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也和缓了面色,却并非完全放松警惕:“刚刚感受到了深渊的气息。”
“遇上了你哥哥,我请他把我送来的。”苍木打量大家一番,发现没人受伤,不由得松了口气:“现在不是时候,我们稍后有空细说。”
旅行者点头应下,开始给苍木介绍目前的情况,地下的这片空间有着巨钉和遗迹巨蛇的双层影响,会自动困住身处其中的生物,五百年夜兰的先祖和魈的长兄启用一件仙人法宝,才将灾兽封印至此。
“这片空间会读取我们的记忆。”烟绯叹气:“然后幻化出大家最不想接受的场景,比如民事诉讼……”
荒泷一斗:“洒豆驱鬼……”
久岐忍:“家长期望……”
和空说得大差不差,但问题在于,为什么在花海之中见到自己,是这位深渊王子最不愿接受的场景呢?
“空间靠这个来消耗大家的意志。”夜兰冷静分析道:“所以久待并非长久之策,还是要速速离开为上。”
“如果是记忆的话,我应该能帮上忙。”苍木思考着:“虽然记忆并非我的本源权柄,但梦与记忆的关系极为密切,只是阻拦空间读取,这点不是问题。”
烟绯惊喜异常:“那就麻烦苍木了,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哦对了,我们已经找到了出去的办法,用仙与人混合之力注入太威仪盘,你也——”
“这个我就做不到了。”苍木头疼地打断这个误会:“我以为你最清楚我不是仙人……”
混血半仙大惊失色:“可是姥姥说你是帝君亲封的仙人,魈上仙应该也知道吧!”
“我怎么不知道?帝君什么时候封的?”苍木突然吃到这么个大瓜,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焦虑地拐拐唯一的仙人:“魈哥你说句话啊!”
“帝君这么做……一定自有他的考虑。”这是帝君激推的最后倔强。
“唉,身兼多职的神眷,也只有风神才能这么纵容你了。”派蒙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一提巴巴托斯,苍木的头又疼了起来:“海灯节后还要去蒙德,明年的风花节八成还是落在我身上。”
几人聊着,原本紧绷的气氛也松弛了下来,在苍木的帮助下,大家休息片刻,争分夺秒地回复到最佳状态,随即站成一圈,启动了太威仪盘。
只是谁都没想到魈的自毁倾向竟然会那么严重,在力量不足之时,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送大家离开。
“还好你眼疾手快。”到达地面之后,烟绯回想起刚刚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只是不明真相的她,难免把魈被救助的功劳归到苍木身上。
她面对眼下情形,也只能支支吾吾地背下这莫名其妙的功劳:“啊,对。”
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帝君。
除去急需心理辅导的魈,夜兰显然也需要一定的救助,朋友一次次离自己而去,刚刚的场景对她何尝不是一种打击。
但她性格要强,苍木也只取走了负面情绪,希望能让夜兰好受点。
随后,魈带她们来到了铜雀的庙宇,缓缓讲述了更详细的过往——为护法而杀生,却终究落到神魂消散的地步,是宿命,也是结局。
“对夜叉而言,战死沙场,也是相配的结局。”魈的声音淡淡,听不出感情:“我原想带出浮舍的一缕神魂放于铜雀庙中纪念,可惜仍未能留住,如今看来,也只是徒劳。”
“未必。”苍木道。
魈回首,注视着她。
“魈哥,层岩巨渊下,你曾告诉我,不要责怪自己,因为已经尽其所能。”苍木回忆起当时的话语:“而我劝你带着祝福向前走,如今浮舍元帅的记忆你也知晓,我却觉得还不够。”
她伸手,荧荧的些许光芒在掌心汇聚,苍木笑得狡黠:“就算是告别,也要亲自见见才行。”
魈屏住呼吸,不敢置信:“这……”
