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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抱着手臂站在原地,手环被她虚虚挂在指尖,冷冷看着他。

云嵇嘴上的保证她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云嵇心如刀绞,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咬咬牙索性破罐破摔:“你不用九黎的话根本接近不了总控台。”

许知的目光上下扫荡, 声音冷到凝出冰柱:“你威胁我?”

“我没有。”云嵇否认,“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不能不用九黎。”

他说得太过嚣张,但许知没法反驳,忽然觉得有些无力:“行,你说得对,等我回来咱们再算账。”

谁知云嵇这烦人精居然还敢拦她,“我也要去。”

“啧。”许知沉下脸,“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打你?不想死就滚开。”

云嵇抿了抿唇,“你不带我,我就自己开机甲去。”

许知狐疑:“你哪儿来的机甲?”

云嵇煞有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终端, “多形态机甲我能做出一个,就能做出第二个。”

二苗好奇地四处查看,哪儿呢?她的机甲形态在哪儿?

什么时候做出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他虚张声势地攥了攥拳,许知竟然当真被他唬住, 黑了脸。

“你想去就去,死了别找我。”

许知说完,阔步向大门口走去,完全没有要带他的意思。

云嵇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来,失落地站在原地。

眼前突然一暗,周身被一个硕大阴影的挡住,许知去而复返,身后是九黎已经现形的机甲形态,屹立在空地上。

云嵇愣在原地。

许知语气不耐烦:“上去啊,愣着干嘛?”

“好!”云嵇的眼睛重新亮起,他走到机甲驾驶舱前,又迟疑了,“你能不能带我一下?”

许知不情不愿地哼了声,“我看你就是想拖我后腿!”

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一手揽住云嵇的腰,另一只手扶在机甲表面,轻松一跃,稳稳跳进驾驶舱。

没等云嵇站稳,她就飞快收回手,仿佛非常嫌弃一般。

“这里空间小,你就站着吧。”

云嵇老实点头,没敢再开口讨她嫌。

夜色降临,K05星很快陷入一片漆黑,姜闪已经让巡逻兵提前安排好了,不会有灯光照到许知的机甲。

他们非常顺利地摸到了太阳神教星舰附近。

“控制室不好靠近,我们可以直接顺着换气管道进入星舰右翼内部。”云嵇看了布局图后提醒道,“直接在喷雾炮台上动手脚也是一样的,成功率会更大。”

他的想法和许知原本的打算契合。

云嵇接着道:“直接炸毁动静太大了,而且炮台一般都会有保护措施。你带着我进去,我有办法。”

许知不得不承认,云嵇说的是对的。直接炸毁的方法很容易失败,她自己也会身陷囹圄。

如果从系统内部入手,关掉炮台后他们也会有逃离的时间。

许知扭头看了他一眼,“这里是太阳神教的地盘,我不能保证你会毫发无损。”

云嵇轻笑地举起手,“少将需要我签生死状吗?”

“别跟我嬉皮笑脸。”许知哼了声,“进去后动作快点,少说废话,保持安静。”

“好。”

“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召唤机甲先走,保命要紧。”她说完,又随口补了句:“反应快一些,别跟上次一样,爆炸结束了才想起来召唤机甲。”

她以为之前星舰被炸时,云嵇是靠着机甲活下来的。

“好。”

云嵇悄悄弯了弯眼睛,大知这是在关心他吗?

还是有点在意他的,对不对?

接近星舰后,九黎悄无声息地变回手环,重新扣在许知腕上。

两人轻轻落在星舰顶部,许知率先翻进通风口,又趁太阳神教的巡察人员看过来之前,将云嵇也拉了进来。

“跟上。”许知用气声道。

这艘星舰虽然经过改装,但大体布局没变,许知根据记忆中的路线,非常顺利地摸到了右翼内部。

她先一步跳下来,观察四周,确认没有人。

“下来。”

两翼内部布满了管道和四通八达的金属架,一般除了维修人员没人会来这里。

云嵇在管道里爬了许久,这样的运动强度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大,手掌磨得生疼,手臂微微发抖,爬下来时险些脱手摔倒,好在被许知稳稳接住。

“你平时能不能锻炼一下?”许知咬牙切齿,“以后任务再也不带你了!”

云嵇也没想到只是爬了个管道自己的胳膊就开始发抖,实在是高估自己了,心虚地低下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许知拉着他走到一边,“先去找炮台。”

云嵇抬头观察,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走。”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炮台装置,那是一个巨大的转换器,连接外部的那一头此时正发出轰然的响动,源源不断地向外输送着黑气。

另一头连接的则是蓄能池,但那并不是一个池子,而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充满了各色金属元素,正在疯狂地涌动,经由管道运输进转换器,最后变成黑雾喷出。

“操作台在那边,过不去。”

云嵇指了指空地中央屹立着的独立平台,平台车就在他们旁边,但需要验证信息。

许知在附近寻找能用的工具,忽然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头顶支架。

“云嵇。”

“嗯?”

许知顿了顿道:“你恐高吗?”

问这个做什么?云嵇摇头,“不恐高。”

“那你跟我过来。”

许知带着他爬上一层的钢架,细细打量着远处的操作台,高度只有十米,但距离稍微有些远,可能需要助跑。

这样想着,许知从身上掏出束缚绳。

“……”

云嵇被她绑在身上时双腿一软,却不是害羞,而是害怕……他拼命闭上眼睛,声音颤抖:“还有别的方法吗?万一掉下去……”

许知抬了抬他的身子,将束缚绳又收紧了些,闻言道:“只要你抱得够紧,就不会掉下去。”

云嵇脑袋缩在她颈侧,用尽毕生之力抱紧许知的腰,然后下一刻,整个人凌空而起。

“唔……”

耳边风声刮过,云嵇根本不敢睁眼。

许知助跑几步后猛地抓住头顶的钢架,身体在空中大幅度摆了几下,调整好角度后向前一荡,蓦然松手。

啪——

云嵇缩着身子,许知已经稳稳落在了平台上。

“好了,下来吧。”她解开绳子,将缩短的束缚绳重新装回内侧口袋。

这种可伸缩的军用束缚绳非常结实,许知向来随身携带,能派上不少用场。

云嵇双脚落在平台上,有些腿软,伸手扶住操作台,没让自己跌下去。

他望了眼刚才站着的钢架,神情恍惚,那么远,大知就这么跳过来了?

