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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退出吧

今日的天气甚好, 各家仙侍都知道自家小姐和她们的姐妹们要在庭院里喝酒饮茶,谈笑风生,最讨厌有人在旁打扰了, 于是都自觉地离那湖中亭远远的,以至于完全没听到如今那亭中的哀嚎声。

处理完倒数第二个人, 宝月拍拍手站起身来,拿着最后一摞从上官怀夕身上翻出来的符箓, 朝上官怀夕走去。

看着刚刚还一起作乐的小姐们一个接一个捂着手臂、脑袋、腿脚痛苦哀嚎的模样, 上官怀夕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恐。

“我可是清水上官家的小姐!你就不怕我上官家发难你们江南虞家吗?”

闻言, 宝月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深深的嘲讽,她缓缓蹲下身, 视线与上官怀夕持平。

一双漂亮的眼睛在上官怀夕眼前, 上官怀夕却感受到了冬日般的寒气, 甚至在这股寒气背后, 她还感受到了令人颤抖的威严。

一定是她感受错了, 这虞宝月哪来的威严!

宝月一把拽住她的衣领, 上官怀夕上半身无法反抗地被拽起。

“你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看看你这清水上官家的小姐脱离了家族还有何用。”

“你啊!”

第一张符箓是雷火符,直接在上官怀夕的手臂上落下滚烫的伤痕。

紧接着的是寒冰符、镇魂符、风刃符

一张接着一张,打在上官怀夕身上, 随着而来的是上官怀夕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这小姐哪里受过这些折磨啊, 在第一张符箓打在身上的时候就已经眼泪和鼻涕一起落下, 大声喊着“快来人啊”和“饶命”。

见宝月又要拿出一张符箓, 灰头土脸、满脸泪痕的上官怀夕赶紧求饶:“我错了,我错了, 你饶了我吧”

宝月转头问向清陌:“她打了你几下。”

清陌记得清楚:“九下。”

宝月点头, 对上官怀夕道:“那还有三下。”

“别别别啊!”

又一张符箓打在她身上,这一次上官怀夕脑中清醒了许多, 赶紧换个人道歉,脑袋转向清陌:“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打你的,请你原谅我!”

这一声道歉还真让宝月停下了手,她问清陌:“要住手吗?”

把选择权交给了清陌。

清陌才从刚刚的呆愣中回过神来,看向趴在地上哀嚎的那些小姐们,前几日的趾高气昂已经荡然无存,此刻一个接一个狼狈地躺在地上。

她看向现如今在疯狂道歉的上官怀夕,也是这几日折磨她最多次的人,嘴里虽然是一句句的道歉,但是看向她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的歉意,只有被人打趴下的不甘和怨恨。

也许之前的她,会选择退让。

但今日,也许是上官怀夕毫无歉疚的眼神,也许是宝月给她的底气,她不想放过这些人。

“不。”

掷地有声的回答。

宝月欣然一笑,无视上官怀夕的尖叫声,又使出一张符箓。

“这最后一张,不行!”

上官怀夕怒眼瞪着宝月手中最后一张符箓,喊道:“这是断骨符,你疯了!”

清水上官家出品的断骨符,能够轻易折断仙人身上的仙骨,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是在短期内受此符的仙人必然不会好过,仙骨被折断难以快速痊愈,将会日日遭受仙骨折断的痛苦。

宝月冷笑一声,道:“你就是用此符断了清陌的腿吧,那今日我也断你一腿。”

“不行!”

上官怀夕惊恐地浑身哆嗦,突然看到了凉亭外经过一人,仿佛看到了得救的希望:“表姐,救我!”

凉亭外那人匆匆而过,听到这一声喊叫才驻足往这边看,就见到了这满地哀嚎的眼熟的人。

“虞宝月,你这是作何?!”

清陌也看到了凉亭外的上官海棠,紧张地开口道:“虞小姐,是清水上官家的嫡系小姐,不如我们住手吧?”

上官怀夕见宝月停住的动作,刚刚的害怕全都消失,讥笑道:“我表姐来了,你怕了吧!”

“怕?”宝月轻蔑地挑起黛眉,符箓在手中转了一个圈,化作一道金光,毫无犹豫地冲进了上官怀夕的体内。

“我怎么可能会怕。”

上官海棠过来时,也来不及拦住这道符箓,一声尖叫声响彻整个庭院,上官怀夕面部扭曲地捂着自己的腿,哭喊着叫爹娘。

见到上官海棠进到凉亭内,她愤怒的大喊道:“表姐,给我杀了她!”

自家表妹被打成这副模样,上官海棠自是不能不管,拦住了想要离开的宝月:“你为何无缘无故伤我上官家的人?”

“无缘无故?”宝月拉过清陌,撩起她的衣袖,深深浅浅的痕迹展现在众人眼前,“世家子弟伤帝都之人,此事若是上官小姐知道了,该如何处置?若是上官小姐觉得我此举不妥,那么大可以直接去告诉大公主或者上官家主,来看看到底是这些世家小姐有谋逆之心,还是我无缘无故伤人。”

无论这清陌在帝都的地位如何,世家子弟伤帝都之人的事实是板上钉钉。此事若是被大公主知道,必定要向上官家主讨一个交代,而如今上官家主正在

这个节骨眼上,清水上官家应该越低调越好。

宝月几句话就让上官海棠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上官怀夕,就招来几个仙侍把凉亭里面的人通通搬回房间,还吩咐这些仙侍看好她们,没事别让她们出来。

清陌惊诧万分地看着满脸不甘的上官怀夕等人被带走,在心里默默地给宝月竖起一个大拇指。

宝月正打算迈步离开,又被上官海棠拦住了。

“有事吗?”

“谈谈。”

宝月浅浅挑眉,眼神中仿佛再说:我们有什么可谈的?

