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成雨（2）

第101章

面对南祈的行为唐恋只错愕半秒, 她情绪上头，结果手机就在键盘上一顿敲字, 文字与感叹号齐飞，变成一句句充满嘲讽意味，让人难堪的话语。

“宁有事吗？是刚睡醒忘记我有女朋友了？那我现在给你复习一遍。”

“希望你有点分寸感，不要在高兴的日子里闹得所有人都不开心。”

“餐厅？我看都不看一眼，我在家吃。”

“对，那个查无此你的家。”

…………

唐恋畅快淋漓，把堵在胸口那阵郁气都发泄出来, 手指落在发送键，正要惯性点击，触到输入框里大片密密麻麻的字时, 她激烈的情绪得到抒发, 变得和缓了许多。

她有些诧异，自己那瞬间居然打了这么多字么？

这么大段字打出去, 还真得兴师动众得哦——

暴露她占有欲作祟, 怪沉不住气。

唐恋忍住冲动, 略羞涩地瞥向南祈，目光与那双如冰川琥珀般平淡澄净的眼眸相撞, 后者面色如常，嘴角微微牵起弧度, 包含她的胡闹。

南祈的样子让她起伏不定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唐恋忽然就觉得, 这样挺没意思的。

人家根本不在乎, 还愿意把手机交给她支配, 聊天记录随意让她看。

她再去讽刺薄冉樱，已经变得无从意义了。

她顿了顿, 把文字全部删除，手机还给南祈。

南祈浅笑着询问：“怎么都不说话？”

“不想说，薄小姐是找你又不是找我，我代替你回复干嘛？”音调病恹恹，似嗔似怒，像在潮湿地下室紧紧裹住却依然返潮，带不来丝毫暖意的棉被。

南祈的眼带了几分审视地落在唐恋身上，经过之前那遭，她也算是有经验。

咂摸着，唐恋这种表象多半意味着……吃醋。

她蹭过去，像是树袋熊那样，伸出长长的手臂搭在唐恋肩膀，严丝合缝地同她纠缠，语调含笑地打趣哄人：“我的代言人，这是在耍大牌吗？”

“是我给的待遇不够好？条款都是可以修改的呀。”

她把唐恋捧成荧屏里星光闪闪的明星。

“噗。”

唐恋禁不住破功。

从阴雨连绵变成秋高气爽。

南祈又当着唐恋的面回了冷冰冰的一句：【谢谢，但不用。】很有礼貌，满满疏离感，看不出往日情谊。

有效抑制唐恋焦虑不安的心。

两人似乎都只把这当成今晚的一桩小插曲，不放心上，又黏黏糊糊挨在一块看星云。

期间，两人吃过烤肉，聊起行星编号时，唐恋忽然就想起薄冉樱给南祈发过来的餐厅桌号，她知道那家餐厅是临溪近来享有盛名的情侣餐厅，薄冉樱选择在这里为南祈庆生，除了情侣一词的暧昧感，该不会还有其他特殊的意义吧？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很准，尤其是恋爱中的女人，会关注到所有末微的细节。

她微敛眉梢，挑在气氛当好，南祈身心放松的时刻提出她的怀疑：“姐姐，你说好朋友去情侣餐厅，是不是也会留下特别的记忆啊？”

唐恋语调平常，不带半分刻意的质问，只是随意切换到别的话题。

实际上在她问出口的那刻，就陷入迫切想知道具体情况的焦躁。

偏偏，南祈像是没听见般，轻易就忽视掉，举起酒杯和她碰酒，并用指腹抹去粘连在她唇边的酒液。

神情无比自然，让人无从挑剔。

南祈不想说。

她虽然表现得平静，可内心却远远不如面上表现出的那样从容冷静。

她的记忆力很好，从前在学业上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错过的题目不会错第二遍，老师讲过的知识点只听遍就能牢记心中，运用自如。

所以，即使她早就计划着要将年少时喜欢过的那个人从脑海中剔除，先解除同居关系，避免天天见到她，清除掉相册里所有关于薄冉樱的照片，接着是声音和习惯，最后是名和姓。可是不得其法，那些时光里的人和事，如同被岁月打磨过的瓷器，愈发清晰光亮。

她在收到信息的那刻，就想起今年春末时，她在薄冉樱身旁刷到有关Valentine Eatery的推广视频，萌生出想去尝试的想法，乖巧可爱的女孩子迅速对她表达支持，当下就说明要提前预约，到时请她去吃。

而她，也还记得当时那阵汹涌而来的心动。

她把薄冉樱关于友情的邀约自顾自转化成情人间的约会，那一整天的心情都非常好。

熟知，当真到了薄冉樱践诺的这天，已然物是人非。

南祈很轻地叹了声，摒弃掉脑中这瞬不合时宜的想法，窗外树影摇晃，发出清晰的沙沙声。

她朝外看了眼，护栏之外的天空阴沉沉，乌云过境，将夜色染得更深，树影摇晃的弧度变大，好像要下雨了。

莫名地，南祈有点忧心，对于唐恋的话题变得心不在焉。

她记起薄冉樱曾经发给她看过的巡演期间的所有行程安排，薄冉樱在明天应该还要在浙省录一期综艺节目，她是很负责的人，不会因为个人原因影响工作，所以一定会按时参加录制，她今天本不该出现在临溪的。

马上就下雨了，薄冉樱不会在餐厅等那么久吧。

在微信说的那句会一直等她应当只是气话，激将她过去的手段。

南祈犹豫地想着。

天边轰隆炸响几声惊雷，线状闪电将光景映现得明亮如昼。

十分钟后，云层结束它的酝酿，噼里啪啦降下凌厉雨珠，在玻璃窗撞击出透亮的声响，染湿屋檐。

爱的副作用（1）

第102章

下雨后, 南祈的状态就开始变得不对劲，频频走神, 答非所问，整个人像是被一张不可名状的大网给笼住，遮住视野。

她的反常表现得如此清晰，唐恋自然瞧得分明。

她再想如何催眠自己都是徒劳。

远在别处的薄小姐依然能够牵引南祈的心神，为这场突临的暴雨担忧着她，有没有平安回去。

是啊，她早就知道南祈是个骨子里温柔且重感情的人, 会记住那些在时光里温暖过她的人，不会轻易割舍，只会分寸又得体地保持距离, 减少来往。

倘若南祈真得冷漠至极, 她当初也不会对南祈一眼心动。

唐恋心里苦苦酸酸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既是旁观者又是当局者, 什么都懂, 也都理解。

只是遗憾, 怎么她不是那个提前出现在南祈生命中的人，早早就和南祈认识, 发展感情？

翌日中午，南祈想想还是不放心, 在午休时间前往餐厅，询问服务生是否记得某某时间段来某个桌号用餐的客人, 对方又是什么时间离开餐厅。

她问的时候心中并未存在多少底气, 餐厅每日进出用餐的人那么多, 服务生不可能记住每个客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刚说完几个形容词, 立刻就有好几个服务生出声，表示她们都记得那位特别的客人。

