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兰目前为止的短暂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新奇的体验。他愣愣看着眼前的银发之人,看着对方满脸倨傲地讲话, 脸上下意识露出和他人一样的震惊。
毕竟亲眼看到另一个自己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甚至自己还需要分心控制,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索兰从来没有想过, 原来世界上真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并且, 这和简简单单的,只是看到另一个自己出现在眼前是不一样的,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照镜子, 因为银发魔王和黑发勇者,全身上下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银发魔王面容华丽, 气质倨傲,一双血眸嫌恶盯着脚下的泥土,似乎很不耐脏污沾染自己的华贵礼服, 张扬华丽到极致的深渊魔杖则乖巧匍匐于他手心, 魔气四溢;黑发勇者面容厚重,气质端庄, 幽绿双眸正警惕望着眼前之人, 衣服早就在先前战斗中变得凌乱不堪, 低调优雅的圣裁之剑则昂扬立在他手中, 誓与恶魔不共戴天。
两者根本毫无关系。
但是, 明明第一眼看来毫不相干,索兰还是恍惚觉得看到了自己。
他们都是他的身份, 都是由他本心延伸而出, 自然也同出一源。
那双血眸看似可怖,但颜色却始终是澄澈的, 一如那双绿眸看似压抑,但温度却始终是温暖的。
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索兰早就没有了当初的迷茫,他此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般若万象,皆是自己。
他终于接受了,完整的自己,无论是勇者还是魔王。
不过此时此刻,也没有更多时间留给索兰感慨了。
“杀戮魔王,摩尔索斯……”米洛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解放出一只手,袖中短刀谨慎握在其中,“敢问魔王来此,所谓何事?”
上一次魔王现身,是为了解救红发女孩的不得之举,但此次他们无一人主动联系,那么这位历史上喜怒无常的杀戮魔王,究竟意欲何为?
也是米洛的吸气声让索兰回神,也对,自己现在依旧在精灵国度的遗迹中,自己仍然还在扮演着他人,无论是教皇布伦丹,还是魔王摩尔索斯。
不知怎的,本该早就接受的角色扮演,突然在这一刻变得难以忍受了起来。
索兰感觉似乎有一头小兽在自己心中悄然苏醒,它正蠢蠢欲动看着所有人,期待着能够一鸣惊人,而不再是顶着其他人的影子,成为其他人的替身。
这种莫名的感觉来势汹汹,难言的紧张混合着激动就像电流一般,让索兰全身下意识感到战栗,他的心脏似乎都在怦怦跳动,声音响到似乎能让人听见。索兰下意识双手抬起,想要捂住过于激动的心脏,但看见对面银发魔王也同步做出这个动作后,又赶忙放下,生怕有人将目光聚焦在自己,唯恐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这种感受太过陌生强烈,索兰不得不强行转移注意力,他逼迫自己将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的屏障上,那些躁动不安的心思都化为汹涌的魔王威慑,霸道地将此处围拢,深渊魔杖应召而起,携带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强势注入眼前的屏障。
本就岌岌可危的屏障再度猛烈震动起来,看起来越发摇摇欲坠,但就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那张薄如蝉翼的屏障在震动之后,竟然逐渐重新恢复平稳,精灵冠冕再度发出柔和荧光,好像比刚才更加明亮。
屏障稳固了,众人心中一直憋的气终于松了出来,就连魔王突然现身的惊恐都被冲散了不少。而索兰将精灵冠冕的变化都看在眼中,心中的那个疑惑从魔王现身就在滋长,在此刻终于彻底膨胀。
为什么另一个自己会凭空出现?眼前的魔王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刚才在自己耳边低语的又是谁?
精灵冠冕……索兰看着眼前的神器,塞西莉亚过去说过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回响。
“在精灵国度,每个子民都听过祖先的警告。除非外敌到来,死到临头,无人可以动用精灵冠冕,否则必会大祸临头。”
“不过比起警告,历任女王都觉得,这更像个诅咒,一个附身在精灵冠冕上的诅咒。”
如果精灵冠冕只有庇护的能力,那为什么精灵族的先祖会将其封禁,甚至严厉警告后人,乃至留下诅咒传闻?
索兰若有所思看着眼前的银发魔王,看着对方冲自己挑衅一笑,脸上逐渐露出了然之色。
恐怕这就是精灵冠冕隐藏的力量了,但究竟要如何触发,力量的极限又是什么,恐怕还需要等一切平息后细细探查。
索兰这边是松了一口气,但高举云端的神明却脸色难看起来。
“来自魔界的低级生物,肮脏畜生,”祂的脸色骤然阴沉,眼见携带雷霆之怒的一掌竟然真的被众人合力抵消,恼火和不耐同时上涌,祂感觉自己的威严似乎被凭空扇了一巴掌,无言的暴怒随着空气迅速蔓延。
“我的圣子,我最疼爱的孩子,你竟然会和这样恶心的生物厮混在一起,”祂再次举起了手,这一回是双手同时举起,雷电不再从天空蔓延,而是紧紧汇聚在祂的掌心,带来劈里啪啦的炸响,“我必须要亲自惩罚你,教导你迷途知返。”
“哇,你们神殿这么刺激吗,竟然还有惩戒,哇塞!”索兰只是心念一动,对面的银发魔王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就连脸上的看戏表情都如出一辙,“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要不你们继续玩……”
萨罗闻言,几乎控制不住脸上表情,当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就连米洛也神情复杂,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但高居云端的神明却瞪大了眼,怒意瞬间被点燃,显而易见被极大冒犯。
“果然是肮脏的低级生物,你的心灵无比龌龊,根本没有资格接受神明的救赎……”
“哇哇哇,我可什么都没说哦,都是你自己想的哦,”银发魔王见状,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甚至控制不住开始鼓掌,阴阳怪气开始重复起怪物的话,“果然是~肮脏的~低级生物~你的心灵~无比龌龊~”
“所以看什么都觉得脏哈哈哈,也对,哪个陌生人会对别人有那么强的掌控欲,还把别人称为孩子,越界了吧,要不要脸啊?”银发魔王说完,还格外兴致盎然发问,“喂,你们觉得是不是啊?”
其他人都不敢回答,于是魔王只能无聊地戳戳最近的勇者,“喂,哑巴了?还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内心羞愧恨不得自尽而亡……”
银发魔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忍无可忍的圣裁之剑打断,这柄剑就像吃了火药桶一样,嘴里的炮仗简直是不需要任何缓冲时间,“干什么呢你?嘴里放干净啊我告诉你,否则小心我一剑就给你干回魔界去……”
深渊魔杖此刻没再憋屈躲在衣袖里,现在正昂首挺胸站在主人身边,看不见的狗尾巴都快摇出残影,“你要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注意点你的态度破剑。”
“诶呦,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和我打一架啊臭棍子……”
眼看另一场大战即将开打,黑发勇者忍无可忍一把按住不安生的圣裁之剑,而后缓缓起身,望向被忽视许久,差点就要暴起的怪物,张嘴欲言。
“我的孩子,你终于认识到你的错误,打算回到我的怀抱了吗?”神明向圣子张开了双臂。
但索兰回应祂的却只有剑锋。
“虽然不知陛下为何到来,但想必你我都不是很喜欢眼前的怪物,”索兰扭头,看向身旁并肩的银发魔王,“既然都讨厌的话,为什么不把祂击落呢?”
