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0(2 / 2)

她利用多日未见的借口来实现在南祈怀里久一点的贪恋。

只是,也不能太久,她要在南祈的临界值内恢复正常。

她仔细斟酌着,调动起通过训练慢慢恢复的腰部力量,等待南祈下一步把轮椅推到床边固定的动作。

等了两秒,没反应。

南祈仍任她依偎着。

不对劲。

薄冉樱恍惚抬头,撞见南祈一脸神游太空,看不清悲喜的表情。

她伸出圆润的玉白指尖,戳戳南祈的肩头,细声细气道:“小祈,你该把我放下去啦。”

南祈如梦初醒般,什么也没说,僵硬地把薄冉樱扶坐到轮椅上。

像是被机器写好的程序,推着她下楼,穿过人流,在开阔的路径上散步。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很安静。

薄冉樱观察了一整天,直至第二天日暮,南祈都没有接听到关于唐恋打来的电话。

落空(2)

第116章

南祈仍旧对她有求必应, 只是人沉静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似有若无地宽慰她, 诱使她多说些话。

薄冉樱百分百确定,回国的这段时间里,南祈绝对同唐恋发生了矛盾!

会是什么原因导致争吵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很多种可能,又一一推翻。

唯一没有想到也不敢想的,是南祈会和唐恋分手,实现她的梦寐以求。

苦思冥想了大半宿, 薄冉樱小心翼翼观察着南祈的神色,决定掌握主权:“小祈你和……唐恋还好吗?”

南祈睨她一眼,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不说, 薄冉樱迟早也从唐恋那里得到答案。

淡声道:“分手了。”

分手?!

薄冉樱呼吸急促,加速流动的血液冲涤着青色血管, 甚至连断肢都生出酥麻的幻觉, 她险些惊叫出声。

她用力掐了掐手心, 克制躁动,目含期怯:“真分假分?”

刚问完, 她就自己给出答案:“你不会骗我。”

南祈不屑于在别人在乎的事情上去戏弄对方。

所以南祈说分手,就是真得和唐恋分开了, 毋庸置疑。

她想安慰南祈,本心却不容许她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高兴死了。

薄冉樱用力抿紧疯狂想上翘的嘴唇, 一脸严肃, “我要加强训练,早日佩戴义肢。”

南祈:“?”不懂她突然的郑重。

薄冉樱很快为她解惑。

“回国后我要自己登山, 给菩萨上香。”庆祝小祈和唐恋分手。

你的快乐可以不用这么明显的。

真是很轻易就听懂了你的言外之意呢。

南祈静默半晌,扶额:“决心是好的,就是出发点……”

“这不重要!”

“我是真的想快点佩戴上义肢。”薄冉樱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起来诚挚极了。

难得展露出抛开了伤残包袱的姿态,灵动可爱,南祈不忍破坏。

此后的日子里,南祈放下羁绊,安心安意地陪薄冉樱在摩纳哥复健,在严格咨询过医生后,为薄冉樱制每个阶段的训练计划,不顾她想擅自加练的请求。

薄冉樱只得按捺住涌动的心,乖乖根据南祈制订的计划训练力量。

在好心情和自律的加持下,她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更好,不断靠近可以佩戴义肢的指标,医生判断在不久的将来,她就可以承受长途飞行回国,接受下一阶段的治疗。

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薄家人也逐渐从多日的阴霾中走出去。

他们不会被困难打倒,只会变得更加坚韧。

一日,薄冉樱在结束康复训练后,头一次提及尖锐的问题:“小祈,你说过属于我的时代会以另一种形式开启,我不能跳舞了,也当不了舞蹈老师,将来还能做什么呢?”

闪耀的光会再次为她停留吗?

薄冉樱惶恐不安,对未知的未来伸出试探的脚。

一颗小脑袋努力从龟壳中冒出来。

南祈挨过去,伸手托住她的下巴轻抚着,和她分析,两个人探讨了许多种可能性。

薄冉樱豁然开朗,从中选择一条自己想做的。

“我想重新做穿搭博主,以残疾人的身份,告诉世界上如我一般深陷泥沼的人,美丽是所有人的权利,残疾人也可以追求,我们不用龟缩在难看,厚实,耐用的服装之下,我们当然也能穿漂亮的衣服和裙子,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之下,去享受阳光,人流,瑰丽美好的世界。光明的世界并不专属于健全的人,它也属于残疾人。”她唯心而论,不再怯懦于直白残忍的字眼,十分平静地表述。

过去是刺刀利刃,现在只是普通名词。

说完后发现南祈目不转睛盯着她,绯红染上耳尖,薄冉樱的舌头打了结:“你,你觉得怎么样?”

双手出了汗,不自觉在裤腿边摩挲,担忧南祈认为她在说大话。

温柔的手掌抚上她的肩,带来安心鼓励的力量,随之而来是坚定的认可。“非常好!”

南祈不吝夸奖,惊喜地瞧着薄冉樱,没有移开眼。

在薄冉樱信誓旦旦说出那番话时,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眼神清亮有神,附着着纯粹信仰,南祈在她身后看到无形的翅膀,闪闪发光,支撑着她向前飞。那一刻,她仿佛又看见站在舞台上,被万众瞩目的薄冉樱,自信迷人,勾人心魄。

薄冉樱能重拾信心,太好了。

她相信薄冉樱会又一次站在最高点。

“我支持你。”她轻诉。

薄冉樱有需要,她会成为她的后盾。

听到她语气里偷出来的坚定,薄冉樱激动地涨红了脸,未来终于不再是迷茫一片,褪去了紧张情绪,双手不再无措地贴着裤缝。

她抬起南祈搁在她肩上的手,重新放回下巴的位置,依恋地贴上去,蹭在南祈柔软掌心,滚来滚去。

“你可不可以继续当我的摄影师啊?”她鼓起嘴巴,水光粼粼的杏眼弯成月牙型,娇着嗓子哀求。

在南祈搬家之前,她的穿搭分享视频都是由南祈拍摄的。她们是最默契的摄影师,薄冉樱不想和别人磨合,也不想和新的人合作。

之后自己拍摄剪辑了一期后,评论区全是追问她是否更换了摄影师,拍摄风格对比原来差异很大,她忽然就泄了气,再也没有更新过拍摄视频和vlog。

南祈不在身边,她的生活忽然就变得乏善可陈起来。

明明相比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她照旧练舞,演出,和朋友相聚,和圈子里的其他博主分享探讨,怎样拍摄出更优质的内容。