“你就是那位客人要等的……朋友吧？”因着餐厅的调性，服务生想说恋人，话在嘴边转了个弯，可看到南祈也是女生，而她表现出的态度也不符合情侣之间的气氛，生硬换成朋友二字。

“她等了你很久诶，直到我们快打烊才离开，当时下了大雨，我看她脸色很差，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担心她出事，还给她借了把伞回家。”

“对了，那位客人还有寄存一份礼盒在前台，说要是有人来找她，就把礼盒交还，我去拿给你。”

服务生去前台取来礼盒，郑重交付到南祈手中，声音不大地自语道：“我这可算是完成嘱托了。”

“今天有空穿着职业装过来一趟，怎么昨天非工作时间就没空呢？让人等一晚上……”

南祈没不在乎这些微不足道的议论，她看着掌心包装精美的礼盒，思绪早就飘去了远方。

她有点惊讶，原来薄冉樱昨天说的那句会一直等到她出现并不是气话，她竟真得等了那么久，到打烊时分才离开。薄冉樱很是个很怕打雷声的姑娘，从高中和薄冉樱熟悉起来开始，某次一起放学回家的傍晚，遭遇雷鸣电闪的暴雨，她就此知道薄冉樱害怕打雷的秘密，之后每个暴雨天，她都尽可能陪在薄冉樱身边，就算无法陪伴在侧，她也至少会给薄冉樱打一通电话，隔着视讯媒介，陪她度过雨天。

那么害怕雷声的姑娘，居然有天会在明知要下雨的情况下，还坚持到最后时刻，等到暴雨倾盆，不能不离开，才撑着把安全感为零的伞，一头扎进雨幕里。

南祈不敢再深想了。

她连忙打开手机微博，久违地在搜索框里输入那个名字。

她想知道薄冉樱是否顺利抵达浙省，参与综艺录制。

刷新网络后，看见几张网友发出的路透图，薄冉樱正在其中配合其他嘉宾做节目组颁发的任务，透过模糊的镜头依稀看出状态还不错的样子。

南祈悬起的心落回实处，她已经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收回手机，注意力放回到礼盒上，犹豫片刻，动手拆开包装，随着包装的袒露，其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她很熟悉的人的黏土小人。

那是——她本人！

南祈呼吸急促几分，加快拆卸动作，将黏土本身彻底露出。

她再度确认，这个粘土人的原型，确实就是她。

只不过，不是现在的她。

而是十七岁那年，她经历向薄冉樱表白失败，短暂绝交后恢复朋友关系，固定每周末来到她家一起写作业，穿着简单的白t格裙，扎着单边侧马尾，上面挽着那年和薄冉樱一起购买的很流行的樱桃发绳，手里拿着本摊开的习题册，盘腿坐在地毯上，地毯还是薄冉樱家地毯的花色，栩栩如生。

仿佛时光回溯，她面前真得站着那个来自十年前，和她拥有相似眉眼的高中女生。

从黏土小人的独特性来看，南祈可是肯定，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黏土小人，极有可能是薄冉樱自己动手捏出来，后期上色，细节处理，全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

她收到一份缩小版南祈的生日礼物，不知南祈费时多久才做出来。

联想到薄冉樱从昨晚到现在的一系列举动，南祈的心情颇有些复杂，面对这份特别的礼物，她不知是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沉吟半晌，小心地把粘土小人包好，放回到礼盒中。

拎着礼盒回到律所。

下午，她和手下的几个律师一起开了场会议，讨论案件，耗费数小时。

她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

推开门，看到袁锦倚在门边一脸期期艾艾，等候多时的模样。陷祝复

南祈整整因为久坐而压出褶皱的衬衣下摆，目露探询：“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不是公事，是私事。”

袁锦有些迟疑，示意南祈走到稍微隐秘一点的地方说话。

南祈不明所以，想到平日袁锦工作时从来都是认真谨慎地态度，还是朝袁锦暗示的方向跟过去。

作为暗恋过南祈，密切关注过她动向和人际往来的人，袁锦自然也对薄冉樱不陌生，暗中关注了薄冉樱的微博。

“南par，你有没有看新闻啊？”袁锦开门见山。

南祈摇头。

除去午休，今天其余时间她都在处理工作，没有关心今天有什么新闻。

“看来你果然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这么淡定。

她把视频播放给南祈看，同时说明情况：“卜狐视频在一小时前发布新闻，说薄小姐在录完综艺后身体不适，晕倒在演播厅，现场工作人员拨打120，薄小姐被送往医院救治，还不知道后续情况。”

“其他一些新闻媒体，也在之后发布了同样的新闻。”

通过视频可以看出当时的情况很混乱，薄冉樱笑着拔下耳麦的那瞬间，就在众目睽睽中晕倒，不知是谁吓得尖叫，人群一阵慌乱，将薄冉樱的身影都给遮挡住。

南祈瞳孔震颤，听袁锦的说明更是心惊肉跳，恨不能穿过屏幕拨开那些围在薄冉樱身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的人群。

薄冉樱到底为什么突然晕倒？

隔着天长地远的距离，南祈根本没办法知晓。

她直接拨通内线电话，通知助理替自己请假，订最快去浙省的机票。

助理为难告诉她：下午约了当事人，并且在之后几天也都有工作安排，没办法推辞，今天这个当事人下周就要出国，很难再协调时间。

作为律所合伙人，和律所最高级的律师，有时也很难临时休息。

南祈：“……行，我知道了。”

她脑中飞速运转，想到唐恋有位朋友是摄影师，现在正在浙省采光，而且和薄冉樱所在的城市恰好是同一座。

她不假思索给唐恋播电话，“恋恋，你那个朋友是不是？”

还未言明来意，唐恋就早有所料地温柔安抚：“姐姐别担心，我看到新闻后就立刻让未未去医院等着了，有了结果告诉姐姐。”

唐恋料到她会打电话，早早替她安排好。

南祈陷入良久的静默，忧虑的心情仿若被人妥帖地轻抚顺过毛，她真是被浸润在一汪春水里头了。

唐恋的温柔将她层层包裹。

“恋恋，你真好啊。”

她轻声。

“说什么傻话呢，薄小姐再怎样也是你的好朋友啊。”唐恋嗔她，声线灵动，仿佛爱屋及乌——

直球（1）

第103章

在等待中, 唐恋朋友看望过苏醒后的薄冉樱，带来一个总体来说算好的消息。

薄冉樱是急性胃炎发作, 加上淋雨受凉没有得到休息就去参加工作，多重因素下才让身体超负荷运转，导致晕倒。

接下来只需要好好调养，别太劳累就行。

在这之后，各家网媒也都开始更新薄冉樱晕倒后续，和未未说得大相径庭。

知晓薄冉樱情况尚可，南祈放下心。

她心知昨晚那场晚来急雨还是给薄冉樱带来了影响, 雷鸣电闪，夜晚气息寒凉，薄冉樱又惊惧着雷声, 独自走完这一路, 一定受到不少刺激。

南祈想象不出薄冉樱昨晚的模样。

下班前，她给薄冉樱打了通电话, 表达几分关切, 让她听从医生嘱托, 爱护身体。

只是朋友间最稀松平常的慰问，那头却是很高兴的样子, 她说什么都连声说好，最后挂电话前, 她还期待又可怜巴巴地语气祈求：“那我乖乖听话的话，小祈可以看来看我吗？一下下就可以。”

