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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那我先下去了。”

松田阵平拎起酒店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工具箱, 转头看向明日香:“但我也不敢保证能修好基站。”

明日香回忆起系统在松田阵平机械天赋上给出的超S评价,问:“你有几成把握。”

松田阵平锐利的眸子里光波流转:“就目前情况来看,基站大概率是人为破坏。对方的目的只是让我们和外界断开联系, 不至于彻底毁掉整个基站。这种程度的话——”

他顿了顿,扬起嘴角:“三分钟就够了。”

闻言, 明日香笑着颔首:“去吧。”

松田阵平退后几步, 点燃一支香烟。他套着一成不变的黑西装,白色薄雾从唇瓣吐出:“走了。”

“嗯。”

松田阵平转身离开, 跳动的猩红烟点随他远去的身影一同消失在视野。人群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 殷切期盼。

人心真的很复杂。明明十分钟前他们还嫌松田阵平长着一张恶人颜,问话时硬邦邦的态度让人不适。现在却视松田阵平为光, 就连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场也变得可爱。

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一连串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向明日香跑来, 她抱着怀里的研汪转身,工藤新一去而复返, 喘着粗气站到明日香面前。

工藤新一弯腰双手扶住膝盖, 喘了好一会才稳住呼吸:“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他把手机递给明日香:“是这个男人。”

翻盖手机屏幕里是一张刚拍的照片, 工藤新一调查过案发现场后, 紧随明日香脚步,也去了一趟监控室, 拍下了想要的照片。

明日香把手机还给工藤新一:“说说你的推理。”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他的推理。作为邻居,他和明日香时常碰面,但今天以前从未有过深入的交集, 就连铃木园子被绑架的案子,也只是简短地说上几句话。

铃木案时, 工藤新一对明日香的印象是「干练的警察」,但此刻他仰头看向目前的女人, 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推理,一颗心惴惴不安。

他像个偶遇业内顶尖从业者的好学的尖子生,不愿意错过哪怕一秒的学习时间。

明日香是第二个会让他推理时紧张的人。

第一个是他的父亲,工藤优作。

他不时比画,向明日香讲解犯人的犯案过程:“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凶杀案,凶手原本的目标是辛多拉先生。但不巧辛多拉先生不在办公室。阴差阳错下,凶手杀了辛多拉先生的助理,也就是这起案件的受害人。”

年仅十四的工藤新一已经初具大侦探的雏形,只是尚且稚嫩,推理的过程中也偶尔出现漏洞和疏忽。

但即便只是十四岁尚不成熟的推理能力,也强过大部分被誉为“精英警察”的刑警。

在明日香的细节补充下,工藤新一完成了一场漂亮的杀人全过程的推理。

明日香问:“那杀人动机呢,你找到杀人动机了吗。”

顺畅的杀人推理让工藤新一紧张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他双手插兜,重新恢复自信昂扬的模样:“知道哦。”

明日香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辛多拉,收回视线。就在刚刚,工藤新一说出“知道”二字时,留着灰白色胡须的托马斯·辛多拉猝然攥紧拳头,喉结也跟着来回滚动。

“凶手曾在辛多拉公司任职且身居高位,但他利用职位之便收受贿赂,干涉辛多拉公司重大事项的决策。托马斯先生报了警,但凶手赶在警察实施抓捕前逃回了日本。”

工藤新一再次向明日香亮出手机,上面显示着几年前的美国新闻:“但这件事导致凶手身败名裂,无法再在IT行业找到工作。这次回来,是为了向辛多拉先生报复这件事吧。”

闻言,托马斯·辛多拉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下一瞬,

强烈的被凝视的感觉让他头发收紧,寒意顺着四肢向身体流窜。

是谁!?

托马斯·辛多拉在人群里搜寻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如芒在刺的视线消失,他都没能找到视线的主人。

明日香收回视线,重新注视向工藤新一:“你是怎么知道的?”

工藤新一反问:“什么?”

“这些情报,你是从哪里获取的。”

“你说这个啊,”工藤新一在人群中环顾一周,拉过来一个圆形圆润的中年男人,“是阿笠博士。他就住在我隔壁,你应该也见过他,是他帮我查的信息。”

工藤新一带着一丝炫耀的成分,催促阿笠博士快点把微型笔记本电脑拿出来给明日香看看。

“我知道,”明日香快速过了遍阿笠博士递过来的只有十二寸的笔记本电脑,“但我指的是凶手回国后发生的事。”

“美国那边确实曾报道过受贿的事。但是每天都有大新闻,没人会在意一个受贿案。特别是这还是一起远在大洋彼岸,不会对日本人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的受贿案。凶手回国后,日本这边从未进行过任何跟进报道。而且,阿笠博士的电脑里为什么会保存着大量社会新闻,正常人会在电脑里存这个吗。”

“这个啊,”阿笠博士挠挠头

她把电脑递还给阿笠博士:“暂且不提阿笠博士的电脑里都存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资料。凶手回国后的事,阿笠博士是怎么知道的。”

“……”

工藤新一难得露出呆滞的表情。他瞪着一双豆豆眼,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工藤新一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阿笠博士很好用,不管问他什么,他都能快速找到答案,而且信息准确度极高,主打一个指哪打哪。

但阿笠博士是从何得知,他还真不知道,以前也从未关心过。

“咔嚓。”

闪光灯亮起。

工藤新一下意识僵住身子,转头就去扑工藤有希子的手机。

工藤有希子举高手机,笑嘻嘻道:“赚了,是超稀有的呆滞表情~”

“真是的,老妈你快点删掉!”

“我才不要。”

工藤有希子不太懂推理,比起烧脑的犯案经过,她更热衷于收集自家儿子的表情包。她熟知自家儿子性格,按下快门键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复制一份存进隐藏相册。然后再在工藤新一的纠缠下,删掉图库里的照片。

工藤新一抢过手机,耳尖泛红。他小声嘟囔道:“真是的,老妈不要总拍这些奇怪的照片。”

工藤有希子捂嘴轻笑,一双眸子也弯成月牙:“哪里奇怪了,明明就很可爱。”

“才不可爱,”工藤新一删完照片,把手机重新递回给工藤有希子,“我一会要跟雪野警官一起去抓犯人,老妈你跟其他人一起在这里等我。”

工藤有希子问:“抓凶手?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大楼内的人并非全部聚集在了大厅,也有一部分人选择留在房间等待。

工藤新一扬起嘴角:“只要我和雪野警官一起行动,不管他躲在哪里,我们都一定能把他揪出来。”

他背对落地窗,被皎皎明月衬得像月中仙,清冷,俊朗。大厅明亮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眼眶发亮,似有星光闪烁。

下一瞬。

一道黑影从窗外坠落。

随即是一声巨响。

“!!!”

“刚刚的黑影是什么!?”

“有、有人掉下去了!!”

大厅瞬间炸开锅,翻涌的嘈杂声好似在热油里滴入冷水,噼啪作响。人群越过明日香和工藤新一,争先恐后涌向落地窗边。

明日香被汹涌的人群撞得肩膀晃动,她定在原地,表情渐冷:“工藤,我们恐怕不用去抓人了。”

“什么!?”

工藤新一迅速领取其中意思:“难道说刚才掉下去的人……”

明日香点头,眸色暗得吓人。异于人类的蓝眸收缩,堪比高速摄像机的焦距调整能力让男人坠落的动作宛如慢放,清晰倒映在她眼中。

她缓缓点头:“就是我们要去找的真凶。”

工藤新一皱眉抱头,手指穿过发丝一阵乱揉:“怎么会这样!是自杀吗,还是……”

捕捉到男人坠落每一个细节的明日香冷声道:“是他杀。”

“他杀?”

