就要报警了,大家真要扛不住了呜呜呜!”

“裘爷!裘爷呜呜呜!快回来吧裘爷!公司要废了啊呜呜呜!”

“我休假。”裘时冷淡地说,“废了就废了,废了当铁卖。”

“挂了。”

“裘爷你不能休假呜呜呜呜呜——”

通话在孙晨的鬼吼声中被切断,那仅有的一点电量也被成功耗尽,才恢复了零星热度的机子再次化为一块冰砖。

而这个姓裘的毫不在意,裹起被子就开始补回笼觉。

看起来对名下公司根本没感情。

李曼迪说得也没错,他确实不擅长管理。他只会毫无节制地发钱。

但裘时从没想过放弃自己一手创立的游戏公司。不管是投资方的霸王条款还是对家的恶性打压,甚至是李曼迪愈发暴露的掌控欲,都不曾让他有过半分舍弃的念头。

只不过,公司当下刚刚脱离了集团资本的庇佑,未来的路还需要从长计议。

裘时最初的计划只是做个小游戏玩玩,结果愣被李曼迪靠炒概念一步步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与他的初心相悖。

业内人都心知肚明,以乘法表为核心的小游戏并没有太高的技术壁垒,越过顶峰后各项数据的增长也都进入放缓状态,这颗种子已然来到了成熟维/稳的阶段。

而在炒旧饭和拓疆土的选择上,自然是后者更有吸引力。尽管他很可能会失败。

但失败没什么可怕的。

裘时并不害怕失败,他只是想趁公司转场的机会吃一回老本,休一次长假。

他太累了。

两点一线的状态维系了太多年,裘时一直把自己逼得很紧。他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回公司加班,先前购入的公寓早就成了摆设,只为了扛过这漫长的流放期。

他没有怪任何人。他知道自己特别差劲,差到原晢第一时间就放弃了他。

裘时想变得更可靠一点。

他想成为值得原晢信赖的人。

否则,他连死缠烂打的立场都没有。

似是想起了被迫分手的那个冬天,裘时眉心微蹙,但很快就被一阵温热抚平了。

他睁开眼,发现原晢的眼尾竟有些红。

“怎么了?”裘时哄着人问。

“李曼迪……对你不好吗?”原晢哑着嗓音说。

“一般。”裘时无奈叹了口气,完全给不出更好的评价。

他并不擅长与母亲相处,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李曼迪的问题。

“我只想做个游戏,她偏要我创个公司,转头就把钱打过来了。”裘时和怀里的人抱怨道。

“说是不干涉业务问题,但公司从内到外都有李曼迪的影子,做决策的时候不可能越过她。”

“以至于公司logo都被迫从圆形变成了方块,方方正正的,看得难受。”

“这几年,她难受,我也难受,大家都难受。”

“所以李曼迪去年又多了个儿子。”

“她现在应该很怕我回去抢集团的东西,那是她留给亲儿子的。她还是恨姓裘的。”

“没关系,现在都谈妥了,没有李曼迪我也走不到今天,该感谢就感谢,谢完拜拜。”裘时握了握原晢的手,在晨光中与他十指相扣,“所以不用太担心,没什么大事,顶多再让利一步,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是,她……”原晢的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了?”裘时问。

“可,可是……”原晢突然很难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在北半球那个炎热的夏天,他发出的邮件很快得到了回应。

李曼迪问他想要什么报酬。

原晢说不需要报酬,但他希望裘时在每个生日都能吃到蛋糕,要咸口的。

李曼迪说好。

李曼迪答应他了。

可她竟然一次都没兑现?

为什么?就因为裘时姓裘吗?

可是他也姓原啊,老太太和夏臻都很喜欢他的名字,甚至还为此交了姓名税,还清了原宏涛赖在他们身上的所有债务。

因为他们是家人啊。

真正的家人,会因为一个姓氏而相生隔阂吗?

李曼迪真的太过分了。

“李曼迪……她,她没给你买过蛋糕吗?”原晢小心翼翼地仰头确认:“来这里之后,一次都没有吗?”

“什么蛋糕?”裘时顿了一下,突然有些想笑:“我都成年了,还和李曼迪过什么生日?”