“逆转生死我做不到,造个梦却不难。”苍木轻轻抬手,将光芒送至魈的身前,见他连触碰都小心翼翼:“但是毕竟吸收了那么多魔神残念,地脉的运转规律也清楚了不少,搜集一些其中残存的意识和影像,再结合那片空间的记忆读取技术……嗯,去梦里再见见他们吧,把想说的都说出来。”
苍木捏着手指,紧张地望向面前仙人,等待着他的反应。
“谢谢你,苍木。”他的脸上是一种比苍木更手足无措的表情——感动、紧张、期待、不可置信……
种种表情杂糅在一起,最终化作了落在少女头顶的轻抚。
要幸福啊!我们都是。
第295章 100%剧情
魈带着苍木编织好的梦境悄然离开,而造梦者则跟着旅行者回到尘歌壶,开始讲述偶遇深渊王储的经过——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了。”苍木喝口茶润润嗓子,顺便感叹:“你哥嘴真的很严。”
“他就是那样。”似乎是勾起某种回忆,荧轻笑起来:“我们都不是太爱说话,因为是双胞胎,所以彼此相处的时候只需要眼神动作就能明白意思。不过遇到外人就不行了,但他是哥哥嘛,也会刻意照顾我,一般都是他负责沟通,想不到吧。”
苍木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完全想象不出来。”
派蒙回想着见过那位旅行者血亲的经历,赞同地点头。
三人笑作一团,熟睡的奎斯多被笑声吵醒,茫然地观望四周,还没醒地彻底就在主人的安抚下继续睡去。
难得提起旅行者的兄长,荧兴致勃勃地跟苍木和派蒙讲述着自己哥哥犯下的各种蠢事。
等这些趣闻聊得差不多了,苍木才缓缓告诉她自己的计划:“我觉得你哥哥一定知道一些和我有关的事,他看我的眼神,并不像是初次相识。”
“你是想做些什么吗?”荧握住苍木的手,用行动鼓励着她。
“我想看看他的记忆。”苍木思索再三,还是选择用最直接的方法告知自己的目的:“我在那片空间里,获取到了一点读取记忆的技术,再加上我本身的相关权能,做起来并不算困难。”
“但是,毕竟你哥哥不在此处,无法直接获取他的记忆,更何况,面对这种情况,他应该也会做出一些抵抗。”苍木捏着荧的指腹,不好意思道:“所以我想接住你的力量。”
派蒙好奇道:“怎么做?”
“荧和哥哥是双生子,从神秘学的层面上讲,你们的灵魂和命运很大一部分是关联的。比如说,会出现共感、联觉、心有灵犀的现象,这些都是灵魂相通的表现。”苍木解释:“所以即使他不在附近,我也能通过你的灵魂,再借助一点关联物品,连接到他的灵魂,再去获取那些记忆。”
“听起来很不错。”荧若有所思:“所以呢,你的顾虑是什么?”
“记忆毕竟是私密的存在,即使事出有因,贸然窥探他人的回忆也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苍木犹豫着:“荧,我向你保证,我只搜寻那些和我有关的线索,尽可能不去浏览其他的区域,不过记忆毕竟是有关联性的……”
“我明白了。”旅行者冷酷地表示:“在妹妹面前当谜语人的家伙没有人权,苍木你不必顾虑什么,倒不如恰恰相反,我也很想知道更多。”
三言两语间,这件事就被如此敲定,苍木把睡熟的小龙移到一旁,示意大家围坐一圈,她取出一支与荧头侧一模一样的花朵放在中间,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道:“这是之前风花节……”
荧和小精灵拉长声音:“哦哦哦——”
“反正没有什么啦!”苍木赶忙转移话题,继续指挥几人,让彼此手握手与之相连。
几乎是闭眼的瞬间,困意便如同潮水般涌来,不知过了多久,旅行者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她“看”见了自己的身体——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视角。