“小侦探,杀人过程你基本推理正确,但杀人动机似乎出现了偏差。凶手的杀人动机也许不像你看到的这么简单。”

“……”工藤新一张嘴试图辩解,嘴唇开合几次,最终又合上。

“工藤,人具有两面性,人性是很复杂的。我目前也不知道真正的杀人动机,”

工藤新一低下头,眨巴眼睛试图理解明日说的话。他现在得到的线索太少,也未曾经历人性黑满面的捶打,还不能完全理解其中含义。

明日香道:“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所谓的贪污受贿,只不过是托马斯·辛多拉为了围剿对方而采取的一项计谋。只是凶手比较敏锐,先美国警方一步逃回了日本。”

工藤新一满脸震惊:“托马斯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也许是他为托马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并以此要挟托马斯。或者良心发现,试图曝光这件事。”

工藤新一低头再次陷入沉思。他问:“可你不是还打算把泽田弘树送去辛多拉公司吗。”

“所以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就在这时,窗边围观的人群再次发出惊呼:“快看!有浓烟!”

“是不是烧起来了!”

明日香一惊:“什么!?”

她挤开人群大步走向最前方,滚滚浓烟自矮层腾起,混杂大量尘粒的黑烟不时阻隔视线。

明日皱眉,扭头看向站在人群后方,背着手故作镇定但鬓角已经被汗湿透的托马斯·辛多拉。

对普通人而言,摧毁一座大楼最好的方式就是纵火。

只是不知道纵火犯的目的是毁掉铃木财团名声——这里聚集了日本各界名流,一旦发生伤亡,负面影响会被无限放大。

别的不说,单一个工藤有希子,她的影迷一人一脚都足够踏平铃木财团。

又或者纵火犯的目的是报复托马斯·辛多拉,以此一举摧毁辛多拉公司。毕竟这里聚集了太多辛多拉公司相关骨干。

咚咚咚。

急促地脚步声响起。

提着工具箱的男人去而复返。

松田阵平略显狼狈地出现在楼梯间:“该死的!通往楼下的通道全被大火吞噬了,我们出不去了!”

第72章

松田阵平脸上黏着几道黑灰色的痕迹, 他拍掉肩膀上的灰尘,眉头紧锁:“我上来的时候,大火已经吞噬了整个六楼。虽然离我们还很远, 但也没多少时间了。”

“怎么办!手机信号还是没恢复,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里!”

“这里是三十楼, 就连跳楼求生都做不到!”

人群已经从惊惶失措转变为绝望, 搁浅在孤岛的鲸连向同伴求救都做不到。

“不要惊慌,”松田阵平提高音量, “距离我们一公里不到的地方有一栋居民楼, 这附近没有遮挡物,他们很快就会看到浓烟和火焰。”

人群里, 有个男人垂头丧气道:“可是, 谁知道等消防队接到报警电话赶来,我们还有没有气, 说不定早烧成干尸了。”

松田阵平不耐烦地咂嘴, 他上前两步揪住男人的衣服, 一把将他从座位上提起来:“少在这里说丧气话, 这么想死那你就留在这里好了。”

他松开手,男人顺势脱力摔倒在地上。

松田阵平扫视周围一圈, 声音洪亮似贯穿云层的惊雷:“其他想活下来的人,现在全部听我指挥。”

高挑的身形在白色瓷砖上拖出条长长的影子,松田阵平一身漆黑,脸上甚至还挂着未擦干净的灰, 与周围光鲜靓丽的众人格格不入。

他们都是站在各自领域内金字塔顶端的人,松田阵平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机动队队长, 他甚至无法仅靠自身的力量在日本掀起波澜。但此刻所有人都向松田阵平靠过去,似一只只受光驱使的虫, 视松田阵平为获救的希望。

明日香笑着低头,芯子重新换回萩原研二的研汪正像个孩子般敞开肚皮躺在她臂弯里。她单手抱住研汪,另一只手搓揉研汪粉色的肉垫:“别看松田阵平总是一身黑,说话也从来不会拐弯,但灵魂却意外的干净透亮。”

甚至闪闪发光。

另一边,松田阵平已经开始组织自救:“所有人,把你们身上的金属物全部取下来!包括金银首饰和手表!”

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我只能给你们两分半的时间,自己想办法找一块布,去装饰用的喷水池那里把布打湿,然后过来这里集合。”

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即行动起来。

几个力气小又没带帕子的女士小跑到松田阵平面前拜托他帮忙。松田阵平想也没想,把小刀递给其中一人示意她自己用工具切割下裙摆,随即开始上手撕另一个求助对象的裙摆。

时间紧急,他实在没工夫用小刀一个一个为她们从裙摆上整齐裁剪下一块布料。

明日香有些后悔带着研汪亮相的行为,但凡研汪没有存在感极强的被女士们抱着揉来揉去,她现在已经把研汪的身体给收起来了。

她可不想被人热心肠地问“你的狗呢,这么大的火你居然不带上狗一起逃生”这样的问题。

泽田弘树挤到明日香身侧,牵住她的手,惴惴不安:“姐姐……”

“放心吧弘树,松田警官会带着我们顺利逃出去的。”

两分钟时间不到,所有人已经按松田阵平的要求去除身上的金属物,并各自准备好了一块可以蒙住口鼻的湿布。

松田阵平踱步到落地窗边,倚着玻璃往下看。熊熊烈焰像一只张大嘴的巨蟒,已经顺着底楼一层层吞噬至十楼的位置。他们是被装在罐头里的食物,等待被火焰蚕食干净。黑烟直上,火光映红天空。

松田阵平在心底骂了几句脏话,开始指挥人群打湿自己。

常见的消防云梯只能升高到18楼,米花市倒是有两辆可以升至22层的消防车。他们现在位于30楼。只要消防队及时赶到,他们就能下楼利用云梯逃生。

但如果消防队来得比较迟——起码比火焰蹿动的速度迟,他们就只能爬往楼顶,等待警视厅利用警用直升机将他们接走。

说来可笑,但这里聚集了大量打个喷嚏就足以引起业内震动的精英,警视厅在接到通知后肯定会第一时间派出警用直升机。哪怕事后被社会谴责浪费公共资源,虚惊一场,也好过真发生人员伤亡事件。

松田阵平决定先安排所有人做好准备工作,刚好大厅有糖果和矿泉水一类的东西,待火焰燃烧到18层,如果消防队还是没有赶到,他们再向上爬。

“松田。”

明日香喊了松田阵平一声,把怀里的研汪塞给他:“记得保护好弘树和我的狗,我下去看看。”

说罢便大步转身离开,顺着无限延长的楼梯间向着火焰的方式奔去。

“你去哪!”

松田阵平还没来得及阻止,研汪先剧烈挣扎起来。他从松田阵平怀里摔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不管不顾地往明日香离开的方向冲去。

“等——”松田阵平追出去两步后猝然顿下脚步。他扭头看向身后,无助的人群正用祈求的目光看向他。

“啧。”

松田阵平用力碾动后槽牙:“你们先把柜子里的矿泉水带上,每人带一瓶就行。安室,你是这里的员工,一定熟悉各个通道,这里暂时交给你指挥,我马上就回来!”

