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此等幻境，也配僭越掌控我们？
狂风猎猎, 古战场上，锈蚀铁剑插入其中，唯一未被时光侵蚀的部分折射着烈日的光辉, 而在银白日晖中, 几缕银发夹杂其间, 难以分辨。
“握起深渊魔杖, 用它杀死眼前的敌人, 才可通过最终的考验。”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索兰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但紧随而来的, 却是携带无穷怒火的箭雨！
索兰深吸一口气，在此刻无人的战场上, 一直压抑的神秘力量终于可以毫无顾忌释放，无尽威压在旷野中弥漫，无数箭雨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转了方向, 就在精灵女王再度拉弓时, 眼前之人却没有如预料般狠辣反击，而是扭头……
逃跑？
怎么回事？那个疯子竟然会跑？
正飞速狂奔的索兰没空去管精灵女王的想法, 他此刻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逃出幻境。
精灵国度早在历史中消散, 那么此处一切皆为虚假幻境, 自己只要挣脱即可。
索兰不想杀人, 尤其还是无辜之人。
对于想要自己命的人, 索兰对他们的死没什么遗憾，但如果历史没有记载出错, 眼前的精灵女王, 大概是因为摩尔索斯妄造杀孽，甚至毁灭了精灵国度才怒下杀手。
索兰觉得对方没有做错, 甚至做的还挺对的。
家园被毁，族人被杀，没有人会不感到愤怒。
所以索兰更下不了杀手。
这种为虎作伥的行为不符合索兰的价值观。
所以索兰直接忽视那些废话，一心想要破除幻境。
他来到魔王秘境，只是想找到真相而已，并不打算淌浑水。
“摩尔索斯，这时后悔晚了吧！”女王看着眼前落荒而逃的背影，怒气未散，仇恨让她再度拉开了生命之弓。
生命之弓，精灵一族传承至今的两件神器之一，当弓箭射中目标时，目标身上的生命力会被无情吸取，转而反哺精灵一族，为精灵休养生息。
生命的真谛在于轮回，此为精灵的最高信念。
只有拉开生命之弓的精灵，才会成为精灵一族的王，带领子民繁衍生息。
而能拉得动的箭矢越多，就代表精灵的力量越强。
眼前的精灵女王，便是精灵一族有史以来最为强大之人，塞西莉亚。
历届王族最多只能拉动四支箭矢，而塞西莉亚，却能同时拉动十几支！
她是精灵一族最为强大的女王，也是子民最为自豪的统治者与庇护者。
但现在，一切都被眼前之人化为乌有！
“摩尔索斯，就用你的命为我族献祭，复活我无辜惨死的子民！”
十二支箭矢再度搭上生命之弓，塞西莉亚感受着此地的死寂，以痛苦燃烧力量。
只要箭矢射中摩尔索斯，在生命之弓的庇护下，她的子民便会归来。
那是流转的生命，永无止息的循环。
索兰正在一心奔逃，听到开弓的气流声，脚下动作越发迅速，但他却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
这是一堵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墙！
这堵墙高高竖起，蛮横挡住了索兰一切退路。
它将索兰强行限制在这方古战场上，深渊魔杖仍在冷酷凝视，这里的一切无不告诉索兰一个道理：
只有握起深渊魔杖，杀了眼前的精灵女王，才可以结束一切。
否则，索兰看着向自己飞来的箭矢，提前预知了自己的结局。
死亡。
索兰紧急狼狈转身，但因为临时急停，动作不可避免变得迟缓，而就在这迟缓的瞬间，一支箭矢射中了他的右手小臂。
小臂迅速被腐蚀成白骨，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在旷野上新生的一朵花。
索兰定定凝视这朵花，小心避开后起身，这次的他不再逃避，而是转身面向暴怒的精灵女王，向她高声呼喊：
“尊敬的女王大人，可能令人感到难以置信，但我并不是杀戮魔王。”
回应索兰的是永不停息的箭雨，以及塞西莉亚毫不留情的嘲弄，“摩尔索斯，你是在说我是个瞎子吗？”
“我知晓这一切很难让人相信，但至今为止，我都没有握起深渊魔杖，我想这一点足以证明，我对您没有恶意。”
索兰又一次狼狈躲过箭矢，在精灵女王戒备的视线中，顺从举起双手展示自己的无害。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言语是最为虚假的证据。”塞西莉亚手握生命之弓步步紧逼，“当然，你想要证明自己很简单，死在我的箭下，我就信你。”
“我理解您的警惕。”索兰无奈苦笑，“毕竟就连我也觉得摩尔索斯很变态。”
大抵是没见过摩尔索斯骂自己，塞西莉亚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索兰，“我很高兴，你在临死之前终于认清了自己。”
“那现在，就给我……”
塞西莉亚的话还未说完，索兰就主动来到对方早就准备好的包围圈里，乖乖坐好，摆烂的心思一览无余，“尊敬的女王大人，刚刚你在说话时，早就准备好了包围圈，实话实说，我种花多年，至今从未见过如此尖锐的荆棘。”
“女王陛下，您想取我的命轻而易举，但能否请您听一下我的遗言？”
“或者说，您相不相信，此处一切都只是虚假的幻境？”
“你是说，我是虚假的？”塞西莉亚像是被索兰气笑了，“摩尔索斯，你真的病的不轻。”
“没错，摩尔索斯确实病的不轻，”索兰十分认可点头，继续说道，“不止古战场是虚假的，您是虚假的，我也是虚假的。”