“可是,可是……她明明答应我了……”原晢把声音压得很低。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悔恨。

他不该相信别人。

他就不该随意相信别人。

过生日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能随意相信别人。

“怎么了?”裘时揉了揉原晢的脑袋,低头将人抱紧,像说悄悄话一般附在他耳边说:“我不和其他人过生日。”

“原晢,我只和你一起过生日。”

“好不好?”

原晢点点头,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原晢。”裘时叫了他一声,“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把我送给别人了。”

五岁那年,是原晢把他带到杨老师家,让他有了一个容身之所。

十八岁那年,原晢又把他送回了李曼迪身边,让他第一次体会到父母与孩子间的羁绊。

裘时很感激。

但他更想留在原晢身旁。

施舍也好,比肩也罢,裘时只求一份参与。他想参与原晢的生活。

“对不起。”原晢埋下头,话语间带着浓浓的鼻音:“裘时,对不起,对不起,我……”

“没关系。”裘时轻轻拍着原晢的肩背,柔声安慰道:“我们是可以吵架的,哥哥。”

“你也可以和我说分手。”

“分手了,我们就和好。再分手,再和好。”

“所以不要有负担。”

“不需要道歉。”裘时像黑猫那样蹭了蹭原晢的脸,附在他耳边说:“你永远不需要和我道歉,哥哥。”

“不用道歉,没有惩罚,但可以有奖励。”裘时低低笑了一声。

“比如,可以说你爱我。”

原晢怔怔地望着那双透亮的眼睛,十指交握中,脸上的热意倏地滑至耳后根。

「晢明耀日,熠熠其时。」

他突然想起老太太手中的那份老旧符纸,是取名时留下的烙痕,是缘起,是命定。

裘时一直都是他的家人。

原晢咬了咬唇,回握住手中的大掌心,小心又真挚地开了口:“裘时,我爱你。”

“还可以亲我一下。”这个姓裘的得寸进尺。

“我爱你。”

“这边也亲一下。”

“我爱你。”

“还有这里。”

“……”

“我也爱你。”这个姓裘的悄声说。

原晢才在温热的怀抱中静默片刻,后腰突然被一阵滚烫附上,碰撞之间,这个姓裘的贴在他耳侧说……

“哥哥,小原宝醒了。”

第59章

“各部门准备!各部门准备!最新消息, 裘总的车进地库了,了,了了了!”孙晨直接把自己紧张成了高频颤音。

“卧槽?据可靠情报, 今日裘总副驾驶有人?”

“我也听说, 好像回校分享那天裘总戴戒指了, 真的假的?”

“别看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 快点动起来, 动起来!”

“就是!管他啥人,都别瞎猜了, 赶紧动起来,快,快满上——礼花加倍!礼炮加倍!通通加倍!”孙晨拿着个大喇叭四处游走, 致力于把喜庆氛围带到办公室的每个角落。

裘总生日那晚他们根本抓不到人, 国际会议一结束,大寿星就消失了。

麦都没来得及切断, 就这么眨眼的功夫, 裘总连手机都关机了, 摆明了不想被琐事联系。

加之从分享会上飘出来的零星八卦, 当晚最凌乱的员工当属狗腿小孙。

作为公司打杂总管, 八卦没头绪就算了, 前景没着落也算了, 可他甚至连老板的生日惊喜都能搞砸,这和亲手摔了未来饭碗有什么区别?

孙晨一边硬塞苦蛋糕一边流泪。

黑巧蛋糕太苦了, 没人愿意陪他一起吃。

可裘爷必须过这个生日。

普通年份可以不过,但今年是本命年,非比寻常。那个在街心花园盘腿算命的老头说的。

他们都受到了日字诅咒。

本命年很重要。本命年过好了, 接下来的大轮回才能顺遂如愿。

裘爷必须顺顺利利的。

“哎。”想起那晚的苦蛋糕,孙晨不免长长叹了一气。

本命年很重要。

管他是真是假,保住了裘爷,就保住了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宁可信其有!