“甚合我意,我最讨厌在我面前还惺惺作态的装货了。”随着银发魔王的首肯,深渊魔杖瞬间涌出无数魔气,夹杂在魔气之间的,则是魔王清越的声音,“那柄破剑蓄力需要多长时间?”
“一刻钟。”索兰感受了下圣裁之剑的状态,谨慎回答。
“既然如此,如果我们能将那个怪物削弱,需要等待的时间应该更短吧。”恶劣笑容浮现,魔王的面容瞬间变得有趣起来,黑发勇者没有理会对方的恶趣味,只是率先冲向前方。
势不可挡的魔气从地面升腾而起,摧枯拉朽的死气蔓延其中,沿途的花草只是接触就纷纷枯萎,但一尾金色箭羽飞跃其中,点点碎金沿途洒落,这些枯萎花草竟然再度焕发新生,
银发魔王随之看去,只见精灵女王塞西莉亚已经被红发女孩扶着站起,手中的生命之弓重新焕发出夺目光彩,女孩的黄金之眸正在闪烁碎星,显然正在为女王瞄准方向;萨罗的傀儡丝线将两人缠绕其间,米洛再次拿起短刀,护卫在侧。
哪怕早就筋疲力尽,但所有人都没有放弃。
“劳请魔王陛下,帮精灵族最后一程,我以精灵族女王的名义,感谢您对精灵族的帮助。”坚毅的女王站在底下,仰望着悬在高空的魔王,魔王只是回以一声轻哼,转而飞入空中。
“就连那群废物都站起来了,你这柄破剑还没好?”魔王嫌弃地看着圣裁之剑,索兰狠狠敲了敲想要暴起的剑身,又一次躲过飞窜的电流后,将目光望向远方天际。
就在两人面前,神明高高举起双手,两手重叠,圣洁十字横列眼前,恐怖电流声滋滋作响。
“祂的力量不够了,”魔王已然看出了端倪,“这将会是祂的最后一击。”
“也会是我们的最后一击。”索兰握紧了剑,“我突然觉得之前等待圣裁之剑蓄力的办法太费时间了,不如我们换一种方式?”
“愿闻其详。”
“你我合力,将力量汇入圣裁之剑。”索兰一字一句说道,“既然刚才你的力量可以被神器精灵冠冕接受,那么想必也能被神器圣裁之剑接受。我只是需要力量开启审判而已,但这股力量究竟来自哪里,并不重要。”
这也是圣裁之剑诞生的初衷,永远不为任何单一的立场迷惑,永远不被单一强权霸凌,真正的裁决权只掌握在自己手中。
“有意思,你们神殿也没我想的那么呆板。”魔王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那个装模做样的怪物,最后竟然是被你们的圣子亲自打落,想想就觉得期待。”
“那便来吧!”话音落下,两道截然不同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同时涌入圣裁之剑,瑰丽色彩在云层中碰撞,就连深渊魔杖都难得安静下来,将自己的力量汇入其中。
激烈的冲击在剑身荡起,索兰只觉得手中的剑宛若千斤重,但他却义无反顾将其指向高处的神明。
“开启审判,”索兰咬牙发狠吼道,“开启裁决!”
那一瞬间,火焰再次凭空而起,沿着索兰剑锋所指焚烧,与此同时,神明的蓄力也在此刻完成,怒火携带着万钧雷电倾泻。两股力量剧烈冲撞,转而将阴云密布的天空渲染成银白,枯萎的母树就在下方,那一刻,枯萎的枝叶似乎被银白取代,恍若火树银花。
塞西莉亚一行人只来得及躲在精灵冠冕后,待风波散尽,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再次抬头看到了裁决,但却在看清的那一眼呆愣在原地。
那是一句很熟悉的话,那是她曾在赶赴战场前,窥见的命运的一角。
【欺人者终将自欺,梦醒一切成空。】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她和安吉尔,又或者是精灵国度的命运,但难道这个命运碎片的预示远远不止于此?
冲击余波瞬间席卷大地,而在滚滚烟尘中,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正傲然站立,白色身影魔气横生,黑色身影剑气四溢,而那个怪物则发出不甘的嘶吼,火焰沿着祂的身躯迅速攀上,祂的血肉并没有被撕毁,但原本凝实的身躯却在迅速虚化,宛如破碎的泡沫。
“裁决是梦醒一切成空,所以祂的一切都化作泡沫消散,了无踪迹。”索兰静静凝视远方,来自怪物的怒吼不甘地停留在空中,但祂的力量早就在前后三次的强行降临中耗尽,最后的审判则是彻底湮灭祂卷土归来的可能性。当祂的最后一丝踪迹消散后,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晴朗,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直直照到了两人的身上。
“这下应该是真结束了。”
自昨晚开始的雨夜,终于在此刻迎来晨曦,彻底放晴。
“索,布伦丹,”意识到不对,米洛刚想改口,但已经有人抢先做出了回应。
“索兰,”塞西莉亚捧着精灵冠冕,向黑发绿眸的勇者微笑。
“自秘境一别后,好久不见。”
第77章如果一切都没发生就好了……
“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就仿佛魔咒一样,此话一出,全场瞬间寂静。
索兰闻言呆愣在原地, 而后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女王陛下, 您还记得?”
魔王秘境里遇到的不是幻境吗?难道不是摩尔索斯那个大变态为了报复塞西莉亚, 报复她一开始怀疑他下令侵扰精灵国度, 所以才小心眼特地设置的幻境吗?