降谷零从人群里走出来:“明白,这里就放心就给我吧。”

两人相视点头,松田阵平不再犹豫,顺着明日香离开的方向追去。

较低的楼层里,明日香握着一串钥匙站在椅子上,她用坚硬的钥匙顶端撬开天花板上白色洒水器里的保险丝。

洒水器的感应装置只有在68℃的环境下才会触发,但人为拔掉保险丝也可以让洒水功能开始运作。

明日香仰头看向被她拔掉保险丝的第三个洒水器,本该向四周洒水的喷头干燥得像三天没下过雨的沙漠。是纵火犯提前切断了洒水器的供水,还是说这栋大楼在建造之初就偷工减料。

明日香跳下椅子,研汪正巧连滚带爬从楼梯间蹿出来,飞奔向明日香。

“你怎么来了,”明日香抱起研汪,“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下一瞬,萩原研二从研汪身体弹出,系统再次取代他成为研汪的操控者。萩原研二死死攥住明日香的手腕:“别说什么会没事,真正不会在大火里受伤的人只有我!”

明日香平静道:“可是你什么都做不了,除非你实体化。但实体化就意味着会受伤。”

“我当然可以实体化,你给我的材料还有剩。而且就算我真的受伤了,受损的也只是用材料捏出来的身体。只要我努力工作,材料还可以重新收集。但你要是受伤了,伤的可是本体。”

“放心好了,我的身体比人类强韧很多。而且……”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明日香未说完的话,松田阵平紧随其后出现在楼梯通道。他不做任务犹豫向明日香大步走来:“大火随时可能会烧过来,这里很危险,快跟我回去。”

他握住明日香的手腕就打算拉着人往回走,萩原研二也已经松手。

明日香站定脚步:“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

明日香垂下眼帘,沉默不语。她能用制作身体的材料暂缓火焰燃烧的进度,但她无法把这件事说给松田阵平听。

松田阵平皱眉,脸上的焦急之色多到快要溢出来:“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顾虑,但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可以替你去做,所以快回去,不要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松田阵平。”

明日香缓缓念出松田阵平的名字,她神色认真严肃,一双杏眼一眨不眨凝视着松田阵平:“不要把我当成需要被保护的花朵。我是警备部部长,是生来就该手握利刃的人。”

“我没有把你当成需要被保护的花朵,我只是……!”

松田阵平匆匆止住声音,抿唇,蔚蓝色的眸子却始终落在明日香脸上。

“只是什么?”

“……”

松田阵平启唇,浅红色悄悄爬上耳尖,却始终没能吐出半个音节。

铃木大楼除了酒店所在的高层,中低层的位置也配备了厨房。燃烧的火焰一节节向上,却在燃烧至厨房所谓的位置时发生爆燃。空气被以亚音速的方式从爆燃点挤出去,威力不亚于一场小型爆炸。

爆燃就发生在明日香脚下,和她只隔着一层地板。足以吞噬一切的高温未能波及明日香,但墙体被剧烈晃动震倒,连带着墙壁上坚硬的壁灯一起砸向明日香。

“危险!”

身体先大脑一步,松田阵平一把拽过明日香,将她死死护在怀里。

被松田阵平护着后脑勺拉进怀,明日香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淡淡烟草味和桉树香弥漫鼻尖,很符合松田阵平的性格,清冷孤独似簌簌落雪。视野被温暖的怀抱侵占,明日香甚至能听到松田阵平急促的心跳声。

笨蛋。

她无声道。

随即抬手,掌心对向松田阵平身后。

明日香眼底再次亮起绚丽的蓝光,松田阵平只消低头就能捕捉到她眼底闪烁的诡异,但他只是死死搂住明日香,试图用身体为她抵挡即将到来的伤害。

墙体倾塌即将砸中松田阵平的前一刻,可以用来捏身体的蓝色材料似无数飞舞的蝶,自明日香掌心飞出,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墙体撞碎成残砖断瓦。

待一切尘埃落定,松田阵平咳嗽几声,扶住明日香双肩:“有受伤吗。”

明日香盯着松田阵平瞧了几秒,挂起个“败给你了”的笑:“我留下来是因为有办法暂时压制火焰。倒是你,赶快回去,其他人还需要你指挥保护。”

“可是我——”

“松田阵平。”

明日香打断他的话。

她盯着他的脸,目光炯炯:“我现在以警备部部长的身份命令你,离开这里,带着其他人一起活下来。”

松田阵平哑言。

明日香弯起嘴角:“你似乎有话想说的样子。这样吧,等我们逃出生天,我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听你把想说的话慢慢说给我听。”

第73章

“等我们逃出生天, 我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听你把想说的话慢慢说给我听。”

明日香一瞬不瞬凝视着面前的男人。笑意流转。松田阵平盯着她的脸,温暖的风自心头飘过。

然而不等暧昧的气息成型, 明日香突然弯腰揪起地上的金毛,塞进松田阵平怀里。

粗暴的动作碾碎尚未来得及盛开的桃花。烈焰之下, 也确实不适合桃花盛开。

明日香重新沉下脸色, 以上级的口吻命令道:“现在立刻带着研汪离开。”

松田阵平抱住怀里由系统取代、不再挣扎的研汪,面色复杂:“知道了。明日香你可得说到做到, 别像某个混蛋一样失约。”

“别像某个失约的混蛋吗。”

明日香瞅了眼身侧半透明的男人, 笑道:“放心,没有人会失约。”

没有人。

包括曾和你约定老地方见面的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沉默地看向明日香, 眼底海浪呼啸, 暗得吓人。他点头:“嗯,我等你。”

沙哑的声音似气流从粗糙的砂纸上划过, 短短几个字, 却仿佛承载着不忍回首的记忆和刻在骨髓里的痛。它们于此刻和松田阵平融为一体, 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

空旷无人的过道, 微弱的壁灯忽明忽暗。

诸伏景光的身影隐于黑暗中,他停在一扇房门前, 警惕打量四周后抽出房卡,快速钻进屋。

缺少相关设备,被松田阵平修缮过的发电机随时可能再次跳闸。昏暗的壁灯不足以照亮房间,光线忽明忽暗, 如同恶魔呼吸的节奏。

黑色18寸行李箱倚墙摆在最角落,藏匿在黑暗下。

诸伏景光解开保险箱上的密码锁。

手机电筒的白光下, 一把狙击枪的零部件正安静地躺在黑色海绵里。

这是他必须伪装成受邀来宾参会的理由,只有受邀来宾可以跳过安检程序。

诸伏景光盖上行李箱, 转身出门。

行李箱的定制滚轮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诸伏景光快步走向楼梯间,却听到金属轮子推动的吱吱声响起。

是谁!

诸伏景光顿住脚步,定在原地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轮子吱吱作响,伴随着架子承受重物后被迫移动的声音。

一道近乎融化进昏暗环境里的人影出现在走道尽头拐角处。

咯吱声渐响,人影也逐渐靠近。

诸伏景光放缓呼吸,压低眉头,整个人绷紧成被压缩的弹簧,随时为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好准备。

来人逐渐靠近,直至被昏暗的壁灯勉强照亮身形。

是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她一身工作服,脑后盘这个低马尾。

她看到诸伏景光先是一愣,惶恐不安的情绪缓缓爬上脸庞:“你、你是……”

诸伏景光垂下眼帘,放柔声线:“别害怕,我是X网络社的代理人,是回来拿重要资料的。”

女人松了一口气:“这样吗。”

诸伏景光笑笑,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为什么不去大厅集合。”

女人抿唇,面露难色:“如你所见,我是酒店的工作人员。但我是个单亲妈妈,不得不带着孩子上班。”

“刚才断电,我太害怕了,所以和孩子一起躲了起来。”

诸伏景光点头:“其他人已经集合准备逃生了,你也快点一起来吧。”