云嵇惊讶得说不出话。

“快一些,别磨蹭。”许知催促。

云嵇连忙将操作台打开,这次他没有连接终端让二苗上,而是输入程序后自己操作。

喷雾式武器系统对于二苗来说完全陌生,虽然她的程序能够处理上千亿种系统,但那是基于已突破的数据库搭建起来的。

一旦遇上陌生程序,二苗就会非常吃力。

但云嵇不会,一切程序的底层逻辑都是相通的,大道至简、触类旁通,人类似乎天生就会。

他顺利地开启销毁程序,将武器数据从星舰系统中一点点抹杀。

程序销毁11%……程序销毁37%……程序销毁89%……

就在这时,支架通道口内突然冲出来一大批教徒。

“许知闯进来了,一级警报!”

怎么会?

教徒们飞快接近,许知心里闪过一丝怀疑,他们没有露出破绽,机翼里也没有监控装置,太阳神教怎么会突然反应过来?

“还有多久?”许知问。

云嵇飞快地调出后台,“还有3%的进度,二十秒。”

许知抽出随身粒子枪站在他身后,远远开了几枪打在前排的教徒身上,他们前进的速度慢下来,但还在靠近。

她看见有人举起枪,便先一步打中抬枪之人的手。但教徒太多了,她挡不了多久。

“好了吗?”

“马上。”云嵇按完最后一个按键,喷雾装置立刻停止运转,“好了!”

话未说完,许知便一把抓住他的腰,从平台一跃而下。

“他们下去了!”

粒子弹落在身后,许知抱着人飞快穿过一众钢架,利用障碍物挡住视线。

旁边就是黑雾的蓄能池,不能让九黎用机甲形态现身,否则一旦机翼坍塌,砸破蓄能池,后果不堪设想。

“九黎,用人形。”

她将云嵇一把塞到旁边的钢架后,“你躲在这里,让九黎守着,我把人引开,姜闪很快就会来接应。”

不等云嵇说话,她就抓着粒子枪跳上旁边的通道,冲身后开了几枪,将教徒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

云嵇有些着急:“九黎,你去帮大知!”

九黎侧身看着自己的制造者,却没有动,“你刚刚才答应过将军的。”

云嵇一愣,是的,他才答应过不再干涉许知对九黎的指令。

“可是大知……”

“她现在很强。”九黎提醒道,“而且你又骗了她,二苗告诉我她并没有机甲形态。”

云嵇被九黎说得愣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他说不出话。

是的,他又骗了许知,撒谎对他来说简直太容易、太自然了。

第27章

【九黎!你这样说他太过分了! 】

二苗在听到九黎的话后顿时有些后悔把自己没有机甲的事告诉她, 虽然她和九黎同出一源,但两人所站的立场并不相同。

她一直跟在云嵇身边,知道云嵇这些年在做什么,明白他的坚持,而九黎不知道。

【他只是担心大知而已! 】二苗道。

九黎沉默地站在一旁,手掌微旋, 霎时变成小型手炮, 几发脉冲炮拦住想靠近的教徒。

【我只是想提醒他,将军很讨厌别人撒谎。 】

二苗气呼呼地没有说话。

九黎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妹妹”相处,她的性格让九黎难得感到有些棘手。

她俩的争执云嵇并不知情,他还在因为九黎那句话而出神。

云嵇忽然觉得,像自己这样满嘴谎言的人,似乎真的配不上许知。就连他们相爱的过程都充满了心机与算计,许知以为的那些心动记忆,其实都是他刻意营造的,真实的云嵇根本没有那么美好。

不过那又怎么样,至少他拥有过,只要目的达到就行。

那些迷茫只在他心中停留了几息,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另一边,许知故意引着那群人到狭窄的地方,远离云嵇所在的位置。

一共二十多名教徒, 钢架通道却仅供两人并排通过,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

耳边闪过一道激光,许知侧头躲开,回身一枪打在那人腿上,连带着绊倒他身后数人。

许知嗤笑一声。

然而就在这时,星舰内却突然响起急促警报声,红光乍起!

那群原本追在许知身后的教徒们,脚步忽然一顿,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放弃继续追她,反而向蓄能池方向冲去。

许知瞳孔骤然紧缩,反应过来,连忙用终端吩咐九黎,“九黎!他们要打破蓄能池,快拦住!”

九黎在接到命令后立刻飞身上前,手炮蓄能拉满,两炮直接打出去,钢架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声!

许知抄近道跃过围栏,从空中一跃而下,单手拽住旁边的立柱,脚下用力,一个翻滚径直落在十米开外的平台上,飞快向蓄能池赶去。

前面有人拦截,许知抽出束缚绳当鞭子用,在他们蓄好能量之前便一鞭打在那些人手上,然后翻身下来,将人踹翻在地。

那些原本能抗住无数次星际跃迁的结实钢架接二连三受击,剧烈颤抖轰鸣着,机翼内部一层层灰烬充斥四周,像是坍塌前的预警。

许知皱了皱眉,来到九黎身边,“别用手炮了,机翼支撑不住。”

说话间,又一个教徒摸到了蓄能池附近。

他的目标是蓄能池外的阀门,只要打开这个阀门,顷刻间,这台星舰上的所有人都会被黑雾吞噬。

看来姜闪已经处理掉了外面的人,星舰上这些教徒已经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想同归于尽,问过你姑奶奶了吗?”