等等,如果塞西莉亚还记得,那么她是一开始就认出自己不是布伦丹吗?难不成从进入遗迹以来, 对方一直都在演戏……
似乎看穿了索兰内心所想,塞西莉亚只是一笑, “没有演戏,自你们进入遗迹以来,我确实一直将你当作布伦丹, 直到刚才一切终结, 精灵冠冕不再运转后,我才终于醒来, 从而记起了一切。”
至于为什么自己会记得魔王秘境里的事情……
塞西莉亚神情复杂地看向一旁的银发魔王, 因为索兰此刻无暇控制, 那具身体现在只是百无聊赖地倚靠在深渊魔杖上, 甚至还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似乎想要当场变出一座行宫歇息。
“摩尔索斯那么小心眼,怎么可能只是单单设计一个幻境, 若不是我本人亲至, 根本感受不到或者记不住的话,那对于他来说, 一切就只是浪费时间了,不要低估变态的小心眼啊。”这一句话突兀在索兰脑海响起,索兰环视四周,只看见塞西莉亚冲自己眨了眨眼。
有些话并不方便放在明面上说,只要当事人自己理解,那就够了。
等等,但还是有些问题不明白,塞西莉亚势必会和精灵国度共存亡,又怎么可能会凭空出现在魔王秘境?难不成摩尔索斯那个变态是抓取了对方的一部分灵魂放入秘境吗?不然这个变态是怎么做到的……
但塞西莉亚已经缓缓走上前来,手中捧着的精灵冠冕在缓缓散发荧光,随着她的走动,这顶冠冕始终在闪烁,似乎从未停息。
“女王陛下,最大的威胁已经消失,雷电远去,就连庇护我们的屏障也随之消散,为什么精灵冠冕似乎还未停息?”米洛眼尖,在短时间惊讶后,理性迅速回归。
“勇敢的外来者们,感谢你们的英勇和无畏,送给精灵国度一场好梦。”塞西莉亚语气柔和,并没有回答米洛的问题,“在此之前,我想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在历史上,真正的精灵国度的故事。”
“为什么精灵国度会陨落,为什么精灵国度本该死去的遗迹会再次复活,我想听完了这个故事,你们所有的疑惑都会得到解答。”
众人闻言立刻安静下来,他们看着塞西莉亚拉着红发女孩的手,缓缓走到了枯萎的母树旁,低头虔诚祷告。
那是众人十分熟悉的开头,故事就发生在载歌载舞,庆典似乎会永恒存在的精灵国度。
“每当庆典到来,所有精灵都会穿上最华丽的裙摆,为翅膀涂抹最艳丽的色彩,为自己戴上最华美的面具。这些面具全部都是由母树的枝条编织,柔美而清新,来自清晨盛开的第一朵花蕊会被最美丽的精灵装扮上面具,就连花瓣上的露珠都会成为最受欢迎的饰品。精灵们说,这是生命的气息。”
“枝条编织的面具?可是我们看到的面具是铁片……”米洛敏锐发现了不同。
不止是铁片,还是暗沉的,毫无生气的铁片。这用铁片制作的丑陋面具,将精灵们的下半张脸严丝合缝遮挡住,无声宣告了终结。
塞西莉亚只是苦笑,“可是一切幸福都终止于那一天,母树开始枯萎了。”
“母树开始枯萎,一切异变都随之出现。”
“先是频繁的地震,母树枯萎的根系已经无力支撑地面,于是地震频发,精灵们从最初的惶恐,到习惯了如何在地震发生时逃生。”
所以在遗迹中,那个音乐厅会如此残破,而当突如其来的地震发生时,身穿华服的精灵们会这么熟练地趴到地上,第一时间保护自己,好像曾经接受过严格训练。
“紧接着的,便是毒气开始蔓延。母树枯萎后,精灵族赖以生存的平衡被打破,空气无法得到净化,毒气开始四散,精灵们不得不戴上铁制的防毒面具。”
所以在遗迹中,美丽的,用枝条编织的清新面具失去踪迹,所有精灵脸上才会有那么狰狞的黑色面具。
“恶魔的侵扰也紧随而至,为了保护子民,精灵国度开启全国警戒,夜晚皆不可点灯,不能发生声音,防止被恶魔发现踪迹。”
所以在遗迹中,每到夜晚才会如此寂静,毫无生气,恍若死城。
“但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一切外界的异变都不足以让我恐惧,真正让我感到恐惧的,却是逐渐丧失理智的子民。”塞西莉亚苦笑起来。
精灵国度幸福繁荣太久了,精灵们在母树和女王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太久了,久到他们早已遗忘危险,也不愿意承认危险。
而在日渐一日的紧肃氛围中,在精灵们惶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忧心中,为了安抚所有精灵恐惧的心灵,一股可怕的风潮开始流行起来。
最初只是一个精灵而已,他当场宣布,严丝合缝的防毒面具才是这个世界上设计最精美,最华丽的面具,过往精灵们佩戴的枝条面具太过孱弱,根本无法体现生命的力量。
或许这仅仅只是他强行的自我安慰,但当越来越多人随之附和时,当有越来越多人强行说服自己时,当有越来越多人选择相信谎言,自欺欺人时……
哪怕是谎言,也会变成真相。
哪怕是虚假,也会变成真实。
原先众人会唉声叹气摘下枝叶面具,满脸不情愿戴上防毒面具,但是现在,众人好像一转眼就忘记了最初的不情愿,就连一开始批判防毒面具丑陋的报纸,第二天就高高赞美起它流畅先锋的设计弧线,简洁大气的设计,似乎过去的厌恶从不存在。
更可怕的是,原先因灾难而强行终止的庆典,再次被精灵们强行召开了。
所有精灵都戴上丑陋的防毒面具,身穿最华丽的华服,要用切实行动来证明,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精灵国度依旧繁荣幸福,庆典永远都不会终止。
就在这股风潮下,原先因地震而残破的建筑,也被众人称之为接触自然的设计美感。因灾难而发生改变的一切,都被精灵强行贴上正常的标签,好像只要他们不承认,一切就可以回到从前。
“就在自欺欺人之中,精灵们对庆典越发狂热,甚至远远超过了灾难发生前。”
所以在遗迹中,第一条规则便是扮演他人,不得露馅。第二条规则便是不可打断庆典。哪怕是在遗迹中,一切狂欢都不可以停止,一切会揭露真相的事情都不可能发生。
“就在这股狂热达到极致时,精灵族最有名的吟游诗人萨罗,就像在遗迹中一样,也在真实的历史中当场宣告,母树枯萎的真相。”塞西莉亚的语气开始严肃起来,但其中的悲伤也无法掩藏。
“但和遗迹不同的是,你们不在。”
真实的历史上,布伦丹被长老席绊住脚跟,摩尔索斯也才刚刚即位,忙于巩固统治,甚至塞西莉亚和他们唯一的交集,便是摩尔索斯来访的那个夜晚。
这也是塞西莉亚和他们的最后一面。
在残酷的现实中,女王陛下没有教皇和魔王的帮助,于是大祭司安吉尔轻而易举就夺走了民心,女王的权威被极大削弱,哪怕塞西莉亚有心阻止,也根本丧失了权力,无人信服她。
无言的权柄皆被安吉尔收在手中,根本就没有遗迹里的逼宫,大祭司就在宣布母树枯萎真相的音乐厅,当场夺走了女王的加冕冠冕,成为了精灵国度的唯一话事人。
献祭灾星的仪式也如期举行,那一天,没有魔王的强势帮助,红发女孩被安吉尔亲手送上行刑台,红发和烈焰融为一体;安吉尔的人祭仪式也在雨夜举办,成功召唤出了那个怪物。
那一晚,暴雨磅礴,祂从高空降临。
被困在人祭仪式中的精灵终于知道自己成为了祭品,虽然他们做出了一样的抉择,甘愿舍弃生命,强行终止仪式,但一切都已经迟了。只有塞西莉亚存活的精灵国度,独木难支。
“不过你和遗迹里一样,还是义无反顾回到了这里。”塞西莉亚怜爱地抚摸女孩的头。
就在那个暴雨滂沱的雨夜,红发女孩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哪怕掉入了安吉尔提前预留的逃生通道,哪怕只要往前走就可以离开精灵国度,哪怕只要多走一步就可以离开深渊,但女孩还是回到了这里。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女孩轻声说,“在被火焰焚烧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体验了死亡。我不惧怕死亡,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或许是已经直面过死亡,在经历了堪称最恐怖的事情后,女孩反而燃起了最后一搏的勇气。
为什么自己会注定死亡呢?为什么你又要为我留下一条逃出生天的密道呢?为什么所有人的命运都会走到这里呢?
