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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的白衣染上块块腥红,变得焦臭、污秽,这都不算什么,最大的创伤都在她们心里,突然,一个姑娘嚎啕大哭,其余人纷纷凑过去想要安慰,待看到冉天骄陷在污泥中的半副头颅,也都情难自抑,痛哭起来。

天空乌云汇聚,毫无预兆地下起雨来,瑶池仙宫笼罩在雨中,仿佛与世隔绝,可这群人分明是为了岛外的一切才让自己陷入绝境。

就像冉天骄的半副头颅,分明脏污不堪,却又有种不可思议的神性。

雷声轰隆,转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谢红衣和靳寒舟都没有去打扰那群姑娘,雨水顺着谢红衣的发梢、下颌淌了下来。

谢红衣在大雨中问:“靳寒舟,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靳寒舟道:“我希望有。”

谢红衣的泪水混在雨水中,嗓音嘶哑:“如若有神,她为何不爱世人?”

*

要是人间有地狱,这就是沈钦的地狱。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从尸块废墟里寻找爱人,他找了许久,手被砂石树枝划破,鲜血斑斑,他的嘴唇干枯破皮,也流出了血。

他找啊找啊,从茫然找到绝望,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整个花溪畔找一遍,也许已经找遍了,就是没有贺星河的身影,甚至连他的残肢也没有找到。

沈钦的绝望又变成了惶然,他怕贺星河就是自爆的那个人,连血肉都炸成了碎末,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又想,就算从此生死相隔,至少让他找到他的尸体。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沈钦哭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一切,他的喉咙里发出沙哑难听的叫声,就像走投无路的困兽,叫声凄凉。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道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沈钦猛地扭头,只看到一道红影一闪而逝,他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追了上去。

红衣人身形如鬼魅,沈钦几乎追不上,他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心中千头万绪,悲愤莫名,忍不住大喊一声:“贺星河!”

红衣人腾挪之间已到了瑶池仙宫的游船码头处,他远远地背对着沈钦,沈钦追赶不及,喊道:“师弟!我知道是你!”

“既然没死,为什么不与我相见?!”

“你可知师兄为你肝肠寸断?”

谢红衣等人也已赶来,刚好听到沈钦向贺星河诉衷肠,那声音中的哀婉凄切令人动容。

她想帮沈钦一起留下贺星河。

“贺宫主,影鬼之患已除,你快回来吧,我跟靳门主会为你向那帮老家伙澄清,你是我们修真界的大恩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回来吧。”

“是啊,贺宫主,沈兄不能没有你。”

大雨淋湿了他们的声音,再经由风送入红衣人耳中,他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沈钦试图靠近时,他跳上了旁边的一条小船,用真气催动,飞梭一般离开了。

第93章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珠在镜湖湖面砸出一个个小坑,漫天雨幕似乎要把整个世界淹没,湖面的两艘小船就像两片飘摇的落叶,一不小心就会被镜湖吞没。

沈钦的视野一片模糊,他催动着脚下的小船,连打到脸上的雨都来不及擦,全力追赶远处的红色身影。

“师弟,停下罢!”

“师兄求你了,你回个头,让我看你一眼,就当是可怜可怜师兄。”

“贺星河!”

贺星河充耳不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星河的小船终于靠岸,他从小船上跳下来时身形摇晃,险些摔倒在地,沈钦看在眼中,揪心不已。

等他追到岸边,看到了贺星河弃下的小船,小船里汪着一滩血水,就不难猜测贺星河伤得有多重,恐怕从花溪畔离开之时,他就在强撑。

沈钦固然担心,但也松了口气——起码贺星河还活着,方才以为贺星河已死时的痛仍然令他心有余悸,现在只要贺星河活着,他什么都能接受。

他心里松了口气,便也没有那么急了,贺星河受那么重的伤,定然跑不远。

至于贺星河为何要跑,他想不明白,暂时也不愿深想。

雨停了,地面湿润泥泞,血迹和脚印不如晴天那样容易留存,沈钦追踪起来有些吃力,好在他嗅觉极其灵敏,顺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到了傍晚时,总算在一个破庙里找到了贺星河。

夜幕沉沉地压了下来,破庙里到处结着蛛网,泥塑的菩萨僵硬地扯着嘴角。

原著里的贺星河就是死在这样的一个破庙里。

沈钦不免觉出几分不详之意。

他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袋,轻轻地走到贺星河身边。

贺星河跪在菩萨的神像前,低垂着脑袋,对沈钦的靠近无动于衷,沈钦轻声道:“师弟,你终于肯见我了。”

贺星河仍就不言不动。

沈钦的手搭上他的肩,根本没有用力,他就倒了下来,沈钦的心猛地一颤,在他倒地之前将他揽入怀中,谁料怀中人突然睁眼,红色瞳孔流露出赤裸裸的恶意。

这分明是影鬼之王!