比起普通人的两点一线,也算是精彩充实的生活。

可她却滋生不了一点想要记录生活的心思,也没有兴趣购买各种风格的服装配饰来精心进行主题搭配。

南祈的离开,致使着她自己的一部分也离开了。

曾经不觉如何,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她尝到自食苦果的滋味。

南祈指.尖无意识轻颤,薄冉樱感知到,立刻挪动下巴贴近她的指腹。

触手细腻又柔软,像是小猫柔软的腹部。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手指已经捏住那团肌肤,把玩起来。

“可以。”

说罢,她自认为无痕迹地抽出手,像被山芋烫到,把薄冉樱的脑袋推回去,替她找到一个支点。

没想到,她还会有重新拿起相机,为薄冉樱拍摄的一天。

薄冉樱也不恼她推拒的动作,享受了那么久的贴贴,她已经知足。

况且,她分明看到,南祈也乐在其中,把玩她下巴的动作,娴熟又肆意。

不过她是不会把这个发现同南祈说明的。

她瞬时顺着杆子往上爬,对南祈露出一抹纯真又热烈的笑容,“那么请小祈现在就为我拍摄一张照片吧,权当做练习!”

“将近两年没有拍摄,也许你会对你的模特丧失手感。”她眉目嫣然,占据了高尚点,给出无法拒绝的理由。

南祈无可奈何,举起相机,即刻调整角度对着模特薄冉樱咔嚓一下,照片定格在女孩最美的瞬间。

看完成片,对薄冉樱的说辞很不满意,喃喃:“我怎么会对你丧失手感。”

认识那么多年,也拍了那么多年,她闭着眼睛也能顷刻间找到薄冉樱最好看的角度。

这是她本能的脱口而出,薄冉樱听得极为高兴,笑嘻嘻扶着南祈胳膊单腿跳着过来,“拍好了么?让我看看。”

南祈点开手机相册,找到最近拍摄那一栏,调出照片给薄冉樱。

全程盯完她的操作,薄冉樱微微敛眉,铃音清脆:“你怎么没把我的照片放在单独的相册里?”

她知道南祈为她建了一个专属隐私相册,专门来放她的照片,还设置了密码,每次更换手机,都会把照片传输到新手机里。

她曾问过南祈,为什么要特意给她建一个相册,南祈说是不想被旁人看到,也不想让她的照片混杂在茫茫多的照片里,她思念她的时候,立刻就能看到照片……

南祈没有告诉她密码。

她辗转无眠,好奇得要命。

趁着南祈睡觉,拿她的手机尝试解锁,一个个开始试,刚输完她的生日,就提示密码正确,轻松获得相册查看权限。

她在里面,看到了各种样子的自己,带着强烈的情感色彩,都是南祈通过拍摄带来的情感色彩。

她对摄影并不精通,却能神奇感受到南祈在每张照片里倾注的感情。

她在操场跑到崩溃流眼泪的照片,南祈心疼,又觉得她可爱;她趴在课桌上午休,把课本页脚压折的照片,南祈很喜欢;她在课间和同学玩打手背游戏双手交叠的照片,南祈是嫉妒的……好多好多,薄冉樱看得相当震撼,怔了好久,才面红耳赤,揣着惴惴的心把南祈的手机恢复原状,塞回到桌屉。

当时的她,并不明白南祈对她的心意,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感知到这些情感只觉得心慌,并未感到厌恶。

在很多年后,她才迟钝地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也在很多年以前,就对南祈抱有了不同于朋友的心思,掩藏在友谊之下,她以为,她对南祈的异样只是因为,她们格外要好,友谊胜过其他朋友。

她只瞒着南祈,看过一次相册。

直到现在,南祈都以为她不知晓密码,其实她早就破解。

南祈怔住,缓缓想起什么,“……删掉了。”

在薄冉樱更新婚纱照的那天,她决定放下的那天,亲手删除了十几年来为薄冉樱拍摄的九万多张照片。

“哦。”薄冉樱顿了顿,眼神瞬间变得阴郁起来,垂下眼皮敛去戾气,周身气压有点低。

多年回忆没有了,连带着南祈附着在其中的情感也一并消除。

只是丧气了一小会,薄冉樱转念想得明白,南祈删除才是正常的,过去她做了那么多过分又戳人心窝子的事情,难道还能期望南祈会留恋吗?

而且南祈和唐恋谈恋爱,肯定会把有关于她心动的证明都删掉。

换做是她,她也会要求南祈如此。

“没关系啊,”她重新笑起来,“再建一个吧,反正你以后也要给我拍照片的!”薄冉樱重燃热切。

南祈谈恋爱,最绝望最崩溃的那一年多都熬过来了,眼下是对她最美好最珍贵的局面,不过是重新建立起感情和羁绊,薄冉樱觉得这不是什么难熬的坎。

心念转过几轮,南祈嗯了一声,都答应给薄冉樱当摄影师,建一个工作相册也是应该的。

她安静地创建新相册,在名称那栏写下薄冉樱的名字,把新拍摄的照片转移到里面。

尘埃落定。

看到属于自己的相册重新出现在南祈的手机里,薄冉樱非常非常不矜持地把嘴咧到了耳后根。

她想把这份快乐分享给全世界,她又一次占据了南祈的特别存在!