她不明白,所以她回来了,当场质问安吉尔。
当她选择站在战场,直面安吉尔的那一刻;当她选择顶着恐怖神威,也要得到答案的那一刻,母树给予了勇敢的孩子礼物。
于是女孩的一只眼睛变成了金色。
在短短几天内,女孩并没有想明白答案,所以母树没有给予她完整的黄金之眸,但她已经足够勇敢直面命运,这是她应得的奖励。
当这一只黄金之眸出现后,剩下的一切似乎都和索兰一行人的经历重合了,神明暴露贪婪面目,安吉尔走向死亡,来自神明暴怒的雷击,最后关头现身的精灵冠冕,彻底枯萎的母树。
但一切却又截然不同,因为只有塞西莉亚孤独地站在这里。
就在最后的时刻,塞西莉亚将女孩温柔护在身后,神明的蛊惑隔着精灵冠冕,隔着阻碍一切伤害的屏障,徐徐传入她的耳朵。
“精灵国度就剩下你们几人了,就连母树都抛弃了你们,抵抗又有什么意义?”
“精灵一族因自己的贪婪,短视,愚蠢和恶意走向绝境,身为女王,你难逃其咎。”
“你们究竟又有什么资格,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来自神明的质问仍在耳边回响,阴云笼罩,雷声轰鸣,塞西莉亚只是沉默拿起了生命之弓,像是高高举起最后的旗帜一样,仰起了她高贵的头颅,义无反顾用箭矢狠狠划过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浸润了箭矢尖端。
生命之弓发出最后的哀嚎,但女王的动作却从未停顿。
“确实,精灵一族走到如今,罪孽滔天,身为女王,我也难逃其咎,但这一代人的错误不应该祸及下一代。”女王仰头,哪怕她的生命力在迅速流逝,但她的眼中只有蔑视,绝无求饶,“但无论如何,你都无权裁决我们,决定我们的命运!”
“你要干什么?”高高在上神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塞西莉亚只是拼劲全力,射出了最后一支弓箭。
这支箭矢侵染着精灵族最后一任女王的鲜血,划过躺在人祭仪式中所有子民的身体,最后的生命光芒都在此处闪耀,来自绝境的箭矢携带着精灵族最后的希望,义无反顾射向了母树。
砰——
生命在此刻交汇,就在神明绝望的怒吼中,精灵族全部的生命,都被转移到了枯萎的母树中。
生命之弓,精灵一族传承至今的两件神器之一,当弓箭射中目标时,目标身上的生命力会被无情吸取,转而反哺精灵一族,为精灵休养生息。
生命的真谛在于轮回,此为精灵的最高信念。
“哪怕我们身死,你也休想吞噬我们的力量,”塞西莉亚嘴角留下鲜血,她的皮肤迅速变得褶皱,身形逐渐弯曲,就连声音也逐渐变得沙哑,全部的生命力都在迅速流失,她的时光也在加速前进,但她的声音却从未如此铿锵有力,“母树,会带着我们的生命力,一直存活在世界上。”
“如果母树有幸可以在我们的生命力中重生,那便是为我们的罪孽赎罪。”
“而只要母树还在,精灵族的希望就还在,当万千时光流逝,终归会有新的精灵从母树的枝叶中诞生,源源不断,永不断绝。”
神明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但母树获得了生命力后,对怪物发起了最后的反击,圣裁之剑在远方发出剑鸣,恐怖的限制重新压倒了祂,更何况精灵族哪怕玉石俱焚,也不愿意让祂吞噬力量,在彻底得不到目标后,祂终于带着不甘被迫离开此地。
恐怖的浩劫终于结束,但精灵国度也彻底陨落。
“孩子,走吧。”塞西莉亚在消逝的最后一刻,将手温和地放在女孩的头顶,“去取个喜欢的名字,离开精灵国度,去过上新的生活。”
下一秒,女王高大的身影化为碎金,和她的子民一起,和母树融为一体。
精灵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女王,以生命捍卫了她的誓言,庇护到了精灵国度最后一秒。
可是,为什么一切会沦落成这样呢?
死亡无法带走哀思,更无法带走悔恨,在生命力和母树融为一体时,所有精灵心中都同时升起了渴望。
如果母树没有枯萎就好了,如果精灵国度没有陨落就好了,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这就是你们的愿望吗?”
精灵冠冕突然散发出蛊惑的馨香。
“这是我们的愿望。”
“即便付出一切,你们也要实现这个愿望?”
“即便付出一切。”
“哪怕虚假?”
“哪怕虚假。”
诱人沉睡的馨香突然变得浓烈,温和的声音就好像摇篮曲一般,在所有精灵耳边响起。
“我会实现你们的愿望的。”
于是本该陨落的精灵国度上,出现了一座遗迹;而本该死去的遗迹,在某一日,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庆典歌声。
在那里,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母树依旧高耸地挺立,一视同仁庇护着她的子女;载歌载舞的庆典依旧存在,无人可以阻止庆典举行;所有本该死去的人再度复活,街道重新变得熙熙攘攘,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幸福的日子一直持续,直到有一天,一群外来者来到了这里。
“精灵冠冕,精灵族传承至今的两件神器之一,”塞西莉亚缓缓开口,“拥有庇护和制造幻境两种能力。”
“它会捕获人心中最深的欲望,蒙蔽人的五感,以幻境的方式将其实现,最后在美妙的幻境中,将人吞噬。”
“只有接受自己全部,且不被欲望蒙蔽的勇士,才可以运用这件神器,否则,等待贪婪之人的,只有反客为主,无声无息的死亡。”
“在平静时启用它,只会让人迷失其中;唯有在生死关头,才可以激发它的庇护之力,所以祖先留下警告,除非外敌到来,死到临头,无人可以动用精灵冠冕,否则必会大祸临头。”
“这是最大的恩典,也是最残酷的诅咒。”
【欢迎来到精灵国度的遗迹,请尽情享受永不结束的庆典。】
精灵冠冕缓缓呢喃。
【但千万不要打断庆典,千万不要唤醒装睡的人群。】
【因为这是永恒存在的精灵国度。】
【以欲望搭建。】
【你, 有勇气直面欲望吗?】
第78章永远都回不去的故乡
在真实历史中, 没有外来者,没有胜利,仅存的精灵们鱼死网破, 以生命为献, 将最后的生命力注入母树, 奢望着未来可能发生的奇迹。
每一只精灵都诞生于母树的花苞中, 于巨木之巅懵懂张开了眼眸。
于是每一只精灵也会死于母树怀中, 在最后的宁静中沉睡不醒。
生命之弓本是掠夺生命力的神器,反而在这里成为了延续生命的火种。
这是历史最高明的讽刺,也是属于精灵一族的轮回。