“这里的一切都并不存在，我只是个误入幻境，被摩尔索斯反复折磨的花农而已，我可以实话告诉您，女王陛下，摩尔索斯让我只有杀了您，才会放我出去。”
“哈，所以你和摩尔索斯也没什么不同，我杀你也理所应当。”
“既然如此，为什么女王陛下您能容忍和一个疯子讲话这么长时间？”索兰微笑看着塞西莉亚，“如果您不相信我，只需要动一个手指头，我就会死于您手。”
“毕竟我已经主动坐在了您的包围圈中。”
塞西莉亚冷冷打量眼前之人，她将生命之弓抵到索兰的脖颈，杀意宛如瀑布般倾泻，“哦？那只是我想手刃仇人而已。”
索兰顺从仰起了头，在烈日下，他的银发简直亮的晃眼，此刻的索兰格外温顺，温顺到就像一只柔弱无害的绵羊，就连塞西莉亚手中的脖颈也显得格外脆弱。
但塞西莉亚却知道，这张美丽的脸庞下，藏着的却是个嗜血的恶魔。
“证据。”塞西莉亚质问。
“您已经找到了，女王陛下，否则您不会容忍我到此时。”索兰微笑仰头，明明身处劣势，但却好像掌控一切。
是啊，塞西莉亚也回以微笑，毕竟摩尔索斯那个变态，可不会好心保护一朵新生的花。
尤其是被她的弓箭射中，汲取了对方生命力的花。
塞西莉亚看到了对方小心避让的动作。
这可不是摩尔索斯的作风。
对方只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即便你不是摩尔索斯又该如何？你想要出去，不还是要杀了我？”塞西莉亚轻蔑挑起索兰的头颅，“毕竟对你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只是幻境，那想必杀我，你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吧？”
“但我可不认为自己是虚假，更不会献出自己的生命。”
“尊敬的女王陛下，我说过，我不会伤害您，我全部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破除幻境。”索兰忍着塞西莉亚越来越用力的动作，始终温顺说道，“您是精灵一族的女王，庇护他们是您的使命，我敬佩您。”
“而我绝不会伤害值得敬佩之人。”
“花言巧语，若此处真是幻境，那你要如何才能出去？”塞西莉亚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句话取悦到了，但手上的动作从没有一刻放松，“即便你不是摩尔索斯，你就能让我信任？”
“女王陛下，我既然能将致命弱点暴露给您，就说明我一定有破局之法。”索兰冲塞西莉亚微笑，“毕竟我和您一样，同样不想白白丧命。”
塞西莉亚不可置否，不过眼前之人的气质和摩尔索斯截然不同。
如果说摩尔索斯是深渊中的毒蛇，那眼前少年便像是在阳光下肆意生长的花。
宁静，祥和，天生便让人对其生出好感。
在这种气质下，往日让她几欲作呕的那张脸，也变得耀眼夺目起来。
甚至比起气质，眼前之人反倒更像她认识的另一个人。
逆位教皇，布伦丹。
“那你的办法是什么？说说看，敢耍花招，我照杀不误。”塞西莉亚俯视索兰，生命之弓存在感极强顶着索兰下颚，索兰的小臂已经化为白骨，随着时间流逝，隐有绿光飘落，包围圈内的植物逐渐变得茂盛，就连尖刺也愈发尖锐，随时准备听从女王号令，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既然您贵为精灵一族的女王，必然拥有无上权柄与力量，”索兰平静看着塞西莉亚，但说出的话却极为大胆，“不如就请女王陛下和我合作，一起冲破幻境？”
“幻境就连女王陛下也敢算计在内，应当得到血的教训。”
“毕竟此等小小幻境，也配僭越掌控我们？”
第32章此时此刻，历史和现实重叠
塞西莉亚承认, 眼前之人十分聪慧。
他聪慧到化敌为友，一致对外，本该争锋相对的两人被他扭转为同仇敌忾的伙伴。
但他也十分大胆。
在明知摩尔索斯要求的情况下, 依旧直接忤逆, 非但不主动迎敌, 反倒和对手厮混一起, 甚至想要反咬摩尔索斯一口, 直接强行突破幻境。
有趣，不过能给摩尔索斯使绊子，塞西莉亚必不会错过。
“敢不听从摩尔索斯的命令, 我看你即使出去也难逃一死。”塞西莉亚瞥了索兰一眼，而索兰欣赏完新生的花丛后, 悠哉回道，“若此处真是幻境，幻境突破后, 女王陛下也会消逝。”
“你我二人承担的代价等同, 我倒想问女王陛下，您愿意和我一起冒这个险吗？”
“狡猾小子, 我都上了你的贼船, 你才跟我讲失败的后果。”塞西莉亚不屑嗤笑, “若此处并非幻境, 我自是存活；若此处确是幻境, 我的子民便没有被屠杀。更何况，只是面对真相而已, 我可忍受不了被摩尔索斯利用。”
如果一切惨剧都没有发生, 我倒宁愿此处是幻境。
咽下这句话，塞西莉亚扭过头来, “想到他难看的脸，我就会在母树旁举办七天七夜的庆典。”
“女王陛下圣明。”索兰真心实意低下头，向这位传说中的精灵女王致敬，“我确实存有私心，但女王陛下通透至此，实让索兰敬佩。”
如果眼前只是幻境，那你是会选择生活在虚假但幸福的幻境中，还是选择撕开真相，回到残酷却真实的现实？
索兰在来到魔王秘境之前，一直摇摆不定。
他总是想着，若是能找回父母，向他们询问真相，而后一切重回安宁。
但这又何尝不是饮鸩止渴？
索兰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在此处看到传说中的精灵女王，更没想到自己会从中受到震撼。
可能这也是父母义无反顾离开的原因吧，索兰温和看着裂缝中新生的花。
与其选择善意的欺骗，不若就此揭开真相。
这是父母的选择，这是塞西莉亚的选择，那么自己的选择呢？