南祈：“……年关, 工作忙, 抽不开身。”

拒绝三连, 也的确是实话。

她立身站在办公桌前，面前是窗几明亮的玻璃, 她握着电话，视线若有若无落在自己投射在玻璃上的倒影，一时无话，侧耳感受着电话那头陡然变得沉寂。

她默数时间，盘算着该挂电话了。

耳畔忽然响起女孩虚弱的笑声，“哈哈哈，我开玩笑啦，医生说我过两天就能出院，接下来的巡演，我可不能缺席啊，我要给这一年的自己交上满分答卷的，小祈也努力工作吧。”

“护士过来查房，我先不和你说了。”薄冉樱急急撂下一句，她怕再多说一句，佯装出的笑声就会被发现。

她不该仗着主动打来的电话就得意忘形，冲动冒进。

薄冉樱挂电话的速度比南祈说话更快。

小年结束后，就快到除夕时节。

电视和商场屏幕里频繁投送春节相关广告，各大商超的背景音乐也都从时尚流行换成喜气洋洋红红火火的风格，超市挂满促销横幅，一波又一波的人趁促销来采购年货。贴春联，放孔明灯，从早晨到傍晚，烟花爆竹之类的物品在市场流通……

周茹也用南皙做借口，问南祈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家里的年货和房间都已经整理好，随时可以迎接她回家。

南祈接电话的时候，唐恋就在她旁边，隔着听筒影影绰绰听到周茹的声音，她眼睛亮了一瞬，立刻窸窸窣窣挪到南祈腿上坐好，耳朵更贴近听筒，同时张开嘴用口型和南祈确认：“阿姨叫你回家过年啊？”

南祈还在回复周茹，抬眼分给唐恋一些注意力，伸手勾住唐恋臂弯，揽着她的身子更贴近自己，防止她滑落，同时辨认她的口型内容。

“我可能就待在临溪，不回去……”

周茹立刻失落地说：“皙皙很想你的，他说过年姐姐不回家，那这个年也没什么意思。”

说罢，她招手让南皙过来说电话，证明她所言非虚。

下巴冒出青色胡茬步入青春的男生，在母亲半哄半威胁的语气里走过来，不太好意思地启唇说出那句很想姐姐。

不仅南祈，唐恋也听得很清楚，她即刻蹙起莹白笔挺的鼻子，莫名就有种我亏了的感觉。

南皙是南祈名正言顺的弟弟，所以可以理直气壮叫她姐姐，好可恶。

她只想南祈是她一个人的姐姐。

唐恋为此吃醋一秒钟，决定减免一点下次见到南皙时给他买的礼物。

南祈辨清唐恋的口型，认出她说的是：回呗，为什么不回去？岱城，我还没去过诶！

南祈张张唇，无声：你想去么？

她这边一时没有声音，周茹狐疑：“小祈，你还在听吗。”

得到唐恋肯定点头的答案，南祈话锋一转，“我会回去过年的，带唐恋一起。”

唐恋也恰好转身，凑近南祈下颌，神采飞扬同周茹打招呼。

周茹短暂恍惚，原来刚才同南祈打电话的时候，这孩子就在南祈旁边啊。

她很快回过神，很容易就想起这个漂亮又周到的女孩子，心底很是喜欢，再者，通过刚才南祈决定的转变，都是因为唐恋，周茹就更喜欢了，言笑晏晏地同唐恋叨起家常，给她介绍岱城的景色和风俗人文……气氛一派热闹和谐，南祈直接把手机交给唐恋，自己则在旁守着，稳稳抱住女朋友，手指圈住唐恋的长卷发，沉浸式把玩，唇角不自觉牵起笑意，见到唐恋和妈妈相处得这样好，让她也对过年这件事生出憧憬。

二人商量后，定下回岱城的车票。

唐恋家那边，都知道她正在和盛祈律所的南律师谈恋爱，其中都不伐见过南祈的亲属，都对南祈印象极好。

听唐恋起了个头，说是要同南祈回她家过年后，都表达出欣喜赞成，并且用过来人的经验嘱咐她，去了不要给南祈添麻烦云云，能玩多久就玩多久啦，把南祈家人都拿下………言语间对唐恋信心满满，相信没有人能逃过唐恋存心想讨人喜欢时的攻势。

对于唐恋来说，这算是变相的见家长，她也蛮紧张的，从定下车票后，她就时时处于紧张和纠结的边缘，去找南祈拿主意，该穿什么风格的衣服，打听南父南母南皙的喜好，根据三人喜好分别准备礼物，这还不够，还得预备着给南家其他长辈赠送见面礼，见者有份嘛。

每次接受到唐恋的求给建议的情况，南祈会立即放下手边所有事情，认真给唐恋做参考，希望可以打消缓解唐恋的紧张，不想因为回家这件事，赋予唐恋太多压力。

唐恋却说，这都是甜蜜的负担，有些人想跟女朋友回家过年，都没机会呢。

说完又继续跑到衣帽间，去鼓捣她去岱城后的每日搭配。

南祈盯着她活力的背影，心头发痒，目送到她走进房间里，才收回目光。

其实她隐瞒了唐恋一件事，到现在也没透露给她。

她在和周茹说好回去过年之后，又避着唐恋告知过周茹一次，这次过年，她还会带着对象一起回家。

故意不说性别，只说对象，也是藏了点想给惊喜的心思。

或许是被唐恋的性格传染了吧。

听她这么说，周茹更高兴了，在电话那边就忍不住拔高嗓音，连声说着：“小祈谈恋爱了？！小祈谈恋爱了！谈多久了啊，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冉冉也没告诉我，他个子多高，做什么工作，你们怎么认识的……小祈你第一次谈恋爱，可千万要擦亮眼睛啊，不要被人骗，轻易付出金钱和感情，把人带回来也好，妈妈也可以帮你把把关。”

她瞬间化身成政务中心的人口普查职员，扔过来一个又一个问题。

南祈轻笑：“这个啊，妈妈你等见到人再问吧，不过我猜那时，你的很多问题，不用问也有答案了。”

直球（2）

第104章

大年三十, 唐恋随南祈一起坐上开往岱城的高铁。

历经七八个小时，她们的位置降临到数千公里外的岱城, 脚下踩着的土地已经变成南方的一座城市。

唐恋心里莫名有种奇异感，她就这么来到了南祈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啊，像是来到她的地盘，南祈的身影曾在时光缝隙里穿梭过这座城市里大大小小的街道，成为一个个相交或平行的锚点——