过去的一切都在历史坟墓渐行渐远, 所有精灵都在精灵冠冕捏造的幻境中沉睡,似乎可以获得永恒的安眠与幸福, 一切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但恐怕谁也没有想到,欲望永远不会单纯,在所有人死去的那一刻, 心中唯一的欲望便是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事实上,精灵的欲望要远远比他们自己预想的还要多, ”塞西莉亚倚靠在枯萎母树旁, 轻轻闭上了眼, “最开始只是想要活着, 于是本该死去的遗迹复活, 但后来,他们又想要安宁, 祥和与幸福, 但再后来,这些都无法满足他们了。”
“为了维护欲望, 所有不合理之处被强行合理,只是为了要维持幻境稳定,甚至为了永恒的稳定,哪怕是在幻境,他们也走上了和现实一样的道路。”
“从献祭灾星在幻境中再次重演开始,这个由所有精灵欲望搭建的幻境,就注定会有走向崩溃的那一天。”
“那一天,也就是自欺欺人者梦醒之时,醒来后,一切还是原样,终是一场空。”
这并不是一个好故事,故事的基调过于悲伤,故事的结局也过于讽刺,但它就活生生发生在众人眼前。
或许,故事的名字叫做历史。
“多谢你们,勇敢的外来者们,”最后一任精灵女王塞西莉亚,就在枯枝掩映的树冠下起身,向众人致以最诚恳的谢意,“感谢你们以勇敢,无畏,真诚与奉献,挽救精灵国度于水火之中。”
“可一切都只是精灵冠冕捏造的幻境,我们也没有改变现实……”索兰刚想摆手,但塞西莉亚只是温和地按下他,“不,你们改变了。”
“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一味放任我们继续沉浸在精灵冠冕捏造的幻境中,谁也不知道我们究竟会付出多大代价,谁也不知道精灵冠冕的反噬会什么时候到来,或许就连母树最后的生命力都会被吸走也说不定,那时候,精灵一族可就彻底没有归来的希望了。”
“归来?你们还可以归来?!”自从塞西莉亚开始讲故事开始,就一直神游天外的萨罗猛然抬头,似乎听到了最为不可思议之事。
“或许吧,只要母树没有枯萎,那一切就都有可能发生。”塞西莉亚向萨罗露出一个微笑,“不要为离去感到愧疚,我们只是再用不同的方法,拯救我们的家园。”
“时间要到了,在我的力量耗尽之前,我会为你们打开通往外界的道路,”塞西莉亚缓缓后退,回到了母树身边,她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好像下一秒就要消逝在空气中,“虽然我已经死去,但却从此和母树融为一体,除了清醒的时间不稳定外,其实也没什么坏处。”
“勇敢的外来者们,请收下你们应得的奖励。”
母树枯萎的枝条缓缓下垂,塞西莉亚轻轻折下几片枯叶,温和的生命力注入其中,枯黄的焦叶竟在一刹那变为嫩绿,晨曦之时凝结而出的露珠滚落其上,带来生命的芬芳。
“这是母树新生的嫩叶,在过去,每一个远行的精灵在临行前,都会亲手摘下一片,放在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母树会永远庇佑远行的子女,就好像他们从未离开。”
“请收下它们,这是精灵族最真诚的祝福。”
数片嫩绿树叶从塞西莉亚手中飞出,缓缓降落在众人手心。米洛毫不犹豫收下,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抢夺神器一事。
神器只会在它认可的主人手中诞生生命,又何必要强抢来一块好看的石头呢?
萨罗也低着头,没有多提神器,只顾着呆愣愣看着手心的树叶,而后将它珍重地放在心口,似乎拿在手中的是什么无上珍宝。
柔和微风吹来,母树已经枯萎的枝条随着荒原之风迅速延伸,一条由枝干组成的生命之路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条通天之路以母树为起点,遥遥连接到远方一道裂缝。来自时空裂缝诡谲的气息弥漫,只有脚下的生命之路,始终都在柔和散发光芒,指引迷途的旅人归家。
“去吧,在母树的庇护下,你们都会安然无恙。”塞西莉亚的身影越来越朦胧,仅仅只剩下一层金边。
众人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悲凉,缓缓踏上最后的道路,米洛作为传教大主教,身先士卒走在前方,她回头对索兰呼唤,“索兰,跟上!”
但黑发绿眸的勇者只是站在原地,“我留下断后。”
米洛闻言不再催促,继续率领众人前进,当神殿一行人的背影逐渐模糊成小点时,同样没有离开的萨罗则哼笑一声,“不知勇者留在遗迹所为何事?”
当索兰一行人成功在幻境中打败神明,精灵冠冕捏造的幻境也随之失效,原先熙熙攘攘的街道重新变得死气沉沉,一切繁华庆典全部消弭,也就只有眼前这颗巨木矗立在这里,始终不变。
“又或者,我是不是要在这里恭迎,魔界新一任魔王亲身驾临呢,拉撒路斯陛下?”
见索兰没有回答,萨罗转而将视线放到了近处的银发魔王身上,“陛下,您的力量过于强大鲜活,我可不相信,这是由秘境自动生出来的虚假形象。”
“恐怕您是和我们一样,偷偷潜入了精灵国度的遗迹,扮演起了摩尔索斯的角色吧?”
银发魔王微不可察地呆愣了一瞬,索兰在内心暗自惊诧于萨罗的敏锐,毕竟严格说来,拉撒路斯,也就是他自己,确实亲自来到了精灵国度的遗迹。
不过下一秒,这股针锋相对的氛围便被母树打破了。
随着塞西莉亚的虚影变得透明,母树缓缓垂下了新萌发的嫩绿枝条,接引自己的子女归来。
第一条枝条垂落到塞西莉亚面前,这位精灵族最强大的女王,从始至终都庇护到最后一秒的女王,将自己的手缓缓贴到了母树上,闭上眼睛,就好像幼时的婴孩一般,安宁地回到了母树的怀抱。
第二条枝条垂落到了红发女孩面前,并不像塞西莉亚一样坦然,女孩只是轻轻摇头,将这根枝条推了回去。
“我想出去看看,或许等我回来那天,我就会找到答案了。”
母树没有强求,只是轻柔地拍了拍她的额头。
索兰本以为一切彻底结束,但是第三条枝条,紧随着垂落到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眼前。
萨罗。
索兰的双眼猛然瞪大,而萨罗则是神情复杂,他满脸怀念地抚摸着母树的枝条,似乎极为不舍,但仅仅只是犹豫片刻后,他便同样坚定地推开了枝条。
“我会奋斗到最后一刻,要么将你们复活,要么替你们报仇。”
“这是来自精灵族最富盛名的吟游诗人,萨罗的承诺。”
“你,你不是外来者?”索兰震惊看着萨罗,“你是精灵?你真是吟游诗人萨罗?你也是幻境中的一员?”