“发什么愣？”就在索兰沉思时，女王催促的声音响起，索兰抬头，看着对方跃跃欲试的模样，终于释然。
“久等了，尊敬的女王陛下。”
也久等了，尘封许久的真相。
“女王陛下，想要突破幻境，就必须先找到最为薄弱的一点，这一点连通现实，是幻境中唯一的真实，却也是我们唯一的生路。”索兰起身，右手小臂处的嶙嶙白骨直指空中的魔杖。
“深渊魔杖，这柄魔杖贯穿整个秘境，那么现在，它也一定是破局之法。”
“你说这个东西？”塞西莉亚忍不住嗤笑一声，爱惜抚摸生命之弓，“还是精灵一族的神器好。”
“不过，虽然我不喜欢这个东西，但它确实也不是谁都能拿得起的，”塞西莉亚看向索兰，“你打算对它动手？回头你死了，我倒可以把你的骨灰放在母树外围，让族人为你吟唱三天三夜的安魂曲。”
索兰倒也不在意，反而好声好气道谢，“多谢陛下恩典，这是索兰的荣幸。”
“不过还是等我死了再准备吧，现在我打算去拿这柄魔杖了。”
保险起见，索兰打算一次成功，但毕竟是忤逆杀戮魔王命令，为了不被秘境阻止，索兰打算第一次就汇聚最强的力量，不给魔王秘境反应时间。
那么要如何才能汇聚最强的力量呢？
索兰将目光放在了塞西莉亚的生命之弓，以及天边的深渊魔杖上。
“还请女王陛下蓄力，索兰将拼尽全力拿起深渊魔杖，待我准备好后，就由你我两人合击，共同破出幻境。”
塞西莉亚矜贵点头，而后便看着眼前的少年义无反顾走向那柄魔杖。
就在塞西莉亚蓄力时，索兰则是缓步走到这柄魔杖前。
虽然中途一度不清醒，但索兰很确定，自己破水而出后，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眼前的魔杖。
索兰看着深渊魔杖上跳动的心脏，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攥紧，正在挣扎跳动。
“长发阴影所握的权杖便是你，那么我的影子为什么能够握起你呢？”索兰喃喃自语。
握起深渊魔杖，和塞西莉亚合作破除幻境，并非索兰的鲁莽之举。
他，只是想要一个确凿真相。
最开始在体内觉醒的神秘力量，在第一关获得的“魔王威慑”奖励，秘境主人称呼自己为“继承人”，恶魔球欣喜称呼自己为“陛下”，还有……
泽西在临死前癫狂的遗言。
“杀戮魔王摩尔索斯真的复活了！传说竟然是真的！”
索兰还记得，在他和泽西短暂的合作中，对方曾经给自己讲述的传说。
“据说杀戮魔王在位时得到了一份秘法，为了追寻至高无上的力量，魔王陛下按照秘法修炼，结果走火入魔，但陛下不甘心止步于此，所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法器封存，并特意布下秘境，等待他重生归来。”
“听说杀戮魔王死之前曾留下预言，只要预言成真，那陛下就会从亡灵国度复活，重新执掌魔界。”
联系自己在秘境的经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古老预言终于应验，吾在此处静候魔王归来。这句在自己意识不清时响起的吟语，又究竟在确认什么？
“如果我真和魔界有关，甚至和摩尔索斯有关，那么……”索兰死死凝视眼前的深渊魔杖，眼中皆是对真相的渴求，“那么就向我献上你的臣服。”
“深渊魔杖。”
无边狂风随之涌起，索兰的银色长发被彻底吹散，发丝拍打着索兰的脸庞，但也有几丝银发卷到这柄魔杖之上。
极致的纯洁和极致的罪恶张扬碰撞在一起，矛盾，混乱却又和谐。
如果杀戮魔王还活着，那么对方真正握起深渊魔杖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即将握起魔杖的索兰，突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好奇。
一定比我强大吧，毕竟能让众人忌惮至今。
无尽疑惑化为对真相的渴求，转而被索兰凝聚手心，死死握在了眼前的魔杖之上。
索兰用的是被生命之弓腐蚀成白骨的右手。
一时之间，洁白的骨头，圣洁的银发，以及紫红的魔杖交错在一起，在这无边的荒野之上，梦幻绚丽，仿佛是数千年前的画卷。
而画卷的主人公，则用他的白骨，硬生生握住了眼前的魔杖。
短短一瞬，天地震动，不仅在幻境的无边荒野中，就连魔王秘境深处的湖泊边，无边震动也在湖水蔓延。似乎永远不会消散的迷雾被冲散些许，无数锁链在玛门头顶沙沙作响，而罪魁祸首却从始至终安静高居王座之上，恬静，安然。圣洁的银发温顺披散在他的全身，如果不是在魔王秘境内，玛门相信，恐怕会有不少神殿之人把少年误认为圣子。
“真是造孽，被梅布尔摊上这个活……”玛门被秘境控制，全身僵硬，他此时此刻只能疯狂祈祷魔王秘境足够坚固，否则万一从天而降一条锁链，魔界威风赫赫的三魔主之一恐怕要被生生砸死！
太丢人了，自己竟然不是死在美人窝中，而是窝囊死在加班途中。
就在玛门为自己悲惨未来泪流满面时，被冲散的迷雾一角，一则壁画悄然从层层迷雾中露出片刻真容。
在这边湖泊边缘，竟然凭空矗立无数石岩，这些石岩上绘制六幅壁画，安静隐藏在迷雾中，恭顺围绕着王座。
现在，第一幅壁画已经向外界展现了真容。
那是魔界之人耳熟能详的，关于杀戮魔王摩尔索斯的传说。
“传说，摩尔索斯天赋异鼎，能力远超旁人，但真正让陛下拥有问鼎魔界实力的，却是从陛下契定深渊魔杖开始。”玛门恭敬仰望这副壁画，庄重说出历史一角。
“为了契定深渊魔杖，陛下不惜割掉自己的右臂血肉，让自己的骨血和深渊魔杖融为一体，以白骨之手硬生生握起魔界最为强大的圣器，成功契定深渊魔杖，至此开始传奇一生。”