孙晨认真检查着黑不溜秋的同款蛋糕,热切祷告着今日的庆生计划完美落幕……他可不想再独吞一个苦蛋糕了!-

原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上贼车。

他明明只是单纯地提了一个建议,建议这个姓裘的下午去一趟公司,毕竟办公地点即将搬迁回国,总要向愿意挪窝的老成员投掷一点信心。

结果这个姓裘的无所畏惧,甚至扬言要把公司卖了换清净,双手一撑就把他压墙上去了。

就这么一来一回的事儿,原晢不仅答应帮忙重新设计公司logo,正式授权「两只猫」的联名周边,还脑子一热就收拾行囊离开了未到期的星级酒店……简直羊入虎口。

原晢一路上都有些不安。

大家都知道这位裘总有婚约,那他今天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

商标设计师?授权画师?又或者,是这位裘总在上班路上捡到的男朋友?

大家知道裘总应该有男朋友吗?

还是……

老,老……婆?

“……”

原晢“啪”地一声就把副驾车门关回来了。

他不该那么快承受这一切。

他还没准备好。

他确实是来南半球接受惩罚的,但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猛,飞机落地的那瞬间忐忑还闷在胸口,他就已经把自己打包好送人了。

他好像习惯得太快了。

这怎么行?

还没等原晢做完一个深呼吸,下一秒,车门就从外面被人打开,熟悉的气息带着坏笑趁虚而入,试图卡在座椅上的他也被强制抱下车。

电梯一路丝滑上行。

金碧辉煌的高笼子里只存在两道呼吸,某人的小动作自然毫不收敛。

想牵手。

被拍开了。

想亲亲。

被躲过去了。

在原晢的强烈要求下,这个姓裘的终于舍得休战半分钟,但他很快就受到了惩罚。

“这里是公司!”原晢生硬地结束了这个猝不及防的吻。

“没有人。”这个姓裘的说,“再亲一下。”

“不亲!”

“就一下。”

“有摄像头,摄像头开着,你……你你别咬!”原晢紧张地背过身,生怕被头顶的机器拍到正脸。

“离我远点!”他低声咬牙,“远点!”

“远点!!!”

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到写字楼地界,原晢总有一种来办公室偷情的紧张感,生怕下一秒被路人抓包。

大概是因为他还拥有羞耻心吧。

羞耻心是个好东西,这个姓裘的肯定没有。

可当原晢面对侧边的金条镜子时,才发现自己的家属身份根本无处可藏——这个姓裘的竟然西服搭帽衫就出门了?

西服还是出席分享会那天留下的昂贵西服,可里面混搭的帽衫分明就是他的帽衫。

不止帽衫,可能裘某身上所有内搭都是他的……连平角裤都是他的!

突然脸红的某位家属:“……”

投身于申经街项目的那些年,不管大事小事,原晢总要下工地。成天日晒雨淋的,他的穿衣风格也只好以宽容舒适为主,夏季棉T冬季帽衫,好跑好跳好施展,遇到讨债的承建方工人还能第一时间趁势开溜,总不至于被当作无辜靶子一通扫射。又因为身上肉少,混在一群工地佬中显得毫无气势,原晢只好将所有衣服都买大一个号,天气转冷时怎么往身上叠穿都不成问题,可谓是一举多得。

而现在,帽衫套在这个姓裘的身上就变得特别合适了。有棱有角,款式正好。

相比之下,套着同款帽衫的他反倒成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呵。

原晢略显不满,“唰”地一下就把帽衫塞进裤腰里,并拒绝了下一个闻声而来的亲亲。

他今天是以设计师的身份过来的,要淡雅,要体面。

“你要叫我原老师。”原晢沉稳平静地说。

“好的,原老师。”裘时伸手捏人脸,眼睛里全是邪恶又流氓的想法:“亲一下就生效。”

“不亲。”

“亲亲。”

“不亲。”

“不想?”

“不想。”

“那脸红什么?”