“我既是精灵,也是外来者。”萨罗捂紧了心口的树叶,“只不过,我在过去选择了离开……”
女王陛下对萨罗说的最后一句话瞬间浮现索兰脑海。
“不要为离去感到愧疚,我们只是再用不同的方法,拯救我们的家园。”
难道那个离去,并不是精灵国度的消逝,而是……
“当年的我十分年轻,发现自己被女王隐瞒母树枯萎真相后,就愤怒在音乐厅中公布了真相,但无论是大祭司还是女王陛下,都无法解决此事,于是当时的我,干脆直接离开了精灵国度,想去外面寻找解决之法。”
萨罗怅惘的声音被风吹散到空中,只余一地心酸,“当时我走的太急太急,根本就没时间去母树那摘下一片远行的树叶,当时的我想,没关系,等我找到方法回到精灵国度,会有机会的……”
“但是精灵国度却在某一天,突然消失在我的世界,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在它饱受磨难时,我没能和它共度难关;在它濒临毁灭时,我也没陪伴在它身边直到最后一刻。在精灵国度陨落后,我心里就一直想,如果一切能重来就好了……”
“哪怕我救不了它,我最起码也可以和它同归。”
那片从母树上摘下的树叶被萨罗妥帖地放在心口,“但好在,我真的回来了。”
“拉撒路斯,你既然接过了深渊魔杖,那便一定是摩尔索斯的继承者,”萨罗突然转身冲银发魔王喊道,“当初精灵国度刚刚陨落,我整个人都失魂落魄时,摩尔索斯给了我一个地方可去,代价则是,我要在未来指引他的继承者,回到魔王秘境,接受传承。”
“我的诺言完成了。”
指引?索兰缓缓瞪大了眼睛,看着萨罗背后舒展开的翅膀,一个模糊人影逐渐浮现脑海。
魔王秘境的守门人!
萨罗言尽于此,一双属于精灵的羽翼在空中展开,这位精灵族史上最负盛名的吟游诗人,在完成了数千年前的遗憾后,大笑着离开了遗迹。
也许他怕再多停留一秒,泪水便会控制不住留下。
因为那是他的故乡,永远都回不去的故乡。
第79章怎么会有社畜爱工作呢?
自萨罗走后, 红发女孩的身影也随之消散风中,这里仅剩下索兰一人。
此时此刻,褪去了精灵冠冕的幻境, 这里反倒像真正的遗迹了。
荒废, 死寂, 了无生气。
万籁俱寂时, 惑人的馨香再度弥散在空气中, 索兰抬眼望去,精灵冠冕再次现身,它正好奇地绕着勇者和魔王两个身体转了转圈, 轻而易举便穿透了银发魔王的身躯。
在众人生死一线之际,顺应索兰内心最强烈的欲望出现的银发魔王, 从始至终都只是一道幻影而已。
【真奇怪,明明这就是你内心最强烈的欲望,为什么你没有被迷惑, 仍然保持了清醒?】
贵为魔王, 整个魔界的权势都掌控在手中,难道不值得人疯狂吗?
只有最浓烈, 最鲜明的欲望才可以唤醒精灵冠冕, 而绝境, 一向是催生欲望的温床。
但是, 人类面临的绝境越强烈, 催生的欲望也会越强烈,幻境越真实的同时, 挣脱的难度也会越大。
就连精灵们都沉浸在最美好的幻境中酣睡, 所以,为什么在生死危亡之际催生的欲望, 没有迷惑它的主人?
精灵冠冕想知道答案。
“迷惑?”索兰真诚地歪了歪头,“为什么我会被魔王迷惑?他不也是我吗?”
更何况……
索兰又去望了一眼对面百无聊赖的银发魔王,痛苦地闭上了眼,“你以为魔界魔王很好当吗?就是一群小变态和大变态而已,工作压力很大的。”
这就像有人问社畜,为什么你不爱工作一样,难不成还真有人爱?
精灵冠冕从诞生起就一直呆在精灵国度,大抵是精灵们大多品味优雅,超脱世俗,最起码它从未见过索兰这般,社畜气质和怨种气息如此浓烈之人,一时之间,堂堂神器都被震撼的说不出话了。
【谢,谢谢,你的回答很真诚。】
像是在心里酝酿许久,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器才磕磕绊绊回应索兰。
其实细想也对,正常人在遇到那种生死危机,心中可能想的是敌人暴毙,自己最强之类的,也就索兰这样一个从边境小镇出来的淳朴少年(没见过世面的社畜),脑海里的欲望竟然只是多一个人,好符合神器启动条件……
很好笑甚至很荒谬,恐怕还会被一些人嫌弃愚蠢,没有把握机会。
但是,往往是那些幻想天降大饼的人,会率先陷入欲望不可自拔,最后不战而降。
或许也只有这种“愚蠢”,才可以不被精灵冠冕反噬吧。
索兰又细细观察了身旁的银发魔王,虽然对方只是由精灵冠冕捏造的幻影,但自己并没有被欲望迷惑,反而获得了幻影的主导权,自己可以分心控制他。再加上确实存在的实力,以及旁人不敢接近的地位……
种种因素叠加,虽然虚假,但似乎真的可以当作第二具身体。
“只要平时小心点,感觉完全可以当第二具身体用,”社畜索兰对眼前幻影连连点头,看向精灵冠冕的眼神也难得带上了一丝渴望,“如果在遗迹之外,也可以用这个能力就好了,这样就不用两个地方来回跑了……”
传教大主教米洛现在就在外面,索兰哪怕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对方绝对要把自己带回神殿复命。但如果这样的话,魔界那边久无人管事,索兰担心又有异况发生,更何况自己上次在魔界开垦种地的伟大构想还没来得及落地实现,根本不知道又要拖到何时何地……
主业花农,副业勇者和魔王,身兼数职的索兰只感觉自己压力山大,甚至都不满足于两个身体,还想再来一个!
精灵冠冕猛地打了个寒颤。
真奇怪,明明对方又产生了欲望,甚至这股欲望比先前生死关头时还要强烈,但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有捏造幻境的动力,甚至还觉得有点莫名的心酸呢……
人类世界真是太复杂了,看来自己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
就在索兰为自己天生忙碌命默默伤心时,旁边一直百无聊赖的银发魔王突然顿了顿。好像有风凭空而起,对方宛如月华的头发缓缓漂浮空中,而那双格外澄澈的红眸内,一抹暗沉光芒闪过。
就在这抹暗沉光芒闪烁瞬间,自新任魔王离开后便再次沉寂的魔界,突然再次爆发出一阵喧闹。早已迷雾散尽,高居天空的永眠湖水波四起,莫名的力量波动自六座石碑涌现,魔界众魔全部为这股强大力量折服,纷纷跪地俯首,唯有高高在上的白骨王座,依旧耸立在圣湖中央,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
原罪魔王梅布尔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幽幽微光在她的金眸闪烁,随着命运的指引,她缓缓起身,和其他恶魔一样,翘首以盼来到了圣湖前。
好像有什么自己心心念念的大事要发生,梅布尔难得有些忐忑地仰望,不知自己苦等之事是否能有回音。
就在这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中,六座高大石碑再度震颤起来,数千年积压的尘土纷纷扬扬落下,第三幅壁画缓缓露出真容。
不知是不是错觉,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抹嗜血猩红,就好像猛兽刚刚咀嚼完,牙缝间残留的,尚未消化的血肉,充满了骇人的气息。
但下一秒,这抹狰狞猩红就消失在众人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寂寥之景。
壁画的左上方,也就是最边缘处有一颗巨木,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壁画主人并没有画出这颗巨木的全貌,但仅仅只是从对方坚韧的根系以及粗壮的树身,就完全可以想象出对方的高大。但可惜的是,这颗巨木死气沉沉,枝叶枯黄,早就彻底枯萎了。
真可惜啊,哪怕是魔界恶魔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心中闪过的也是惋惜。
如果对方还活着,一定会是自然的又一个奇迹。
除此之外,第三幅壁画几乎毫无内容,也就右下角有一黑一白两个小点,似乎是作画之人不小心溅到壁画上的油漆。
但也正是这两个小点,成为了这副壁画唯一鲜活的地方。
因为这副壁画的中央,根本就毫无一物!