“都下去。”

上官海棠屏退了身边的仙侍。

“小姐,需要我动手把这上官海棠弄走吗?”玉满在宝月耳边轻声问道。

“不用,你们也先出去吧。”

上官海棠这模样,好像是真有事情要和她说,她倒也是想听听她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两人各坐一方。

上官海棠提起面前的茶壶,斟了两盏茶,将其中一杯推向了宝月。

宝月并未接过,漠然道:“有事快说。”

上官海棠浅浅一笑,脸上竟然带着怜悯,不过这怜悯背后依旧是深深的嘲讽。

她将一枚留影石放到桌上,留影石一闪,上方出现一幅影像。

是人界潭洲,她和裴璟一同去试炼的地方。

场景逐渐缩小,最终到了一个小院子里,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还有三个围着他们跑的小孩。

仙界的时间比人界的时间慢。

他们在仙界才过了月余,曾经认识过的人族已经有了膝下儿女。

岁月虽然在他们脸上留下了痕迹,但宝月还是能认出这两人就是当年的刘子桉和文淑宁,只不过原本眼里只有谢勇,直到她离开潭洲都还没恢复意识的文淑宁,现如今满眼都是自己的夫婿刘子桉,隔着影像,宝月都能感受到她的幸福感。

“这文小姐当初中了魔族药女的蛊毒,情感被控制,嫁给了谢勇。而蛊毒解了以后,文小姐的意识逐渐恢复,现在满心满眼只有她如今的夫婿。”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裴少主就是中了这种蛊毒。”

宝月精致的眉目间依旧是淡淡的疏离和平静,但衣袖下的指尖却微微攥起。

上官海棠的目光从她的指尖转移回她的脸上,继续加火:“璟哥哥一直瞒着你他所中蛊毒的真正效用,我已向裴叔和何仙医证实,他所中的蛊毒就是会让他情难自控地喜欢上你。”

“他对你的情感,不过是蛊毒带来的,你可千万不要觉得他是真的喜欢你,都是蛊毒带来的错觉。你瞧这文淑宁,解开蛊毒之后没多久就恢复了意志,重新爱上刘子桉。”

“何仙医已经将蛊毒的解药制好了,现如今就在裴家的院落当中,只要璟哥哥服下解药,他对你的情感就会日益减退。”

“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裴叔叔已经为璟哥哥制作好了未来裴家少主夫人的名册,就算不是我,这少主夫人也一定是出自名门世家。璟哥哥从小的教导都是为了锦川裴家的名誉,你觉得他会为了你放弃整个锦川裴家吗?”

“所以”

“你该退出了。”

*

入夜。

绛夜这几日在宝月的储物镯里修养得甚好,腿脚都灵敏了不少,有时候在储物镯里呆得无聊了,经常会出来到处逛逛。

这不,今天白日里睡多了,夜晚没了困意,他打算出去吸收一下月之精华。

可他刚迈出储物镯,就被床间坐立着的一道人影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啊?”

绛夜手脚一划,浮在空中的身体飘到了宝月面前,见少女身着白色单衣,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背后,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拿着一颗留影石,漆黑的眼瞳里看不出情绪,似乎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

绛夜疑惑地看着她盯着手中的留影石,留影石一遍又一遍放着一对人族夫妻的恩爱场景。

听到绛夜问她,宝月抬起头,水润透亮的眼睛里是少有的迷茫,她问道:“你觉得帝都和世家可能吗?”

绛夜日日跟在宝月身边,自然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明白这段时间缠绕在宝月心头的结。

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宝月对于守护帝都很执着,一旦遇到与帝都有关的事情,无论是大是小,她都就站出来,就和今日清陌的事情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如果要我来说,如今帝都和世家的关系,与仙族和魔族的关系,差不了多少。我听别人提起过你的大哥,相比仙帝的维衡之道,南太子则更为激进,想撕裂仙族现如今的表面和谐,从骨子里打破仙族内部争斗,实现统一。而锦川裴家家主,千年来将锦川裴家第一世家的地位捍卫得死死的,他定是不希望世家的地位遭受重创。世家和帝都,说不定未来真的有一战,也说不定裴家就是那世家反抗的领头人。所以,你的问题的答案,我认为是很难。”

听完绛夜的答案,宝月静坐了一会儿,突然身体一松,捧着那留影石往后靠在了床架上,眼睛望着床顶,闪动着深深浅浅的光影。

片刻,纤长的羽睫颤动,她闭上了眼睛,仿佛做了一个什么决定,再睁眼时,眼里的光影散去。

“你酿的酒醉人吗?”

突然一问,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绛夜实诚回答道:“我们酒妖酿的酒,自然是想醉多少程度就多少程度。”

“能把真君醉倒吗?”

“需要点时间。”

“两天,给我一瓶能醉倒真君的酒。”

第62章 跑路了

今日便是裴璟的生辰。

岁寒一早就过来, 按照主子的吩咐与宝月道:“裴家的人给少主设了晚宴,少主问您要不要一同前去。”

“锦川裴家欢迎我吗?”

“您说什么?”

宝月说的声音很轻,岁寒都没有听清。

“没什么。”宝月摇摇头道, “你和他说,等我晚点去见他。”

“是。”

*

这一等, 等到了晚上。

宝月手提着两壶酒朝裴璟的院落走去,青玉瓶子碰撞, 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的清脆。

锦川裴家的人都被分配住在一处院落里, 大院落里面又被划分为几个小院子, 作为少主的裴璟自然单独住在一个小院里。

裴璟喜静,选的小院也是在最偏远的角落里。

宝月去往小院的路上, 听到不远处传来沸沸扬扬的欢叫声, 想来是锦川裴家的人在给少主过生辰。

跨入小院时, 热闹的声音瞬间消失, 是裴璟在这小院外设下了阵法。如今的整个院落里只有她一人, 连绛夜都被她打发走了, 她静静地环顾了整个小院。

小院里很简单,房屋外边的树荫底下,摆着一张紫檀木条案, 上面散落着一些书籍。

宝月并未进屋, 而是在那条案旁的蒲团上随意坐下, 拿起桌上的书籍翻了几页, 就听到有人走进了小院里。

抬头看去,与来者的眼神纠缠在一起。今日与家族之人用宴, 裴璟一身墨蓝云绣锦袍, 乌发高束,线条分明的脸庞更显丰神俊姿, 进来的那一刻还带着见外人时的清冷,但这剑眉冷眸在见到宝月的时候瞬间温和。

“你不是在和他们吃饭吗?”