强扭的瓜也是甜甜的。

她原地单腿跳了几下,惹得南祈一阵心慌,生怕她有个不测。

薄冉樱迫不及待,绕过她刻意从相册里点进去,查看南祈刚刚拍摄的照片。

女孩的长发随意挽成丸子头,穿着一身最普通的T恤宽松长裤,汗水淹没了面颊,笑颜如沐春风,是春色满园里开得最旺盛的那株向日葵。双手撑着两侧护栏,调动力量将长腿平直抬起,一长一短,残缺的不和谐里,透着蓬勃而上的生命力。

女孩很美。

她比健全的人,更富有直击人心的力量感。

漠河舞厅(1)

第117章

“宝宝拍得好好看!”

薄冉樱满目惊叹, 喜滋滋地把照片一缩一放,对所有细节都满意得不行。

她和南祈就该是天生的一对摄影师和模特嘛, 换了其他摄影师都拍不出这种效果。

她倚在南祈身前,手臂随着缩放照片细节的动作而微微起伏着,连带着身体也轻轻晃动。

南祈担心她得意忘形摔倒,双臂虚虚环绕在她腰间,隔着半个拳头的间距,不可避免地感知到薄冉樱所有细微动作。

女孩的青丝颤动,卷曲的发梢屡屡滑过胸口, 散发出清浅的香气,如蛛网把将她身边的空间都封锁起来,她便只能闻到这股香气了。

南祈鬼使神差, 想抬手拢住散开的长发, 好让它别在胸口画圈。

五指无意识往回勾了勾,做出收拢的姿势。

快到触碰到薄冉樱腰际时醒过神来, 放松手指, 继续维持守护的姿态。

薄冉樱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执行力爆表,“小祈快把照片传给我, 我现在就上微博预告一下。”

“好。”南祈依言照办,把照片发了过去。

薄冉樱迅速把照片po上微博。

距离摩纳哥突发地震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知名舞者薄冉樱在地震中身受重伤的新闻也早在第一时间传回国内,喜欢她的粉丝都止不住扼腕, 忧心, 不断等候着她的最新消息。

可新闻只报道了她身受重伤, 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再无消息, 家人也拒绝媒体采访,大家都无法知悉她的近况。

是以,这张照片发出来后,立刻引发轩然大波,无数条留言涌进薄冉樱的评论区和私信。

——我的老天爷!樱樱上线了!我没看错吧?

——新闻报道里的重伤竟是如此……难怪这么久都没听到樱樱的消息,治疗的那段时间一定非常痛苦,能再次看到你这样热烈的笑真是太好了,我相信你从不会被轻易打倒,以后也请继续发亮呀!你很美很美,是超级漂亮的折翼天使!另:对手指(谁给你拍的照片呀?)

——超级钦佩你能直面伤痛,为残疾人这个群体发声,我们的大环境还是有很多对残疾人不方便的地方呀,残疾人并不丑陋,他们是最美的折翼天使。我以后也要约束自己,见到残疾人时平常心,不要用异样的目光去打量对方。

——我也是一名残疾人,左手天生手指粘连,小时候延误了治疗,之后再去医院医生说我这个年纪做手术风险会很大,不如维持现状。我一直很自卑,在人前非必要都把那只手藏起来,不敢表现,争取机会,不敢穿漂亮衣服,怕被人注意到我的不同。因为左手的问题,我也从没有谈过恋爱,我一想到牵手时对方会碰到那只粘连在一起的丑陋手指,就心慌恐惧,我以为我会一辈子这样下去,把自己藏在阴影里,孤独终老。但是今天看到了樱樱的微博豁然开朗,我什么要藏起来?我也要好好享受生活,打扮自己,尝试一切新鲜的活动,去交朋友,认识志同道合的人,已经去补樱樱往期的穿搭分享了,撒由啦啦~~

——欢迎回归,今天比以前更喜欢你啦。

——这个照片是你本人吗?感觉像是我的女人。

她回归的动态像是沙漠里的绿洲,久旱逢甘霖,抚慰旅人绝望的心。

大家都在表达对她回归的激动和喜爱支持。

薄冉樱翻看着评论,心里最后那分忐忑也殆尽,坚定了她要走的路。

有了目标,她即刻将计划提上日程,同南祈商量回归后的第一期拍摄主题。

她现在处于恢复期,还不具备佩戴义肢的条件,只能简单地在特制的康复室里借助器材站稳,暂时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摆pose,展示整体穿搭。

“那就先从配饰开始吧。”她们决定好了拍摄内容,第一期的主题就是帽子分享。

棒球帽、嘻哈帽、划船帽、渔夫帽、礼服帽、贝雷帽……

薄冉樱的地图扩张得到飞跃性的进展,从医院到各大商场市集,选购用来拍摄的帽子,她乘坐轮椅,穿行过无数或大或小的街道,在南祈的陪伴下,迎接崭新生活。

在商店里一顶顶试戴帽子,把她认为合适的留下来结账。

她让南祈把她们选购帽子的过程也拍下来,将来酌情制作成花絮,或者当做宝贵的纪念录像,在某个时刻翻看。

这次拍摄,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是她的新生,梦想的启程,还是她和南祈关系的转折点。

是值得记录的美好时光。

工程量有点大,她们花了四五天的时间选购完合适的帽子。

有了帽子,接下来就该准备拍摄。

正式拍摄前,薄冉樱遇到一个棘手问题,既然出镜,那肯定是需要化妆的,还要根据不同帽子来变换不同妆容,达到适配效果。

可她从受伤至今,就没有化过妆,手生了不说,以她的身体状况,也无法长时间坐起……

硬化也不是不行,可南祈都在身边了,她何必犯那个倔?