她们之间的关系也更进一步。

周茹领着南皙提前等在出站口，南祈她们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心里盘算着待会见到女儿男朋友要怎么进行开场白，从什么问题切入, 以便多方面考察对方人品性格，这可是南祈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谈恋爱，也是第一次把男朋友带回家啊！

天知道她有多么激动, 以前总是羡慕邻居和朋友之间聊起各自女儿女的感情状况, 热火朝天的画面，她都只能默默待在一边, 无法融入话题。

如今, 她不再会是边缘人。

她和丈夫也不是那种非要盯着南祈结婚成家, 完成他们人生任务的父母。

只是觉得南祈表面上不提，但骨子里是非常孤寂的, 希望能有个人陪陪她，仅此而已。

可一年一年过去, 南祈从来不谈恋爱，甚至连喜欢的人也没有, 早恋频繁让各位家长如临大敌的青春期, 她就这样平淡地度过了……身边这么多年, 也只有薄冉樱一个关系最要好的朋友。

在她不报期望的时候，转机乍然出现, 本来以为无望的愿望忽然被实现，周茹连续好几天都高兴得睡不着觉。

这些天来恨不能把消息扩散到全村，全部亲戚。

幸好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紧绷着。

让她想起女儿自立独行，厌烦被人凑热闹的个性，忍住了只在自家小范围扩散，得知消息后，全家人都严阵以待，提前演练过要怎样对待女儿的未来伴侣。

走出站口。陷诸赋

唐恋朝着对面的方向用力挥手：“周阿姨！南皙！”先南祈一步看见周茹南皙二人。

南祈跟着循望，凌空对上周茹欣喜又疑惑的眼，仿佛在问她：“还有人呢？”

周茹连连朝她们身后看了几眼，确认没有发现跟在她们周边的年轻男人。

她的面前，只有一双容貌出色，各成风格的女孩。

说要带回家的对象，却是毫无踪影，周茹一方面狐疑这孩子该不会是拿她寻开眼，一面又更确定地认为，南祈不会是随意开玩笑的人。

南祈不露痕迹点点下颔，面色无异的收回目光，没有一丝心虚。

接收到南祈信号，周茹不死心，又兀自朝出站通道那儿张望过几眼，仍旧一无所获。

唐恋注意到，不由问：“阿姨还要等谁吗？”

“没没没，我只是在想，待会该做什么菜。”

唐恋打消疑虑，掩去一路以来的紧张，语气清清甜甜：“阿姨一定做什么都好吃，您就随机在您的菜谱里挑选就行啦，姐……南祈平日里做的饭菜，我也都很喜欢吃。”

察觉失言，她急忙改口。

没有血缘关系却喊姐姐，难免会被敏锐的人多想，给南祈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她从之前，周茹过来南祈家时就发现，南祈对家里人是隐瞒了性取向的。

那她就不会在当事人还没对家里人和盘托出的时刻，就擅自暴露。

唐恋长得漂亮，嘴巴又甜，明亮有神的双眸真诚盯着人夸奖时，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一丁点刻意奉承的意味，只有打心眼里的认同。周茹被她哄得眉眼弯弯，欢喜溢出了眼睛，同时内心一阵嘀咕：南祈居然愿意经常做饭给你吃？她明明在对待自己吃饭这件事上，都没规律和健康过。

小祈对待朋友是真得很好啊，大概是小时候她和丈夫没有顾及到小孩子敏感脆弱的情绪，导致南祈很难去相信和在意别人，更喜欢独处，遇上唯二愿意相交的人，都是以真心换真心，幸好她愿意付出真心的人，都没辜负她的信任。

南祈对唐恋好的程度，让周茹想到南祈从高中就认识的好朋友薄冉樱，那时候，南祈身上还有一种小孩子独有的天真，她会不太高明地打着自己想吃酸野的幌子，企求她做上一大罐，让她带到学校里去。南祈一个人根本吃不完那么多，后来她去学校参加家长会，在属于薄冉樱的抽屉里，窥到那罐装满酸野的玻璃罐，那些奇怪的点全都有了答案。

南祈是为了朋友的心愿，才会找到她帮忙，制作朋友爱吃的食物。

回忆至此，周茹有点想可可爱爱，会挽着她的手撒娇的女孩子了。

可惜今年人正忙着，过年都没法回家，她只能在网上见到薄冉樱。

经过南祈的耐心建议和开小灶行为，唐恋通过个人喜好精心准备的礼物，很快俘获南家所有人，大家都对自己的礼物爱不释手，尤其是南皙，捧着手里最新款的游戏机，想镇定却无法控制的笑意从唇缝流出，落满整张脸，让白皙俊秀的少年看起来像是地主家的小儿子。

他叫唐恋叫得比谁都甜。

“小唐姐姐对我真好。”

“小唐姐姐明年还想来我家过年吗？希望小唐姐姐可以和姐姐一直做朋友。”还有什么长在他心尖上的礼物，都一年，一年地砸向他吧！

听到前一句唐恋还在笑，矜持道：“南祈想那我就想。”听到后面那句差点没维持住笑容，眼角抽搐，都想收回给臭弟弟的礼物了。

可不兴这样祝福啊。

祈祷姐姐和女朋友做朋友，是要下地狱的。

这幕落在南祈眼中，将自己代入到两个人的心境之中，简直忍俊不禁，清棱棱的眸子里浮现出清澈笑意。

她偷乐一会，走到唐恋身旁，伸手摸摸她绒绒的头顶，轻声：“别理会他。”

来自她温柔的抚慰让唐恋散去心里的那点不愉。

而后，南祈又走到南皙身侧，仿若故技重施般，手心朝着他的发顶，对他表达“关爱”。

接触到头发的第二秒，大拇指和食指屈起，揪住他一撮头发，并拢，向上拽。

发根与头皮分离的既视感让南皙控制不住哇哇出声，他立刻抬手护住头发，委屈争辩：“姐姐为什么薅我头发啊？”

南祈凉凉睇他一眼，松手放过，“自己反思去。”

南皙：“？？？不给点提示吗姐姐。”任南皙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哪里没做好惹来姐姐的揪头发攻击。

只能归结于南祈当时心情不好，就来找身边最有存在感的他麻烦。

小小惩戒弟弟一下，南祈牵着唐恋来到客厅，给她安排一把椅子，在她面前放下零食饮料，全都撕开包装，方便她伸手即取。

“我想吃那个，黄瓜味薯片。”唐恋惬意享受着南祈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动退化成没有自理能力的一岁小孩，对着距离超过她端坐时臂长的薯片呼叫南祈。