女人点头,推着婴儿车小跑向诸伏景光。过道的光忽明忽暗叫人看不真切,女人跑出一截,壁灯骤然熄灭。

黑暗里,女人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响起被绊倒的声音。

电流重新恢复供应,女人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婴儿车也被撞得滑出去一截,侧翻在地上。

诸伏景光盯着远处发出啜泣声、拼命试图站起来的女人,无奈叹息。他走上前:“你还好吗,太太。”

“我还好,”女人屈膝缓缓站起来,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为难地看向诸伏景光:“可以辛苦你帮我看看宝宝的情况吗,他没有哭,我很担心是不是摔晕过去了。但我摔得有点狠,身体暂时还没缓过来。”

“当然。”

诸伏景光走向婴儿车。

遮阳棚半垂,诸伏景光只能看到套在白色袜子里的圆润的婴儿脚掌。他放下装有狙击枪的行李箱,拉起遮阳棚,从婴儿车里抱起被包裹住的孩子。

初春的风泛着几分凉意。有些家长怕孩子着凉,总喜欢里三层外三层把孩子包得严严实实。

孩子身上裹着的薄毯被摔得半散,恰巧遮住他的脸。

诸伏景光单手抱住襁褓里的婴儿,另一只手掀开盖住他脸的薄布。看清孩子脸的瞬间,诸伏景光瞳孔骤然放大。

是个死婴。

余光处,一柄匕首泛着寒芒向诸伏景光袭来。

他眼神一凛,用脚勾住行李箱的手提环用力一踢,沉甸甸的黑色行李箱被高高抛起,再被诸伏景光单手接住。

当!

诸伏景光赶在喉咙被匕首割开的前一刻,用行李箱坚硬的特质外壳当下攻击。锋利的刀刃从金属铁皮上划过,留下一个蝇头大小的坑洞。

女人一改刚才哭哭啼啼的形象,收刀后退,再度向诸伏景光劈砍过去。

诸伏景光不做犹豫,抬腿朝女人腹部狠狠踹去,将她整个人踢得后仰栽倒。

女人在地上滚了个圈快速爬起身,她压低重心,右手握刀,左手撑地。

女人裂开个癫狂的笑:“你很敏锐。”

诸伏景光把怀里的死婴重新规整地放回婴儿车,才看向女人:“是你杀了这个孩子?”

“当然不是。杀了他的人是他父亲。”

诸伏景光皱眉。

女人继续道:“你们男人总是喜欢花言巧语给女人下套,等对方交出身心因此怀孕,就不负责任地躲起来,继续迫害下一个受害人。”

她蹙眉面露哀伤,嘴角为怪异地开始往上扬,表情怪异又癫狂:“我只是从一个无力抚养孩子的单亲妈妈手里要来了这个快被饿死的孩子,为他结束了痛苦。”

诸伏景光拎着黑色的行李箱站在远处,脸上晦暗不明的表情被黑暗吞噬。

“不要为你肮脏的行为找借口。”

诸伏景光声音微沉,平静的表面下是翻涌即将喷发的滚滚岩浆。

他缓缓道:“你寻找被男人抛弃的女性是因为她们的孩子即便无故失踪也不会被警方注意到,作为母亲的她们也有迫切希望有人能接受这个孩子。你只需要打着收养的名义,就能带走他们。”

“况且,这些孩子会因为不负责任的父亲和底层缺少文化教育的母亲而饿死,和你杀掉这些孩子并把他们当成诱饵,是毫不相干的两件独立事件。”

诸伏景光音量不大,但字字清晰,充满力道,震得女人耳膜咚咚直响。

他说:“你只是想把自己从谋杀行为里摘出去。你和那些拿着键盘自诩正义却做着网暴之事的人是同样的心态,而且比他们更恶劣,更令人发指。”

对面的女人倏地黑了脸,她碾着牙,鼻梁处的薄肉也皱成一团。

“你这个混蛋!”

女人咒骂一句,再度向诸伏景光发起攻击,却都被行李箱一一挡下。

用以保护狙击枪的坚硬外壳能轻松拦下尖锐的刀刃,女人逐渐气急败坏,却再次被踹翻在地。匕首也在地毯上滑出去一截,安静地躺在角落。

诸伏景光沉着脸步步向女人走去,他是即将喷发的火山,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怒气。

女人爬起身试图去抓脱手的匕首,充满肌肉线条的小臂伸长出去,就快碰到掉落在地的匕首时,一只黑皮鞋踩住她的手腕。

诸伏景光踩着女人的手,极寒冻住他眼底的温柔:“杀害婴儿,亵渎尸体。从腐烂情况判断,你还对尸体进行了防腐处理。”

诸伏景光一点点加重脚下的力道——诸伏景光不该这么做,但他不单单是温柔如春光的诸伏景光,他还是夜色下刀尖舔血的苏格兰。

诸伏景光目露凶光:“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女人没有回答。

她用没受控制的左手从腰后的小包里抽出一个类似锥子的东西向诸伏景光脚面扎下去。

趁诸伏景光收脚躲开攻击的空档,她爬起身冲向匕首。

她快,诸伏景光比她更快。男人猎豹般扑过去,抓起地上的匕首顺势翻滚一圈。

但女人只是使了一招声东击西,她半途突然调转方向,扑向婴儿车。诸伏景光试图折身也已经来不及,下一刻,他被一柄袖珍手枪对准心脏。

袖珍手枪只比女人攥拳的手大一点,她手背泛红,指关节被鞋跟摩出几个细碎的口子。

女人眼底翻涌起戾气:“苏格兰,杀我朋友的时候,你一定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朋友?

诸伏景光死死盯着眼前黝黑的枪口,大脑飞速运转。

面前的女人知道他的代号,她可能和组织有点关系,或者她口中所谓的朋友和组织有关联。

从对方的精神状态来看,似乎存在厌男的可能,所以被他杀掉的“朋友”应该是位女性。

诸伏景光在记忆迷宫里转了一圈,检索出一道人影。他看向女人,说出一个名字,问:“你是来为她复仇的?”

“没错!”

女人情绪变得激动:“要不是你!她也不会死!”

诸伏景光轻叹一声:“她做了不利组织的事,就算不是我,琴酒也会派出其他人杀掉她。”

“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谁杀了她,我就杀了谁!”

诸伏景光不再说话。

不管是琴酒交代他铲除的那位为组织效力的“朋友”,还是面前的女人,他们都不是什么善类。

不值得被他手下留情。

诸伏景光是温柔的风,但他也知道“取舍”二字改如何书写。善良的人在组织里可活不下来,他们只会被碾碎成渣。

小不忍则乱大谋。

正义是被罩在玻璃里的光,遥不可及,但他们必须前仆后继。为了能扳倒盘踞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多年的黑衣组织,诸伏景光亲手把自己敲碎,再一片片重新拼好。

要夺枪吗。

诸伏景光想起几个月前袭击组织修理厂的女人。

诸伏景光当时也只是听了一耳朵,知道有个女人从伏特加手里夺走了他的枪,还顺势揍了伏特加和修车厂老板一顿。伏特加还差点因此挨琴酒枪子。

组织里没有几个具备夺枪技能的人,也没发生过枪被夺走的事。伏特加是组织里第一个被人夺枪的,现在诸伏景光将成为第一个夺走其他人枪的组织成员。

在进行卧底任务前,诸伏景光曾接受过为期三个月的夺枪训练,但他迄今为止从未实战过。

况且夺枪这种事,一旦失败,必死无疑。

诸伏景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呼吸放缓。藏在西装下的肌肉微微隆起,提前为接下来的争夺战进行蓄力。