许知单手撑着栏杆,反身一踢,踹开阀门前的人,接着丝毫没有手软地肘击在他头部,那人瞬间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但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粒子枪破空声,许知立刻蹲下身子,身后的阀门表面瞬间落下清晰可见的粒子弹孔。

她凭着感觉对声源处开了一枪,但手上粒子枪却亮起了红色指示灯。

能量见底,重新充能需要时间。

然而就是这一秒,一道激光隔空打在她手上,许知反应再迅速,粒子枪依然脱手掉在地上,指尖传来剧烈灼烧感。

有教徒趁机去捡她的枪,许知顾不上手上的伤,赤手空拳抡开已经冲到身前的人,又一脚踩在那名拾枪人的手上。

没办法弯腰去捡了,许知飞快扫过周围的情况,然后猛地一踹,将粒子枪踢到了下面的平台,又从身后抽出军用光刀。

许知:“这么急着送死?”

军用的光刀总长超过一米二,虽然只有三指宽,但光刃却能轻松削断钢架,如果没有控制好,可能会导致舰体坍塌。

用光刀来杀人的场景会过于血腥,所以许知没有在一开始拿出来。

在当场削了几名靠近蓄能池阀门的教徒后,其他人向前冲的动作果然犹豫了。

哪怕是再不怕死的亡命之徒,看到这种削人如泥的场景也会发怵。

云嵇靠在最外侧的边缘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许知和九黎吸引去了,暂时没有人发现他。

“大知受伤了。”

他担忧地望了一眼,目光却忽然凝在人群不远处的方向,一名黑袍人影正在爬上高层钢架。

那人要上去……遭了!

云嵇心中一慌,连忙从旁边的梯子向下爬。

二苗喊他:“你要做什么啊?”

“有人要从上面放冷枪!”

云嵇爬梯子的速度很慢,他心里着急,顾不上一个一个踩,狠狠心眼睛一闭,径直跳了下去!

好在他蹲得及时,没有摔倒,不等稳住身形,云嵇立刻跑到平台中央,捡起许知踢下来的粒子枪。

能量已经重新充满,这是云嵇第一次握枪。

高台上的黑袍教徒慢慢抬起手,枪口对准了守在阀门前的许知。

浑身寒毛乍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浮现,那是许知多年来在战场上形成的第六感,从未出错。

她单手抓着光刃挡在身前,抬头对上了头顶的枪口。

许知被教徒们包围,避无可避。

咻——

粒子枪破空声响起,却不是来自头顶。

许知惊讶地看着那黑袍人突然中枪,然后顺着声音来源扭头,看到了站在底层平台上举枪的云嵇。

注意到云嵇的人不止她一个,许知立刻甩手挥开身旁的教徒,大喊:“云嵇回去!”

然而在她出声之前,枪声已然响起。

对于许知这种训练有素的人来说,只要足够灵活,在听到破空声响起时,瞬间判断敌人方位,然后避开粒子弹道是很容易的。

但这显然不适用于云嵇。

纵使他在开完枪后扭头就跑,却仍躲不开穿胸而过的粒子弹——

云嵇脚步踉跄一下,瞳孔骤然紧缩,跌倒在地。

“云嵇!”

许知眼眶瞬间红了,猛地踹开周围的人,但阀门就在身后……

九黎守在阀门的另一边同样无法抽身。

心脏密密麻麻泛起刺痛,许知骤然将光刃竖起,上前半步,以左脚为重心将全身力量集中,泛着寒光的利刃横着斩了过去,四周立刻惨叫起来,鲜血四溢,许知周身充满戾气,宛如一尊杀神。

“云云!快站起来,快去铁架后面!”

二苗大声喊着云嵇,勉强将他溃散的瞳孔喊回一些。

云嵇堪堪伸手抓住身前的钢架,又是一枪打在他手边,他连忙缩回手,弹道从他手背划过击中钢架。

那人射偏了。

云嵇趁着这个机会钻进钢架死角,然后膝盖骤然一软,彻底跌倒在地。

那枪口直直从背部穿胸而过,伤口翻出鲜红的血肉,浓烈的鲜血味充斥鼻口,刚才那一瞬间的大脑保护渐渐褪去,让人窒息的疼痛感渐渐涌上,越来越明显,云嵇疼到面色煞白,连呼吸都会带来剧痛,空气化为利刃疯狂撕扯着他的心肺。

二苗的声音渐渐模糊,他有些失神了。

血液大量流失,身体失温,云嵇终于脱力地倒在冰凉的地板上,眼前一阵阵泛黑,勉强聚合的瞳孔很快便再次涣散,眼前只剩虚虚实实的重影。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所有的痛苦仿佛都被一层薄膜隔绝在外,大脑一片轰鸣,听不见头顶骤然拔高的打斗声,也听不见许知的哽咽。

许知……

云嵇僵硬得宛如一台生锈机器的大脑艰难地从混沌中生出一丝意识,他的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在耳腔的空鸣声中,他好像听到许知在叫他。

“宝贝……”

假的吧,大知已经好多好多年没这样叫过他了。

“宝贝,你别睡,再坚持一下。”许知崩溃地跪在一旁,颤抖的声线中全是哽咽。

云嵇涣散的瞳孔直勾勾看着正上方的虚空,使劲张开嘴,用他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喃喃道:“大知,好疼啊。”

他有点想哭,能不能先别嫌他丑……

他以为自己开口了,但许知只能看到他唇瓣细微的颤动,甚至没出多少气。

“医疗兵马上到了,别睡好不好?”

“别闭眼睛!睁开!再等一下!云嵇!你别睡啊!”

“医疗兵呢?快点!”

好凶啊……大知怎么又凶了……好想再听一声……听一声什么呢?

思绪进行到一半,脑海里那根弦骤然断开,云嵇茫然地盯着虚空,随后彻底失去意识。

医疗兵带着急救箱跑来,蹲在云嵇身旁,匆忙道:“所有人都让开,不要围在旁边。”

许知刚刚已经进行过简单的止血操作,但失血量依然很大,云嵇浑身像是被浸泡在鲜血里一样,她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杀敌从不手软的许少将第一次害怕鲜血。

如果云嵇真的在自己眼前死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她不敢想。

许知双目通红地站在一旁,心口被利刃撕扯着割碎,密密麻麻的银针刺痛着她每一根神经,云嵇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在提醒她,她承受不住。

她真的受不住第二次失去了,还是在自己眼前。

是为了她。

云嵇是为了她才去捡枪的。

许知大脑麻木,眼神一片空洞。

再坚持一次好吗?