“热。”

“撒谎精。”

电梯“叮咚”一声到达高区目的地,心虚的原晢一个箭步冲出门,却被堵在电梯间的几声礼炮打回了这个姓裘的怀抱。

面前是一条巨大的,扎眼的,写着“双喜临门”的横幅,还有一只异常活跃的财神爷人偶,在高声呐喊中带领热心群众挥洒金丝彩条,热烈庆祝裘总大寿及公司即将回归祖国怀抱。

原本有序推进的流程不免卡了一下,因为众人看到裘总双手抱腰托着一位肤白貌美的少年,少年脸颊绯红,在与裘总对视的瞬间更是羞怯难当。

什么情况?

两人还穿着同款帽衫,关系稍显亲昵。

非常亲昵。

可裘总不是有婚约吗?

负责音效提醒的群众在后排“哔哔”了两声,还没等众人调整好心态,自家的冒牌“财神爷”又突然摘下头套,神情激动地冲那位少年大吼:

“霸……霸霸?”

“霸霸!”

“霸霸!!!”

“霸霸!!!!!!!”

什么?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直愣愣地呆在原地。

爸……爸爸?为什么要叫爸爸?

这到底什么情况?

可丰厚的薪酬自带逻辑体系,众人纷纷收起手里的庆祝玩具,僵硬地抬头站直,而后三二一深鞠躬:“爸爸!”

孙晨激动地跑向原晢,边跑边叫:“霸霸!”

众人再度深鞠躬:“爸爸!”

原晢:“……”

公司里不止一个熟脸。

除了狗腿小孙,原晢还在庆祝队伍里看到了负责公司法务的蒋昕昕,以及蹲在蒋昕昕身边不断吹奏喇叭提示音的人机男,整个办公区非常热闹。

可他们裘总回来后,众人根本放松不过三秒,全都堆会议室里开会去了。毕竟探子误报,各环节负责人总要给老板一个说法,只可惜那个信口雌黄破坏二人世界的罪魁祸首级别太低,就这样顺利躲过一劫。

“霸霸,我和你说,你走后那个姓王的还污蔑你!”孙晨把手里的又一份黑巧蛋糕嚼得嘎嘣脆,描述得绘声绘色:“那傻逼竟然说你是因为考砸了没脸见人才跑的,还说你肯定要复读!”

“傻逼!嘚瑟了半个月,结果他自己跑去复读了哈哈哈,这人也忒搞笑了哈哈哈哈哈!”

“霸霸你可太牛逼了!就你那分儿,简直一个顶仨,老侯爷高兴得让花果山搞了大半月的促销活动,吃死哥几个了哈哈哈!”

“霸霸,其实大家很想去首都找你偶遇的,就是可惜了,我们没有一个人考得上哈哈哈!”

“我可想死你了霸霸!想死你了!呜呜呜!”说着说着,孙晨还真给原晢挤出了一滴泪。不知道是不是嘴里蛋糕太苦的缘故。

由于在申经街头回收了多年的甜蛋糕,狗腿小孙自然猜到裘爷不喜甜食,所以他特意选购了一款黑巧巨无霸苦味蛋糕,寓意苦尽甘来,春暖花开。

可惜全办公区无一人理解。

而原晢被迫喝了三天大补药,在酒店订购的咸蛋糕他是一口没吃着,正好有机会尝了一块苦蛋糕。

啧,这黑巧味儿也太正了。

原晢默默放下了手里的小叉子。

“霸霸,你多吃点,多吃点,你长得也太白了,怎么比以前还白了好几个度,我刚刚差点没认出来!”孙晨热情地干擦眼泪,向原晢投送了一块新鲜纯黑切片,笑嘻嘻地释放库存:“白加黑,中和中和,嘿嘿嘿……裘爷给我报销了,吃不完我会死的呜呜,帮我吃一点嘛,求求了……”

在孙晨的热情邀请下,原晢勉为其难地吃了两口。

“草?”

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刹车制动,孙晨突然警惕地贴到落地窗边,冲着百米开外的一辆高级轿车翻白眼:“我靠,李鳗鱼怎么又来了!”

公司在写字楼高区占据满满一层楼,拥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城市街景,所以不管敌人从哪个方向进攻,哨兵小孙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异样,并立刻开启防御模式——比如将入口处的感应门调成手动键,再把遥控按钮藏起来。

“这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啊,公司上下没一人欢迎她,还来!”孙晨咋咋唬唬地冲回蛋糕处猛塞了几口,义愤填膺道:“拿了那么多钱还不够,现在还想要别的,我呸!”