“感觉到你来了。”

宝月踏入小院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匆匆应付了一圈,他就赶紧回到了小院里。

“怎么坐在这里?”他顺着宝月坐下,身姿慵懒地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手搭在曲起的腿上,另一只手随意按在宝月身后,看似无意,却在无形中将宝月环在自己的怀中。

宝月突然凑近裴璟,带来的少女独属的幽香瞬间充斥了鼻息,裴璟喉间一紧,就见她在他的衣领处闻了闻,几根碎发碰在他的下巴上。

“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

“哦……”

宝月收回鼻子,重新往回坐,就感觉到腰间一紧,刚刚放在她身后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霸道地将她往上一提,下一瞬她就直接落到了他的怀里,斜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推耸了几下,想要下去,却被他紧紧按住,动作间,两人的身体越靠越近,宝月甚至能听到他胸膛间的心跳声,和她的一样快。

“想好了吗?”低沉的声音在宝月耳边响起。

宝月却并未回复他,反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听说何仙医把解药制好了?你什么时候服解药?”

裴璟“嗯”了一声,脸上的神情毫无变化,空着的一只手握着宝月的手心把玩,似乎蛊毒这件事情都不如牵她的手重要。

“明日吧。”

他答道。

明日那就刚刚好

“先喝点酒?”

宝月伸出手将桌上的两瓶酒勾了过来,将其中一瓶递给了裴璟。

裴璟挑眉接过,打开酒瓶的盖子闻了闻,有些疑惑地问这是什么酒。

“我让绛夜酿的酒,是不是很香?”宝月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起,闪烁的漂亮眼眸里倒影着裴璟的模样,在这深深的夜里格外地吸引人,勾得裴璟情难自禁地吻在了宝月的眼睛上。

少女的脸刷得通红。

不过这吻也就浅浅一下便收了回去,宝月强装镇定地拿起手中的瓶身,轻轻碰了一下裴璟手中的酒瓶。

“干杯。”

宝月捧着酒瓶喝了几口,裴璟看着她喝酒,眼里的眸光深深,单手拿着酒瓶仰头喝下。

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

后面的事情宝月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也许是两人都往前了一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火热的唇舌已经将她紧紧缠住,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感受到他的唇舌在自己唇间的肆意横行,似乎要将她的每一寸呼吸都占领,甚至还不够,他的唇又落在她的眉心、脸颊、鼻尖,将每一寸肌肤都划到自己的领域,然后重新回到唇齿之间,重新把她刚刚喘息得到的气息全部夺走。

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唇齿间爱意太过热烈,宝月感觉自己都喘不过气来了,将头往后一仰,暂时脱离那火热的相贴。

“不不行了”

四目相对,宝月看见裴璟眼中毫不掩藏的爱意和欲望,果真下一瞬,他宽大的手掌扶住她的后脑,不让她有丝毫躲逃地将那红唇送到嘴边,再次深深地吻下去。

“再练练就行了。”

低沉的声音从唇齿相贴的缝隙中响起。

再之后,就只剩下暧昧的呼吸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几声听了就让人脸红的娇喘。

不知多久。

再分开时,两人的衣衫在混乱间都已凌乱。

宝月抬头看他,只见少年原本清冷的眼眸已经染上了猩红。

不愧是酒妖酿的酒。

他醉了。

醉酒的少年却还是不忘想要得到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捧着她的脸道:“告诉我。”

宝月乌黑的眼眸颤抖,一把搂住他的脖颈,脑袋蹭在他的肩膀里,声音在裴璟耳边响起。

“裴璟,我好喜欢你。”

心跳暂停。

然后是猝不及防的一声短促的惊叫。

裴璟打横抱起宝月,宝月一阵晕眩,下一瞬她的背就接触到柔软的被褥,而上方随着而来的少年强硬的身体。

带着酒味的舌尖再一次攻城略地。

可这一次,和之前的轻柔的吻、动情的吻、缠绵的吻都不同,而是带着霸道的张力,要将她彻底揉进身体里。

宝月的手紧紧拽着床单,下一瞬就被他扣住,十指相扣。

松开了唇齿,吻却没有停止,而在往下探索。

落在了那莹□□致的锁骨,换来了少女的一声娇吟,那唇更加热烈地在她的脖颈间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衣衫掉落,混乱地落到床榻底下,重叠在一起都认不清是谁的。

裴璟从她的颈窝里抬起头,看着少女乌发凌乱、脸颊泛红地躺在他的身/下,只着白色单衣的清纯羞涩模样让他的酒意再一次涌起,只想把她揉碎在他的床榻间。

而她仿佛也对他毫不设防,见他上身撑起,他的唇离开,自己反而手肘一撑,将自己的红唇送到了他的嘴边。

理智就在一瞬间崩塌。

唇齿相依间,宝月感觉腰间一凉,下一瞬柔软被火热的掌心覆盖。

呼吸彻底停滞,两人的动作也在这一刻停止,只留下快要蹦出心房的心跳声。

宝月逐渐回神之时,少年突然直起身收回手,眼前一黑,柔软的被褥严严实实地罩在了她的身上。

她伸手拉下被褥,探出脑袋看向裴璟。

“你”

“别说话。”

少年躺到她的身侧,将她和被子一起搂进怀里,按在胸前,不让她抬头。

“睡觉。”

结束的突然,宝月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少年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就这么睡着了?