我原谅你了。

不想跟我也没关系,想要权力也没关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别离开……

许知靠在钢架上低下头,眼泪从脸侧划过,喉咙里泄出脆弱的嘶鸣。

宝贝,求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

眼前模糊一片,她绝望地想:

她还没有开着机甲,带他去看过宇宙星海。

第28章

云嵇的情况非常危险, 他本就旧伤未愈,身体素质差,这次胸腔被穿透导致大量失血、肺脏受损, 如果是在旧时代的战场前线, 这种情况已经可以放弃治疗了。

但这是在星历1581年,一个只要有钱, 就能跟死神抢人的时代。

K05星通讯系统恢复, 许知立刻发函让人从主星的贵族医院里借调一台医疗舱, 价格按每小时一千万星币付款。

帝国最快的星舰从主星到达K05星至少需要三天,这三天内云嵇的生命体征一度降到最低点, 又生生被拉了回来。

病危通知发了四次, 许知守在外面一步都没有离开。

“少将。”姜闪从外面进来,身上风尘仆仆,摘下帽子行军礼,递给她一瓶水, “喝点水吧。”

许知接过,解开瓶子喝了几口,勉强润了润干涸的嗓子,哑着声音问:“孟玉椿到了?”

姜闪:“嗯,孟上校刚刚着陆,正在拆卸特效药。”

“记得确认好数量,费用之后报给塞维军部。”

姜闪点头, “那些提前逃离矿区的运输舰被守在星球外的空防军舰长们全部拦下,并且活捉了几名教徒。检测结果也已经出来了,黑雾器皿中的物质确实是铄晶晶体,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太空金属,吸入人体后会直接激发基因病。”

这个结果和他们之前猜的差不多,许知点点头,“你写好报告后发给庞纳德上将。”

两人说话间,许知终端忽然亮了,她看了一眼,然后猛地站起来。

医疗舱到了!

K05星军区医院的医生护士们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医疗舱,好在贵族医院同时借调了一名随行护士,否则他们连用都不会用。

一人高的医疗舱被搬进无菌室,许知连忙换上无菌服,跟着医生一起把人放进去。

短短三天,云嵇又轻了不少,抱在怀里轻飘飘的,身上淡香已经被消毒水的味道掩盖。

许知用手臂护着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人平放进医疗舱,然后站在一旁看护士调整医疗舱数据。

“身体受损严重,修复需要3个小时。”

此话一出, K05星的医生们都惊了,这么严重的伤,医疗舱居然只需要三个小时?

这些生在塞维、长在塞维的人们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认识到塞维与主星之间的巨大鸿沟。

或者说是,平民与贵族的鸿沟……

医疗舱关闭舱门后,很快开始运转,外部的显示屏可以实时观测云嵇的身体状态。

姜闪在这边待了没一会儿,又被人叫走。其他医生围观完医疗舱,很快也回去忙自己的事。

无菌室外,只剩下许知一人安静地等,那名主星来的护士友善地安慰道:“少将不用担心,医疗舱治疗外伤非常有效。”

许知嗯了声,问:“治疗结束后他就能醒吗?”

护士摇摇头,“医疗舱只能修复身体,他之前失血量过多,意识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醒来后至少要养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可以多补补血。”

“知道了。”

医疗舱很快结束治疗,许知跟着护士一起进去,在她准备打开医疗舱之前,许知忽然想起什么,立刻叫住她。

“我来吧。”

护士愣了一下,许知解释:“我不喜欢别人碰他。”

护士尴尬地笑了笑,“啊,这样啊,那您来吧。”

许知走上前,在医疗舱开启的一瞬间,用身体挡住了护士的视线,然后非常自然地伸手将仿生面具翘起的边缘部分重新按回去,看上去就像是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男人的脸。

护士嘴角抽搐,心中震撼无比,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许少将居然真的会喜欢男人,看起来爱得还挺深。

不过想想也是,都愿意一掷千金了,不,比千金更甚。

护士在脑海里粗略算了一下,一小时一千万星币,从医疗舱离开医院开始算起至今,再加上返航的时间,那就是……十六亿星币!

贵族都这么有钱吗?

护士震撼住了。

但众所周知,许知早在十三岁时就与许家彻底割席,她的母亲只是皇室收养的孤儿,身后并无母家势力,所以这十六亿星币,几乎相当于她的全部身家了。

如果不是这些年她没什么额外花销,所有军功奖赏全部积攒了下来,许知甚至可能会为此背上债务。

她面无表情地抱着云嵇,将人放回病床上,冷冷地想:她上辈子大概欠云嵇一条命,所以这辈子才要为此赎罪。

否则根本不能解释她到底为什么要为了前男友而倾家荡产。

医疗舱用完后,许知为自己的钱包着想,立刻让九黎清空医疗舱里的身体数据,然后和护士一起,让人立刻打包送回主星。

再耽搁下去她就真的要倾家荡产了!

K05号矿星正在逐渐恢复生产,云嵇这一睡就又是两天。

他生命体征已经平稳,许知总算能松口气。

在她的好下属孟玉椿的极力争取下,医疗舱提前一天送回了主星,为她节省了1亿星币,最后给贵族医院付了15.2亿星币。

终端余额瞬间消失,只剩下不到3亿的存款。

许知:“……”

行吧,至少没欠上外债。

她叹口气,看了一眼床上还在昏迷的人,伸手替他将冰凉的手塞回被子里。

15.2亿救前男友是不是太亏了?哦对,不只是前男友,还是她的小情人。

许知状似嫌弃地碰了碰云嵇现在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有心想看一看底下的样貌恢复没有。

但医院内人来人往,不合适。

许知按下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忽然听到云嵇轻轻哼了声。

身形蓦地一顿,许知立刻抬起头紧紧盯着云嵇的脸,只见他睫毛颤了颤,眼皮微微张开些许。

许知心中一紧,然后对上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云嵇?”她轻声叫了下。

云嵇安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又闭上眼睛。

这是个什么反应?