玛门满眼向往仰望眼前的壁画，壁画上只有一个人的背影，瀑布一般的纯洁银发从肩头倾泻，壁画之人似乎十分孱弱，整个人都几乎被银发淹没，但他却偏偏高举着白骨裸露的右手，就在宛如献祭一般的景象中，壁画之人高高握起了深渊魔杖。
血液没有丝毫沾染他的洁白银发，反而让魔杖愈发恭顺。
就在玛门移开目光的一瞬间，自从来到第三关以来，始终安静高居王座的少年动了。
他的右手正飞快化为白骨，在玛门震惊的目光中，缓慢而坚定的握起了深渊魔杖，此时此刻，数千年尘封的历史开始缓缓走动，少年动作和身后壁画完美一致，仿佛他正是壁画之人。
历史和现实就此重叠，降临人世。
“此为白骨之誓。”目睹一切的玛门呼吸几近停滞，近乎朝拜般吟诵出传说之名。
第33章你们要对我的得力农具做什么！！！
身为魔王, 至高权柄不是后天附赠，而是生而有之。
——摩尔索斯
高居湖面的壁画不发一言，但随着王座之人的动作, 原本暗淡的壁画逐渐变得透亮, 时光仿佛在飞速倒退, 暗沉的色调急速消逝, 取而代之的则是宝石般莹润的光泽, 数千年的等待仿佛并不存在，一切仍是它最为繁盛之时。
栩栩如生，光辉夺目。
玛门看着王座上的少年, 开始思索起传说的真实性。
刚巧都是银发呢，而且还以相同的动作握起了深渊魔杖……
莫非, 预言成真？那个人真的复活归来？
不管玛门在想什么，索兰可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此时此刻, 他只是全力控制白骨, 想要彻底掌控这柄魔杖。
出乎意料，白骨抵上这柄魔杖时, 索兰没有受到任何抵抗, 一股暖流从魔杖涌出, 顺从流经他的全身。
好熟悉, 最初和凯对决时, 神秘力量在自己体内出现时，也是这股感觉……
“是你吗？那时候是你催发了我体内的力量吗？”
白骨完美卡住了魔杖的手柄, 严丝合缝, 仿佛本该如此。
握住魔杖的瞬间，索兰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 对方满头银发，在魔界万万人或蔑视，或惊诧，或恐惧的注视下，以白骨之手高举起深渊魔杖。
森寒冰流和滚烫岩浆相撞，水蒸气为一切蒙上朦胧幻影，仿佛尘封已久的历史画卷。
当索兰被这奇诡一幕震撼时，那个本该只留下背影的人却骤然转身。
于是索兰看到了他的眼。
那是一双厚重的血眸。
一切回忆截然而止，当索兰回神时，又一道声音响起，小心翼翼，甚至满是祈求。
“您会重新和我定下白骨之誓吗？”
“以最为忠诚的誓约，奠定最为光荣的征途。”
索兰看着手中的魔杖，轻声颔首。
“既然想和我定下誓约，那就向我展示你的能力。”
似有大笑从四周传来，一句应答从索兰心中升起。
“我等您归来，等了好久好久。”
久到岩浆凝固，久到寒冰化湖，久到壁画早已成为传说，久到历史已然成为幻影。
但没关系，最终您还是如约归来。
短短一刹那，索兰似乎听到锁链破碎的声音，在镣铐碰撞声中，索兰终于握住了权杖，将它举起。
魔气升腾，如临深渊。
塞西莉亚看着天地齐暗的一幕，按捺住蠢蠢欲动的生命之弓，她看着银发少年以白骨之手高举起深渊魔杖，以毁天灭地之势搅弄风云。
她恍惚间，看到了天地的裂缝。
“看来此处真是幻境啊……”塞西莉亚握紧生命之弓，晶莹双翅随风舒展，一时之间，浓稠的黑与极致的白在荒原相撞，而生命之弓则谨慎对准了索兰。
“你现在还清醒吗？”
若是对方被魔杖蛊惑，坠入黑暗，塞西莉亚会毫不犹豫当场射杀索兰。
“如您所愿，尊敬的女王陛下。”索兰淡然回声。
“你竟然真能握起深渊魔杖，甚至还让它认主了……”塞西莉卡细细打量索兰，总感觉眼前少年似乎哪里发生了改变。
似乎，比起最初想要逃跑的少年，现在的索兰更加淡漠。
“果然近墨者黑，你小心点，别反被魔杖噬主。”塞西莉亚好心提醒完，便将生命之弓对准了空中裂缝，“来吧！”
汇聚你我二人的最强力量，一鼓作气冲破幻境！
索兰如约而来，深渊魔杖感受到主人的召唤，顶端心脏随之跃动，厚重魔气紧随涌出。而在另一边，塞西莉亚挥舞双翅，金发在狂风中猎猎飞扬。风起之时，女王又一次射出无边箭雨，夺目金光在箭身流转，生命之弓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弓身随着呼吸起伏，而当无边箭雨狠厉击中裂缝时，生机再次回到生命之弓，天边的裂缝则焦黑枯黄，第一道最为坚固的保护已然破裂。
生命之弓正在吸收幻境的生命力。
就在箭雨射中裂缝时，无边魔气宛如找到主心骨般向中心汇聚，而在一切的中心，索兰正高举深渊魔杖。当万魔朝拜时，随着索兰轻轻一挥，所有魔气随之疯涌而去，宛如恶鬼蚕食幻境，原本挡住索兰的高墙随之破裂，就在幻境孤注一掷想要反击时，恐怖的威压骤然弥漫开来。
生死转换只在一息之间，一死一生在此刻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而正弥漫的威压，则是属于精灵女王的无上威严，以及……
来自索兰的魔王威慑！
“小小幻境，竟敢禁锢我。”塞西莉亚的绿眸凝聚起森冷弧光，宛如打磨好的剑刃，一往无前。
“那便毁灭。”随着索兰一锤定音，更加恐怖的冲击在幻境蔓延，幻境摇摇欲坠之际，终于发出濒死前最后一道嘶吼。
“握起深渊魔杖，用它杀死眼前的敌人，才可通过最终的考验！”
“你竟敢忤逆我！那就死在这里！”
“失败，那就彻底沦为历史的尘埃，葬身于此！”
“至卑至贱者，根本无权沾染这至高权柄！”
幻境的反扑近在眼前，但这些话索兰已经听的太多太多。
“我突然意识到，自从我进入秘境以来，总是有人在我耳边说话。”索兰细细欣赏手心的魔杖，只感觉它的纹饰似乎在永无止息的流动，顶端的心脏好像也在迸发血液，浸透了这柄魔杖。