“放她进来我下岗!”

眼看孙晨啃完黑巧就准备去守门,原晢赶紧抓着他问:“李曼迪还想要什么?”

“啊,霸霸,你也认识……啊!”

孙晨突然眼睛一亮:霸霸是谁啊,霸霸当然认识李鳗鱼啊,或许裘爷都带人正式见过了!

但该骂还是要骂!

霸霸外出这么些年,肯定不知道李鳗鱼的真面目,他必须要替天行道!

孙晨开始细数李曼迪犯下的滔天罪行:“李鳗鱼什么都想要!”

“这次的股权回收她可不乐意了,但奈何裘爷开的价格实在太高,集团其他股东根本坐不住,李鳗鱼是被赶鸭子上架才应下来的,总想着以后再用其他方式重新掌控公司,这不,那条鱼竟然开始打起亲情牌了。”

“裘爷根本就不需要外部投资,人多嘴杂,那些啥都不懂的小老外总喜欢来横插一脚,李鳗鱼这些年塞进来的东西我们洗了老半天才洗掉,还差点连99的名头都保不住,就因为那条鱼嫌土!”

“但裘爷就爱99啊,这么多年了,连我都明白的道理,那条李鳗鱼真是一点不上道啊!”

“她甚至还拿名字来要挟裘爷!”孙晨激动控诉着:“说只有裘爷愿意改姓,改成那什么伯什么特的,才有财产分配资格!”

“说是一家人就要有一家人的样子!”

“我呸!谁要和她一家人!”

“我以前压根儿没见过她!”

“申经街上根本就没人认识她!”

“她谁啊她?那么多年不见影儿,现在倒知道要裘爷和那个小的培养感情了,神经叨叨的,感情哪是她说培养就培养的!贺礼早就以公司名义送过去了,还给了个超级大红包,可李鳗鱼就是没完了,非要劝裘爷一起去,去干啥?无非就是让裘爷出让手里的东西呗!”

“叫什么分散风险?我看她就是最大的风险!”

“她还说裘爷有病,说裘爷喜欢进沙漠是不对的,说裘爷根本不适合做管理,我呸……我……”

孙晨在写字楼大堂安插的眼线一直在给他轰炸信息,李曼迪已经坐专梯上楼了。

“我得去门口守着,速战速决。”孙晨皱着王八眉,抡起手机就准备去找李曼迪理论,“老巫婆!嘿!”

“霸霸您慢吃,裘爷还在开会,一会儿就出来了。”

“我先去下逐客令,这么个大喜日子,可不能被老鳗鱼给破坏了,要谈条件也不给她今天谈!”

“让我来解决老巫婆!!!”

孙晨刚给自己灌了口碳酸饮料壮胆,饱嗝还没打出来,手里的遥控按钮就被原晢接了过去。

“我去吧。”原晢说。

“我去和李曼迪谈条件。”

第60章

裘时的十九岁生日, 是在沙漠中心度过的。

他独自回到了流放地,在七月的凛冽寒风中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那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冬天。

裘时很喜欢沙漠中心带来的感觉,一望无际, 茫茫无依, 像被全世界遗弃。

暴风, 积雪, 无尽的黑夜与孤独。

这是专属于他的流放地。

没有期待, 没有倒计时, 没有重逢的机会。

裘时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可他必须要信守承诺。

他不能再打扰。

耳边是呼啸的狂风, 脑海中不断闪现幼时的心魔,他整夜整夜难以入眠,手臂上满是抓挠的红痕, 带着所有的悔恨破皮流血。

那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冬天。

他被流放了。

一直等到来年北半球回春, 被放逐到荒芜之地的人才勉强恢复了一格生机。

裘时收到了夏老师的信息。

像是沙漠里裂开一个口子,甘泉顿时涌了出来。

夏老师说, 原晢总是买错漫画, 不知道他方不方便在海外帮忙订购最新一季的典藏版, 并把相应金额转了过来。

裘时很高兴。

他不被允许联系夏老师, 但是, 夏老师可以联系他。

只要漫画还在连载, 只要夏老师有需要, 他就永远在这里。

借由这场交易,裘时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地探听原晢的近况。以一种微妙的方式。

夏老师在拿到漫画后给他列了一个推荐书单, 涵盖古今中外各项获奖名著,当作是上大学的礼物。书单中多数书册都是以书名加作者名的组合方式排列,但其中一个必读板块尤为特别, 不仅增添了基本简介,推荐理由,甚至还附加了电子书链接可供下载。