许知碰了碰他的脸颊,“又睡着了?”

她随口一言,谁知云嵇竟然真的撑开眼皮嗔了他一眼。

“好困,你别闹我。”

许知表情顿时像见鬼一样,“我怎么闹你了?”

云嵇拽着白色棉被遮住脑袋,“别吵,我今天没课,不想起。”

“……”

许知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古怪起来,心脏疯狂跳动,“你失忆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记得云嵇有撞到过头啊,难道是她没看见?

随后她得到了云嵇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啊大知?你今天不是有训练课吗?我真的要睡了,别闹。”

许知:“……”

该说别闹的人是我吧?

K05星军区医院的医生还没歇上一会儿,又被许知叫来挨个复检,各项身体数据全部查了一遍,给出的结果是:心因性失忆。

因为受到重大创伤,身体自动开启了保护机制,大脑刻意遗忘了所遭遇的痛苦。

许知心情复杂,不可置信:“他这种一忘就忘记整整五年记忆的情况,真的是正常的?”

她反问的语气都要劈叉了,医生依然点头,并且安抚道:“这种情况短则两三天,多则一个月,记忆会自己恢复,少将不用担心,正常静养即可。”

正常?

许知头疼欲裂,她倒是想正常,但病房里那个人现在一副正在和她热恋期的表现,让她怎么正常! ?

许知黑着脸走出医生办公室,一身低气压,像是要去杀人。

推开病房门,那人正靠在床头小口吃着营养餐,见她进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大知,你回来啦。”

许知动作迟滞,拉开凳子坐下,心情复杂地看着他,面色却依旧很黑。

云嵇明亮干净的眼睛滴溜转了转,忽而弯起,神神秘秘道:“大知你过来,我跟你说个秘密。”

秘密……许知心尖微动,这人五年前还有秘密瞒着她?

许知可耻地心动了,轻咳几声,缓缓凑过身去。

“什么秘密?”

云嵇悄悄勾起唇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然后前倾身体,在她脸上大大地啵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声响

“秘密就是,你臭着脸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吓人!”

许知当场愣住,脸颊滚烫,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凶巴巴道:“我告诉过你,我们已经分手了!”

云嵇立刻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眼睛瞪得圆滚滚,晶莹的水珠要落不落地挂在眼睛。

“可是你昨晚还揉了我的腰,把我屁股都撞肿了,让你换个小一点的你都不同意,非说懒得换穿戴裤,明明……”

“够了!”

许知面红耳赤地捂住云嵇的嘴,狠狠瞪了一眼这个什么都敢说的人。

还好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不然许少将真的会恼羞成怒到杀人灭口。

时间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可以改变很多,但也有一些是它无法改变的。

就像他们在一起三年,分手五年,再次面对这人的挑逗,许知依然没法做到镇定自若。

许知气到在病房里打转,憋到满脸通红,拳头紧握,而后从牙缝挤出来一句:“你老实在这里待着,我明天再来看你,不许对其他人乱说!”

匆匆离去。

背后,云嵇侧头地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莞尔一笑。

病房外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他收起笑容,轻轻翻开手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他打开终端,输入纸条上的通讯号,添加成功。

【特效药开始限量了。 】

刹那间,云嵇面色凝重起来,黑色的瞳孔宛如一潭深渊,心口发沉,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已丝毫不见方才的明媚笑意。

第29章

第二天准备启程回空防基地时,许知满脸别别扭扭地站在病房门口,狐疑地上下打量,好像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然而云嵇只是冲她微微笑了笑,眼神清明,点头示意,“许少将。”

许知一颗心瞬间落回肚子里,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萦绕在心头的淡淡失落。

一清醒便这般疏离,啧。

她抱臂问道:“恢复了?”

“嗯。”云嵇靠在床头,脸色还有些病态的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昨天冒犯将军了。”

许知呵了一声, “你冒犯的还少吗?”

她好像已经完全忘了,这人重伤昏迷时,自己是怎么在心里承诺的了。如今一见到他对自己这般疏离,又没忍住怼他。

云嵇摸了摸鼻子, 他也不是故意的, 好吧, 只有一点点故意。

他起初是真的记忆有些混乱,说了几句胡话,结果让许知以为他失忆了。

一通检查折腾下来他早就清醒了,但许知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着实好玩,他就没忍住坏心思,又故意逗了两句。

“你能自己下床吗?”

许知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样子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

云嵇只能道:“应该可以。”

他扶着床头的医疗柜慢慢起身,细瘦白皙的手腕上紫色血管清晰可见,指关节弯起,用力撑起身子时有些晃,看得人心惊胆战。

许知指尖微动,但依然维持着淡漠的表情,没有挪动半步。

云嵇轻轻呼口气。

这次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有些头晕,只是简单地从病床下来,心跳便开始加快,心慌胸闷。

许知哼了声,“你到底行不行?下个床都这么费劲,等你挪到星舰上别人还回不回程了?”

“我可以。”云嵇慢慢松开手,站起来往前走一步,膝盖蓦地一软。

许知手比脑子反应快,立刻将人稳稳接住,手臂从他手臂内侧穿过,抱了满怀。

“唔……”

云嵇脑袋撞到许知胸口,下意识发出闷声,但不疼。

许知咬牙把他拽起来,“你故意的是吧?”

云嵇看清自己撞到的部位,脸颊总算有了点血色,“抱歉。”

许知黑着脸,但到底没有松开手,任由他扶着自己手臂站稳身体。

云嵇站稳后没有动,欲言又止。

一些不好的预感浮现,许知:“做什么?”

“我想去厕所。”

“……”

许知瞪他,“你不能自己去吗?”