他必须快如闪电,如毒蛇般在0.01秒的瞬间发起攻击,在女人反应过来之前夺走手枪。

就算没能成功抢走枪支,他也必须在女人反应过来控制住她的手,让她没办法瞄准他。

平时应该多练练夺枪的。

诸伏景光有些懊恼。

他是狙击手,几乎从来没有和对手正面交战的机会。在结束公安培训后,他把精力更多地用在了其他地方。

诸伏景光心想,结束今天的任务,他就去锻炼夺枪,以防不时之需。

诸伏景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全神贯注。

注意力集中到一定高度后,时间流速仿佛被按下慢键。背景开始虚化,诸伏景光的视网膜里只剩下黑色枪管、女人搭在扳机处的手指和她脸上的笑。

下一瞬,他如发动攻击的毒蛇般窜向女人。

第74章

枪声被淹没在烈火燃烧的声响里。

子弹卷起可怕的动能, 擦着诸伏景光的脸笔直飞过。再往里一分,就会击中他的脑袋。几缕鬓发被子弹切断,断裂处能隐约嗅到类似羊毛烧焦的味道。鲜血从脸上晕开, 一道半指长的溢血的擦伤伤口边散布着烫伤的痕迹。

女人好歹是在城市阴影里摸爬滚打多年的狠角色,诸伏景光又恰巧疏于对夺枪术的训练——也确实没人能做到十项全能, 人总有自己更偏重和擅长的地方——他没能夺下对方手里的枪。

冰冷的手枪没能从女人手里脱离, 但诸伏景光已经握住她的手将其抬高。黝黑的枪口被迫对准其他地方,女人骂了句脏话, 试图从诸伏景光的束缚中抢回手枪的控制权, 浑身都在用力。

女人在力量上更薄弱,但她手指牢牢卡在扳机的位置, 诸伏景光需要一边夺枪一边小心地避开枪口, 没办法立刻从她手里夺走枪支。

所幸劣势只是暂时的,对峙中, 诸伏景光的力量优势逐渐显现。女人小臂颤抖, 扣住扳机的食指也一点点松开。

“该死!”

女人咒骂一句, 朝诸伏景光腹部狠狠踹过去。

她偷袭的瞬间, 诸伏景光突然松手,侧身躲过攻击后直接将女人扑倒在地。女人先是撞在墙壁上, 而后才摔倒在地毯。

和墙壁碰撞的单侧肩膀火辣辣的痛,女人疼得吃牙咧嘴,依旧死死攥住枪不松手。

糟了。

短短一瞬,诸伏景光想了很多。是扑过去继续夺枪, 还是拎起地上的金属行李箱做遮挡,再根据情况选择是逃走还是继续反击。

但是行李箱的铁皮不具备防弹功能, 顶多也就是干扰视线,弄不好还会伤到里面的狙击枪。

女人面容扭曲地怒吼道:“你这个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举枪对准诸伏景光, 下一瞬,爆燃再次发生。两人脚下传来阵阵颤动,黑暗降临。

没有任何前兆,过道本就昏暗的灯光突然熄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女人被恨意冲昏头脑,灯光熄灭,视觉被剥夺的瞬间,她下意识朝诸伏景光的方向开枪。火药燃烧后从枪口迸发出红色光亮,短暂照亮周边环境。

视觉剥夺对杀手而言是致命的,特别是在致命武器握在对方手里的情况下。

零点几秒的过度曝光刺得诸伏景光眼睛疼,但他必须睁大眼睛,捕捉每一次开枪瞬间的细节。

本身就不够稳定的电力系统在大火的侵蚀下逐渐崩塌瓦解,诸伏景光没有去管行李箱,而是侧身翻到女人头顶的位置。

女人又朝着正前方开了一枪,才骤然意识到面前空无一物。她转身试图朝身后——诸伏景光所在的位置开枪,小臂却被人重踹一脚,枪也随之脱落。

在捕捉到手枪撞击墙壁的声音后,诸伏景光向女人发起攻击,随即胸口一阵刺痛。

啪。

电路再次恢复,似光明被黑暗吞噬前的回光返照。

微弱的壁灯光线下,诸伏景光胸口被斜着划开一道口子,汩汩鲜血浸透衬衣。幸亏伤口不深,未伤及内脏,不然诸伏景光恐怕没办法继续站在这里和女人对峙。

光线下,女人握住一把刀刃只有半个巴掌长的折叠匕首,应该是手枪被踢飞后,临时从身上某处抽出来的。

浓稠的血液从刀尖滴落,在地毯晕开点点血花。

昏暗的灯光亮了又熄,再亮。女人五官扭曲,像野兽般咆哮:“苏格兰!”

诸伏景光上挑的蓝眸惶恐瞪大,天蓝色的眸子倒映出两张脸。一张属于面前面容狰狞的女人,另一张属于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女警——神奈遥。

神奈遥就站在女人身后,悄无声息。她垂下眸子瞥诸伏景光一眼,缓缓抬起食指。

嘘。

下一秒,灯光熄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诸伏景光听见女人的闷哼,随后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电力系统彻底瘫痪,诸伏景光在黑暗中屏息等待了一段时间,大概十来秒的样子,他也不太确定。四周依旧一片死寂。

诸伏景光思考再三,打开了手电筒光——这在被追杀的黑暗中打开打光物是非常危险的事。

锥形光柱扩散出去,绵长的走廊空无一物。

诸伏景光调整方向,将光柱向下照去。方才还叫嚣着要杀了她的女人此刻正仰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没了呼吸。她张着嘴,光晕尚未消散的眸子写着疑惑不解和震惊。

“……”

诸伏景光皱眉,一点点向女人靠过去,谨慎地蹲下身子,将手探向她的脖子。

已经没有心跳了。

神奈遥杀了她。

诸伏景光的心情是坠入海底的船锚,他确实打算杀了这个女人,但他没想到神奈遥会在他之前,干净利落地杀了她。

但神奈遥只是一个交番警察,她不该对杀人之事如此娴熟。除非神奈遥生性冷漠,但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当警察的。又或者神奈遥不单单是简单的交番警察,她还存在第二层身份。

火焰层层蔓延,诸伏景光光是站在原地都能感受到炙热,走动时甚至诞生出一种鞋底在融化的错觉。他不再犹豫,捡起地上的手枪,检查过剩余子弹数后,拎起地上的行李箱大步离开。

他现在要去找三个人。

一个是降谷零。

诸伏景光打算和他商量关于暗杀任务的新计划。

一个是这次的暗杀目标。

诸伏景光原本还苦恼该如何稳妥地将他保护起来,眼下这场熊熊燃烧的烈火不正是最佳掩护吗。他只需要告知琴酒,目标已被暗杀,再通知公安部在事后发布一条包含暗杀目标名字的遇难者名单,即可瞒天过海。

至于暗杀目标,事后由公安部将他藏起来即可。待风头过去,就可以考虑改名换姓,以全新的身份开始生活。

但诸伏景光现在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所以他需要第三个人的帮助——公安警察大河俊。

希望现在去找他们还来得及。

·

火舌一寸寸蔓延,留下一条黑灰色,布满灰尘和焦味的痕迹。不起眼的角落,一管装着蓝色流光液体的试管被火光映红。

高达六百度的火焰烘烤着试管壁,里面盛着的液体却好似永不融化的神秘冰川,不曾沸腾,甚至没有翻滚起气泡。内外温差作用下,玻璃壁应声炸裂,里面蓝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火舌在触碰到散落一地的蓝色液体时似触碰到盐巴的蜗牛,迅速收回身体,被压制着步步后退。

其他角落,更多装着蓝色液体的试管爆开,火势得到暂时压制。

蓝色液体的主人,明日香此刻已经脱去神奈遥的外壳,以「雪野明日香」的身份重新行走在大楼里。

萩原研二跟在她身侧,瞪着眼睛若有所思。成为地缚灵后,他的夜视能力比活人强了至少三倍。虽然不像明日香那样自带夜视能力,但他还是借着微弱的月光捕捉到了明日香杀人的瞬间。

有点可怕,又有点帅气。

“有话直说,别直勾勾盯着我看。”

明日香骤然出声,吓得萩原研二一激灵。

萩原研二抽了下肩膀,也不扭捏,直言道:“明日香,你居然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明日香大步向前:“你在指责我?”