和第二幅壁画不同,虽然第二幅壁画描绘的也是寂寥的场景,但壁画的中心始终存在,众魔的视线都会不由自主被壁画中心的银发魔王吸引。但这第三幅壁画,除了左上方和右下方,剩下的部分竟然全部都是一片空白!
不,不是一片空白!有眼尖的恶魔发现,这副壁画的整个背景,似乎都透着若有若无的猩红光芒,似乎还有一个怪物,始终对此虎视眈眈。而直到看到这里,众魔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最开始看到的猩红并不是错觉!
只是看着这副壁画,众魔心中就会下意识闪过一丝悲怆。这里好像曾经发生了什么灾难,所以变得空无一人。
但它过去不是这样的,一个隐隐的想法浮现在恶魔脑海。
一开始,它并不是这样的,它也曾经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但一切都随着那不详的红光而化为乌有。
只余一地死寂。
这抹猩红光芒在精灵国度的过去闪烁,在刚刚开启的第三幅壁画闪烁,也在银发魔王的红眸中闪烁。
就着这几欲毁灭一切的猩红,隐约有声音在索兰耳边响起。
【恭喜你,开启了第三幅壁画,精灵国度。】
【精灵国度:你是否听得到母树的叹息,你是否听得到女王的哀吟,你是否听得到精灵的哭泣,那是来自陨落的精灵国度唯一的声音。你是陨落的见证者,也是幻境的打破者,不被欲望迷惑之人,合该掌控欲望。】
随着这句话落,精灵冠冕缓缓飞到了索兰面前,轻轻地碰了碰银发魔王的额头,那一瞬间,馨香再次在空气中弥漫,但这一次不再是惑人迷香,而是自然的清新香味。
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似乎涌入索兰脑海,索兰下意识瞪大了双眼。
这是……
“这是精灵冠冕的力量。”
一道熟悉的声音凭空响起,索兰惊喜抬头,“塞西莉亚!”
母树的一根枝条回应似的动了动,那股声音再次变得飘渺,似乎陷入了回忆,“精灵国度陨落后,摩尔索斯和布伦丹才迟迟赶来,他们当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死寂。”
“精灵国度的陨落已经无可逆转,但好在仍有希望,所以我将精灵冠冕和生命之弓的力量拿了出来,两件神器的真身依旧留在精灵国度,但获得它们承认的人,可以携带它们的力量前往外界,为精灵国度报仇。”
“索兰,你获得了精灵冠冕的承认,现在,这股力量属于你了。”
这也正是第三幅壁画的奖励。
索兰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幕,银发魔王拥有了精灵冠冕的力量,此刻正得意洋洋站在原地,但下一秒,黑发勇者的右臂突然闪现光芒,索兰惊讶拉起袖子,只见一片绿叶纹样正赫然闪光。
这是自己在魔王秘境里,塞西莉亚女王赐予自己的祝福,当初正是它指引索兰一行人来到了精灵国度的遗迹,现在,这个绿叶纹样依旧没有消散,甚至还愈发明亮,散发出属于生命的光芒。
生命之弓凭空漂浮在索兰眼前,它俏皮地碰了碰索兰右臂,而后化为暖流进入黑发勇者体内。
这是……
塞西莉亚带笑的声音响起,“它在向你说对不起。”
“当初在秘境吞噬了你的右臂生命力,现在,它将自己的力量补偿给你。”
“恭喜你索兰,获得了生命之弓的承认。”
第80章不被~爱的~才是~小丑~
好像有暖流流经全身, 在魔王秘境曾被生命之弓吞噬成白骨的右臂,此刻变得温暖起来,就连绿叶图案的脉络都变得清晰起来。
这股暖流沿着索兰右臂, 直直汇入了圣裁之剑, 随着生命之弓的力量涌入, 这柄剑的双生花纹样似乎再度流动起来, 低调奢华的剑身似乎被撒上了金粉, 折射出生命的光芒。
索兰试探性往前一挥,凡是圣裁之剑碰到的地方,转瞬便化为灰烬, 而随着花草枯萎,圣裁之剑则越发闪烁, 从花草掠夺来的生命力存储其间,等待着索兰的安排。
这便是生命之弓,可以掠夺生命力为自己所用, 这恰好弥补了圣裁之剑物理攻击不强的弱点, 成功让他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索兰将生命力还了回去,看到花草再度盛放后, 他将目光放到了银发魔王身上, 对方也正在欣赏深渊魔杖的新模样。
这柄魔杖本就华丽非常, 哪怕是精灵冠冕的力量汇入其中, 也丝毫没有让它变得圣洁, 相反,蛊惑的馨香萦绕身畔, 久久不散, 这只让这柄魔杖更加引人忌惮。
“唉,哪怕是精灵冠冕, 也无法净化臭棍子的邪恶本性,真是令人惋惜。”圣裁之剑一边臭美地欣赏自己新皮肤,一边不忘嘲讽老对手。
“呵,你以为你新皮肤很美吗?本来就难看,还庸俗地多了层金粉,天哪,这色调搭配简直让我感到恶心。哪像我,从头到脚都是华丽暗色调。”深渊魔杖拉踩老对手就算了,还不忘抬高自己。
“咦,你有没有审美?这叫做高贵,典雅,奢华,贵族风范!你这个乡巴佬知不知道什么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我只看到了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
“不懂欣赏的混蛋玩意!”
眼见另一场战争即将爆发,银发魔王和黑发勇者赶忙一人按住一个,将两件幼稚的神器强行分开。
“吵什么吵?整天吵吵吵的像什么话?”
各敲了一个爆栗后,索兰看着眼前两柄张扬的神器,陷入了另一个烦恼:要怎么才能把这两个不安生的玩意收起来呢?