在她刀子一般的眼神中,云嵇道:“我走不稳。”

“你是小孩儿吗?!”

许知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这人到底凭什么觉得,她会好心到扶自己的前男友去上厕所?

几分钟后,许知黑着脸站在卫生间门口,里面冲水声响起,接着是水龙头的声音。

门从里面打开,云嵇扶着门框冲她笑了笑,“谢谢。”

许知哼了声,“洗过手了?”

云嵇翻开手给她看,修长白嫩的十指干净清爽,“洗了,也擦干了。”

许知递给他一只手让他抓着借力,走出病房。

外面有护士推着消毒车经过,对许知打了个招呼。

“许少将。”

许知:“嗯。”

“您怎么不用轮椅?”护士有些惊讶,“我今早给您放进去了,就在墙边。”

许知默了,看向云嵇。

“我忘了。”他笑了笑。

许知面无表情,有一种想松开手让这人当着护士的面摔个狗啃泥的冲动。

“你看我信吗?”

云嵇轻咳:“这次是真的。”

“哦,那还有哪次是假的?”

她要是再信这个人嘴里说的一个字,她许知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云嵇那双眼睛又开始装无辜了。

许知让他靠在墙上,自己过去取了轮椅,然后又臭着脸推过来,让这人坐下。

轮椅是电动的,不需要她在后面推,许知巴不得轻松一点,阔步走在前面。

云嵇虽然是第一次坐轮椅,但没一会儿就轻车熟路了,拐弯都很丝滑。

坐下的视角变得非常低,他刚好能看到许知手腕上的机甲手环。

她似乎已经忘了之前说的要跟自己算账的事,云嵇自然不可能主动提醒她。

等回去后,他就删掉终端里保留的九黎核心程序接口。

虽然他对大知言而无信过很多次,但还是想尽力做到不再食言,也许看在多形态机甲的份上,大知能不再生他的气呢?

云嵇心态良好地想。

这次任务里空防军只是协助,许知不需要再去行政星做汇报,她乐得清闲,吩咐所有人直接回基地整顿。

脑海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开,对许知来说,回空防基地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自在,毕竟是自己的地盘。

“行动复盘明天再做,今天先回去休息。”

许知又吩咐人将云嵇带下去安顿,柯克提醒她,埃里·弗兰克林上校在办公室里等她。

“他找我什么事?”

“好像跟军部新收编的一批武器装备有关,埃里上校说他已经向军部申请下来了,可以给塞维空防军全部更换为最新型的装备,也包括月前被云议员拒绝的那批。”

柯克紧张地观察她的反应,没想到许知这次居然只是平静地挑挑眉:“哦?他会有这么好心?”

柯克放松下来:“但他说军部好像是有条件的,得等您回来细说。”

办公室里,埃里·弗兰克林果然已经坐在里面等了,他姿态随意地坐在沙发上,见到许知进来后也不行军礼,手里拿着一架许知的星舰模型在把玩。

“嗨,许少将,许久不见,你更美了。”埃里将模型放下,反客为主地抬手示意旁边的空位道:“坐。”

许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坐沙发,而是走到办公桌后面,坐在自己的椅子里,居高临下道:“说吧,什么事?”

埃里·弗兰克林夸张地张大嘴:“你这位副官居然没有告诉你吗?他可真不称职。”

柯克脸都黑了。

许知呵了声,礼貌道:“关你屁事。”

埃里耸肩:“啧,你们塞维军可真粗鲁。”

“是,就你最细!”

柯克翻了个白眼,他的脾气本就暴躁,这些天快被埃里·弗兰克林折腾到精神衰弱了,简直恨不得跟这狗东西同归于尽。

“看来许少将是并不需要新型装备了?”埃里立刻沉下脸。

许知抬手示意柯克稍安勿躁,冲埃里抬抬下巴,“埃里上校看起来不太懂军方的规矩,向上级将领汇报工作的流程都不懂?”

埃里从沙发上站起,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行,算我白费好心,许少将不要后悔。”

他一走,柯克顿时懊恼起来。

“怪我,早知道不跟他呛了。”

许知摆摆手,毫不在意:“无所谓,他还会再来的。”

军部这次明摆着就是有事求她,没有直接下令,说明这事大概率不合规矩,只能让埃里·弗兰克林来和她私下交涉。

既然有求于她,那就得按她的规矩来,到了塞维军区还敢撒野,真当她是没脾气的?

许知嫌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星舰模型,拿进卫生间去洗了洗。

将这段时间落下的军务简单处理了一些,许知觉得有些乏,便准备回自己的休息室。

开门时,没等她用终端解锁,居然自动开了,许知惊讶挑眉,里面有人?

推开门,云嵇安静地坐在那张窗边沙发上,轮椅折叠好放在一旁,面前放着一个终端,看起来是他自己的。

只是那终端的正上方站着一个虚影小人,穿着精致的白色蓬蓬裙,头顶是两个摇来晃去的冲天辫,正大声叽叽喳喳。

“我说了让你别过去,那人根本就伤不到大知,你还不信,真是多此一举!现在好了吧,又受伤了,疼不疼啊?你就应该把上次那块拟态金属买下来,有了机甲形态我就能帮你了!”

二苗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还背着手在虚空中走来走去,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云嵇看上去有些无奈,但还是任由她指责,已经习惯了。

许知诧异地走近,同逐渐变得面色惊恐的二苗大眼对小眼。

两双近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杏眼同时变得更大,二苗尖叫一声,霎时钻回了终端。

这一叫吓到了云嵇,他心悸一瞬,面色立刻更白了,止不住咳了起来。

许知连忙替他顺了顺气,从自己的桌子上倒了杯水递给他。

云嵇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心跳慢慢平复,“谢谢。”

许知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终端,“那是什么?”