空气中泛着莹润的微光,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浸润着更鲜艳的色彩,从未预料过的种种细节鲜明起来,一瞬间,荧便意识到,这并非以简单的肉眼观看,而是“灵魂”的视角。
她还注意到沙发上有着个光芒明亮的光团,亮度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而起伏。
【是奎斯多的梦。】苍木的声音响起,将荧的注意拉回,她灵魂体并非人形,而是颜色如夜色般漆黑深沉的鸟蛇,虚虚盘踞在肉身上,但若是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些漆黑的鳞片和羽毛并非死板的色彩,而是各种色彩不停涌动变换着的存在,五彩斑斓的颜色在缝隙中流动,最终汇聚成神明漆黑的身型。
单纯以灵魂角度而言,苍木也不能算是人类了。
【准备好了吗?】苍木甩甩尾巴上的笔尖,点在了她的【额头】上:【我要开始读取了,请放松,不要抵抗。】
一条金色的丝线随着苍木的动作被勾出,在空中无限延展,最终没入虚空,连接不在此地的血亲,在望见丝线的那一刻,与哥哥的众多回忆涌上心头,甚至包括她早已遗忘的片段。
荧若有所思,【这就是,我关于空的全部记忆吗?】
【是的。看着它会想起很多忘记的事吧。其实人并不会忘记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你的身体难以承载太清晰、繁杂的记忆,所以将它们封存在了深处。】苍木解释道,不知是否是灵魂体形态的缘故,她说话的声音也更接近蛇嘶与鸟鸣的存在。
【好了,握住它吧。我会在外面共享你的视角。】苍木用尾尖在丝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被写出的字在瞬间幻化成漆黑的雾气,没入丝线,霎时,原本金色的丝线开始变换,最终在两人的注视下,汇聚成一滴摇摇欲坠的透明水珠,连带着记忆的丝线都略略下坠。
这滴水珠里,或许便藏着最终的答案了。
旅行者无端紧张起来,她深吸一口气,依着苍木的指示握住水珠,下一秒,她看到了——一场最初的相遇。
那是作为外来者的空第一次踏足这个陌生世界,彼时,他与妹妹尚未分离,只是相较于荧,他率先被唤醒了。
身着统一制服的学者们为他的苏醒欢呼雀跃,大声争论着空听不懂的言语,实验室里白炽的灯光太过刺眼,一众喧闹之中,无人顾及一个刚刚苏醒者的惶恐。
在空即将发动攻击的前一刻,他感受到了一束柔和的目光在关注着他。
荧也“看到”了——那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纤细少女,有着和这里的人们不同的漂亮面容,宝蓝色的双眼如梦似幻。
这段记忆似乎太过深刻,以至于身为旁观者的荧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某种情绪的涌动。
莫名的,空放松了下来,刚刚被幻化出的日之剑重新化作粒子,消失在空气中。
轮椅上的少女拍拍扶手,高声说了些什么,众人很快安静了下来,纷纷离开,为苏醒者留出空间,少女转着轮椅,艰难地“走”到他面前,朝空伸出手,她看起来身体虚弱,细瘦的胳膊在过大的衣袖里显得空空荡荡,连这点动作也在额头渗出细汗,脸上的表情却是无比明媚。
空小心翼翼地搭住她的手,不敢用力。
她看出空的茫然,于是用各种语言轮换着和他沟通,荧能听出蒙德、稻妻与璃月的语言。
但记忆里的空只是摇头,于是女孩无奈笑笑,朝外面的人喊了句什么,这下荧也听不懂了,但直达心灵的记忆却昭示了这句语言的本意——
“看来我们要先教他坎瑞亚的语言了。”……有点丢人了啊,哥哥。荧看到这里几乎不忍直视,自家哥哥神魂颠倒的模样太过明显,以至于她回想起苍木那句委婉的“并不像初次相识”都无端尴尬了起来。
