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鸷于是便将那方绣工精细的红盖头蒙在了自己头上:“那你快来揭。”
“看看你的新娘长什么模样。”
沈琅先是无奈、而后是无语,最后忍不住却是笑了。
“笑什么?”薛鸷催他,“快来揭。”
沈琅无可奈何地揭下了他头上的盖头,于是眼前便露出了薛鸷的那张笑脸来。他的瞳仁是漆黑的、深潭一般的颜色,沈琅很少这样安静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过薛鸷的这张脸。
平日里他要么盯住薛鸷的眼睛,要么就是别的地方。
他发现这人脸上的轮廓比他们初见时更分明了,从眉尾往上走,额角处有一道浅浅的白印。
那是他用茶盏砸出来的。
沈琅忍不住伸手,抚摸过那一处疤痕。战场上枪林箭雨,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却是他那日随手一砸,留下了这一道疤。
薛鸷见他皱眉,于是说:“你什么表情?是不是嫌我是个‘丑妇’?”
不等沈琅开口,他便又道:“你嫌也没用了,我既已嫁进了你沈家大门,从此便是夫唱妇随,你方才又亲手揭了盖头,以后就得对我负责!”
沈琅本因他额上那一道浅痕,心里有一点酸涩,可还没来得及怎样心疼他,便再又一次无语地笑了。
“最近军营里闲了?”沈琅说,“又开始犯病了。”
“你只说你负不负责?”
“负责,”沈琅说,“我与你白头之约、红叶之盟,从此两不猜疑。”
发下誓言的沈琅脸还没红,听他将这话说出口的薛鸷却红了脸:“真的?”
“我骗你,我不得好死。”
薛鸷急了:“别说那个字!”
“那么便不得好活,行了吧?”
薛鸷其实不大乐意从他口中听见这些话:“我信你的,不必发毒誓。”
说完,薛鸷逼着沈琅将那盖头披上,他又装腔作势地给揭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他躺下了。
“下个休沐日……”薛鸷对怀里人说,“我想回寨里看看。”
“嗯,”沈琅说,“我陪你。”
“我还想去庙里给他们、给云蔚,供一盏长明灯,再捐些香火钱。”
“好。”
薛鸷凑上来吻他,小心翼翼地,一直从他的眉眼吻到唇角,像碰见了什么罕见的龙肝凤髓般舍不得一口吃下。
“你怎么这么好呢?”薛鸷抵在他耳边说着,语气相当粘腻,“好楫舟。”
因为总听燕昭这样叫他,薛鸷便与他负气,私底下什么都肯叫,只是不愿也叫他一声“楫舟”。
“你昨夜才说我是坏人,忘了?”
话音刚落,沈琅便嗅到薛鸷的襟口处,有几丝很淡的香烛味。
“你今日去寺里了?”
“嗯,先替你供了盏长明灯,本来想替他们都供上的,”薛鸷低声道,“几千盏……可惜身上银子没带够,佛祖不知道,但庙里那些秃驴个个都只认银子不认人。”
沈琅顿了顿,才道:“你从前不是不信这些吗?”
“不知道,”薛鸷说,“我就想你能少病一日,我就高兴一天。”
“你去求了什么?”
“求你长命百岁。”
沈琅说:“我不想活那么久。”
“你不想也没用,”薛鸷恶狠狠地,“我已和佛祖说了,念了七七四十九遍,祂老人家该听见了。”
“谁搭理你。”
“为什么不搭理我?我也算救了许多无辜的人,算是积德行善了,祂该搭理我。”
沈琅也不再驳他了,他默了一会儿,才道:“要是我……”
“没要是。”薛鸷知道他想说什么,因此很强硬地就打断了他的话,“也没倘若,我不会等,我立刻就和你一块走。”
因为贴得极近,沈琅能感觉到说话时,这个人的胸腔起伏很大,他知道薛鸷说的都是真话。
“那我少活点吧……”
“胡说什么?!”
“你活一百岁,我活九十四就够了。”
薛鸷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脸色总算又缓和了下来,变成了笑意:“也好。”
“活够了,咱俩一块投胎去。下辈子,做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