隔着一层被子,宝月也能感受到少年滚烫的热气。

她提前服了解药,自是不会被这酒醉倒。但她靠在裴璟的胸膛间,感受着少年独属于她的安全感,竟有了一丝困意。

那就让她,再放肆地拥有一会儿吧。

*

日上三竿。

裴璟捂着脑袋从床榻中起身,宿醉带来的短暂失忆让他少见地呆愣了一会儿。缓过神来,昨夜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他看着自己的手彻底呆住了,第一次有了脑子转不过弯的感觉。

但此时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少女的身影。

仿佛昨日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但是他的床塌间还留着少女的幽香,证实着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宝月?”

他喊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

无数疑惑涌上心头。

她什么时候走的?

还有昨日那酒,为何如此醉人?

裴璟从床塌间站起身来,刚想往外去找宝月,就见到床前的案几上放着一张纸条。

他拿起,上面的几个字让他还带着昨日火热的血液瞬间冰滞。

“就此别过,勿寻勿扰,山水不见,各自珍重。”

握着纸条的指尖有些颤抖,他一把将纸条揉进手心,几步走到屋外。

刚出门就踢到了昨日散落在地上的青玉酒瓶,他顺手捡起。

屋外没有任何一人。

“岁寒。”

岁寒一直在外面守着,听到主子的召唤走进了院子当中。

“她人呢?”

岁寒自然知道他问的是宝月,昨日他虽不知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但因一直守在小院外面,自是知道宝月是何时离开的,还顺便一路护送她回去,也就知道了她后面的事情。

看着主子阴寒的脸色,岁寒低着头小心回答:“卯时离开的,似乎是和大公主打过招呼了,直接出了大门,上了马车,看马车离开的方向好像是江南”

小院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岁寒都不敢大喘气,他可从来没见过少主如此阴沉的气息,浑身似乎都被覆上了寒冰,眼中浓云翻滚,风雨欲来。

宝月小姐啊!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少主如此生气啊!

突然,裴璟阴沉的脸上漫开戏谑的笑容,讥诮中带着森冷,紧接着的是他紧掐着的酒瓶瞬间变成了一堆粉末,风一吹,带走了他满手的碎屑。

“好很好”

第63章 下江南

“阿嚏!”

已经身在江南, 如今正在和虞淑婉吃饭的宝月,突然感觉身后一冷,打了一个喷嚏。

虞淑婉正在给宝月碗里夹菜, 见宝月连打了几个喷嚏,悠悠问道:“你这是得罪谁了?正在背后嘀咕你呢。”

的确得罪了一个很严重的人。

宝月嘿嘿一笑想打个马虎眼, 赶紧给虞淑婉夹了一块点心。

可虞淑婉是谁啊,那可是看着她几百年的人, 一语道破了她的伪装:“怕是得罪人狠了, 回江南躲着了吧。”

“哪有的事!”宝月立马反驳道, 拉着虞淑婉的袖子撒娇,“我就是想虞姨了。”

“我才不信。”虞淑婉一把扯回袖子, “当初是谁和我说‘要出去闯一闯的’?如今闯不动了?要回来了?”

“我这是出去久了, 怕虞姨一个人跑铺子太辛苦了, 特意回来给您分担了。”

虞淑婉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她:“这么体贴?往日里每次叫你去跑铺子都想着插科打诨, 今日怎么如此乖巧。”

宝月这近六百年地呆在江南, 虞淑婉可没有因为她难以修炼就放弃了对她的教导, 这经商之道就是宝月学得最多的。除了从书册里学之外,虞淑婉还时常带着她去外实战,从一开始地跟着看、跟着学, 到后来逐渐地让宝月独自去跑铺子, 虞淑婉倒是得了不少空闲。

宝月对学习经商之道没有一点意见, 对巡查铺子一事也没有意见, 只是江南的铺子实在是太多了!!!

她每次巡查一遍,都感觉脑子都要被掏空了。

往日里每次到巡查铺子的时候, 她就是唉声叹气, 今日竟主动要去巡查铺子,倒是罕见事。

“自然出去了一趟, 知道虞姨辛苦啦。”

这是实话。只有去外面闯荡了一圈,她才知道虞淑婉重组江南虞家的不易。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忙起来之后,她就不会那么想那个人了。

不过这忙,确实也太忙了。

又巡查完一家玉石铺,宝月一回到马车上就四仰八叉地躺下,哀声道:“玉满,还有几家啊?”

“不多了,今日也就还有一百家。”

又是一声哀嚎。

等巡查完倒数第二家铺子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玉满支撑着已经看账本看得要晕倒的主子,鼓励道:“主子,最后一家了,还是你最喜欢的疏桐楼!”

疏桐楼!

宝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疏桐楼是江南虞家名下的成衣店,这几年收集了许多珍贵布料,还请到了已经封针的织女华烟坐镇疏桐楼,每季爆品都被一抢而空,有直逼仙族第一织品的织山云家之势。

既然作为疏桐楼东家的好徒弟,她自然是要好好支持一下生意。

“玉满!钱袋!”

“是!”

疏桐楼的掌柜一见到宝月进门,赶紧满脸笑容地迎上这位小金主:“宝月小姐,这都多久没来疏桐楼了,错过了好些衣裳呢。”

宝月将玉满手中的钱袋一把抛给掌柜:“那就麻烦掌柜替我好好选点衣裳了。”

“得嘞!”

宝月熟门熟路地向楼上的给宾客准备的茶室走去,刚要推开一间房,就听见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宝月!”

是虞家二小姐,虞时楹。跟在她后面的是虞家大哥,也是现如今的虞家少主——虞时章。

“时楹姐姐!”

“大哥!”