索兰，见过各种颜色的花蕊，或艳丽或清冷，但却从未见过这种厚重却又勾魂夺魄的色彩。
索兰承认，当自己真正握上这柄魔杖时，他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唾弃。
或许是握上魔杖时，脑海内的银发之人近乎献祭的独行过于震撼，和自己想象的疯子大相径庭。
即便没有见过他，但索兰第一眼就知道，他就是杀戮魔王，摩尔索斯。
何为权柄？索兰突然有些疑惑了。
真正的权柄是极致的力量吗？是可以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吗？
但这是力量，是强大，是独裁，它可以是一切，但唯独不是……
至高权柄。
“最起码，我不认为只是杀一个人，就可以称得上权柄。”无视幻境的最后一搏，索兰再度抬起深渊魔杖，和塞西莉亚同时举起武器。
破坏哪怕是稚子也可做到，没什么了不起。
塞西莉亚挥舞翅膀升到高空，向着幻境永不坠落的太阳，迎着永恒的光明，宛如天神降临般居高临下，位于地面的索兰则再次召集起魔气。
索兰感到体内的神秘力量近乎在燃烧。
他先前只在两人对战时悄然动用，这还是他第一回如此彻底，毫无顾忌动用力量。
“僭越之人，付出你应得的代价！”随着塞西莉亚的高呼，索兰将魔杖的顶端对准了正不断扩大的裂缝。
无边魔气和生机混在一起，乍眼望去，宛如创世。
“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什么是权柄，但最起码我知道，”听着幻境逐渐崩塌的破碎声，索兰顶着狂躁的力量波动，死死定在原地。
“权柄绝不会被人僭越。”
“无上权柄自在我身，你无权命令我。”
砰——
随着索兰最后一句落下，天空被横贯的裂缝彻底撕为碎片，就在一切即将被暴乱波动毁灭时，索兰匆忙将目光放到了塞西莉亚上。
现实中的精灵国度早已消逝，那幻境里的精灵女王……
“女王陛下……”索兰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分外渺小，但塞西莉亚只是看了索兰一眼，最后意味不明叹了口气。
“那个混蛋，还真那么小心眼……”
看着索兰眼中的担忧，塞西莉亚挥舞双翅，顶着狂风来到索兰面前。
“现在只是幻境被暴力破除后的力量波动，不必担心，”塞西莉亚拿起生命之弓，往索兰身上轻轻一碰，“我很满意你的礼节，所以送你个小礼物。”
无尽生机凭空浮起，随着生命之力涌入，索兰的右臂重新生长出血肉，而在新生骨血之上，一片青翠碧绿的叶子图案悄然浮现其上，而后隐于肌理之下。
这是精灵女王的祝福。
“您……”索兰刚刚开口，塞西莉亚便未卜先知答道，“我也不是幻境捏造出的生灵，不会同秘境一起消逝。”
“等精灵一族苏醒的一天，我自会归来。”
随着女王的话落下，狂乱风暴也随之平息，索兰猛然睁眼，面前却再也没有荒芜的古战场，他的眼前，只有被无数锁链封印的深渊魔杖。
王座背后的壁画犹在闪烁，就在这微弱的荧光中，索兰定定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回到了现实？
精灵女王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索兰想明白，被遗忘许久的玛门当即迫切呼唤，而在玛门的呼唤声中，魔王秘境再度轰然震动，就在这天崩地裂的声势中，索兰眼睁睁看着锁链化为灰烬，而那柄让无数人疯狂的魔杖也在他眼前消失。
而后，就在索兰眼皮子底下，一股紫红光芒堂而皇之附上了他的翻土长棍。
嗯？你们要对陪伴了我十几年的得力农具做什么？！！！
第34章你们神殿魔界选人前不背调一下吗？
索兰愣在原地。
这根长棍, 是索兰六岁时父母送的礼物。虽然他一直觉得两人目的不纯，单纯想哄骗他干农活而已，但索兰一直很珍惜。
事实证明, 长棍质量确实很好, 翻了十几年的土, 种了十几年的花, 照样揍人揍的虎虎生风, 甚至质量过于好了，以至于从路人视角看，敌人被花农拿农具打败, 总有种莫名的喜感。
总之，因为长棍过于离谱的质量, 无数吃亏的人纷纷怀疑过它的真身，甚至格劳瑞在不久前也信誓旦旦表明，这长棍绝对来历不凡。
索兰承认, 在得知父母身份不寻常后, 他想过长棍可能不普通，但唯独没想过……
它会和魔界有关。
索兰几乎目瞪口呆看着这根其貌不扬的长棍, 伴随着锁链泯灭成尘, 长棍宛如浸泡了血水, 颜色艳红, 宛若饮血。底端的菱形尖刺在反射银光, 顶部的心脏在索兰的目光下，开始了第一次跳动。
翻土长棍华丽变身为深渊魔杖, 而后缠人般黏到了索兰手上。
索兰：……
兄弟你谁？
索兰开始深深怀疑起这个世界。
就在索兰怀疑人生时, 玛门屁颠屁颠从池水中爬起，但没等他爬到索兰眼前, 王座背后的壁画徒生异状。
有一个人，从壁画中迈步而出，来到了这里。
对方满头银发，面无表情俯视着脚下两人。
魔气升起，玛门再次被悲惨定住，而那个人则转身望向了索兰，眼角蔑视一挑，“深渊魔杖，一切的开始？”
对方站的太高，索兰看不清他的脸。下一秒，对方便主动从高处走下，来到索兰面前。对方似乎很强，最起码比索兰强很多，在实力碾压下，索兰无法直视对方的容颜，余光却瞥见对方似乎比自己高几公分。
又是幻境？难道是自己没杀精灵女王的惩罚？杀戮魔王这个变态又留下什么鬼东西？
满头银发，强大实力……
这不会是摩尔索斯本人的幻影吧？
下一秒，对方冷笑出声，直接捏住索兰的下巴，实力相差太大，索兰没法阻止，他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块铁焊在原地，冷的他想龇牙。