南祈替她勾过来，正要交到她手里，忽而瞥见女人新做的焦糖色美甲，改变主意，捻起一块没有破损的薯片送到唐恋唇边，唐恋顺势张嘴，从南祈手里咬走那块薯片，湿润的唇瓣堪堪擦过南祈指腹，带来一阵濡润的香甜，带动万千神经敏感跳动。

她是故意的。

南祈颤颤指头，看向作案完毕，宛若小猫一样得意洋洋的唐恋，正冲她抬高下巴，像是一株浓情的焰火玫瑰，不断释放着无人能够抗拒的吸引力：“好吃。”

她这样有意无意的撩拨，让南祈想亲亲她。

在老家这样一不小心就引发众目睽睽的条件下，带来别样刺激，不断冲撞着阈值和理智，想要不顾一切。

南祈用力忍住破笼而出的心绪，“那你多吃点。”慌乱把那包薯片都塞进唐恋怀里，起身挤在牌桌旁，假模假样观看着爸妈和亲戚朋友打麻将。

看到有小辈靠近，亲戚们都立刻从脑海里提起相同的寒暄词汇。

“南祈来了啊，叫你朋友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嘛，一个人在那边坐着都无聊，你也不陪陪人家，教她打我们这边的麻将噻。”

唐恋从中提取到自己名字，起身走过来，出声再度确认：“在说我吗？”

“嗯，她们让我教你打岱城麻将。”南祈抬手帮唐恋整理略微松散的领口，唐恋配合变换姿势，方便她操作。

“那你就教教我嘛，我也想和叔叔阿姨们玩。”

躲不过唐恋的缠弄，南祈深深看着她，隐晦提醒：“你确定？她们都是个中高手，上了牌桌就是另一副样。”

唐恋肯定：“我要学。”

既然她要学，南祈就教她岱城麻将，从规则玩法讲到技巧和判断，毫无遗漏。

讲完这些，让她上网找机器人去实践。

玩了三局，唐恋三胜，自觉已然学成：“这岱城麻将也不难嘛。”向南家亲戚主动请缨，她要加入。

她表明想上场的表现后，立即有人让位，叫她去顶上。

她的出现像是给这间拉上窗帘后昏天暗地的房间里，注入一道明亮青春的色彩，让屋子里的光线都亮堂几分。

打过几局，唐恋从连胜成为了输家，输得没有还手之力，脸上也覆上一层灰色，语气丧丧的：“输了……”

机器人和老一辈的智慧比起来，差太多了，对她这个刚弄清楚规则的新人也是。

她遗憾退场。

南祈看不得她被打击的模样，伸手摁住唐恋肩膀，止住她起身的趋势，“别走，我教你打。”

唐恋疑惑，怎么教？在牌桌上教？

她没注意到刚才赢过还很轻松的人们齐刷刷变了脸色。

新的一轮麻将开始，唐恋照例列牌，身体不太自然地僵直着，她能感受到南祈的鼻息就在她的颈部，南祈正倚着她，全神贯注看着她手里的牌，不发一言，竟是要现场教学的架势。

她捏出一张牌，正要丢出去，关键时刻被南祈拦住，从剩余的牌里抽出一张，扔出去，打乱掉对方预想中的胡牌。

这局赢得很轻松，一举把唐恋刚才输掉的钱都赢了回来。

“哇，姐姐好厉害！”唐恋转头对南祈耳语夸赞，高兴地把那沓钱都拢到自己桌前。

南祈对此却很淡定，示意唐恋再重开下一局。

从南祈接触到棋牌起，她在街坊里就是十局九胜的代表，能靠玩棋牌发家致富的那种人任谁到了她那桌，都会成为送财童子般的存在。仙祝福

好在她志不在此，平日里几乎不上牌桌，没料到今日她会为了替朋友出头，放弃低调，攻势凌厉，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钱包都要送扁了，面前的钱却是越摞越高，成为一座小山丘。

她好快乐。

“阿祈，收手吧。”

“够了够了，再打下去桂叔回家得跪搓衣板了。”

“你还能跪搓衣板，我呀，估计是连家门都进不去。”

亲属们都放下长辈架子，捂着空空的钱包，求南祈放过，表情里甚至流露出几分被高手碾压式欺负的不满，为什么欺负相差数个段位的他们？

南祈对他们的花式请求充耳不闻，只顾唐恋的感受：“赢钱了开不开心？”

唐恋发自内心：“开心。”

“想不想继续赢？”

唐恋看看小山丘，已经赢得够多了，被南祈宠爱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她也不想引发长辈们回家后面临的家庭惨剧，思忖后真情实意，故作高僧禅意十足地道：“我已经领先他们，太多了。”

南祈也笑，虽然不道德，但哄女朋友开心了，值得。

当然，她有在趁着唐恋没注意到的时刻，找到那几位长辈，把赢来的钱都还给他们。她今天忽然上场确实是对别人不公平，如果一开始就说明她会参加，那今天没有人会想和她组局，而他们能坚持下来，只是因为唐恋，是她的朋友，总不能真把人钱给赢光。

厨房里抽油烟机传出轰隆隆的鼓噪声，其中夹杂着几声碗筷碰撞和被辣椒呛到的咳嗽声，温馨又充满生活气的声音，隔着扇玻璃门，不远不近传过来。像是组成爱的音符。

“开饭了——”周茹举着锅铲，拉长尾音呼唤。

伴随她话音落下，立刻有人自动领取工作，纷纷去擦桌子椅子，拿出碗碟来端菜盛饭，大家围坐在一团，举杯庆祝，欢度新年。

收看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和主持人一起倒数：5、4、3、2、1，零点整，新的一年到来了，同时对身边人说：新年快乐！

去年的一切在此刻被画上休止符，演变成新的回忆。

家里还有客人，周茹和丈夫都得睡沙发，没有多余的空房间再分给唐恋。

他们不好意思地和唐恋来打商量，能不能将就一下和南祈挤单人床，或者安排出去住酒店，睡的舒服。

对于这样安排，唐恋一点异议也没有，还当场表示每天都和南祈睡单人床都可以。

床小，两个人可以挨得更近啊。

南家夫妇哪里懂得她心中的弯弯绕绕，只对她充满好印象，这个孩子，太善解人意了啊，每天和这样的人交往，南祈收获到的将全是正能量。

初一，南祈刚睁眼就闻到早饭香，是周茹在煮鸡汤面。

同时身体还有种越来越紧的束缚感。

低头一看，她整个人都在被唐恋用双腿和双手锁着，令她动弹不得。

唐恋睡得很熟，也不知梦到什么，紧缩着眉心，更加用力抱住她。

“恋恋，醒醒。”她轻拍女孩睡成粉色的柔嫩苹果肌。

女人在她轻柔的呼唤里悄然转醒。

她努力撑开厚重的眼皮，思维还有些迟缓，花费几十秒判断清楚人在哪里，又惊惧确认过南祈还在她旁边，终于放松。

她刚才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梦里，她正在和南祈举行婚礼，一切流程都走得很顺利，直到互换戒指，牧师宣布接吻的时候，意外发生，有人戴着面具闯入婚礼现场，拉着南祈就跑了，张扬横行穿过偌大会场，宾客们纷纷去阻拦，却无一成功。