宝月热切地上去打招呼,虞时楹也笑意盈盈地拉着她寒暄。

这事要放在三百年前,可是想都不敢想。

宝月和江南虞家几位公子小姐的恩怨情仇可是讲都讲不完,那时她若上街,没三五个公子小姐挡路找麻烦都可以谢天谢地了。此事的起源就在于虞淑婉将她带回了江南虞家,与虞淑婉同住在明兰山谷中。要知道这明兰山谷,历来只有掌管江南虞家生意的人才能入住,平时几位公子小姐想要见虞淑婉,都要提前禀告才能由人带入山谷。而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虞宝月,竟然堂而皇之地常住于明兰山谷。

虞家子弟自是不满,他们问虞淑婉和虞家主讨说法,但两方都避而不谈,只警告他们不要多管闲事。此言一出,更是激起了虞家子弟的满腔愤懑,彼时又处在少主试炼的重要关头,甚至有谣言到这虞宝月就是未来的虞家家主。

于是那段时间里,每每虞宝月单独离山谷巡查铺子,他们便不约而同地给她找麻烦。虞宝月也不是好欺负的,白日里在众多铺子掌柜面前她不好发作,每每到了晚上,下药布阵防火使绊子的事情她也没少做。

双方陷入了僵持,谁都瞧不上谁,直到虞家少主试炼的那一天。

各位公子小姐摩拳擦掌,翘首以盼,但直到少主试炼结束,这虞宝月都没有出现。

众人愕然,气势汹汹地求见虞淑婉进入明兰山谷,把正在呼呼大睡的宝月从床间叫起来。

“你为什么不来参加少主试炼?”害得他们提心吊胆那么久,就算知道自己与少主之位无缘,也日日潜心修炼,就是要在这少主试炼上给虞宝月颜色瞧瞧。

“我?”宝月迷糊地指了指自己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参加少主试炼了?”

“?”

众人正疑惑时,虞淑婉轻笑着走来,他们便问虞淑婉到底是为何?

“若是没有她,你们会好好准备这少主试炼?”

众人低头,确实如此,少主的人选也就是顶峰那几人逐鹿群雄,若不是人人看不惯这虞宝月,同仇敌忾想要对抗这关系户,这少主试炼不就是个过场,他们才不会认真学。

原来这虞宝月也是个工具人。

从那以后,即便虞宝月住在明兰山庄的事情还是没有个所以然,虞家子弟也不再针对她,反而默默地开始注意她。这一注意,不得了!这姑娘还蛮可爱的!每天穿得漂漂亮亮出门,又垂头丧气被吞了精血似的回来,还时不时默默给自己打气。

一来一去,倒是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平时还能邀请宝月一同出去游玩。

虞时楹拉着宝月进了自己的茶室,问道:“好久都未曾见到你了,你去哪里了?”

“去外面闲逛了一圈,这不又回来帮虞姨巡查铺子了。”

虞时楹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便打开窗子往外面看去。

“是帝都督查司的队伍。”

闻言,宝月也探出脑袋看,果真是身着黑色盔甲,骑着威风凛凛的黑色雄狮的督查司。

“哥,就任由帝都如此进入江南吗?!”

虞时章正在给宝月他们沏茶,一身玉兰色藤纹织锦锻长袍显得人格外清朗,沏茶时宽大的衣袖垂落,姿态闲雅,与他一惊一乍的亲妹妹大相径庭。

“那你想如何,将他们赶出去吗?”

“可是世间都在说,帝都这是要清理世家。”

“仙族以帝都为尊,便是真清理了又如何?”虞时章将沏好的茶推到了正盯着督查司队伍发呆的宝月面前,突然问她,“宝月,你觉得呢?”

“嗯?”宝月回过神来,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帝都是她的家,江南虞家也是

这个问题就如同帝都和锦川裴家一样。

站在帝都的立场,自然是仙族归一,万生平等。

而站在江南虞家的立场,她回答道:“大哥还是要提前准备好。”

这回答倒是让虞时章一愣,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宝月乌黑明亮的眼睛里看上去没有半点防备,清透干净。

虞时章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虞时楹的脑袋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看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既然大哥不管这事,她就不瞎担心了,拉着宝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半月后,醉雨楼,必须来,不然就没我这个姐姐了。”

说完,她赶紧又坐直身体,乖巧地和虞时章说话。

虞时楹,江南虞家玩乐第一人。

必是又得了什么乐子招呼着宝月去玩。

与虞家兄妹告别之后,宝月带着玉满也往回走。

突然,宝月转头往后一看。

“主子,怎么了?”

玉满看到宝月脸上神情严肃,也往后看去,入目是江南热闹的街市,并无任何不妥。

“没什么。”宝月收回目光,想着可能刚刚背后一闪而过的冷意是错觉。

坐上马车后,往明兰山谷的方向回去。

*

大公主的山庄内。

裴璟背手站在窗前,夕阳落下的余晖落在他脸上,也无法缓解他身周散发的寒气。

岁寒推门进来,将手上的密信递给裴璟,道:“主子,查到了。”

“说。”

“当初在长岭城,是家主透露给上官海棠有关蛊毒的消息。前几日,上官海棠单独跟宝月小姐说过几句话,应该就是在那日,宝月小姐得知了您蛊毒的事情。”

“叫人告诉我父亲,若是再插手我的事情,我不介意以最年轻的家主身份让他去裴家山庄养老。”裴璟用最冷淡的语气说出了最大逆不道的话。

“是属下还在宝月小姐的房内找到了她落下的一颗留影石。”

裴璟接过岁寒手中的留影石,灵气灌入,上方浮现出一对恩爱人族夫妻的场景。

少年阴寒的脸上划过一丝嘲讽,语气冷漠如寒铁:“原来如此”

见着主子如此幽冷的神情,岁寒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木盒,试探道:“主子,何仙医做好了解药,您要服下吗?”

听到解药二字,裴璟手中一紧,神情有一瞬的破裂,但立马又恢复了冷冽,开口道:

“服,为什么不服?这不就是她想看到的吗?”