记忆还在继续——女孩说完那句,便笑着转过头来,反握住他的手掌,用纤细的手指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写下了两个字,那是她的姓名——苍木。
“苍——木——”她轻轻重复着两个字,明明有着布料阻隔,指尖划过掌心的触感却依旧奇妙。
她教着,空便学,他呆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却不明白它的含义,直至手指被轻柔地握住,指向眼前人。
她宝蓝色的眼睛明亮又深沉,像最澄澈的天空,映照金发少年的身影:“苍木,我就是苍木。”
空点头,不知不觉笑了起来,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那股傻劲儿让旁观的亲妹妹深感绝望,但掩面的时候,唇角却依旧不自觉微微翘起。
直至笑声中夹杂出了噪音,荧猛地吓了一跳,记忆中原本如阳光般温馨色调几乎是瞬间转暗,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才发现是苍木咳嗽了起来,撕心裂肺,并且毫无停止的迹象,空不知所措,实验室的门被大力推开,金发的女人冲了进来,从空的手上抱走了她,她速度太快,大步流星,离开的身影像是一阵风。
现在只有苏醒者留在原地了,他还维持着那个最初的姿势,嘴里还下意识念叨着他在这个世界学到的唯一单词。
这个转折太快了,旁观者的荧都无法适应,更别提身为亲历者的空了。
她看着哥哥,叹了口气,觉得他像一只突然被落下的小狗。
【虽然不知道你能加油什么……】她假装拍拍哥哥肩膀,仿佛自己真的处于这段记忆的时空中:【但妹妹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接下来的记忆似乎由于苍木本人并不在场的缘故,即便和她有关,相较于见面而言,依旧显得模糊又飞快。
荧“看到”——名为“苍木”的少女离开后,其他人走进实验室,接手了教导这位苏醒者语言的任务,人们为他安排了房间,离实验室很近,很方便。
空很有语言天赋,他学得很快,在终于初步学会用新语言表达自己意思时,他便迫不及待地提出了问题:“苍木,在,哪里?怎么样了?”
“殿下吗?”负责教导的老师笑了笑,似乎对于空的提问并不意外:“在接受治疗吧,不需要担心,圣女殿下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太长也太复杂,她又说得太快,空没听懂,他艰难地复述着问题:“苍木在,哪里?怎么样了?”
荧坐在哥哥记忆里的飘窗上,无聊地托着腮,注视着她们的互动。
“在治疗。”老师如此笑着回答他,于是空又掌握了一个新的词汇。
她似乎担心这过于抽象的回答并不能使空信服,当第二天再开始课程时,老师带来一张照片,旅行者肆无忌惮地凑近观看,两个金黄色脑袋重合在一处。
照片上,是黑发少女静静坐在窗边感受阳光的画面,背景看不出场合,而照片背面,有着一串流利而秀丽的字迹。
空迫切地看着老师,对方笑笑:“这就是今日的课程了,我来教您写作。”
留有初学者歪扭字迹的卡片递出,背后秀丽字迹的照片出现,随着时间推移,原先歪歪扭扭的字迹逐渐端正潇洒,而秀丽的字迹却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照片里的少女也愈发憔悴,交换的频率从每日一次,逐渐变成了两日一次、三日一次、一周一次……
这时候的空已经能将坎瑞亚的语言说得很流利了,教他语言的老师逐渐退居幕后,取而代之的是礼仪教师,他将要面见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为此礼仪的培养必不可少。
他被唤醒得太早,等同半身的血亲多半还在不知何处沉睡着,身为哥哥的责任感催促着空寻觅一切和荧有关的消息。
但即便将这个请求告知了君王,得到了对方允诺,空也依旧忧心忡忡。