裘时点开链接一一查看,很快就扬起了唇角——也不知道都是从哪里淘来的冷门佳作,书中主人公无一例外脑子进水,喜好将简单问题复杂化,复杂问题爆炸化,总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如临大敌,亲手把身边的人一个个推开,而后独自在深渊里痛哭流涕。

夏老师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书单伴随着长辈的问候一起被传至南半球的荒漠,星星点点,照亮了头顶的浩瀚银河。

在看完第一本推荐书目后,裘时便离开了沙漠中心。

他听话地完成了学业,在夏老师的问候中一定做到有话可答,尽可能地把新生活充实起来。

他要重建秩序,等待那一天。

每每想要抓挠时,裘时都会想起校运会上的清凉药膏,那是原晢以购买防蚊水的名义顺路捎给他的。

是薄荷的味道。

他很喜欢薄荷味。

他找遍了澳洲的大街小巷,才在华人商店里找到了差不多的药膏。药膏带有淡淡的薄荷清香,非常好闻。

可是,原晢似乎不喜欢这个味道。

怎么会呢?药膏明明也是原晢带给他的。

裘时不能确定,他总想要找机会问清楚。

一定要问清楚。

他期盼着,等待着,固执地相信会有那一天。

终于,在今年北半球开春的时候,夏老师说原晢会在这个六月到澳洲农场打工。

“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出去,如果他不小心走丢了,麻烦帮忙找一下。”夏老师一本正经地玩笑道。

漫画即将完结,流放即将到期,固有的秩序终于裂开一条缝。

裘时等到了。

他总在想,是不是以前太过黏人,太过自作主张,才让原晢感到不自在,不喜欢。

他应该把选择权交出去。

所以,这一次,他要等原晢走过来。

一步就好。

原晢只需要向他走一步。

只要原晢是来南半球找他的,他就没有理由再放手了。

他很想他。

他也很想家。

裘时在等待的日子里安排好了一切。公司,股权,自由身,他随时都可以和原晢一起回家。

所以他并不知道李曼迪为什么要见原晢。

在看到孙晨隔着玻璃喊话的时候,裘时突然就想起了北半球的那个初冬,烧烤铺里昏暗朦胧的灯光,还有落在他肩头的那滴泪。

他不能再让原晢受委屈-

谈判场景和预想中的情况大不相同。

电梯门开后,李曼迪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李曼迪的秘书,与一张帮忙辨认“嫌犯”的照片。

原晢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被邀请到了VIP会客室。

会客室里有几名华人律师,正庄严肃穆地进行最后一轮审核,而李曼迪就坐在长桌主位,推着金丝眼镜鸡蛋里挑骨头,需要补充说明的条例似乎比天书还长。

原晢守在长桌的另一端,如坐针毡。

他有点后悔了。

他不该自己来见李曼迪的。

李曼迪是李曼迪,仅仅只是李曼迪而已……所以李曼迪来找他做什么?

李曼迪怎么知道他来了南半球?

李曼迪会声讨他不守信用吗?