“嗯？不说话？那我替你说，”对方似乎身居高位已久，很习惯掌控主动权，“让我想想，啊，想起来了。”
对方轻轻摆弄起索兰的下巴，似乎在思索往哪里下手，“优柔寡断。”
索兰听到对方叹了一口气，“明明没多少实力，偏偏要当个圣父，心软的要命，自寻死路。”
“遇上骑士，你放过了他，谁知道对方反手就要你的命；遇上恶魔，你救了他，谁知道对方哪怕死也要拉着你下地狱；即使在幻境，你也舍不得杀人，……”
“可他们一个个都想杀你啊……”对方说着说着，竟有些怜悯地抚摸起索兰的脸，但索兰只感觉到极致的危险，“你说，你那么优柔寡断，就是个没本事的花农，怎么会有资格拿起深渊魔杖呢？怎么配活到现在呢？你手里沾过血吗？”
“既然都不肯下定决心改变，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呢？作秀吗？自虐好让别人可怜你吗？还是不想活了，所以自寻死路？毕竟你这种人，明明是个废物，却浪费那么多资源，真是遗臭万年啊……”
“说完了吗？”对方神经病似的自言自语，“嗯，能说的也就这些，好，那现在……”
“去死吧。”
下一秒，索兰感到自己全身被魔气束缚，恐怖的窒息感涌来，索兰听到了自己无意识的呻吟。
“这回挺真实啊，”对方似乎在欣赏什么顶级歌剧，从始至终，对方动作优雅，漫不经心。
很变态，非常符合索兰对摩尔索斯的刻板印象。
但很可惜，他可不打算坐以待毙。
万籁俱静之际，索兰闪电般出击，神秘力量在疯狂躁动，困住索兰手部的魔气在威慑下土崩瓦解。就在对方挑眉瞬间，柔和亮光在此处闪烁，神殿秘法雷霆出击，光明元素汇聚于此，直接消融周围魔气，转而捅向对面心窝。
“变态，混蛋，自言自语的神经病，你以为我想要你的东西？”对方似乎没想到索兰会反抗，就在这呆愣的一瞬，索兰已经握着魔杖冲了上去，对杀戮魔王积压许久的怨气彻底迸发，“你跟我究竟有什么关系？我叫你一个个都不张嘴，没事就喜欢杀人玩的变态，疯狂大变态，我遇上你这辈子都倒霉透顶！”
“我优柔寡断？我的选择关你屁事！真被恩将仇报，也是我一个人承担！你以为你是谁？就因为一两个败类以偏概全，否认善良，怎么？我过去救的更多人你是看不见吗？你是在现实生活很不如意，只能靠杀人彰显自己所谓的地位吗？变态你还是人吗？！”
索兰承认，对方虽然说的很难听，但确实有几分道理。自己先前确实狠不下心，差点被害死也是活该，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方全盘正确，自己全盘错误。
这个世界确实糟糕，混乱，恶意满满。
但世界本就黑白难辨，索兰不愿同流合污。
他会学会为善良带上锋芒，但不会抛弃善良。
就像他会更加谨慎做出选择，但不会后悔救下精灵女王。
对面之人本想反击，但不知哪一句触动了他，这个变态竟然诡异停了下来，他愣愣开口，“你是……”
“冤大头！”索兰中气十足高呼，“我把深渊魔杖还你行了吧？然后你放我出去，你们魔界的烂事我真是一点都不想管……”
对方愣愣看着索兰，目光逐渐从冰冷转为疑惑，而后恍然大悟。
“此处竟然是真实……”看着痛骂的索兰，对方竟然弯腰，捂脸癫狂笑了出来，他的动作过于激烈，硬生生在自己脸上抓出数道血痕，血丝蔓延，混乱不堪，“原来出口在这里，出口竟然在这里……”
“你在说什么？”索兰拒绝去理解神经病，但还没等他继续骂，对方已经收拾好自己情绪，声音仍残留几分恶意，“谢谢你，作为误伤的补偿，我就小小提示一下……”
“秘境内的深渊魔杖从始至终都是幻影，它的真身，就是你的长棍。不过我真正想说的是，早日面对现实吧，魔界这烂事你管定了。”
还没等索兰再度怒骂，对方已经缓缓起身。
“还有，最重要的，要做你自己呀……”
随着这句话吐露，柔和的金光亮起，眼前之人就像突然出现一般，再度突然离去，毫无预兆。
摩尔索斯果然是神经病，索兰再度断定。
刚刚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惩罚还是考验？
不过对方还是没说自己究竟和魔界，和他有什么关系啊啊啊！不长嘴的混蛋！！！
还没等索兰骂完，被定住的玛门重获自由，对方似乎丧失了这段突兀的记忆，继续进行他未尽的旅程。
在幽绿湖水中，欲望魔主没有理会自己打湿成结的紫发，殷切向索兰看了过来，那双粉眸内仿佛有星星在眨呀眨。
索兰不认识对方，秉承不和神经病接触的态度，他果断后退一步，谨慎和对方拉开距离。
而玛门在看到索兰手中乖顺的深渊魔杖后，更加笃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连深渊魔杖都驯服了，这肯定是自己要找的魔王陛下！
“陛下，您先前在魔王秘境的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一直找不到您？”
看着玛门热切询问的模样，索兰微微顿了顿，而后还是顺从本心问道，“什么陛下？”
为什么你们魔界恶魔一个个都要喊自己陛下？
“陛下，您就是魔界的魔王陛下啊，”玛门理所当然看着索兰，“否则您怎么会走到魔王秘境最后一关，甚至通过了权柄的考验，还握起了深渊魔杖呢？”
“和白骨之誓的传说完美重合的现实，和千年前一模一样的发色眸色，哦，陛下，我相信您一定便是活着的传说，成真的预言！”
“杀戮魔王，摩尔索斯陛下，在数千年后，您终于还是如约复活归来了。”
“魔界一直在等待您。”
索兰下意识深吸一口气，缓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此时此刻，之前所有的异样都连起来了。