她在那一瞬间就提裙去追那贼人，可是细高跟加上收腰设计的华丽鱼尾裙婚服，极大程度限制她的速度，她和贼人的距离被拉远，逐渐变成难以跨越的距离。

万分焦急之下，她直接脱掉高跟鞋，撕毁裙尾，衣衫褴褛又狼狈不堪地追赶。

跑出会场，来到街上，贼人径直前往前方一辆临停的黑色奥迪，她在对方拉开车门前纵身向前一扑，终于扯住贼人手腕，同时拂去面具。

面具跌落在地，隐匿在其中的脸也暴露在阳光下。

唐恋细看，登时有如晴天霹雳，那张脸，赫然是薄冉樱的模样！

到了梦里，都要和她抢人。

直球（3）

第105章

吃过早饭。

南祈唐恋和南皙一起给周茹和南父拜年, 收获同等数额的新年红包。

唐恋像个小财迷，煞有介事地当着众人面把钱包收进行李箱的夹层里, 美其名曰是南祈妈妈给的发财费，意义重大，要保管起来不能乱用。

周茹笑着看看唐恋，又看看站在唐恋旁边不挪窝的南祈。

即便之前见过，这会也忍不住稀奇。

“小唐啊，你和我们家南祈到底是什么熟识起来的？不会被她冻到么？”

唐恋回忆起她刚见到南祈时一眼动心，接着强势进入南祈生活里, 进行各种机缘巧合的偶遇，强行与她认识时的种种，再到现在成为亲密的恋人关系, 就像是一本先婚后爱的爱情小说, 让她想一想都嘴角发甜。

那些属于她们感情升温的事件，却是不太方便讲述给周茹听了。

于是她只配合周茹的玩笑话道：“南祈是冰那我就是火山了, 再坚硬的冰块扔进火山里都是会被融化的, 南祈休想冰到我。”

“哈哈哈哈哈, 小唐还挺有幽默天赋。”

唐恋不置可否。

她眼瞳转了转，想到什么, 悄声对周茹道：“阿姨，你问了我这么多, 那能不能也给我讲讲南祈的事情呀？我们组织互换情报？”

周茹被调动起心思：“听起来有特工的味道。”像她最近追的抗日神剧，每周末晚上7:30播放两集, 今天是工作日, 没得看。

她也低声回应：“我想想哦。”

关于南祈, 有什么要特意说明的呢。

唐恋想了解的南祈，大约是参加工作之前的南祈吧。

她思忖几秒, 提议：“你想不想看南祈从小到大的照片？还有一些经历的小故事，可能你会感兴趣，我都讲给你听。”

唐恋自是答应，甩掉南祈，嘱咐她不准跟过来，便跟在周茹身后，施施然走近书房，听周茹讲过去的故事。

入目所及先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奖状，都是南祈学生时代获得的荣誉，铺陈在墙面上，连绵成片。“三好学生、”“xx学年期末考试年级第一。”诸如此类。

角落里还放置着一些她小时候玩过的排球，玩具。

唐恋走近那面奖状墙，从记载最初年份的那张奖状开始看，一张张掠过，像是重走过南祈惊艳过的时光。

在她欣赏奖状的时候，周茹找到几本薄薄的相册，摊开在书桌，呼唤唐恋过来。

相比较只有文字的奖状，当然是南祈小时候的模样更让唐恋感兴趣。

她立刻转回身，看向周茹根据拍摄年份打开的第一本相册。

扉页，是南父用黑色钢笔写下的寄语：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再之后，就是南祈的童年照。

第一张照片有点出乎唐恋意料，她以为看到的会是刚满月或者是周岁还是小娃娃时的样子，没想到已经初长成的模样，穿着身鹅黄色连衣裙，背着小黄鸭的小挎包，头发编成精致的鱼骨辫，辫子四周夹了几颗彩色的小抓夹，这副打扮看起来俨然就是一个甜滋滋的奶黄包妹妹，咬一口内馅儿都是甜的。

双手分别被周茹和南父牵着，指头攥得很紧，眉宇间有点深沉和忐忑，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让年幼的她，感到复杂的事情，大体表情是放松而开心的，透过相册传递出无限的可爱和甜美。

她小时候，竟然是走甜美风的。

“南祈也太可爱了吧，她很像是那种在爱里长大的小公主诶，每天都被打扮得精致漂亮。”

周茹脸上露出认可之色，其中还带了点心虚。

南祈的确是特别漂亮，又很可爱的女孩子，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足够夺人眼球。

当时她和丈夫去福利院，想领养合眼缘的孩子。

表达出领养意愿被生活老师带去和孩子们互动，其他孩子们都在配合她唱歌，玩游戏，争先恐后表现自己，只有南祈安安静静，待在一边，什么也不做，对于领养一事，处于佛系状态，浑身透露着一种无所谓，我人就在这里，看也看了，做什么决定都随便你。

那么多人里，周茹一眼望过去，给她留下最亮眼印象的就是南祈。

只一眼，目光交汇的瞬间，南祈的眼睛传达出很平静的情绪，没有一丝憧憬与期待，只剩下平静，她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

她要领养南祈，做她的妈妈，让她成为幸福的孩子，时刻享受爱与被爱。

可她没有做到始终如一。

在同时拥有两个孩子，面对更加弱小的亲生孩子时，她疏忽了对处于青春期南祈的关心和照顾，把太多的心力都投入在南皙身上，等醒悟过来时，南祈已经过完最敏感的青春期，独立长大，性格也悄然无形发生巨变。

像是一列开始运行的火车，在途中因意外而改道，想回到正确的路线上，已经是痴人说梦，无能为力。

“小祈是特别可爱，小时候她每天都会跑到我们房间表白，自称小祈最爱爸爸妈妈，问爸爸妈妈是不是也最爱她。”

唐恋被萌得拍大腿：“哎呦，有这么一面真是没想到。”

她又继续翻着照片，听周茹说，南祈不怎么爱拍照，经常看到有人举起相机时，发现自己正在拍摄范围内，就会起身走开，走出镜头才作罢，

唐恋翻完所有相册，正如周茹说得那样，南祈十岁左右留下的影像是最多的，并且始终是笑着的，或者对镜头肆意做出搞怪的表情，而再长大一些，南祈的照片开始骤减，并且再也不会做出夸张的表情和对镜头满满互动感的样子，整个人气质都发生明显改变，周身透着疏离感和冷静，气质很像是步入到都市里工作的南祈，潦潦几分钟翻过，用比一开始缩水几倍的时间，唐恋就看完了南祈所有留存在家里的照片。

她好奇询问：“为什么高中之后，南祈的照片就少了那么多啊？而且气质也变化特别大，从小甜豆变成清冷冰山。还有南祈更小时候的照片，我没有看见，阿姨是忘记拿给我了么？”她的眼眸里塞满好奇和不解。