可明明是李曼迪毁约在先,她根本就没有帮那个姓裘的过生日……

原晢的眼神有些慌,思绪也有些乱,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面前堆积如山的厚重协议扯了回来。

“你还是来了。”李曼迪说。

原晢怔怔地点了一下头。

他是来接人的,底气要足。

“比我预想的要早一些,时间过得可真快。”李曼迪又说。

原晢不知道回什么。

当下这个场景,应该不适合寒暄。

协议封页并没有写明正文内容,他不确定李曼迪想要什么,也不确定李曼迪希望他怎么做。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出卖那个姓裘的。

原晢决定与那堆废纸保持距离。

他稍稍坐正,身体离桌沿远了一寸,准备找机会回绝下楼。

“裘总要把公司搬走了,集团对此表示惋惜。”李曼迪喝了口咖啡,继续说:“毕竟99TOY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前期投资可不低,现在分家分得这么干脆,多少是有些伤人了。”

“所以,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至少……”

“我不能。”原晢肯定地说。

“怎么,不愿意?”李曼迪抬眼,似乎有些惊讶。

“不愿意。”原晢说。

“裘时接受您是李曼迪,而不单单是他的母亲。”原晢攥紧手心,有些不安地开了口:“所以……”

“希望您也能接受他成为他自己。”

“哦?”李曼迪笑了,“是我理解错了吗?”

“那你现在是以什么立场和我说话呢?”

原晢倏地一愣:“?”

他的立场……他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

他不知道哇。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是……

“家人。”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会议室大门被打开,那个和他穿着同款帽衫的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满脸得意的样子。

裘时在原晢身边坐下,晃了晃十指相扣的手,“家人。”

“我看小原好像没同意。”李曼迪说。

“不同意也要同意。”裘时拿过那沓厚厚的纸张,看都不看就签了好多字。

原晢在下面掐他也没反应。

“你不能瞎签。”原晢小声说。

裘时只是笑着抓了抓他的手心,没有说话。

“今晚聚会,要不待会儿就一起……”李曼迪试图邀请。

“不去了。”裘时说。

“下班了,要回家。”-

“祝福不嫌多。”

直到一大盒沉甸甸的金砖来到原晢怀里,他才终于明白这个姓裘的为什么这么高兴。

那些即将被公证的条例根本就不是他担心的事情,公司不会被瓜分,股权不会被稀释,协议里全是李曼迪送给他们的祝福。

准确来说,是那个什么礼。

听说当初裘家就是按这个规格给李曼迪准备的,但由于原晢不需要大金项链,也不适配大金耳环,所以李曼迪直接送了整整一面墙的金砖。

地球上最容易变现的玩法。

看着保险柜里满满当当的耀眼宝贝儿,原晢咽了咽口水,根本迈不动步。

他现在特别害怕有小偷进家门。

他要守在这里。

这个姓裘的顶层公寓位于商业繁华区,拥有绝佳的夜景观赏位,在落地窗边就可以俯瞰南半球的一线雪景。

地面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

“嗯?”原晢碰了碰干燥的窗玻璃,外层并没有被水汽浸透的痕迹。

这座城市刚刚结束一场大雨,未来天气持续放晴,地上的雪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也不往高处飘一飘?

突然想起爬满街道的人工造雪海报,原晢心中的疑惑戛然而止。

“今年市区可能没有雪,想看雪景要去农场周边,或者沙漠里。”看着呆站在窗边的身影,裘时忍不住伸手逗逗他。

“想去吗?”裘时问。

“以,以后再说……”原晢抓了抓口袋里的东西,又若无其事地把手伸出来,很快就被这个姓裘的握住了。

“好像不爱戴配饰。”裘时意有所指。

“嗯?”原晢低头,发现裘时勾住了他的无名指。

如果下午见李曼迪的时候,他手上有戒指就好了。原晢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心跳顿时变得有些重,但他还是开口了。

“你,你还想……结婚吗?”原晢一字一句地问。

“和谁?”裘时笑。

“……我。”原晢僵硬地转身,想要去找不知道被他丢在哪里的一对戒指。

可他走不远半步。

裘时扣着手腕不放人,没撑几秒,低头吻开了那双微咬的唇。

有一点酒心巧克力的味道。

“等搬砖的时候,在便利店买什么了?”裘时摁住原晢的下巴,又低头咬了他一口。

薄荷酒心巧克力。

原晢被放倒在沙发上,完全来不及反应。

他被亲得脑子迷糊,腰间酥软一片。

“和以前一样,肩膀很僵硬。”

“但这里,这里。”

“都很敏感。”