她不想做南祈的朋友,只想做她的恋人。

已经错失过一次机会,只要再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她都会用力抓住,不许自己再次抱憾。

她垂下眼皮,遮住眸中深不见底的幽光,很快分析完利弊,全力倾向利端。

再次抬眼,清纯妍丽的一张脸上显现出孱弱、纠结的神色,伸手抚上未经打理而杂乱的远山眉,指腹堪堪擦过眉宇,就疲力地垂落,红唇间不受控地溢出一声:“疼。”一副虚弱不堪的病态,仿佛下一秒就会陷入昏迷。

“怎么了?哪里疼?”听到她唤疼,南祈立刻扑到她床侧,口吻焦急,恨不能翻来覆去地将她检查一遍,又怕唐突地动作加剧她的疼痛,因而什么也不敢做,想代她受疼。

薄冉樱又虚弱地哼哼一下,借着这个间隙思索用什么借口来解释。

不待她把现状打磨得更逼真,南祈已经按响传呼铃,并且冲到走廊上试图人力寻呼她的主治医生。

医生来得很快,被南祈急切引领进病房里,让医生快检查薄冉樱的手疼是什么原因。

她害怕地往并发症上联想,心里无比沉重。

听她表明情况的同时,医生立刻开始为薄冉樱做检查,严肃地询问了好些个问题,神色逐渐变得古怪,视线在薄冉樱和南祈身上来回打转,最后询问她们这几天的行程,一本正经得出结论:“薄冉樱的手疼是过于辛劳造成的,以后注意休息,减少劳累,症状就会得到缓解。”

最后离开时,医生又侧眉看了眼格外虚弱的薄冉樱,无声腹诽:小情侣,花样真多。为人医者,打配合是美德。

听到医生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南祈的心里才松快下来。

幸好,幸好。

她用纸巾拭去额头冷汗。

“要不,今天别拍了,等你休息几天我们再拍?”南祈劝道。

雪白贝齿嗑着唇瓣,薄冉樱摇了摇头,细语婉转而坚定,打回她的劝告:“我不想半途而废,按照计划拍摄吧……我能坚持。”

她强撑起精神,说完这句话,身躯似乎还虚弱地晃了一下,南祈看不真切。

她定神看了薄冉樱半晌,终是挫败地认可她的决定。

薄冉樱这姑娘,天生就有种让人很难抗拒的魔力,明知不对,还是会不自觉顺着她的心意走。

尤其是她现在受伤,病体孱弱,魔力更强。

南祈叹口气,支起折叠桌,摆好化妆用品,“你别动了,我帮你化。”

“想到什么效果和我说,如果我画得不满意,只好让你自己来,我尽量不让你有这个机会。”

“谢谢小祈。”

薄冉樱很想说亲亲宝宝,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还未到时机。

她把手背到身后,悄悄在南祈看不见的角度比耶。

不敢太忘形,让南祈察觉端倪。

她从那堆化妆品里挑拣出修眉刀,平放在掌心递给南祈,乖巧端正的姿势,梨涡轻绽:“请小祈帮我修修眉吧,这么久没管,现在一定很难看。”

南祈接过修眉刀,认真反驳她,“不难看。”

薄冉樱撇嘴,心里很高兴,嘴上还是说:“你就哄我吧。”

她面朝南祈仰起脸,方便南祈在她脸上施为,同时露出一截雪白漂亮的天鹅颈,在日光下,弥散出莹润光泽。

引人浮想联翩,如果在上面留下一抹红痕,会是怎样光景。

南祈拨开散在她额前的发丝,露出完整的一双眉毛,摁住眉心一点,正要刮去周遭生长的乱毛,碎发又不听话地散落下来,恰好遮挡她的视野。

她略一顿,随手抄起买帽子时给薄冉樱选的一枚玉桂狗发箍,挽起碎发,佩戴在薄冉樱头上。

不成想,却遭遇薄冉樱的拒绝。

“我不戴这个。”

南祈向她说明,“不戴发箍的话,我不方便为你修眉。”

薄冉樱嗯,似乎听了进去,转瞬却取下玉桂狗发箍,语气比她更为认真。

“我要戴你的。”

南祈的发箍毫无设计感可言,没有一点装饰物,纯黑色的波浪条纹款,透着股性冷淡风格。

她狐疑地替换发箍,“你真要戴?”

明明以前总嫌沉闷的。

薄冉樱决心打破在南祈面前的可爱印象。

她,不只是可爱。

她还可以拥有很多的一面。

漠河舞厅(2)

第118章

依着薄冉樱的意愿佩戴完发箍后, 南祈正式开始为她修眉。

这一次,很顺利地按住眉心, 刀锋摁住杂毛生长的位置,薄冉樱端坐着没有乱动。

但——

南祈即将滑下修眉刀的动作停住了。

语气很无奈:“冉冉,你该闭上眼睛。”

被女孩一双近在咫尺翦水秋瞳直勾勾盯着,她心里徒生出紧张。

“我影响到你了吗?”薄冉樱明知故问。

“……没有,只是你睁着眼睛的话,眉毛会掉进眼睛里面。”

“好吧,我闭上。”

女孩很听劝地闭上眼睛, 唇线抿成上翘形状。

南祈修完眉毛形状,用海绵刷把散落在脸颊的杂毛都扫掉。

薄冉樱接着指挥她敷面膜。

“要补水保湿的。”

“明白。”

“拿两张哦。”

“我想你和我一起敷。”薄冉樱有些霸道地说。

“我不用。”南祈冷声拒绝。

身后的女孩一霎安静,南祈背脊僵了僵, 有点不习惯。

她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她快速回忆刚才的对答。

疑虑之际, 女孩低落的声音不轻不重地穿过耳畔:“小祈不想的话,那就不敷吧。”浓厚的凄婉匿在其中, 快要将人吞没。

南祈下意识转身去寻, 发现此刻虚虚靠在床栏之上的女孩子像是坠进了一片墨色阴影里, 眉眼恹恹的,仿佛被暴雨打落的花叶, 变得之前更加虚弱,黑白分明的瞳仁里, 流露出挥之不去的惫惰。