在她这句话问出口后，房间里的气氛忽地凝固，仿佛时间的流速都被暂停。

周茹默了默，面上登时染上几分沉重，犹豫好一会才起头：“小唐，南祈有没有同你说过……她是被我们领养的孩子……”

唐恋惊愕当场，摇头，听完周茹下文。

很多事情周茹没有特意说破，但唐恋稍微转念想一想，就足够她推断出事情全貌。

“南皙是你们在领养南祈之后怀上的亲生孩子，和南祈并不是亲姐弟，南祈小时候会变得那么没有安全感，敏感脆弱，都是因为你和叔叔并没有履行永远关心她，照顾她的承诺。她当时已经十岁，有思考能力，不是吃完糖就会忘记不快的年纪，已经能够记得你们认真说过的话，所以她才会一次又一次，重复询问，提醒你们记得诺言啊！每一天，她都在述说心声，说她最爱你们，但你们，早就不是最爱南祈了！”

她的语气，铿锵而有力，像是利剑刺入地面，扬起一阵飞尘，气浪裹挟着尘泥弥散。

如果可以，她真想乘坐时光机，抱抱在妈妈添了宝宝后，忘记去学校接她放学，只能在学校里等暴雨停，最晚独自离开学校的南祈。

告诉她别怕，唐恋来接你了，属于你的光都在后面，千万别为了眼前而难过。

周茹在唐恋清晰的质问里，一点想要辩解的心都没有。

她只是讷讷低诉：“我真后悔……”

她和丈夫，都不是合格的父母，要是……领养南祈的不是他们，而是其他夫妻，小祈会过得比现在好很多吧？

“幸好，小祈很幸运，遇到你和冉冉这样爱护她的朋友，也终于让她不那么孤独。”

唐恋听得牙酸，不想自己的名字和薄冉樱排列在一起，她只想排在南祈旁边，不管是姓名还是个人。

“对了，我还有小祈高中的录像带，你要不要看？”周茹忽然想起什么，一阵翻找，找出闲置多年的相机，充电开机，调出其中视频。

唐恋当然要看。

她守着相机，等到它充满电开机，确认里面的视频没有损坏，还能正常播放，她的运气很好嘛。

周茹播了个开头，看到前面模糊的几秒就想起这段视频拍摄的时间和内容，这么有纪念意义的视频应该放在大屏幕上观看，只用相机屏幕来看，实在太降低观看体验。

她把视频传送到电视机上，通过大屏播放。

索性一家人都来看，就当是回忆往昔了。

当年的像素还不够高清，周茹的手也不够问，模糊的画面晃动了十几秒，才恢复平稳，幕布上红色led字体浅浅浮现，仔细观摩能够判断出其上写的内容。

岱城一中第七届艺术节……

主持人正在报幕：请欣赏高一八班南祈、薄冉樱带来的《玉生烟》。

那一年，国内国风女团七朵组合的歌曲传唱度还很高，很容易就能听到耳边响起熟悉的旋律，校园广播和街边商铺都会播放她们的歌。

南祈和薄冉樱周末出门的时候，薄冉樱的耳机里都会播放七朵组合的歌曲，分给南祈一半耳机，她放什么，南祈就听什么。

她认识这个组合，就是从薄冉樱开始的。

有时候薄冉樱不带耳机出门，和南祈聊天时自然哼着歌，听得久了，南祈也记得歌词，有天她不自觉地接唱薄冉樱之后的歌词，唱完一整段停下后，转眼对上薄冉樱赞赏惊叹的神情。

“小祈你唱歌也太好听了吧！该不会是什么隐藏的七朵组合在逃成员？”

南祈脸热了热：“你别乱说。”

“才不是乱说。”薄冉樱接着怂恿：“今年的艺术节，和我一起报名吧，就唱跳《玉生烟》，你唱歌我跳舞，我有预感一定会非常具有观赏性的，祈樱搭档，一中无敌！”

“我……”南祈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认为薄冉樱是和她关系好，才会拥有滤镜，自动给她唱歌水平向上升几阶。

薄冉樱再度添火：“你在台下看我跳舞那么多次，还没有在台上见过我跳舞的样子吧，是非常不一样的感觉呦，怎样，要不要试试？”

“我们班长参加全国竞赛，在国旗下，在礼堂里发表演讲都惧场，开辟一下新战场也是很寻常啦。”

“去吧去吧，我想和小祈共同完成一场演出~”

薄冉樱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撒娇，还不待她使尽浑身解数，南祈就被磨得投了降。

该怎么攻略她，薄冉樱最在行了。

胆小鬼（1）

第106章

主持人报幕结束, 灯光熄灭，舞台陷入短暂黑暗。

大约十秒钟之后, 袅袅烟雾自台下升起，昏黄色灯光打开，南祈薄冉樱皆着一身旗袍，款款而行，步履生花，宛若从古画中走来。

幕后人员早就在那黑暗的十秒钟里，将一架古琴立于舞台。

薄冉樱手执一柄瓷青双面苏绣团扇, 倚在古琴边，发髻边步摇随风微微晃动，像是蝴蝶落在花心, 振翅欲飞。

南祈则坐在古琴前, 素手拨弄琴弦。

缥缈琴音从她手心流泻，如空谷幽兰。

她启唇, 轻轻唱着那句：一缕烟眷眷, 不似恋青山。开在磐石间, 原是玉生烟。

薄冉樱在她的歌声里，翩翩起舞, 两人好似融为一体，歌声与舞姿的交织, 和谐又美丽。

唐恋听到台下有人在呼唤南祈和薄冉樱的名字，层层叠叠, 不止一声, 也不止一人。

“南祈——”、“薄冉樱！！！”、“好漂亮！！”

周茹怕她不清楚其中深意, 在旁做注解：“南祈当时是年级第一，又是学校里同学们私下封的校花, 一心只爱学习，从来没有登台表演过，薄冉樱在学校里人气一直很高，周围几所学校甚至都流传着她们的名字，所以她们出乎意料的合作，在当时震惊全场，我的耳朵都要被她们的应援声给震聋了。”

回想起当年的盛况，就像才发生在昨天，那么生动而热烈，周茹面上浮现笑意。

唐恋沉默看向屏幕，目不转睛。

目光落在两人样式相近，图案有所关联的旗袍；默契的对视里；舞台互动时的肢体接触；少女羞涩婉约的小心靠近……

气氛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算不上纯真的友谊。

两个人看上去好配好配，倒像是借着这场舞台，光明正大谈恋爱。

这场录像只有六分多钟，除去表演，还录到了闹哄哄的观众席，有人不停嚷着没听够，再来一首。

唐恋却看入了迷，她从周茹手里获得视频控制权。

进度条终止在最后一秒，她迅速点击重新播放，如此反复。

南父二人自然是百看不厌，没想到唐恋竟然也能耐着性子反复观看，他们感到惊奇。

在一起久了，南祈拥有可以迅速捕捉到唐恋情绪变化的能力。

轻易感受到唐恋的情绪变得低落。

她当即屈身向前，用半个身体挡住爸爸妈妈的视角，勾住唐恋的手指，慢慢地包裹住她整个掌心，轻声：“怎么一直在看。”