深渊魔杖就不说了,身为魔王法器,绝对不可以大大咧咧出现在大陆;而圣裁之剑前主人身份有那么一些些敏感,索兰觉得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想看到这柄剑。
更何况,索兰自己也不喜欢拿着神器四处招摇,太显眼了,这让一个种地花农不是很习惯。
平时深渊魔杖最起码还可以变为翻土棍,但圣裁之剑要怎么办呢……
索兰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唉,还是翻土棍方便啊,无论怎么拿都不突兀,不引人注目的同时,还方便携带,如果世界上的武器都和翻土棍一样,那该多好啊……
愁的发慌的索兰先收回银发魔王的虚影,后让深渊魔杖变回翻土棍,不管怎么样,先解决一个再说,至于剩下的那一个……
似乎是感受了新主人忧愁的目光,圣裁之剑当即骄傲地挺了挺胸。
哼,主人一定是为它太过闪耀的光芒和崇高的地位而烦恼呢,哎呀,真是个甜蜜的烦恼,它会下次注意一点的啦,就是说嘛,它这么有名,肯定要比那根臭棍子要好很多啊……
上一秒还沉浸在自己美好想象中的圣裁之剑,下一秒就听到自己的主人口出狂言:“要是你也是翻土棍就好了……”
圣裁之剑当场石化。
“什么鬼!我堂堂神器,上可以审判神祇,下可以浴血杀敌,怎么可以是根棍子!”
深渊魔杖终于忍不住了,再度变回原样嘲讽,“这是谁在哀嚎啊?唉,早就说过了,不被爱的才是小丑。”
看着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又呛起来了,索兰只是恨铁不成钢地抚摸着深渊魔杖,似乎这样可以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翻土棍当然是世界上最趁手的武器啦,圣裁之剑你不准歧视它哦……”
咔擦——
正当索兰满脸悲怆抚摸到魔杖的顶部手柄时,机关被触发的清脆声音猛然回荡在荒野。索兰愣了一下,轻轻晃了晃,只感觉手柄松松的,好像下一秒就要飞出去。
不会吧,堂堂魔王法器,质量那么差劲吗,才用几天就报废了……
不止是索兰,就连深渊魔杖自己都惊呆了,而圣裁之剑则毫不犹豫反击,“哈哈哈哈哈,还敢说我?是谁一碰就坏啊?不会是你埋在地底太长时间生锈了吧?不被~爱的~才是~小丑~”
就在毫不收敛的嘲笑声中,索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屈指敲了敲深渊魔杖,反馈回来的声音格外清脆短促,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瞬间点亮了索兰脑海。
该不会……
索兰握住权杖手柄,使劲往外一拉,这个手柄竟然真的完全脱离了魔杖,而索兰望向权杖内部,发现里面果然是空心的!并且里面空缺部分的形状,似乎还和某柄剑格外吻合。
正在放肆嘲笑的圣裁之剑突然全身打了个寒颤,而后索兰的铁手不怀好意地把它拎了起来,它惊悚回望,在发觉索兰想要把它放到死对头里面,整柄剑马上开始剧烈挣扎。
“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和那根臭棍子放在一起!”
“我也不要!那柄破剑凭什么要和我呆在一起!”就连深渊魔杖也开始闹起来。
但很可惜,反抗无效,索兰冷酷无情地镇压了两柄神器的全部反抗,毫不犹豫将圣裁之剑填入了权杖内部的空心。
严丝合缝,简直就像是量身定做。
不,或许就是量身定做。
索兰满意地将手柄重新安回去,询问两件神器,“可以变回翻土棍吗?”
下一秒,陪伴索兰十几年的翻土棍出现眼前。
很好,第一轮实验成功,受到鼓舞的索兰再接再厉,“变回深渊魔杖?”
深紫色魔杖不情不愿出现在索兰手中。
“变回圣裁之剑?”
低调奢华的圣裁之剑心如死灰出现在索兰手中。
“翻土棍?”
那根朴素棍子再次出现。
索兰非常满意点头,安顿好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后,塞西莉亚柔和的声音再度响起,“安全离开时空裂缝的通道就在脚下,请不要畏惧,勇敢前行吧。母树会永远庇护每一个精灵和我们信赖的朋友。”
由母树枝条搭建的生命之路正向索兰招手,离别在即,索兰觉得自己眼角突然有些湿润,“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不知道,或许我们永远也不会回来,或许我们下一秒就会回来,但只要母树还在,那就有无限希望。”女王的声音永远那么沉稳,让人信赖,“去吧,不要缅怀于无法改变的过去,更何况,精灵族并没有全部灭绝,不是吗?”
索兰想到了那个红发女孩,在真实的历史中,塞西莉亚将女孩庇护在身后,那个女孩则在绝境中获得了一只黄金之眸,恐怕之后她便离开了精灵国度,辗转流亡于大陆。
时隔千年,也不知道她是否活着,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命运的答案,她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名字,她会给自己亲手取名字吗?会是什么名字呢……
带着无限怅惘,索兰缓缓踏上了生命之路,塞西莉亚就在背后看着他,轻柔地操控母树,向他招手送别。
走到中途,索兰还是忍不住回望,眼前的巨木是他进入遗迹第一眼看到的事物,苍翠,碧绿。但现在,这颗顶天立地的巨木却只余枯黄。
不,一片微小的,嫩绿的树叶突然在风中飞扬,那是新的生命,也是新的希望。
“生命伊始,创世之初,母树啊,请您以慈爱庇护您的儿女。”
“生命的意义在于轮回,母树啊,精灵一族终将永不消逝……”
“永不消逝……”
玄妙的吟唱再度响彻耳畔,这是索兰进入遗迹初始便听到的吟唱。就着空灵的吟唱,索兰似乎看到了无数精灵,他们正戴着昔日最喜爱的枝条面具,身穿华丽礼服,装饰缤纷鸟羽,正斜斜坐在母树上张口吟唱。
就在他们的背后,则是一树绿茵。
那是索兰进入遗迹第一眼看到的色彩,也是索兰离开遗迹看到的最后色彩。
就着生命的绿意,索兰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终于舍得彻底转身,投入了眼前诡谲莫测的时空裂缝。
天旋地转,但所有暴乱的气流都被母树轻易抵挡,而索兰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米洛,而是一抹熟悉的金色。
那双金黄的瞳孔正满脸怀念地注视时空裂缝后的遗迹,张扬的红发在烈风中飞翔,未见其人先闻魔气,索兰立刻变回银发魔王的模样,而就在魔王现身的第一眼,那个人就温和地看了过来。
“陛下,虽然未曾进入遗迹,但黄金之眸却替我看到了一切,”那个人笑着说道,“谢谢您不顾危险,前往火刑架救下一个素未相识的孩子。”
“这是一场美梦,陛下。”
银发魔王则呆愣地看着她,细细对比起了眼前之人和红发女孩的脸,原先稚嫩的眉眼已经全部长开,但那头红发依旧还是那么亮眼。
“原罪魔主,梅布尔。”最后,银发魔王只是郑重喊出了她的名字。
已经长大且拥有了自己名字的红发女孩,也就是原罪魔主梅布尔,则笑着向索兰点了点头。
“Mable梅布尔,与枫树Maple同音,”眼前的女人轻轻说道,“我希望我可以像枫树一样坚韧勇敢。”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属于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