总是为别人带来光芒的小太阳失意了。

南祈看得心头一涩,默默再捏起一张面膜, 回到她身边。

只是陪她敷张面膜, 也不算什么难事, 冉冉都这么难受了,就当做是哄她开心。

南祈说服了自己。

她揭开面膜, 一寸寸覆盖在薄冉樱光洁的脸庞,抚平每一丝褶皱,让面膜的每个位置都严丝合缝地贴合在薄冉樱的肌肤上,然后给自己也敷好,挨着薄冉樱身旁坐。

薄冉樱全程都注视着南祈,不错过有关于她的所有小细节。

瞧,虽然南祈并不情愿,可还是捱不过她示弱,满足她所想。

小祈已经不自觉和她变得亲近起来了,她憧憬的未来正在一点点来到。

真希望她在南祈心里的分值能够恢复到从前啊。

她柔柔看向南祈,眼睛穿过时光的裂缝,看到十八九岁,泛黄的天空。

她们刚上大学那一年,南祈用兼职攒下来的钱,送给她一套护肤品,其中就包括面膜,特意查了护肤流程和注意事项,一并告诉她。

她收到礼物,坚持要和南祈一起使用,体验高中毕业后,迈向成人世界,第一次郑重其事的护肤。

两人约了周末假期,拎着一袋子护肤品,去市区的酒店开了个房间,依次按照顺序把瓶瓶罐罐摆放好。

遵循着网上教学流程操作。

到了敷面膜的那一步,她对着南祈优越的脸蛋蠢蠢欲动,主动提出要给南祈帮忙敷面膜。

南祈自然拒绝不了她的请求,随口答应。

于是,她在南祈脸上完成歪歪扭扭的杰作,好端端的面膜被她叠成了交错横生的褶皱形状,像是毛巾被水打湿又拧干的模样。

而现在,她们随手就能将面膜敷得平平整整。

“小祈,你还记不记得大学时我第一次给你贴面膜,贴得好丑……”

“记得。”

薄冉樱回忆到此,止不住发笑:“哈哈哈哈哈哈,你照完镜子后说要报复我,也要给我贴,我当然不可能轻易就范,害怕被你也变得丑丑的,在你追过来的时候赶紧跑开……”在空间有限的酒店房间里开启追逐战。

她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南祈的呼吸也忽然凝重了几分,默默把屁股挪开了一些,顺着薄冉樱的描述,她的脑海里也开始播放接下来的片段。

十八岁的薄冉樱狡猾得像泥鳅,在给她贴完面膜后就察觉不妙,在她发难的瞬间便暴起逃窜,借助着房间内各个障碍物和娇小灵动的身姿,一连让她扑空好几次。

薄冉樱躲得忘形,不留神踩到遥控器,打开了热空调的同时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南祈顺势长臂一伸,把人捞进怀里,紧紧箍住她双肩,不让她再跑。

两颗剧烈的心脏紧贴在一起,擂鼓喧嚣。

奔跑后疯狂的喘息声相互交织,平添了几分暧昧,南祈紊乱着气息,低头凝望着在怀里略显慌乱,脸色绯红的女孩子,“抓,抓住你了,冉冉。”

女孩子嗷呜一声捂住脸,无助地恳求,“我不想变丑,你能不能,放过我呀。”

如同被春雨染过的瞳孔水润润的,从指缝中的缝隙里偷偷观察她,可爱死了。

她放松了警惕,钳制着薄冉樱的手臂不留神松开一瞬。

女孩子借此机会,从她怀里挣脱,刚迈出两步,忘记了她的前方就是床。

南祈反应迅速,再次抓住她。

急切之下忽略了重心,被薄冉樱连带着一起栽进床里。

恰好压住了薄冉樱。

白净可爱的女孩子粉黛未施,脸颊两侧散发出运动过后的粉晕,软倒在雪白被面之上,原本长及脚踝的长裙裙摆却卷到膝弯,被她的腿压住,棉麻布料存在感强烈,柔软而厚重。距离好近,她和薄冉樱的脸,靠得太近了……她情不自禁,低头吻住她的眼睛。

薄冉樱本能闭上眼睛,双手放松地搭上南祈的肩,沉迷享受着她的亲吻。

南祈的唇很快来到她粉润丰盈的唇瓣,轻轻吮吸,含吻,一寸寸吻过每个部位,孜孜不倦,像把她当成一颗棉花糖,舔个不停。

无意中被打开的热空调勤恳工作,不断升高房间里的温度。

两个人的身体都热了起来,鼻尖甚至冒出汗珠。

南祈热得扯散了系在胸口的领结,用力过猛不甚将衬衣领口的纽扣也扯掉了,在空中呈现抛物线滚落在地上,不见踪迹。

她低头,把领口凑在薄冉樱手边,难受得嗓音都染上几分欲色,又沉又醇,像大提琴的重音般引人沉沦,“好热,冉冉帮我把领结取下来,可以吗?”

薄冉樱红着脸点点头,伸出小手穿过她长长的头发,来到颈间,取下领结,瞬时点了点她的鼻尖,“你流了好多汗。”

指尖像是覆盖了魔力,被她触碰过,因取下领结好不容易缓解的热意又攀升了起来。

南祈隐忍得哼了一下。

左肩又被一根手指戳了戳,“你,你起来一下,我也好热,我想把裙子脱了。”

轰地一下,南祈脸如火烧,同手同脚起了身,直勾勾看着薄冉樱脱下棉麻长裙,露出纯白打底小衫,圆润白皙的肩头和锁骨下方一大片白皙温软都展露无遗,处处都写着勾人二字。

在那一天,南祈明白了什么叫温香软玉。

当她率先发现房间升温的秘密后,也没有调整,偷偷接收意外的惊喜。

“我去喝口水!”南祈慌忙寻了个借口起身,躲避薄冉樱凝望过来的眼睛。

察觉到不对,南祈想忘记,记忆里的画面却越发清晰,仿佛她又再一次亲身经历当年做过的事情。

她拿起水壶晃了一下,里头是空的,逃走般拎起空水壶去接水,顺便用凉水洗脸清醒。

打开水龙头的那一刻才发现忘记揭掉面膜,保持着这种状态,行走了一路。

唉。

她低低叹了一声,羞恼自己表现得实在不算冷静。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就算想起来也不会怎样。