“要不我给你提供新物料？现在想听什么歌，我都唱给你听。”

掌心触到南祈温热的手，唐恋心坎颤了一下，感觉从骨头里窜起的凉意被压制住，随之而来的是温暖，有人为她燃起一簇炭火。

她听到南祈的话，明白南祈想表达的意思，她们也可以共同创造出新的，特别的回忆，不用执着于过往。

可是……可是理智无法理清她此刻浆糊般的脑子，她被想象中的藤蔓围挡住，找不出破解的从出路，只能越陷越深。

明明她正紧紧握着南祈的手，是真实的，有温度的。她却仍觉得像握着一把抓不住的沙，任她如何努力，最后的结局都是离开她。

她只是趁着时光的偏差，暂享一段拥有。

于是她没有回应南祈的主动。

第二天，岱城落了雪，和临溪那场雪不分伯仲。

地面很快累积起一层厚厚的积雪。

附近的孩子们全都欢呼着出来玩雪。

南皙这个年纪，也无法忍住打雪仗带来的诱惑。

但他一个人玩，没什么意思，打雪仗要人多才好玩，这么厚的积雪，玩上一天都没问题。

他想和南祈一起玩，又知道南祈不喜欢被弄脏的感觉，玩完雪后要洗澡要换衣服，肯定不会答应他。

于是他第一个邀请的人，是唐恋。

他莫名有种笃定，如果是小唐姐姐开口，就算是觉得麻烦，姐姐也一定会同意。

他的计划成功了——

不过一会，南祈就全副武装出现在他的房间，表情很冷，声音很凉：“不是要打雪仗？走吧。”

南皙：“呜呼！”

他快乐地叫出声。

姐姐冷漠又有什么关系，她还是出门陪他了啊。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南祈都和小唐姐姐黏在一块，要么一起给雪人做造型，要么互砸雪球，都是那种一捏就散，看起来很不实用的雪球，要么忽然倒在雪地里，将积雪印出两个等比例人形坑，默契且可恶地不带他玩。

玩也得有节制，冰天雪地里，玩久了容易生病。

周茹掐着时间叫停孩子们。

南祈洗过澡，换了身衣服，被周茹神神秘秘带到一边，忍不住问出她好奇已久的问题：“小祈，你过年前说要带回家的那个对象呢？怎么这次回来没见到，后来也没再听你提起过了呀？”

后来的我们（1）

第107章

周茹一本正经苦恼的样子, 眉眼间笼着点小心翼翼，唯恐问到她伤心事惹她难过的愁思, 成功取悦到了南祈。

她没忍住，唇边溢出浅笑。

“还谈着，没分。”

她拣着周茹迫切想要了解的消息说明。

周茹果然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心中最大的石头落下了，女儿的恋爱很顺利，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遭遇情伤。

很快, 其他的疑问跟着凝聚在嘴边。

不待她开口，南祈就桩桩件件向她说明。

“对象我也带回来了，只不过, 她不是你想象中的男朋友, 而是我的女朋友，我真心喜欢的人, 你之前来临溪也曾见过的。”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很平静, 没有慌乱, 没有紧张，从容不迫, 只是在叙述事实。

面对情感问题时，她其实从来都不是逃避的姿态。

从年少时发现自己对好朋友薄冉樱产生特殊的感情, 确认对她是无可替代的特别心意后，她就选择告白, 向对方说明这份心情, 并在之后展开追求, 绝不会藏藏掖掖。

只要是她认定的人，她就会紧紧抓住, 不轻易放弃。

她这番话音落地，威力堪比彗星撞击地球，打破周茹几十年的人生认知。

她僵在当场，久久才回神。

恍惚想起年前和南祈通过的那通电话，那时她也像现在这样好奇，询问女儿对象的家世，工作，相识过程，当时女儿并未回答，只说等见面后就会有答案。

的确如此……

那些问题的答案，她早就知道。

“你怎么会喜欢女生……小唐的家人，也知道你们正在谈恋爱吗？”

周茹讶异又震惊，思索过后，却又觉得这样挺正常，原来小祈单身这么就除去没有碰到喜欢的人外，还有喜欢女孩子的原因。

难怪在荷尔蒙旺盛，最容易早恋的青春期，小祈没有和任何一个男生交往过密过，根本原因在于性别不对嘛。

南祈点头，“知道的，恋恋很早就带我去见了她的家人和朋友，认识她的人也都认识我。”

她给周茹讲年少时发现自己性取向异于大众的迷茫，到坦然接受的过程，还讲第一次喜欢的女生，隐去薄冉樱的信息，给她科普同性恋相关。

这不是病，只是一种正常取向。

她如今轻描淡写，周茹却能从她的话语里感受到，女儿自我认同的过程必然很艰难，复杂，而她没有倾诉过分毫，都选择了独自承受。

她听得难受又自责，如果自己当时，能多关心小祈一点就好了，不至于让她独自面临这种压力。

幸亏小祈当年有交到朋友，也有在好好长大。

“小唐是个好孩子，你们都是成年人，都懂得分寸了，妈妈原先不知道女生和女生之间也可以谈恋爱，也不了解和异性恋之间有什么差异，但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应该会更加包容彼此，照顾彼此吧，妈妈也只当自己又多了个女儿，真好。”

周茹接受了这件事，并且飞快把唐恋纳成南家的一份子。

不过，尽管知道唐恋和南祈谈恋爱已是既定事实，她还是好奇心爆棚地提了一句：“小祈喜欢女生的话，怎么就没和小冉在一起呢？你们认识了那么久，就没产生一点火花么？”那可是形影不离的十一年啊。

“说起来，今年过年，小冉没有回来，感觉家里怪冷清的。”周茹想到去年，前年，大前年，往前推的每一年，薄冉樱都会特意来给她和丈夫拜年，今年却缺了席，她很不习惯。

今年零点跨年的时候，她接到过薄冉樱的电话，薄冉樱在电话里向她问好，祝她新年快乐，说完这些语气明显留恋。

可当她问道要不要叫南祈过来接电话时，薄冉樱立刻就拒绝，没有任何犹豫，实在反常。

听到周茹直中靶心的疑惑，南祈心口骤然紧缩，喉头也窜起苦意。

周茹只是作为看客，好奇故事是否有过其他旖旎展开，可作为当事人，这句疑问像是钩子，瞬间把她拉入过往那么多求而不得的痛苦瞬间，一幕幕碎片，恍惚经过，苦涩心酸重新弥漫。

刚才说了那么多，现在也没什么好藏的。

她便直白说道：“我说过对她的感情，但人家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