第64章 抓到了

昏暗的房间里稀稀疏疏站着几个人。

一人走进房间里向着屋里的人汇报:“她每日出行都带着许多仆从, 晚上住在江南虞家的明兰山谷内,明兰山谷防守森严,不好进去。”

明老低沉的声音响起:“不管用什么办法, 必须把人给我抓来!”

“是。”

待那人出去后,房间里只剩下明老、叶宴澈、流风, 还有雪奴。

明老再次开口:“琼林秘境的事情搞糟了,主子很生气, 这次抓到南宝月的事情, 绝对不能搞砸。叶宴澈, 你不会再出手了吧?”

话里话外就是在责备琼林秘境他护住南宝月的事情。

“不会。”

明老满意地回过头,向雪奴和流风交代下面的事情。

叶宴澈独自在窗前, 朝窗外看去, 不远处就是江南虞家的主宅, 他望着那处, 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

宝月这几日除了外出跑铺子, 就是每日躲在明兰山庄的屋子里头。

呆久了, 虞淑婉就开始看她不顺眼:“你没有事情做吗?往日里和虞家的那几位小辈不是玩得很好,怎么这次回来了连房门都不迈一步?”

“去去去,明日就去。”

宝月掰掰手指, 明日就是虞时楹和她的约定, 而距离她离开阿姊的山庄也有了半月。

若是他第二日就服下了解药, 如今的灵力已经全恢复了吧。

宝月长叹一口气, 抬头看向头顶的月亮。

今日明亮的月亮竟被一层薄雾遮住了,一点都不好看。

没有她从世尘楼子楼的小窗里往外看得好看。

好想那段时间

他应该, 再也不会来找她了吧。

玉满送走了虞淑婉后, 走到宝月身边,问道:“主子回江南是不是不开心?”

宝月否认:“我没有。”

她在江南虞家呆了六百年, 这里处处都是她留下的乐子,怎么会不开心。

“主子可瞒不过属下。”

回到江南后就马不停蹄地巡查铺子,每日都没给自己留多少时间,回山庄后便倒头就睡,似乎在刻意躲避自己去思考。

闻言,宝月面色瞬间黯淡,拉过旁边的被子就盖到脸上,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我要睡觉了。”

玉满叹了一口气,替她灭了灯,便关门出去了。

空荡的房间里没有声响。

深夜,薄雾散开。

月亮柔和的光从窗户透到床上,终于听到那少女无法抑制的啜泣声

*

第二日,宝月一早就起来打扮,便独自出门了。

虞时楹这人有一个特别奇葩的习惯,就是每每和她相约,就必须穿得漂漂亮亮,打扮得美美丽丽,不然就是看不起她!

她今日便穿了在疏桐楼买的新品,内里是金粉色团碟百花锦绣长尾裙,外罩白绒织锦披风,满头朱钗布摇,樱唇粉腮,还让玉满给她额心点了一枚桃花印,略施粉黛,便已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她带着给虞时楹的礼物蹦蹦跳跳地到了醉雨楼。

一进醉雨楼,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楼里各处都是笙歌曼舞,觥筹交错的声音此起彼伏,丝竹箜篌夹杂着歌声舞曲,弥漫整个醉雨楼。

不愧是江南第一玩乐楼。

从一楼到十楼,歌舞、酒席、博弈甚至还有灵兽斗技场,只有想不到的,没有醉雨楼办不到的。

问了掌柜的,虞时楹在五楼开了天字间,就让宝月自行前往。

刚走几步,宝月感到后面一阵凉气。

“虞小姐!”掌柜的声音响起,那阵寒气也突然消失。

“你的门牌忘拿了。”

宝月接过门牌,好心地提醒掌柜:“楼里的镇冰石坏了吧,怎么还漏风。”

“是,等下我派人去检查。”

宝月满意地走上楼,而她身后的一道身影躲在了暗处,等待下一次机会。

醉雨楼五楼。

宝月用门牌打开天字间。

“时楹姐姐,我来了”

啪!

她一把关上门。

里面这是什么啊!!

为什么是一群裸着胸膛的小仙男!!

门又被打开,虞时楹的头探了出来,疑惑地看着宝月站在门口,伸手去拉她:“你怎么不进来?”

宝月手紧紧扯着门边,转头和虞时楹说话的时候,从门缝又看到那些敞着白花花的前胸的小仙男,倒吸一口凉气,空余的另一只手遮住眼睛,慌张地摇头道:“时楹姐姐,这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虞时楹的力气极大,将宝月死死抓着门缘的手扯下来,连拖带拽地将人推进房间。

“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熙水戏班,据说是什么,仙族第一男戏班,我可就请了你一个来一起看,够不够姐妹!”

“”

“姐姐,不行,虞姨知道要打断我的腿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还会知道。再说,你都快千岁了,该看点男人了。”

虞时楹将全程捂着眼睛、迟迟不肯往前一步地宝月压制在肘间,扯着她往房间的正中央走去,将她按在了一张软塌上。

“姐姐带你涨涨见识。”

奏乐声再次响起。

身着长袖大褂、衣襟披散的小仙男们朝着软塌上方的两人边抛媚眼,边闻声起舞,长袖垂地,身姿轻盈,各色姿态的小仙男们在房间中央展现自己的魅力。

虞时楹津津有味地吃着甜品看着小仙男们争奇斗艳,招呼着一旁还捂着眼睛的宝月道:“这是欣赏懂不懂,人家可是正经戏班,排期半年,还是我花了大价钱的!等你想看了,怕是请都请不着。”

正经戏班?

宝月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睛,透过指缝往前看了一眼。

一小仙男滑溜溜的衣领正好滑下,露出一大片洁白的肌肤。

哪来的正经!!!