喉结被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擦,原晢浑身一个激灵,随即整个人愈发滚烫。

“所以,我的巧克力呢?”这个姓裘的问。

原晢只能把口袋里的糖果拿出来,当作交易的筹码。

“五年前量的,让我看看胖了没有。”裘时舔开酒心巧克力,半跪在沙发上,把戒指戴到了原晢的无名指上。

“没胖。”原晢努努嘴,滚烫的双颊让他不得不偏过头,开启新一轮控诉:“你都不告诉我。”

“我还以为李曼迪是想……想……”

“没有不告诉你。”裘时笑着蹭蹭原晢的脸,而后装模作样地伸出左手,等待专属于自己的仪式感。

原晢“刷啦”一下就给他把戒指套进去了,完成任务似的。

“我也是看到人才猜到的,那几位律师专门负责李曼迪的婚前财产,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能让他们自割大动脉了。”

“喜欢吗?”裘时得意地勾了勾原晢的手指,窝在沙发上又亲了他一下,“都是你的。”

“我也是你的。”

“但是,接受祝福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什么代价?”原晢护着戒指问。

“每年都要来澳洲待一段时间,拜访一下李曼迪。”裘时和他解释:“可以只见李曼迪。”

“李曼迪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可能以后不方便回国了。”

“原晢,你愿意陪我一起回来吗?”

“嗯。”原晢点头,撕开糖果包装给自己塞了一颗酒心巧克力。

他需要一点点酒精壮胆。

他有戒指了。

“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姓裘的追着他问。

“嗯。”原晢模糊地应了一声,被裘时握住的手也用了一点力气,那双唇很快就贴了上来。

带着酒精的薄荷味。

很好闻,也很好吃。

“每天都想?”

“每天都想。”

“那,现在想不想?”

原晢脑子里全是迷迷糊糊的小星星,心情是愉悦的,身体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这个姓裘的伸手探进他的帽衫,在胸口上轻轻画了个心,他也只是在酥麻中打了个激灵,肩胛骨往后夹了一下,很快就陷进了沙发里。

两人都有些醉意。

呼吸交错之间,原晢双手抱住裘时的肩背,扯开他的衣服找伤口。

没有伤口。

平滑的,紧实的,掺杂了薄荷味的巧克力派。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曼迪的场景。

他突然好害怕裘时生病。

他必须要接受惩罚。

五年,太久了。

“怎么了?”裘时拍拍搭在肩侧的脑袋,在静默中顺势将人拥紧。

肩膀上的人眼角泛光,却一直是笑着的。

“裘时。”

原晢轻碰着无名指上的东西,附在他耳边小声问:“拆么?”-

今夜天际晴朗,没开灯的顶楼公寓被月光映得干净透亮。

两道相交的影子隐约落在地板上,光影带着分明的节奏,与夜间潮气在空间里交错律动。

原晢向来不经逗,一个深吻就能让他束手就擒,牙尖的巧克力在碰撞下瞬间碎成散块,酒香带着眼角的波光一起溢了出来。

“到我了。”

裘时收回藏匿在布料下的大手,又顺势破开一块酒心糖,哄着仍在喘息的人和他接吻。

帽衫口袋深处的东西也被抓了个现行。

原晢吞咽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阵很重的酒香,带着醇正浓郁的薄荷味。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个吻了。他们亲了太多次,比过去一周还要多,像是要把这些年的亏欠都偿尽补足。

但原晢并不满足于此。

四周明明静默无声,他耳边却被暴雨洗礼,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世界被一阵巨大的诱惑裹挟,朦胧中充斥着好奇与羞愧,整个人完完全全深陷其间。

他被身后的人咬了一口,唇角顿时咸湿一片。

“哥哥。”裘时偏过手里的脸,俯身送上一个侵占性很强的吻。像是一种预告。

“嗯。”原晢涩声应了一下。

后腰上的手掌突然用力,他的下巴也被人粗暴抬起,无法抗拒。

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周遭满是细密的水声,仿佛下了一场淋漓尽致的雨,带着潮湿而沙哑的低鸣,在震荡中共同宣泄某种致命的快乐。

哥哥。

爽吗?

爽就叫出来。

原晢听见身后那个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