“不是哦,那种情况下杀了她才是最优解。就算你不动手,小诸伏也会亲手杀了她。我只是想感叹明日香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飒爽,毕竟我以为……”

“以为我会手下留情,只是打晕她?”

“明日香对我太好了,超级温柔,我才一时忘记我们部长不是猫咪是猛虎的事。”

“看样子以后不能对你好。”

萩原研二抬手在胸前比出一个大大的叉:“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部长的威压还是留给小阵平感受吧!”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明日香你干净利落解决问题的样子帅呆了,一点不比男警差。”

明日香淡淡睨他一眼:“别拍马屁。”

“好过分,我才没有。不过真的没关系吗,我们通宵熬夜,好不容易才收集到这么点制作身体的材料,又快要用完了。”

被说到痛处,明日香冷哼一声:“那就拜托警视厅靠谱一点,别总让我出面。但凡我是这边世界的统治者,如今这种局面就绝对不会发生。”

萩原研二捏住下巴:“最近几个月,发生在东京境内的极恶事件确实在变多,但明日香你确定这真的不是你……”的到来导致的异变吗。

萩原研二看不到工藤新一身上代表气运的金线,对他而言,东京前后治安变化的唯一变数就是明日香。不过他也只是抱着调侃的心态,不会真的认为这一切都是明日香的锅。

但即便他明智地咽下后半句话,也还是被明日香狠狠拍肿后脑勺。

“好痛!”

明日香突然顿住脚步,顺着楼梯间的玻璃窗向外看。他们位于三十层,周围又都是绿意葱葱的自然景色,从窗沿能一眼望尽半公里内的景色。

被笼罩在夜色下的高架桥上,一排不停闪烁的红蓝警灯正急速驶来。

萩原研二:“消防队的人终于来了。”

明日香冷静分析道:“除非他们有能升到30层的云梯,不然我们只能等待直升机救援。”

她大步继续上楼:“这大楼明显存在消防不合格和偷工减料的情况,火焰会比其他常规建筑燃烧得更快。但愿警视厅的直升机能快点来,不然我可没本事从这熊熊烈火里救下所有人。”

“不过在此之前,”明日香眸色发暗,抬手捂住从刚才起就一直发出悲鸣的正义手册,“我们需要先去解决大河俊的事。”

第75章

松田阵平听从明日香指令, 和大部队重新汇合。他环视周围一圈却没有发现诸伏景光的身影。和降谷零对视一天,松田阵平瞬间明白其中缘由——一定又是公安部的秘密任务。

松田阵平心想,真不容易, 这样的大火还要脱离队伍单独完成任务。

但带人逃离也不是轻松活。

参加发布会并留下来过夜的人里不止有青壮年,还有不少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其中更是不乏挺着大肚子, 体形肥硕臃肿的中年男人。让他们爬楼梯, 无异于要他们的命。

但更要命的是队伍里还有大量IT界精英。能爬到这个位置,除了天赋还需要勤奋, 他们谁不是996的加班狗, 经常在电脑面前一坐坐一宿。突然被要求连续爬十几层楼,没有当场猝死已经很给松田阵平面子了。

“我、我不行了, 我真的已经走不动了。”

又一个男人扶着墙停下脚步, 他原地坐下,一副快死的样子不停喘息。

“别停下, 火势已经越来越大了, 我们随时可能会被烧死在这里。”

炙热的温度已经让几人汗流浃背, 幸运的是跳动的红色火焰还远远未蔓延至他们所在的楼层。

另一个男人直接像死狗一样瘫软在扶梯拐角的地板上:“我也是, 肺火辣辣的疼,跟要炸了一样。”

松田阵平眉头紧锁, 闭目揉了揉眉心,他也感觉自己肺快炸了。大火焚烧后产生的混合气体存在毒性,长期吸入会导致头晕,甚至中毒休克。

松田阵平长舒一口气, 扭头看向降谷零:“你和大河俊一起带走得动的人继续往上走,我带这帮些体力透支休息一会, 等会儿再追上来。”

降谷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走到窗边看向楼下:“消防队到了。”

滚滚黑雾形成的墙幕下, 闪烁的红色警灯隐匿其中。四十楼的高度足以让在公路上堪称庞然大物的消防车变成只有巴掌大的红色方块。

听闻消防队赶到,聚集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扑向窗户,就连刚才叫嚷着体力告竭的中年男人也连滚带爬地蠕动到窗边,哀求其他人腾开个位置让他看看。

“得救了!得救了!”

“太好了,我是不是可以不用继续往上爬了!”

“恐怕不行,”松田阵平坦言道,“米花市的消防车云梯最多只能升到三十楼,我们现在唯一的逃生通道就是去楼顶等直升机。”

“虽然往下爬也是一条策略,但我们不知道大火现在已经燃烧到几楼。假设大火蔓延的速度比云梯抵达三十楼的速度快,你们打算重新往上爬吗。那个时候你们还有体力,能跑过火焰吗。”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眼底短暂燃起的光亮也逐渐熄灭。

松田阵平顿了下,在降谷零谴责的视线里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直白了。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卷发:“但也不要太消极,消防队会帮我们压制住火势,警视厅的直升机也已经在路上了。”

他走向窗户:“让个位置,我试试能不能消防员注意到我们。”

松田阵平把事先准备好的绳子牢牢拴在强光手电筒的握柄处,随即蹲窗户周围。右臂发力收紧,白衬衣被撑出结实的肌肉撑出圆弧轮廓。他咬紧牙关,目露凶光,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

“喂喂,你该不会是想用蛮力揍碎这扇窗户吧。”

“不可能的,这里可是三十九楼和四十楼的扶梯拐角,这个楼层高度的玻璃起码能承受140公斤的外力。”

“这也太不靠——”谱。

话音未落,松田阵平闪电般挥出拳头,右臂出拳的动作快成一道残影。破空声似风刮过窄道,呼呼作响,下一瞬,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

在场众人无不愣住,脸上的表情一秒三变,从最初的不屑、质疑,到呆滞,再到惶恐。他们看向松田阵平的表情仿佛在质疑为何有人背着他们偷偷进化。

松田阵平不去管周围人苍白的脸色,拎起帮助手电筒的绳子,将手臂探出大楼,开始甩动绳子。

手电筒绕着圈不停舞动,圆环形光圈迅速引起楼下消防员注意——这是夜晚高楼求生时,吸引救援人员注意的有效方法之一。

手机信号受限,楼下忙于救火的人员在消防队在计算过楼层高度后,打亮大灯。亮到刺眼的圆形光圈在松田阵平所在楼层短暂停留,而后向上滑动。

他们不知道大楼里有警察,自然不会选择摩斯密码这种需要具备专业知识才能理解的沟通方式。

降谷零沉声道:“他们让我们上楼顶,看样子救援的直升机就快到了。”

松田阵平点头,从窗边退回来:“还走得动的,跟随这位金发的安室先生和大河俊警察一起往上爬,走不动的可以原地休息半分钟。但也只有半分钟,多一秒都不能耽搁。”

不等降谷零发表意见,大河俊率先上前一步:“不!警官,你和这位安室先生一起带着走得动的人先离开,我留下来!”