宝月又死死地闭住了眼睛。

脑子里却情不自禁地想到在魔族深渊的时候,裴璟衣襟散落的模样,是不同于这些小仙男白嫩嫩肌肤的精壮胸膛,一看就比这些小仙男好摸

她在想什么啊!!!

宝月捂着脸的手都能感受到自己脸庞的灼热感。

一定是虞时楹误导她,让她脑子里都是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虞时楹见到宝月如临大敌的可怜模样,只得拍拍手暂停道:“看把我妹妹吓的,都把衣服穿上点吧,来一首你们最有名的《戏蝶缘》。”

小仙男们不情不愿地拉上衣服。

宝月这才敢松开手,睁开眼睛。

琴声响起。

舞姿走起。

花枝招展的小仙男们水袖轻甩,灵动地穿梭在大堂之中,舞姿轻盈,歌声绕梁。

讲的是一不懂爱的蝴蝶妖遇到了一位仙人,在朝夕相处中竟爱上仙人,以为是两厢情愿,但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仙人其中一位过客。

小仙男们的嗓音娇娇柔柔,将蝴蝶妖的懵懂、心动、深爱、心死,描绘得如痴如醉。

不愧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没了刚刚的轻浮,正凄哀地讲述着这个故事。

宝月一时沉迷当中。

虞时楹突然想起自己在醉雨楼藏了一坛好酒,今日如此好时辰,就得配上那好酒,便留下宝月一人在房间里,自己下楼去取酒。

没了虞时楹镇场,留着一个娇气华贵的小姑娘,其中有几个小仙男有些蠢蠢欲动。

宝月正认真地听着小曲,突然身边靠过来一个举着酒杯的小仙男,扑鼻而来的香气让宝月眉间一皱,就见到嘴边递过来的酒杯。

她刚想推开。

正对着的大门被打开。

门外身着玄色阔袖锦袍的人逆光而站,看不清面目与神色,但这天下独一份的矜贵气质和日日相处的熟悉感,让宝月目光顿住,浑身一僵,连小仙男递到嘴边的酒杯都忘了移开。

此时的她已经无法思考,隔着中间那群还在沉醉跳舞的小仙男们与裴璟遥遥对望,耳边响起小仙男唱到蝴蝶妖怨那仙人“蝶怨无心人,戏游百花间”

后面的歌声她再也听不清了,隔着天字间宽敞的房间,她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裴璟一声嘲讽的低笑。

然后,

他转身离开。

此刻她已经没办法思考他为什么会来江南了。

但潜意识告诉她,如果她今天不拦住他,那她真完了。

身体比脑子转的更快。

在小仙男们不知所以然的目光里,她快步跑出房间。

“裴璟。”

宝月几步追上正走下楼的裴璟,扯住他的小臂,不让他走。

“裴璟”

听到少女喊他,裴璟神色一松,但下一瞬面目紧绷,神色冷峻,下颌线条绷直,原本面对宝月时会透着温和的眼眸中被幽寂的寒冰笼罩,看不出一丝往昔的模样。

依稀可见青筋暴起的手将少女拉住他小臂的手一点一点掰开。

他甚至不回头看她一眼,用的力气很大。

宝月眼睁睁地看着手中最后一丝衣料被他抽走,就如同自己的心被血淋淋地抽走了一块。

眼眶一红,还想继续抓住他,却被裴璟手一挥拂开。

她今日的鞋子是疏桐楼新品,比以往的鞋底更加高,刚刚站在楼梯边缘拽着他,被裴璟的手挥开之时,脚下不稳,直接摔到了地上,脑袋磕到了栏柱上,手捂着脑袋低叫了一声。

裴璟下意识回头弯腰去看少女的情况,却被宝月一把搂住脖颈,整个人扑倒他怀里。

“松开。”

裴璟冷着脸将手伸到脖子后面去扯她的手,可宝月紧紧不松手,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耳边传来一声抽泣声,颈窝里感受到一片凉意。

裴璟拽她的手一僵,听到宝月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

“我好想你。”

第65章 不许走

醉雨楼来来往往都是人, 正有人嬉笑着从楼下走来,马上就要绕过楼梯看到他们,但身前的少女搂着他不松手, 裴璟只好掐着她的腰一把拎起她,将她带到了附近敞开门的房间里。

关上门, 外面的声音都被隔绝,少女低低的抽泣声在房中格外明显。

若是放在以往, 他定是会软了心, 但是今日, 他却强硬地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的头抬起。

他无视宝月脸上豆大的泪珠正挂在纤长漂亮的睫毛上,目光落到了她的额头上, 光滑白皙的额头上只有一枚桃花花钿, 丝毫没有刚刚碰撞留下的伤痕。

审判冷峻的眼神落在她脸上, 宝月被看得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颈, 松开了手, 绞着手指低着头站在裴璟面前。

“虞小姐还是一如既往会骗人。”

平淡的语气却听得出他对她深深的失望, 让原本已经止住了泪水的宝月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没忍住继续落下来。

寂静的房间里又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当中,裴璟眼神淡漠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低着脑袋不说话, 勾勒着百蝶的金粉宽大衣袖被她的指尖勾着, 揉皱在她的手中, 就如同她现在百转千回的思绪一样, 混乱理不清。

许久,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开口问他:“你为什么会在江南?”

裴璟冷笑一声, 反问她:“你说呢?”

除了找她,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恢复灵力后就立马匆匆赶来, 没想到一来到江南就看到这没心没肺之人正由一群小仙男陪着。

宝月彻底绷不住了,冰凉的成串泪珠从莹莹的泛红眼眶落下,她抬手擦着眼睛,宽大的衣袖挡住了她一半小巧的脸蛋,强忍着哽咽,她问出了环绕和压制在她心头半月的事情:

“你不是不心悦我吗?”

“我心悦得要命!”