【还以为你把妹妹忘了呢。】看到这儿的荧扁扁嘴,伸手去拉扯哥哥的辫子,却只穿过一阵空气,她心里知道这是哥哥有关“苍木”的记忆合集,自己出现的频率必然不多,但眼见这家伙重色轻荧:【还是有点生气啦,回头见面一定好好嘲笑你追不到老婆。】
坎瑞亚的君王是格外善谈的类型,他大概听闻了侍从的八卦,主动向空讲诉了苍木的来历:“您对圣女殿下如此关注,我简直要怀疑你们降临者之间是否有一种特殊的感应了。”【降临者】
荧蹙起眉,不妙的预感再一次加重。
在君王的讲述中,苍木是与空一般的存在——她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只不过时间远比空更早,浑身是伤的出现在当时坎瑞亚的国土上,明明是足以致命的伤口,却并未死去。
发现她的人对此感到惊异,于是将这情况告知医院,层层上报后,坎瑞亚的医生们用尽一切手段,结合了机械、炼金术、魔法……等众多技术,才稳定了苍木的情况。
此后,苍木便作为外来一份子在这个国度生活着,作为世界之外的存在,她掌握的知识对坎瑞亚的人们都是新奇而震撼的,在苍木的帮助下,坎瑞亚的种种快速发展着,坎瑞亚人尊称她为圣女,感谢她的奉献和付出。
交流是双向的,在坎瑞亚人学习苍木的知识时,苍木也在汲取他们的智慧,这个以贤人倒吊后获取符文建造起的国度,毫无疑问掌握着以符文驱动元素力的技术,他们大量将这种技术运用机械上,期待它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而苍木学会了符文,却更愿意将这份技术运用在民生上,她学习着,将古老的符文一次又一次迭代更新,在一页又一页翻过的时间中,坎瑞亚的人们得以窥见一份历史的痕迹,她们看见字符如何变化,从诞生之处的扭曲歪斜,变化到如今的精炼简洁,而后这些简洁精炼的符文又将在每个不起眼,却又息息相关的角落里出现。
名为“苍木”的存在几乎奠定了整个现代符文的基础,以此为锚点,她甚至开始学习别的领域。
降临者不同等同于生命短暂的凡人,只要愿意,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一切。
但体验过科技高速发展的坎瑞亚却并不满足──一旦接受过激烈的前进,就很难再忍受缓慢的发展。
如果一位降临者的知识,已经帮助他们度过了一个发展的时期。
那更多的降临者,会带来什么呢?
怀抱着这种想法,他们经过漫长的实验和努力,最终获得了胜利的结果。
空——正是他们所谋求的新之希望。
君王说着,狂热的情绪几乎要从他的十字星眸中溢出,他热切握住空的手,领着他参观华丽精美的王庭,喋喋不休地向降临者诉说着自己的宏图大志。
他这份狂热让空隐隐感到不适,但礼仪的教导还萦绕耳畔,只能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听完讲述,随即找个借口开溜。
【你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吧。】荧迈着无声的脚步,双手背在身后,倒走在哥哥身前,单方面向他聊天:【苍木不是这种人,这点我是清楚的。但你现在才和她见过一面……】
空皱着眉,表情有些低沉,他显然也正在思考荧口中的困扰——君王口中过于狂热及功利的话语令他感到不适。空不愿意相信苍木是这种人,却没法解释她为何会在自己苏醒的当日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实验室中,如今回想起来,竟连她的病倒和离去都像是某个巨大圈套中恰到好处的诱饵。
仔细回想起来,或许一切都太过刻意又可疑。
他为这个猜测而感到失望,心底却又有个声音在小声抗争,说不能仅凭猜测便判定一切。
“荧……”他忽然喊了一声妹妹的名字,吓得原本百无聊赖趴在椅子上的旅行者直接跌落在地,她为这变故慌忙爬起,才听见自家哥哥吐出未完的后半句:“……如果你也在就好了,你会怎么做呢?”