“……”

松田阵平皱眉。

他不明白大河俊为何一定要做垫后的人,但看大河俊眼神坚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思量片刻,松田阵平冲大河俊点头:“行,这边就交给你了,自己多注意安全。”

说罢便跟降谷零一起带着其他人,头也不回地往上跑。

松田阵平一行人走后,大河俊顺着楼梯间的缝隙处向下看。Z字形的回廊无限蔓延,黑暗里,手电光的光和楼下跳动的火焰是唯一光源。

黑烟滚滚,混合着有毒气体的热气扑在脸上,比被沸腾的水蒸气还疼。

大河俊没有注意到诸伏景光掉队。

队伍里人太多,他不可能注意到每一个人。但他知道,警备部部长至今没有归队。那个女人总是把手伸太长,而且敏锐得可怕。不如就借此机会解决掉她,以绝后患。

·

火焰燃烧后产生的混合气体熏得诸伏景光眼睛疼。他用湿帕子捂住口鼻,压低身子,避免有毒气体顺着鼻腔进入肺部。

呼吸可以放缓,但眼睛不行。致命的浓烟遮挡视线,诸伏景光不仅不能闭上双眼,相反,他还必须睁大眼睛,在浓雾中仔细甄别正确的逃生路线。

红血丝爬满眼球,诸伏景光拧开一瓶矿泉水浇在自己身上,降温的同时顺道清洗眼睛四周。可惜他不能把婴儿车里的孩子带出来,虽然孩子已经是一具尸体,但他想,这孩子应该有一场正式的下葬仪式,而不是就此湮灭在大火里。

但他不能这么做。

他现在自身难保。

要不是突然蹦出来的疯女人,他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在组织待久了,诸伏景光什么样的疯子都见过。他们缺乏同理心,他们杀戮,他们嗜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能让他们真正臣服的东西,只有利益,或者更强、更暗、更不择手段的疯子。

视线已经开始变得飘虚,重影,模糊。

诸伏景光就像一个同时患有散光和近视的人,他只有用力眨眼,再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才能勉强看清周围环境。

毒气快把肺里的空气全部掏空,诸伏景光想,等他逃出去,恐怕要找个时间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

好不容易摸索到未被倒塌的墙体阻隔的安全通道,诸伏景光三步并两步,顺着被浓烟吞噬的楼梯间急速奔跑。

然后听到几个男人的声音。

“好了,休息够了就快点起来吧,我们还要继续往上爬。”

“可是大河警官,我真的走不动了。”

“……”

“求你,再让我休息半分钟,就半分钟。”

大河俊沉默片刻,厉声道:“可以,但就半分钟。半分钟之后,你们要是还是不想动,就在这里等死吧。”

诸伏景光蹙眉,心下不赞同,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做法。眼下情况十万火急,只要能让其他人动起来,哪怕方式粗暴了点——甚至是威胁,也无所谓。

而且对诸伏景光来说,大河俊的出现无异于大好的喜事。不仅如此,从声音判断,他这次明面上暗杀,实则要保护的目标人物也在队伍里。

诸伏景光人未到,先出声:“大河警官。”

大河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般,整个人汗津津的。他脱下西装外套,抬手用衣袖擦拭额头的汗。看到从烟雾里钻出来的诸伏景光时,大河俊愣了下。

他原本以为会在这里等来雪野明日香,结果反倒等来了个不认识的男人。而且看对方这架势,明显有事相求。大河俊可不想被面前的男人耽误了杀警备部部长的事。

他强压下不耐,蹙眉摆出关心的嘴脸:“发生了什么事,你去了哪里。”

诸伏景光咳嗽几声,哑着嗓子答道:“我没事,其他人呢?”

“他们先上楼了,我们再休息半分钟也打算继续往上爬。”

大河俊指了指头顶:“路上目前暂时没有其他危险和阻碍,你也赶快去追他们吧。”

诸伏景光没有动,反而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大河俊说:“大河警官你跟我来一下,我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非常重要。”

大河俊皱眉,未答。反倒是地上其他几人噌一下站起身:“古怪的事!?该不会是大火追上来了吧!?”

诸伏景光略加思索,点头道:“嗯,所以你们快点往上逃吧,不然我怕会来不及。”

话音刚落,半分钟前还一一滩烂泥躺在地上的几人被打了一针肾上腺素,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别拉我!”

“你们慢点,等等我啊!”

待嘈杂声消失在头顶,大河俊沉沉看向诸伏景光:“大火没有烧上来,起码没你说得那么快,不然刚从火里逃出来的你一定会跟他们一起往上逃,而不是站在这里安静地等待他们离开。”

他眯起眼睛上下审视诸伏景光一圈:“虽然不太看得清,但你好像受了不少的伤。这种程度还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站在我面前,表情平静——”

大河俊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虽说肾上腺素能暂时屏蔽疼痛,但你不像是因恐惧或忽略了疼痛,而是真的忍耐住了这种程度的伤痛。”

他表情逐渐凶狠,警惕地盯着诸伏景光:“普通人不可能面不改色地承受这种程度的烧伤,你是谁,想做什么?”

“不用紧张,”诸伏景光用被浓烟摩擦过的声带缓缓道,“大河俊,我是警视厅公安部的协助人,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话音落,他看到大河俊错愕地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看向他。

第76章

“你是公安部的协助人?”

诸伏景光用力眨眼, 视线在模糊和短暂清明间来回切换。他冲大河俊点头:“我没办法和我的联络人取得联系,现在情况十万火急,我只能来拜托你了。”

大河俊沉默须臾, 问:“我要如何信任你,你在公安部的联络人是谁。”

公安部出现卧底的事被全面封锁, 诸伏景光不知道半个月前曾发生过公安警察上吊自杀的事。公安部的警察证件和其他部门有所差异, 大河俊向众人亮出手册时,诸伏景光仔细观察过, 确实是警视厅公安部的证件。

而且诸伏景光还是留了一手, 没有直言自己是公安,而是说「协助人」。但相对应的, 大河俊是靠亮出公安证件才被诸伏景光确认身份, 诸伏景光也需要亮出点什么,让对方确认他的协助人身份。思至此, 诸伏景光缓缓道出一个公安部同事的名字。

大河俊低声重复了一遍名字, 捏着下巴陷入思考。他拧眉思考片刻, 露出个笑:“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信息吗。”

大河俊对诸伏景光说的名字的主人有几分印象, 不仅因为对方是他的同事,还因为对方曾暴露在组织视野里。

组织和日本公安缠斗多年, 难免相互知道一两个对方的人员名单。像是公安部的人大都知道琴酒留了一头标志性的银色长发,组织也在和日本公安的对抗中观察到对方的一两个公安成员。

只可惜被观察到的这几个人似乎都不负责黑衣组织,也从未和组织成员有过碰头行为。

但大河俊决定碰碰运气。

如果诸伏景光调查的事和组织无关,大河俊就当无事发生。要是是, 他岂不走了大运,白捡到向组织立功的机会。

诸伏景光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克制住揉眼睛的欲望,垂下眼帘。

卧底的每一天, 诸伏景光都如履薄冰,他本就优秀的察言观色的能力更是被磨炼到炉火纯青。刚刚一瞬间,他看到大河俊眼底闪过惊喜、欣喜若狂的神色。虽然只有极短一瞬,快到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诸伏景光看着大河俊,面上不动声色,心情却开始缓缓下坠。他十分肯定大河俊的证件是真的,但……

看样子公安内部出了问题。

眼球的刺痛感越来越强,诸伏景光没有回答大河俊的问题,反而提出去和大部队会面:“火势快追上来了,我们也往上爬吧。需要你帮忙传递的信息,我一会儿会交给你。”

说罢主动走在最前面:“走吧。”

背对敌人是危险的事,但诸伏景光必须走在前面。这样能让大河俊误以为诸伏景光依旧信赖他,对他不设防。

人在面对危险或者自以为胜券在握时,警戒心和注意力集中度完全不同。让大河俊走在前面,他一定会集中精力随时准备对付诸伏景光。与其这样,不如以退为进,让大河俊放松警惕。

只要诸伏景光的威胁性足够低,大河俊就会优先处理套取情报,和从大火里逃走的事。

诸伏景光视力受损,但他努力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弓腰避开上层毒气,费力地顺着楼梯往上爬。

诸伏景光:“冒昧问一下,你知道风见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吗,最近几次联络,他总是表现得很奇怪。”

大河俊反问:“奇怪?”