裴璟脸上带着愠怒,被她一句话气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气得是她一声不响地离开,更气得是她的不信任。

不信任他们经历了种种而产生的情感,反而信了他人的挑拨离间。

见到宝月捂着脸不抬头的模样,裴璟怒极反笑,转身就要推门离开。

宝月听到动静,立马跨步挡住他:“你去哪里?”

“我在这里打扰虞小姐雅兴了,虞小姐可以继续去看戏了。”

说着,他就要绕开她去开门,宝月不让,整个人靠在门上把门挡住,不让他离开。

“你不许走。”

“为什么不许我走?”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许。”

宝月摇着头,眼眶泛红地倔强地站在门前与裴璟对视。

裴璟此时也收回了刚刚满身的怒火,站在她身前,看着她倔强的表情,清冷深沉的眼神里迸发强烈的压迫感,似乎是要透过宝月的身躯,将她的心剥出来看透。

他的目光深深落在她身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和认真。

“虞宝月,我最后问你一遍,若是你回答不上来,我不会再同你多说一句话。”

“为什么不许我走?”

面对犀利质问的眼神,宝月她心中那根吊着她摇摇欲坠的情感的弦,断了。

她再也止不住地嚎啕大哭,痛哭间,却能在她的哽咽中清清楚楚地听到:

“我好想你。”

“我好喜欢你。”

不再是刚刚见到裴璟时有所克制的“我好想你”,也不是那日决定要离开时带着决裂的“我好喜欢你”,而是真真正正地、带着她内心最真实情感的,表白。

听到宝月真切的回答,裴璟眉目一松,暗叹了一口气,心在见到少女梨花带雨可怜巴巴还不忘挡着门的模样时其实已经软了大半。

自己选的女孩,还能怎么办?

手一伸,将哭得鼻子都要冒泡泡的已经毫无外貌管理的宝月抱进怀里,手与往日般一样安抚地摸着她毛茸茸的后脑,指尖划过她的脸庞为她拂去泪水。

“好了,别哭了。”

宝月一头扎进裴璟的胸前,少年熟悉的清冷气息充斥她的鼻息,她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这就是一种归属感。心情放松之时,半月的委屈和思念如同泄洪潮水般涌来,都随着她的泪水发泄出来,止都止不住。

裴璟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胸膛前的衣料湿了一块儿,脑中不禁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太凶了。

又哭了一刻钟,宝月才逐渐从情绪中缓过神来。脸上还满是泪水,宝月毫不客气地用他的衣服擦擦脸。

头顶传来一声低哼声。

她戳戳他的肩膀,抬头问他:“你不生气了? ”

“我怎么不生气?”裴璟手指狠狠地点了一下她的脑门,跟她开始算账,“你是不是蠢,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就这么不信任我?为何不直接问我?”

宝月“嘶”地一声捂住额头,刚流过泪水的水灵眼睛更加忽闪明亮,灿若星辰,一听裴璟说她“蠢”,她可不承认:“谁让你不告诉我蛊毒的事情的。”

“不和你说,就是怕你想多。对你的心动,在我中蛊毒之前就已发生,况且裴家心法本就可以遏制这深渊之物,它对我的作用,不过是让我直视了自己的情感。我对你的情感,不掺杂一丝杂念。”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宝月脸一红,有些羞涩地低头,手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晃着,嘴里喃喃道:“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

裴璟清俊的眉眼一挑,将她乱拉的手心抓住,少女手腕的红绳露了出来。

宝月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裴璟将自己的衣袖往上拉,和她相牵的手上是一条,一模一样刻着繁琐风铃花样式的银铃铛的红绳。

“这是魂结风铃。”

什么东西?

裴璟另一只手顺着宝月的腰线滑到她的后脖子,将满脸疑惑的她往前一推,下一瞬少年冰凉的额头凑近,与她额头相贴。

相牵的手腕上的铃铛亮起,一道红光顺着二人的手腕往上,直到两人相贴的额头间。

宝月顺从地闭上眼睛。

顷刻,宝月感觉自己的灵识到达了另一个地方,她睁开眼睛,她竟来到了一个满是冰封雪地的地方。

脚底突然一阵震动,冰地底下竟然若隐若现地划过一条硕大无朋的金龙,随着而来的是低沉的龙吟声。

这是

裴璟的灵识。

仙族的灵识除了父母和真正的夫妻之外,没有人能进入,这魂结风铃竟然能够带着她的灵识进入裴璟的灵识。

抬头看去,宝月彻底愣在了原地。

在漫天冰雪当中,竟然有一棵参天林立的情树破冰而出,情树的根脉深深地扎根在雪地当中,向上枝繁叶茂,在浓密的枝叶间,裴璟的情树诞生了一颗又一颗金色的果子。

宝月走到树下,那些金果争先恐后地从树枝间跑出来漂浮到她面前,宝月碰了其中一颗金果,面前立马浮现在世尘楼的子楼中,裴璟一点一点教她运用灵气的场景。

又碰下一颗,是在深渊时,她抱着他号啕大哭的模样。

还有花船、人间、花神殿、秘境

这便是用真正的情深浇灌的情树,是他荒芜的灵识当中唯一的亮色。

风铃断开。

宝月的意识回到现实,她睁开扑闪的眼睛,鼻尖一酸,眼泪刚要落下来,就被裴璟捧起脸制止。

“可不许哭了。”

宝月鼻尖抽泣了一下,忍住了又将落下的泪珠。

“对不起。”

她承认当时的她低估了两人之间的情谊之前她的脑袋乱哄哄的,不止是因为蛊毒的事情,还有她哥哥接手督查司、将彻查世家的事情。她与裴璟经历了那么多,她不相信裴璟对她没有感情,自然不会完全相信上官海棠说的话,但她也害怕,也许蛊毒真的会让他的情谊减淡,而如果这份减淡的情谊在家族利益面前不值一提,她该如何

所以她害怕了,最后选择了懦弱地逃跑,不愿看到他服下解药的最后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