秘境主人对自己“继承人”的称呼，魔界恶魔称呼自己为“陛下”，自己的影子能拿得起深渊魔杖，泽西临死前高呼魔王复活的传说，还有格外乖顺的深渊魔杖，以及主动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摩尔索斯的记忆……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索兰告知身份，但是……
玛门满心欢喜抬头，想要倾听陛下的圣谕，但自家陛下却面无表情。
这很正常，因为……
索兰的脑容量过载了。
索兰自认为只是一个普通花农，所以……
为什么他先是莫名其妙当勇者，后是懵懵懂懂当魔王啊？！！！
喂喂喂，你们神殿和魔界不是永远的敌人吗？为什么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位置能同时撞在一个人身上啊？！！！
你们选人前不事先背景调查一下吗？！！！
第35章魔界最高的礼仪，献上心脏的一角
很明显, 玛门听不到索兰世界观崩塌的怒吼，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则向外伸出, 似乎想要触摸传说, “陛下, 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砰——
深渊魔杖直接抵上玛门的心窝, 玛门只看到, 这个前一秒还不可置信的少年，下一秒就收起了所有懵懂，那双和摩尔索斯如出一辙的血眸正冰冷俯视自己。索兰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愈发用力，直到玛门跪在地上, 和自己拉开距离。
“这不是对魔王说话的语气。”
不得不说，魔王秘境确实教了索兰一些东西。虽然坚持保留悲悯，但索兰已经学会不轻信任何人, 尤其是眼前的恶魔。
魔界三大魔主之一, 先前还杀意弥漫，但现在态度却恍若两人。
“先前没找到我, 现在想要套话？”
“是想试探我的实力, 权衡对我的态度, 想想自己怎么捞好处？”
被索兰直接点破心思后, 玛门的笑意有些僵硬, “陛下，我只是太担心您……”
“是吗？”随着索兰的反问, 魔王威慑再度在空气中弥漫, 此处位于秘境深处，自己模样也大变, 索兰再也不用担心暴露身份，神秘力量用的再无顾忌，“那你的手在干什么？”
随着两人的对峙，被冷落许久的壁画再度浮现微光，这副只有银发魔王背影的壁画，此刻成为了秘境内唯一的光源，无边玄妙在空气中荡开，与此同时，秘境主人的声音在索兰耳边响起。
“恭喜你，我的继承人。”对方的语气比起先前的癫狂，正常了许多，“作为通过魔王秘境的奖励，除了魔王威慑和深渊魔杖外，我还为你准备了另一份礼物。”
轻笑声在索兰耳边响起，索兰全身轻颤，不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单纯是索兰瘆得慌。
上一秒还想要自己的命，下一秒就言之凿凿给奖励。
真变态也没有你变态，摩尔索斯！
所以自己一个花农怎么可能是复活归来的摩尔索斯呢？更不可能是什么魔王！
“别急着拒绝，我可以保证，你会知道一切真相，”对方提前预判了索兰的想法，轻声诱惑，“只要你够强。”
“看到壁画了吗？整整六幅壁画，当你实力足够强，又跟随命运的指引，找到契机见到它们真容时，你会逐步获得真相，并分别获得对应力量。”
“而现在，你已经见到了第一幅壁画，白骨之誓，”那个声音不急不慢说道，“那就来获得属于你的奖励，不过，我想你已经见识过它的力量了。”
随着对方的话落下，玄妙波动越来越强，与此同时，深渊魔杖顶端的心脏再度剧烈跳动，索兰看到一道银光从壁画升起，目标明确冲向了自己！
索兰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视线突然开阔很多，可以望见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最为奇妙的是，一股预感浮现在他心中：
无魔可对我说谎。
【白骨之誓：万魔向魔王发下永恒誓约，永远向他诉说一切的真相，永远为他献上所有的忠诚，永远为他征战四方，永远成为他的臣属。此为誓约，违者——】
杀无赦。
明明没有说出违背誓约的惩罚，但索兰脑海却下意识浮现出惨烈结局。
“虽然名义上只对魔界生效，但对于实力弱的人类，其实也同样适用。”秘境主人心情似乎不错，“先前不有个骑士死了吗？就是违背了你的誓约。”
“我亲爱的继承人，这是我对你上的第一课，当你位于高位时，哪怕你不想去做某件事，那件事最终都会实现，所以，心狠一点，学会接受你的一切。”
“喂，所以我究竟是不是你复活后……”索兰还没问完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道声音却骤然消失。
再无声息。
就在索兰茫然时，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响起：
试试你的能力。
你的面前刚好有对你不敬的恶魔，试试你的能力。
索兰低头俯视玛门，最终张开了口。
“你既然称我为魔王，那就自然向我臣服。”
“自是如此。”玛门察觉索兰态度和先前有些不同。
莫非，是打算放过自己？
自己毕竟是前来接引他的魔界之人，还是三大魔主之一，对方哪怕有了深渊魔杖，也是根基不稳，这时候对方肯定不敢彻底得罪自己。
他只不过是想探探口风，了解一下这位魔王的实力，最好能趁机得几分好处。
无法满足的贪欲，永无止息的欲望，这才是欲望魔主玛门愿意费力接引的原因，也是他最真实的本色。