诸伏景光点头:“对,很疲惫的样子。不单是肉体上的疲惫,还有精神上的疲劳。”

大河俊了然道:“没什么大事。你知道警视厅新开了个警备部部长吧,新部长把手伸太长,处处都想压我们一头。”

大河俊想了想,决定避重就轻地把警备部的事说出来。先主动说出点什么,才方便换取面前男人的信任。

诸伏景光不解皱眉:“警备部部长?她怎么了?”

要是说刑事部部长为难公安部,他还能理解——刑事部和公安部自成立以来一直在掐架。但警备部是怎么一回事,这两个部门几乎没有交集。

她居然能压他们一头?

大河俊苦恼道:“你刚刚也看到了,警备部部长是怎么在众人面前刁难我的。这位警界目前为止唯一的女部长,自从空降到警视厅,逮到机会就开始为难我们公安部。”

“为什么?”

“可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打算拿我们当垫脚石树立威信。警备部部长上次甚至闯进公安部部长办公室,拍着桌子冲部长发脾气,强横插手公安部的案件。”

他咂咂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偏偏警视厅总监很吃这一套,对她格外偏爱。我们部长上周还被总监训斥了一顿,最近整个公安部压力都很大。”

诸伏景光心情微妙,没有全信:“雪野部长在民间口碑不错,没想到居然发生过这种事。”

大河俊点头,故作宽宏:“但你也别因为这个事对警备部部长心新生芥蒂,她个人能力很强,只是有点好高骛远罢了。只要——”

话音未落,两人突然停住脚步。

他们站在两层楼中间的楼梯拐角处向上看,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赫然映入眼帘。诸伏景光看不清东西,但透过模糊的色块形状,他能勉强判断出面前自上而下俯视他们的女人的身份。

唇瓣嗫嚅,诸伏景光喊出对面女警的名字:“神奈遥。”

神奈遥朝他颔首,然后看向大河俊。

大河俊手里的强光手电筒突然开始闪烁,诸伏景光的手机电筒光也跟着一点点变暗。整个楼梯间忽明忽暗,如同鬼魅降临前的黑暗预兆。

大河俊不认识神奈遥,也不知道幽灵警察的事,他警惕地瞪着面前的女人:“你是谁。”

神奈遥歪头,蓝色杏眼一点点变亮,如夜明珠般在黑暗里泛起淡淡柔光。

“你……”

诸伏景光愣住,他看不清细节,但能从模糊的画面里捕捉到一丝诡异的气息。

神奈遥幽幽出声:“大河俊,我收到一纸阴状。”

阴状?

大河俊不解:“阴状是什么东西。”

但很快,神奈遥就给出了答案。她声线像刚从冰川里凿出来般,带着刺骨的寒意:“警视厅公安部已故人员长龚佑向我递交一纸诉状,状告了你的恶行。”

听到熟悉的名字,大河俊心底咯噔一下,不安地滚动起喉结。

神奈遥吐字清晰,缓缓陈述出大河俊的罪行:“长龚佑向我申冤,状告你借朋友之名约他喝酒,将他灌醉后把他吊死在卧室,再把公安内鬼的罪名强加在他头上。”

“!!!”

大河俊登时白了脸,他诧异地看向神奈遥,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什么阴状,什么长龚佑,身为信仰唯物主义的公安,他不该信神奈遥的鬼话,但她所说又与事实相差无几。

杀意在大河俊眼底蔓延,他碾了碾后槽牙,迅速找出一个合理的、符合物理法则的可能性:公安部在怀疑他,但是没有证据,所以派出这个女人来诈他。

思至此,大河俊暗笑一声,皱眉故作茫然地看向面前的女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另一边,诸伏景光已经将一切不合理的地方迅速串联,推测出背后真相。

看样子公安部出现了内鬼,只是不知道真凶到底是长龚佑还是大河俊,面前的女人又在案件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神奈遥冷冷看向大河俊:“大河俊,现在自首,认下你犯的罪行,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闻言,大河俊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他心想,神奈遥果然是公安部派来诈他的。于是他叹息一声:“好吧,我承认,我确认认识长龚佑。”

随即沉下脸色,死死盯着面前对的女人:“但他的死和我无关。你到底是谁的人,有什么目的。把大河俊的死扣到我头上……你难道是想离间我们?”

神奈遥没有说话,她垂眸看向大河俊,轻蔑的眼神似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大河俊稍作沉默,垂下眼眸露出个落寞的表情:“虽然遗憾,但长龚佑他确确实实背叛了正义,背叛了警视厅。他死的那几天,我难过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嗡——

神奈遥瞥了眼身侧的萩原研二,被他攥在手里、已经恢复书本模样的正义手册不停颤动,发出单调但直达骨髓的悲鸣。

阴暗复杂的情绪流水般四散蔓延,温度开始降低。明明脚下就熊熊燃烧的火焰,大河俊却骤然打了一个寒战,汗毛直立。

神奈再次出声,语调带着一丝不耐烦和不屑:“大河俊,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出真相。”

大河俊搓了搓手臂上倒立的汗毛,仰头理直气壮道:“我说的就是真相。”

他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劝慰起神奈遥:“小姑娘,你是长龚佑的恋人吧,不然也不会来找我要个说法。”

大河俊摆出一副老好人的嘴脸,把神奈遥的行为包装成一场无理取闹:“你听我一句劝。虽然我也为佑的行为痛心,但这是事实真相。真正优秀的警察是绝对不会意气用事的,他们会始终冷静、克制,接受现实,背负起沉重的使命继续在黑夜里前行。”

正义手册近乎快要锁不住体内汹涌流动的恨意,黑色气体不断四散冒出。萩原研二担忧出声:“明日香,正义手册……”

他能感受到,长龚佑这只怨灵正试图突破正义手册的束缚。

神奈遥却只是冲大河俊勾起嘴角,面露讥色:“所以你想告诉我的是,你是一名优秀的正义警察,希望我能多向你学习?”

大河俊连忙摆出谦逊的姿态:“这可不敢当,我还有得学呢。我只是不忍心看你误入歧途,多安慰了一嘴,你就当我多事。不过你也别太难过,这是每个警察的必经之路。”

神奈遥冷笑一声,定定看向大河俊。她抬手,正义手册从萩原研二手中脱离,径直飞向她。

自长龚佑身上散发出来的黑气被她吞噬,嗡嗡颤动的正义手册也终于恢复宁静,然后朝阶梯底下的两人显形。

台阶下的两人看不到萩原研二,他们只看到一本书凭空出现在神奈遥手里,然后开始翻页。

宛如一场神奇的、找不到漏洞的近景魔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