尽管如此,她还是站在水池前,冷静了好几分钟后,重新回到病房。

自然地取下薄冉樱脸上覆盖的面膜,打来盆清水为她冲洗掉精华液,擦干脸。

打底,遮瑕,上妆,根据薄冉樱佩戴的帽子搭配不同风格妆容。

对于南祈来说,这都不算难。

最难的部分,是她给薄冉樱画唇妆,薄冉樱总是一瞬不瞬盯着她,眼神炽热,蕴着藏不住的喜欢。

当她盯住压力回望时,薄冉樱又恢复了正常眼睛,看不出半点热切。

反而还透出莫名其妙的意思,似在责问她为什么化着妆走神。

弄得她都有点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一个下午,试了三种风格的妆容,南祈配合着薄冉樱去找状态,或主动或被动地和她有了些肢体接触。

抱抱她。

为她吃东西。

扮演惊鸿一瞥搭讪她的学妹。

扮演绅士,屈膝邀请她到舞池来跳支舞。

拍了一部分帽子,薄冉樱的精力宣告告竭,这回是真得丧失了全部精神。

她累得抬不起手,却还贪心设想着,怎么能和南祈更亲近一些。

她歪靠在床栏,腰后被南祈塞了枕头和靠垫,下巴被南祈托着,一手拿着棉片蘸取卸妆水,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妆容,最后给她卸唇妆。

薄冉樱的唇瓣很柔嫩,棉片过于粗糙,南祈不敢太用力,怕擦破她的唇。

擦拭间,指腹有好几次不小心碰到薄冉樱的唇瓣。

每一次,南祈都心惊肉跳的,恨不能立即丢掉这个烫手山芋,让薄冉樱自己来卸。

可看到薄冉樱那副累瘫的模样,她张不了这个口。

算了。

她想着快点结束尴尬,薄冉樱却想着,时间能长一点便更长一点。

她几乎目不转视,看南祈的脸,看她的手指,每一处,都生得让她好喜欢。

南祈的手指每挨到一次她的唇,她的心口就会一热,身体也泛起熟悉的悸动,饮鸩止渴般,愈发难耐。

她很想念南祈的亲吻。

很想念接吻时,南祈绮丽的表情,像玫瑰庄园里盛放最热烈的那株。

她被渴望的心情撩拨得不成样子,伸长脖子,嘟嘴迎着南祈的面庞亲过去。

南祈惊讶地往旁一偏头,被亲到了下巴尖。

亲到了。

薄冉樱兴奋得心口怦怦跳。

尽管很浅很浅,那也是亲到了。

南祈狠狠怔住,反应过来立刻丢掉卸妆棉片,站起身,脸色铁青,一字一顿唤薄冉樱的名字。

“薄冉樱,你在做什么?!”

她的眼底,凝聚着一团乌云。

有被冒犯到的生气。

大雨将至(1)

第119章

下巴尖依然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润意, 是薄冉樱刚才留下的成果。

诸多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其中占比最大的是生气的情绪, 南祈顺从占据主导的怒意,下意识将这种情绪放大。

她抬手,用力抹了把下巴,把那块肌肤都搓红了,看起来十分抗拒薄冉樱逾矩的行为。

薄冉樱把她“抹除”的动作看得分明,心中哑然,只觉得南祈可爱。

现在擦掉也无济于事了, 她亲到了,这是无可掩盖的事实。

就算南祈擦掉,也不能将这件事翻篇。

她反复回味刚才亲到的瞬间, 脑子里的神经始终兴奋不已, 犹如疯狗出笼,只顾宣泄快乐。

不过, 不管心里如何兴奋, 她都要遮盖下去。

她抬起双手, 茫然而惊讶地捂住嘴巴,顺便压住本能上翘又调动所有力气去克制的冲动, 而不自然抽搐的嘴角,怔然看向南祈手指拂过的地方, “啊?难道我刚才,亲你了?”

“不会吧?我真的没忍住吗?!”

她连番疑问, 清澈瞳仁里写满了未知。

在惊讶之后又变成了娇羞和喜悦, 一点也不被盛怒之下冷气四溢的南祈吓到。

脸庞泛起羞怯的绯色, “对不起啊小祈,就是你刚才对待我的样子太温柔了, 特别怜惜地呵护我,很有一种……人//妻感,我就忍不住想,如果你是我女朋友就好了。”她打了个顿,观察南祈的神色组织措辞:“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发了芽,将我洗脑成功,在那个瞬间我真的以为你是我女朋友,脑子一热就亲上去了……”

听到结尾,南祈无声冷笑,薄冉樱给出的解释真的有些牵强。

她双臂环抱住胸,站得笔挺,做出防御姿态,狭长眼眸冷静环视薄冉樱,分辨她话语里的真伪。

拧起了眉,不欲多言。

人//妻感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就不正经。

还有洗脑成功,如果真有这么容易,那以前她对薄冉樱说过无数次喜欢,薄冉樱怎么没脑补成她们是恋人关系呢?

她被气笑了。

脱口而出的话透出刺骨的寒凉,一心想着要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薄冉樱,自重一点吧,别再不小心。”她意味深长,表明她看穿了小把戏,还有她的抗拒。

“以后化妆,我看还是你自己来,毕竟还是当事人更容易画出契合的妆容。”

短短几句话,如同一场夹杂着冰雹的冬雨,噼里啪啦,把薄冉樱藏起的兴奋都浇了个透彻。

一颗心坠在冰窖里,被寒气穿透。

无力感遍布全身,南祈怎么还是讨厌她啊?