他一向满足自己的欲望。
下一秒，玛门听到了索兰的声音。
“这是你的誓言。”
恐怖的预警骤然在玛门脑海中响起，但玛门还来不及逃跑，从天而降的恐怖威慑便死死压住了他，索兰适时上前，挑开了玛门一直紧握的手。
这只手自他苏醒后，便一直背在玛门身后，而索兰则在这只隐藏的手中，看到了些许紫粉色粉末。
“欲望魔蝶的粉末……”不久前才见过它，索兰对它记忆格外深刻。
“可是一碰上就会被腐蚀掉全部血肉的剧毒啊，你是打算送给我当见面礼吗？”索兰笑看玛门，“早就听闻欲望魔主百毒不侵，果真如此……”
“陛下，你是要……”玛门想不明白索兰是怎么做到的，但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在第一关骨林，自己曾经感受到的压迫感。
不，这种压迫感比之前更强，对方似乎在短时间内发生了蜕变……
对方究竟在魔王秘境内得到了什么？
后知后觉的恐惧涌上玛门心头，他发现自己大意了，不止是大意，简直是在犯蠢！
当强者愿意和你坐下来商讨时，你最好不要不识眼色掀桌子。
否则，对方会把你的天灵盖掀开。
“我为我的愚蠢道歉，陛下……”还没等玛门求饶，索兰已经用魔杖蘸了蘸粉末，那双血眸古井无波看了玛门一眼，轻柔到仿佛在用气音耳语：
“既然你那么喜欢欲望魔蝶的粉末，那不如你亲自来尝尝？”
“欲望魔主玛门，违背对魔王的誓约，今日起，我以魔王的身份，收回你的百毒不侵之身，就让最狠毒的毒药腐蚀你的身体，最残酷的蛊虫吞噬你的心神，最惨烈的药水来收割你的尸体，只有平息了魔王的怒火，你才能停止永恒的炼狱。”
随着索兰一字一句开口，玛门的表情也愈发错愕，但下一秒，他藏匿魔蝶粉末的手掌，立刻被融为血水。
【白骨之誓】，只要众魔违背誓言，魔王便有资格掌控他们的一切，降下惩罚。
这是远比魔王威慑要更加直接，也更加恐怖的能力。
这还只是魔王的权柄之一，光是第一个就已经如此逆天，那剩下的五个呢……
索兰看着玛门的骨骼，承认自己被惊到了。
与此同时，恐怖的侵蚀在一瞬蔓延到玛门全身，在极端的痛楚中，玛门眼睁睁看着血肉从自己的手臂开始消逝，飞速从下往上蔓延到腰部，并在向胸口吞噬领地。
他最为珍惜，日日护理的紫发骤然干枯，那双引诱无数人甘愿赴死的粉眸也融化在眼窝中，几息之间，堂堂魔界三大魔主之一的欲望魔主，便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
真是……
索兰不清楚自己内心是什么感觉，但他承认，自己此刻没有任何悲悯之心。
悲悯是有代价的，虽然索兰骂摩尔索斯骂的很爽，但索兰必须承认，这是他从魔王秘境里学到最有价值的一课。
“陛下，属下为自己的愚蠢道歉……”玛门拖着全身的骨架爬向索兰，不知为何，即使对方已经全身都被魔蝶粉末腐蚀，但在森寒的白骨之间，一颗深红的心脏始终在跳动。
它安然无恙。
“请允许属下向您献上魔界的最高礼节，从今往后，属下将成为您永恒的奴仆，任您差遣，为您亲自铲除所有障碍，还请您原谅属下的愚蠢，接受属下最为诚挚的……”
“心脏。”
玛门仰望索兰，用自己早化为白骨的手，硬生生挤进胸前层层折叠的骨头，当着索兰的面，毫不犹豫撕下自己心脏的一角，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奉给索兰。
“魔界恶魔的身体都由魔气构成，随时可以重组，但唯独心脏，是我们力量的本源。”玛门俯首说道，“魔界最高的礼仪，为自己臣服的主人献上心脏的一角，从此以后，我的力量与您同源，我的性命由您掌控，我的心脏与您共振。”
“献给我永恒的主人，尊敬的魔王陛下。”
那片被自己主人撕下的心脏一角，雀跃从玛门手中飞出，自然而然融入了魔杖顶端的心脏，索兰恍惚间看到了里面流动的万千魔气，仿佛看到了魔界的至高王座，仿佛看见了无数人跪在王座前，向他献上了心脏的一角。
于是深渊魔杖顶端的心脏逐渐成型，代表着魔界对至高无上魔王的臣服，永恒跳动。
第36章哪怕是在魔界，这也有点突破底线了吧？
杀戮魔王摩尔索斯曾留下无数传说, 当然，大部分都是可止小儿夜啼的恐怖故事。
这其中，关于深渊魔杖顶端的心脏, 更是重灾区。
就连捍卫大主教格劳瑞都确信, 这颗心脏是由被杀戮魔王杀死的, 所有手下败将的心脏组成。就连魔王秘境最初, 也是为了镇压魔杖而立。
但是在魔界, 杀戮魔王的风向却急速回转，一向被视作救世主，尤其是魔杖顶端的心脏, 更是美谈一件。
那是无数恶魔心甘情愿向摩尔索斯臣服，主动献出的心脏一角, 究竟有多少恶魔折服于摩尔索斯的魅力，主动向他投诚，这件事魔界一直没有定数。
但可以肯定的是, 只有摩尔索斯一人, 能够获得那么多的臣服，甚至直接组成新的心脏, 在魔杖顶端永恒跳动。
那是魔界对他们选择的君王, 最为美好的祝福。
祝您永远如此强大, 我亲爱的魔王陛下
祝您永远拥有碾压我们的力量
否则, 我们会反过来掠夺您的心脏
让您的骨血和我们彻底融为一体
再不分离
毕竟您是我们永恒效忠的魔王陛下
我们理应永不分离
听着玛门满怀向往讲述这个传说, 索兰承认，自己被恶心到了。
好变态啊!你们魔界怎么都这么变态！
一个个都是快死了还要舔鞋的舔狗, 每个人都爱而不得于是变态, 心中一直梦想强取豪夺吗？
哪怕是在魔界，这也有点突破底线了吧？
“哦, 我最为尊贵的摩尔索斯陛下，这可是您无边魅力的体现，”解除魔王的诅咒后，玛门一个目光都没分给恢复原样的紫发，而是满眼兴奋仰视索兰，“我很荣幸，成为无数臣属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