沈钦立刻松手,灵剑感应到危险,在剑鞘中嗡鸣。

影鬼之王没有偷袭他,反而像丧家之犬一样匍匐在地,微微喘气,他咳嗽了两声,又有鲜血从唇角淋漓而下。

看着贺星河的身体虚弱至此,沈钦心里真是酸胀难言,但他仍是长剑出鞘,抵在影鬼之王颈项。

“我师弟呢?”

“他已奄奄一息,灵魂陷入沉睡,从今往后,占据这具身体的就是我了,他本来还能和我争一争的,但他太怕死在你面前了,再加上想要彻底耗死我,竟然拖着将死之躯跑这么远,不得不说意志之坚,令人心悦诚服。”

“他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可他要是活着,常年压制着我,我就算能活,也活得憋屈,还不如在这人生的最后几个时辰里享受一把无人压制的自由。”

“自作自受,要不是你盯上我师弟,如何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还害惨了我们师兄弟。”

“我的那些子民不也被你们设计炸死在花溪畔?我本人也身负重伤,不瞒你说,我做梦都想让贺星河粉身碎骨。”

有一瞬间,影鬼之王的神情十分狰狞,复又恢复平静,他翘起一边嘴角,双手垫在脑后,神情悠然,好似已然安心等死一般。

沈钦冷冰冰地瞧着他,恨不能寝其皮啖其肉。

影鬼之王得意地道:“我一想到你们师兄弟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死生不复相见,就觉得快慰,哪怕立马就死也值了。”

这话戳中了沈钦最痛之处,但他没有发作,甚至连神情都没变,只是深深地看着影鬼之王,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然笑了:“如果你可以不死呢?”

影鬼之王的神情立刻变了,他警惕地望着沈钦,道:“什么意思?你可别想骗我,我不会相信你的。”

沈钦语气淡淡的:“你说自己会死是因为你寄生在我师弟身上,如果寄生在别人身上呢?”

影鬼之王不上当:“这破地方鸟都不拉屎,眼下这庙里除了姓贺的就只有你,我重伤虚弱,不能强夺你的身体,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

沈钦循循善诱道:“若是我自愿让你寄生呢?”

影鬼之王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暗自拨着算盘,沈钦望着那张熟悉的俊美的脸露出那样猥琐的表情,几欲作呕,但他面上丝毫不显。

影鬼之王舔了舔唇,露出贪婪的神情,同时本能戒备,沈钦心里厌烦,干脆扭头不看他,作势抬脚要走。

“不愿意算了。”

影鬼之王急了:“诶诶诶!你急什么?我又没有说我不愿意,好不容易有人提供一条生路,不走的是傻子!”

沈钦回头,居高临下地睥他一眼:“这么说,你同意了?”

影鬼之王:“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同意。”

沈钦:“你问。”

“我知道你们这些修为高、意志坚定的修真者被我寄生十分痛苦,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师弟命不久矣,就算我离开他的身体,他八成还是活不了。”

“他生来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我不希望他死也死得不安宁,如若不能同日死,至少要让他干干净净地走,为此,我愿付出一切。”

影鬼之王眼里在笑他“蠢货”,面上却假惺惺地道:“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真令人动容,若有来世,定能白头偕老。”

沈钦垂下眼睫,神情落寞:“希望吧。”

他张开双臂,望着影鬼之王,坚定地道:“来吧。”

他的目光眷恋地描摹着贺星河的眉眼,仿佛想将这张面孔印入脑海,刻入骨髓,融入血肉,自此永不分离。

他默默道别:再见了,星河,倘若你能活下来,愿你今后再无灾劫困厄,无坚不摧,倘若你不幸死去,黄泉路上亦有师兄作伴。

影鬼之王脱离了贺星河的身体,进`入了沈钦的身体,这一次,沈钦是自愿的,竟没太大的痛苦,由于影鬼之王虚弱,暂时被沈钦压制住了。

沈钦毫不犹豫地握住剑柄,高举双手,剑尖对着自己的胸腔。

影鬼之王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影子狂吼乱舞,试图阻止沈钦,可惜,他既控制不了沈钦,也逃脱不开,只得尖叫着迎接死亡的到来。

沈钦倒下了,他也逐渐消亡。

临死之前,沈钦隐约看到贺星河的睫毛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