好像她拼命挽回,也回不去从前了,怎么努力都没办法。

南祈就在她身边,可是她们两个人的心隔了千里万里。

她设想过很多遍南祈的反应,却没能预料到现实结局。

她还以为,通过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对南祈可以放肆一点点的。

“……对不起。”她只能再对南祈说。

她快哭出来了,刚才还不受控想要上扬的嘴唇如今萎靡地耷拉下来,牙齿用力咬住唇,憋住泪意。

南祈没再看她,交代护工妥善看好她,转身出门。

“我们都冷静一下。”

啪嗒。

门锁被扣住。

薄冉樱凝望着空无一物的门板,灵魂似乎都随着南祈的离开而抽离出躯壳,不计形象扶着被褥哭得悲怮。

她哭着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头像针扎一样痛,窗外天色已然擦黑。

嗓子一阵干涸,嘴唇也干燥得起皮

屋子里没有开灯,周遭尽是朦胧的昏色。

她缓缓支起身子,制造出细微的声响。

一杯温开水立即递到她唇边,“喝点水,润喉。”

声音很熟悉。

薄冉樱顾不上喝水,立刻抬眼去寻,看到南祈就在她身边,端着水杯喂她喝水。

几个小时前南祈冷漠离开的画面还在她脑海中回放,她怔怔然,不敢错眼,怕眼前看到的是幻觉。

南祈居然回来了!是不生气了吗?

她侥幸想到。

“先喝水,不会跑。”南祈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什么。

听到温和的嗓音,薄冉樱露出一个有些傻乎乎的浅笑,忙不迭凑在杯沿,大口吞咽。

“好好好,我这就喝。”

温水浸润嘴唇和喉腔,让她嗓子舒服了不少。

南祈:“还要吗?”

薄冉樱摆手。

南祈旋即收回水杯,走到一边打开灯,把晚饭和餐具摆出来。

看着南祈一如往常为她操持的身影,薄冉樱心头涌过一阵暖流,她踌躇几秒,估摸着南祈或许消气了,出声想和她说说话。

结果刚起了个头,南祈就无意识打断他。

“吃饭,你需要规律饮食。”

薄冉樱咽下字句,决定吃完饭再说。

她并没有如愿以偿。

吃过晚饭,她见缝插针地寻找机会想和南祈说话,却总被南祈以温和的方式打断,只在必要时,才会主动理会她。

直到入睡时分,她都没能成功和南祈聊上一点别的。

这天晚上,薄冉樱又失眠了,躺在床上一夜没有合过眼。

眼前疯狂闪回各种画面,南祈说过的话也一直回荡在耳畔,她的脖子仿佛被揪住,呼吸艰难,随时会坠落永夜。

“薄冉樱,自重。”

“薄冉樱,别让我对你失望。”

“薄冉樱,我们都冷静一下。”

南祈并不像她侥幸的那般消气,她的怒意一连持续了好些天。

具体表现在,她会妥帖照顾薄冉樱,提醒她准时吃饭,推她去楼下散步,陪她复健,继续担任摄影师……

但不会再回应薄冉樱的闲谈,也不会故意说笑话逗她,哄她开心,化妆也都是让薄冉樱自己来。

她把薄冉樱照顾得很好,顾她起居,给予陪伴,任谁看了,都无法说她不尽心。

她只是,收回之前的温情而已。

薄冉樱憋闷,暴躁,心口又悔又痛。

南祈软刀子伤得薄冉樱坐立难安,她不敢有所妄动,怕把事态变得更糟糕。

她又开始持续性失眠,每天在南祈眼皮底下假装闭眼入睡,实际根本睡不着。

就算好运勉强入了梦乡,也噩梦缠身,在梦里她一次次做出无法改变的行为把南祈气走,她也被南祈彻底抛下,她怎么追也追不回。

梦里和现实一样糟糕。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薄冉樱头疼欲裂,她寻了一个南祈出门买饭的间隙,在护工的帮助下坐上轮椅,去向医生说明情况,帮忙给她开一些安眠药,能睡几个小时也是好的。

她寻找医生开安眠药的行为没能瞒过南祈。

南祈很快从抽屉里找出和她日常服用不同的药物,严肃质问她,那是什么。

她僵住,来不及狡辩,南祈就像法官开庭审判她的罪行。

“我咨询过医生,它的学名叫奥沙西泮,俗称安眠药。”

“薄冉樱,你在失眠?”

大雨将至(2)

第120章

看着被南祈拎在手里的袋装药片, 和她严峻的神情,薄冉樱眼前有一瞬间发昏, 世界一片天旋地转。

足足有半分钟,她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坐着。

刚开始出现失眠症状,被谢瞳察觉不对劲提醒她去看医生时,她很怕被薄冉樱知道自己生病了。

害怕南祈疏远她,尽管她明白南祈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想在南祈眼里成为精神异常,情绪失控, 性格不稳定的存在,希望自己是最初让南祈心动喜欢的模样。

她一直都有好好隐藏自己的病症。

没想过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南祈发现端倪, 手握证物询问她。

想到南祈连日以来对她的态度, 薄冉樱镇定下来,缓缓浮现出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她不藏了。

她要主动让南祈发现, 在失去她的日子里, 她都承受了些什么, 过着怎样的生活。

在她不说话的时刻里,南祈举着药片, 耐心十足等着她的回应。

心头丝丝忧虑挥之不去。

想象不到薄冉樱会和安眠药这个词汇连接到一起。

“我最近确实有点失眠。”薄冉樱承认了。

南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薄冉樱没有丁点犹豫地说出一个日期。

南祈听着耳熟,她打开相机, 依依比对着照片拍摄时间。

愕然发现薄冉樱的失眠是从她们第一次拍摄帽子搭配时开始的,那天还发生了什么……

薄冉樱出其不意亲吻了她, 而她很生气, 当即重重说了薄冉樱几句。

由此看来, 薄冉樱的失眠,是她造成的。

她很快推敲出大致真相。

捏着药袋子的手不禁紧了紧, 心中暗叹一声傻,薄冉樱竟为她那日气极之下的言辞失眠到如今。

不,不只是那日,还有一直以来她对薄冉樱示好不闻不问的态度。

在她无从知晓的情况下,薄冉樱睡不好,还每天对她巧言欢笑,试图哄她消气。

南祈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住,挤压得发疼,所有的气都消散殆尽。

她张张唇,后悔地向薄冉樱解释,“那天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不是我本意,一时冲动才说了那些话。”