云嵇知道她在问二苗,但是不确定她有没有注意到二苗同她相似的长相,便道:“她是我的智能助手。”

“哦。”

许知应了一声,没有下文。

她不确定刚才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个智能助手的眼睛似乎和她有些相像,不过想起那蓬蓬裙和冲天辫,又有些不确定。

应该只是巧合。

云嵇见她没有再追问,勉强松口气,却又听她道:“你其实没有机甲对吧?”

她说完,还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也对,很合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可能是真的。”

云嵇呼吸微窒,心口抽痛了一瞬。

“大知,我……”

许知抬手打断他的话,语气称得上温和:“你不用想办法骗我。”

她的语气平静,看起来并没有动怒。

但正是这种平静,让云嵇更觉恐惧。

云嵇捏住衣角,攥在手心里揉搓,“刚才那是二苗,她很喜欢你,你要不要跟她打个招呼?”

“不用。”

许知现在心里很乱,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对这个人,他是为自己受伤的,也许她应该温柔一点。

但当年放弃她的人也是他,屡次三番欺骗自己的人也是他,许知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云嵇哑然,低下头。

他扶着柜子从沙发里站起,见许知在原地出神,没有要帮他放好轮椅的意思,云嵇只能自己慢慢走过去,弯腰将叠好的轮椅铺开。

卡扣有些紧,他用力压了压,没想到轮椅突然展开,扶手打在膝盖上,云嵇向前跌倒,却在瞬间被人接住,轻轻放回轮椅上。

许知收回手,退开半步给他让路。

云嵇坐稳,抿唇道:“我没有故意进你休息室,是卫兵带我来的,他说是你的意思。”

许知嗯了一声,她没有这么吩咐过,应该是那些人误解了她的意思。

云嵇失落地收回视线,经过许知身边时,指尖轻轻拽住她衣角:“我可以不出去吗?外面好多人看着,有点没面子。”

说要走的人是他,不想走的人也是他。

许知哑然,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

第30章

云嵇最终还是被赶出来了, 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路上遇到奇雯,她穿着一身白袍,看样子是刚刚出诊回来。

“大知没让你留下?”奇雯看起来并不意外。

云嵇对上她的视线, 轻轻点头。

奇雯:“来聊几句?”

云嵇答应了。

空防基地是供空防军全体军人休憩的地方, 除了军事区和休息区,少有外人知道就在基地的最顶层, 还划分了一块娱乐区。

现在是凌晨,娱乐区没什么人气,奇雯走到酒水吧台旁。

“喝点儿吗?”

云嵇摇头,接过了机器人递来的热巧。

奇雯自顾自来了一杯鸡尾酒, 咂咂舌, “越来越淡了,像刷锅水。”

云嵇有些疑惑:“基地内不禁酒吗?”

“禁啊!你别看它叫鸡尾酒,其实就是酒味儿饮料,大知搞来的, 有意思吧?”奇雯扬了扬手中的杯子, 透过灯光看里面的气泡。

云嵇目光悠远地看着酒杯,不语。

奇雯叹口气:“我能问问吗?”

“嗯?”

“当年为什么跟大知分手?”奇雯是真的很好奇。

热巧的醇香从杯子里飘起,云嵇喝了一口,丝滑的甜腻在舌尖晕开,最后留下一丝若隐若现的苦涩余韵。

“你不是知道吗?因为我没和你们来塞维。”

当年一起约好要来塞维星区的不只他和许知,还有奇雯。

她晃动酒杯,气泡散开,发出嗞嗞声,无奈道:“你知道我在问什么。行吧,我说明白点,你为什么非要去议院?还是说你跟她玩腻?移情别恋了?”

云嵇摩挲着手心温热的热巧杯,沉默了许久,而后才将意识从回忆中抽离:“你知道许知讨厌什么吗?”

奇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下意识回答:“她讨厌贵族啊。”

这是所有认识许知的人都知道的事,她十三岁丧母,与父亲割席,身边交好的人几乎全都是平民。

然而云嵇摇摇头,像是想起什么,他声音干净又温柔,勾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她讨厌肮脏。”

奇雯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露出了然,摇头道:“她当初追你的时候,我就跟她说过,你这人看起来就不简单,心机深沉,她非不信,还叫我滚。”

云嵇轻轻笑了,但笑着笑着,眼角有些湿润,被热巧的雾气蒸的。

奇雯心情复杂:“你还喜欢她吧?”

云嵇这次没有回答,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关掉了奇雯的终端通讯。

“……”奇雯有些尴尬,“我……”

“没事,她听见也好。”

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不会对他抱有期待了。

“那你干嘛还来招惹她?”奇雯没忍住嘟囔了一句。

热巧见底,云嵇深吸一口气,呼出,露出释然的笑,“抱歉,这次真的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会来塞维。”

奇雯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你准备走了?”

如果这人当真和她聊完后就离开,以大知现在的脾气,她绝对会挨上一脚!

早知道就不掺和这俩人的事了,这边通风报信被人家当场发现,那边还要背上一口黑锅,奇雯越想越觉得自己凄惨。

云嵇正想说自己不急着走,毕竟在斯图尔特家族对自己彻底放松警惕前,没有哪里比塞维更安全了。

但尚未说出口,酒厅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许知浑身低气压地站在门口。

她在通讯被挂断时就已经怒火中烧,这人凭什么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还有那个问题……在云嵇挂断通讯时,就像一个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这些怒火在听到那句“你准备走了”的时候,更是烧到了顶峰!

云嵇眼皮一跳,许知大步向他走来,这次他是真的慌了。

奇雯险些跳起来,“大大大大知,你冷静一些,咱们有话好好说。”

许知目光沉沉地看她一眼,视线相对,奇雯马上立正,“我这就走!”

她连一秒都没有多留,飞快带上酒厅大门。

咔哒——

吧台前只剩下两人。

云嵇仰头坐在凳子上,悄悄咽口水,“我没有要走。”

许知眯起眼睛:“你觉得我会信?”

云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从前撒谎太多,许知现在已经不信他的话了。

酒厅内静悄悄的,云嵇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从容,心微微提起。

许知面色沉如水,在云嵇惊心的目光下,她抬起手,指尖顺着那纤细的颈线一点点滑了上去,停在喉结两侧。

“听说,云议员觉得自己很脏?”

云嵇睁大了眼睛,喉结被虎口抵住,滚了滚,“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知哼笑:“我管你是什么意思。”

她说完,手指收紧,云嵇脸色瞬间变了,苍白的唇口轻启,眼尾染上红晕,像精致的易碎品,可以被人在掌心随意玩弄。

若是以往,看到他这幅样子,许知定要心软,但现在的她反而觉得有一些畅快,她低声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很讨厌你这种人,心机深沉,满口谎言。”

云嵇睫毛轻颤,眼角细珠摇摇欲坠。

许知端详着他的脸,忽然觉得这张面具可真碍眼,抬手便撕下来,丢在吧台上。

云嵇惊呼一声,但仍然被按住脖子,动弹不得。

不论看了多少次,不论有多讨厌这个人,再看到这张脸因她而生动时,许知依然会被惊艳到。

舌尖顶了顶牙齿,许知呼吸一下重了起来,她痴痴道:“真好看。”

云嵇挣扎的动作停了,他诧异地看向头顶的人。

“大知,你……”

许知皱起眉,伸手按住他的嘴,“嘘——”

她伸手按住云嵇的腰,将人顶在冰凉的吧台上,凑到他耳旁道:“我真恨你,不过你这副皮囊,我可太喜欢了。”

云嵇身体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许知感受着手心的滑嫩,爱不释手,“云议员说自己肮脏,我倒觉得没关系,只要身子干净就行。”

云嵇瞪大眼睛,衣物下摆被掀起,胸前一凉。

“别……”

许知向下一按,云嵇被凉得抖了一下,无助地躬起身子。

眼前的一切格外赏心悦目,许知豁然开朗。

心机再深沉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任她施为?

既然是她的小情人,那就做一些情人该做的事吧。许知将人整个按在了吧台上,云嵇紧紧拽住自己最后的防线。

“别在这里,大知。”

许知提膝撞了他一下,“别这么叫我,你配吗?”

云嵇断断续续地求饶:“将军,求您了。”

许知目光顿时凝住,没注意力气,将人按得闷哼了一声,那块皮肤瞬间泛青。

“啧。”许知收回手。

云嵇缓了几口气,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还没下吧台,便被人扛了起来。

他惊呼一声,抓住许知肩膀,小声提醒:“面具。”

许知不耐烦地折返回来,将面具塞进云嵇衣服里。

“还有轮椅。”

“明天再取。”

许知大步回到休息室,将人扔在床上。

刚才将人赶出去的时候,许知可没想过会变成现在这样。她怒火中烧,只想着发泄情绪,基地没有工具,哪怕做不到最后一步,她也不想轻易放过这人。

她轻轻咬住眼前晃来晃去的耳垂,用牙齿研磨,听到这人的气息忽然急促起来。

“难受……”云嵇难耐地扭动身体。

“还有更难受的。”

许知一巴掌打下去,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巴掌声,云嵇顿时脸颊通红,嗫嚅吞吐。

无法在晋江描述的地方被人反复蹂躏,留下不可描述的痕迹,灭顶的情/欲涌上,又戛然而止。

许知亲了亲眼前滚动的喉结,温柔又残忍道:“乖,不准去。”

云嵇呜咽一声。

许知恶劣地将人带起一层层情/欲,却每次都在关键时候无情收手,任他哭泣求饶也不会心软。

一轮事毕,云嵇难耐地凑过来,许知仰起头,拒绝了送上门的吻。

云嵇快要崩溃,又伸手去碰她头发,“抱抱我,求你。”

许知轻轻抽回自己的发丝,“我为什么要抱一个我讨厌的人?”

这一晚,云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情/欲起起伏伏,却始终得不到解脱,最后终于在许知的折磨下晕了过去。

许知在发现这人没有动静时,心慌了一瞬,下意识就要找奇雯,然后才感觉到这人胸口的起伏。

她身形顿了顿,松口气。

床单被蹭得凌乱,许知伸手将这人拉起来抱进怀里,挪到旁边的沙发上。

云嵇在失去意识后得到了一个短暂的拥抱,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

许知替他擦干净脸,却见这人像是感觉到什么,微微睁开模糊的眼睛。

她勾起唇,“云嵇。”

男人气声若有若无:“嗯?”

“我讨厌你。”许知的手心贴在他脸侧,低声道。

云嵇眼睫颤了颤,没有反应。

许知重新铺好床,简单洗了把脸,云嵇又睡着了,她只能重新将人抱回去。

床是单人床,许知把他放在最里面,还刻意保持了一点点距离。

她翻开柔软的被子钻进去,舒服地叹了一声。

房间内的炽热渐渐褪去,许知酣然入梦,黑暗里,她的肩膀上蹭来一只毛茸茸的脑袋,许知迷蒙间觉得有些痒,下意识抱住手边的腰,往自己身上揽。

肌肤相贴,浑身暖和舒适,许知下意识翻身,将人整个拥在怀里,气息绵长悠远。

黑暗里,有人轻声呢喃:“喜欢你。”

……

第二天,全基地都知道了,那个小情人留在少将休息室里过夜!

奇雯一大早便按捺不住,她实在不知道这俩人到底在做什么,她快心力憔悴了。

昨晚那种情况,她都以为要闹出人命,结果他俩居然滚到床上去了!

“他还活着吧?”奇雯心惊胆战地往门里瞧了瞧。

许知伸手挡住她的视线,冷冷道:“死了。”

“他这种情况不能纵欲的,你知道吧?一滴精十滴血啊!”

许知皱眉:“我知道,你别管。”

奇雯感觉头疼:“我能知道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吗?”

“好问题。”许知思索一会儿,“没什么关系。”

“好回答。”奇雯抬起大拇指,“都这样了,干脆复合得了呗。”

许知瞪她:“放屁,我和离子炮复合都不会和他复合!”

奇雯:“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