希望薄冉樱可以放弃盘旋在心中的压力和阴霾,别再通过安眠药来辅助睡眠。

“我知道,”薄冉樱白着一张脸,眼底尽是淡红血丝,声音里透着极致的虚弱,被接连不断的头疼折磨得摇摇欲坠,她太缺乏睡眠了,好不容易找医生开了安眠药,还没服用就被南祈提前发现。

“我那天的行为是很冒犯,没有顾及到你才分手的心情,你生气是正常的。”她也十分理解南祈的心情。

被讨厌的人偷亲,很难不发火……况且,她以前还对南祈那么坏。

“可是……”她用迟疑的,带着祈求的语气,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做人生中最后一次努力般,想回到岸边,“我可不可以和你做一桩交易?”

她一边说着,眼里的晶莹就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大滴大滴砸落在面庞,她哭得安静,只有鼻子微微泛红。

如果有旁人经过,不曾看到她的正面,是决计发现不了她在哭泣的。

其实薄冉樱的性格有时候和南祈挺像,犯倔的时候很倔,不撞南墙不回头。

甚至,她的程度比南祈要更强烈一些。

南祈是做过无数遍努力,失望累计到顶点,经历过那多次失望,看不到希望后,主动抽身离开。

在薄冉樱的视角里,曾经得到过又失去比起从未拥有过更加难以释怀。

曾经她是被月亮追逐的人,又弄丢了月亮。

现在由她将月亮追回来,这是一条不会回头的路,她会始终如一的坚持。

不到绝境,不会放弃。

南祈给她递了包湿纸巾,看到薄冉樱流泪,她心里也很难受。

她很担忧薄冉樱的身体,这样伤神,她怎么撑得住。

“交易?”南祈咀嚼着这两个字,疑惑道。

薄冉樱接过纸巾,没有拆开。

她借着当下这股冲劲,做最后一次努力,流着泪表明心意。

“小祈,我救你的时候从没有想过要借此将你捆在我身边,我只希望灾难发生时你平平安安,那瞬间只存在这个念头。

但你是怎样的人,我最知道了。

我救了你,你对我会产生愧疚、感激和心疼,即便我做过伤害你的事,你也不会只把我当成普通的救命恩人,定期上门探望。

你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我了。

你会把残疾的我,当做你的责任,给自己套上枷锁和包袱,所以当我冒犯地亲吻你,你生气,却还是不会将我弃之不顾,你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和我疏远。”

薄冉樱一针见血,点明南祈对她的心里,她是个内心特别通透的姑娘。

她继续说:“可小祈你明白吗?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一直犯错。我每时每刻,都比上一刻更加喜欢你,我不能保证,我还会不会继续偷亲你……”

“我很害怕你的冷眼,害怕你无情的言辞,无视我的态度,每当见到你这样对待我,我就会陷入自我厌弃,慌乱无措,整天整天地做噩梦。很难相信吧?我因为你产生睡眠障碍。”

“所以小祈,和我做一桩交易吧。”她再次说道。

“请给我一次和你相恋的机会,陪我谈一年恋爱,当正常情侣,对外界隐瞒我们合约恋爱的消息。如果一年之后你还是没有办法喜欢上我,我们就和平分手,我再也不会纠缠你,对你冒犯,安静退离到该在的位置。你也卸下我这个救命恩人的包袱,不必把我当你的责任,没有任何人能指责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每年来看我几次,就当见见老朋友……一年见一面也足够。”

“让我做回小人,携着恩情图你回报。”

这是薄冉樱能想到的,唯一能让自己死心的办法。

南祈的脸色变幻纷呈,五指张开又收拢,忘记手里还拎着东西,啪嗒落在地面,给寂静的空间里增添响动。

薄冉樱这是逼迫她谈恋爱?!她的第一反应是好荒唐,两个感情不对等,不相爱的人怎么能在一起,她也当然不会答应,她想要的是相互喜欢的感情,只有一方火热,那不叫爱情。

可她抬眼,看到薄冉樱被泪打湿充斥着红血丝的眼,萎靡不堪的神情,还有她声声悲泣的字眼,零落的白色药片,空荡的裤腿……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说不心疼是假的。

她也想到前段日子薄冉樱突袭的亲吻,在拍摄途中若有似无制造的身体接触,还有时刻看向她满怀爱意期盼的眼睛……的确如薄冉樱所言,她对她的喜欢毫不遮掩,抑制不住地想和她亲近。

过去的自己,面对薄冉樱时也是这样,随时为她着迷,产生冲动……

要不就花一年时间,让她高兴?别再为她失眠,也避免薄冉樱不死心的纠缠。

南祈僵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表情严肃得不近人情,像在思索世纪难题。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模糊得做好心里建设。

答应之后,薄冉樱如果要亲她怎么办?

薄冉樱那一句,会一直对她犯错还挺振聋发聩,尤其是她又压抑了这么久。

南祈心里发慌,缓了又缓,深呼吸几次,才谨慎地同意了薄冉樱提的“交易”。

她慢吞吞打来热水沾湿毛巾,忐忑地绷紧了脸颊,托住薄冉樱腮帮,替她把糊成一团的眼泪擦干。

身体始终绷紧,预防着薄冉樱突然犯错。

听到她答应后,薄冉樱就又哭又笑地,不停念叨太好了,你终于是我的女朋友了,我终于追回你了。

她花费不短时间,才清理干净薄冉樱的脸。

薄冉樱展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实在是很让人担忧。

结果直到她保持警惕地倒掉水,薄冉樱也没有以女朋友的名义要求她履行职责。

而是依恋地看一眼拧干毛巾的她,嘟囔一声:“终于能睡个好觉啦。”就偏头埋进被子里,不出两秒,就发出了酣睡绵长的呼吸声。

南祈守在她床边,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