定睛一看,他的目光依旧还是落在了窗外,即便荧发出了如此响动也并未引来分毫。
【什么嘛!】荧气咻咻跑到哥哥身边,用往他额头上弹脑瓜崩发泄惊吓:【还以为你能看见我了,结果只是被吓了一跳。】
不过这个问题……她鼓了下脸,清清嗓子:【虽然很生气,但谁让你是我哥呢……听好了!这是来自妹妹的意见——去见她一面吧,把所有的疑虑统统说清,你管它什么阴谋诡计,千万别错过了爱情啊!】
“估计会嚷嚷着哥哥是个胆小鬼,然后跟我说——去见她一面吧,把所有的疑虑统统说清,你管它什么阴谋诡计,千万别错过了……”想到血亲,异乡人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
【这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嘛!】荧失笑:【虽然胆小鬼哥哥还是把最重要的字眼抹掉了。】
那就去见她一面吧!他下定了决心,第二日再与君王会面时,空便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我想见见圣女,想和她亲自谈谈。”
此话一出,之前见过的那位金发女性率先出言否决:“苍,圣女身体情况不好,近期不能见客。”
“诶,莱茵哈特,只是一面的话应该没事。”君王似乎是看出了空的失望,笑着打起了圆场:“你也该开明些了,一味埋头实验,可就容易忽视年轻人之间的美好感情。”
莱茵哈特没有说话,她安静而严肃地对视着坎瑞亚的君王,似乎要确认他的话语是否含有玩笑成分。
最终她只得到了一个威严压迫的眼神,莱茵哈特失望而愤怒地离开了。
“她的智慧的才华无可挑剔,所以忍受天才的脾气也是应该的。”君王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叹了口气,唤来自己的宫廷法师,吩咐他跟上监督。
随后他信誓旦旦的向空保证,明日便会安排他与苍木的见面,他只需要回去,享受甜蜜的等待即可。
但空没有。莱茵哈特反常的态度引起了少年的警惕,他还记得苍木发病时是这位女士第一个冲上来把她抱去治疗的人,偶尔苍木寄来的照片里也会有她的出场,都足以说明两人关系密切……
如果只是见面,她不该如此反应。
不待明日了,空决定现在就去见苍木。
在深夜的王庭内自由行动,对身手远超常人的外来者而言并不困难。
靠着这些天的观察,空其实早就摸清了守卫们交接换班的时间,而王庭内的路线也早在白日里被强制参观时记在了心中。
唯一的困难,反倒是不清楚苍木的所在地,不过没关系,莱茵哈特既要照顾苍木又要向国王汇报,那么她多半也居住在王庭中。
坎瑞亚王庭面积并非格外宏伟,在去除那些清楚用途的歌舞娱乐场所后,就能反向排查出机密建筑的位置。
苍木需要养病治疗,她会待在医院、疗养院这类,而并非秘密会议室。
按着这个思路,空一路排查过去,很快发现了线索——是宫廷法师!
空还记得他白日里得到了君王吩咐,要监督莱茵哈特,而莱茵哈特照料苍木,那么只要跟着他,很快便能见到人了。
【还挺顺利的嘛。】荧虚虚浮起,趴在哥哥脑袋上,两个金色脑袋凑成一串:【咦,他抱着什么?】
空也看见了。事实上,很难不注意——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横抱着裹满黑色布料的物什,还专门走无人看管的小道,神情紧张,仿佛生怕有人发现一样。
异乡人有点不好的预感,他狐疑地跟着这位鬼祟的宫廷法师,最终对方在一具巨大的焚烧炉前停下,炉内火焰熊熊,连远远跟着的空都能感到高温,而法师站在空气都扭曲的炉口却浑然不觉,他打开炉门,将怀中物什丢了进去,然后不知做了些什么,原本就热浪滚滚的区域温度再次上升。
做完这些,法师反倒原地坐下,全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要顶着如此恐怖的热浪,亲眼确保东西烧干净才算完成工作。
空受不了这个温度,忍耐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先行离开,他有点纳闷到底是什么东西需要宫廷法师如此尽心尽力。
直到他在来时的走廊上捡到一根长发——很漂亮,极长,微卷,乌黑如鸦羽,一端却带着些渐变的蓝紫色,有如渡鸦炫彩的羽翼。
大概是那位法师身高腿长,动作太大,竟让裹得厌食的包裹松散了几分,让这根发丝有了飘出的空隙。
明明刚刚才离开高温区,额头的汗水还未擦干,空却觉得自己的血一寸一寸凉了下去,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怎么回到了寝室,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没有尖叫,他分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哀嚎,从心底。
可第二天,他如提线木偶般按指示来到了花园,凉亭中朝他微笑的少女又是谁?
她为何同苍木有着一样的相貌?又为何用同她一般的声音呼唤自己名字?如果她是苍木,那昨晚是否只是个恐怖的梦?他不知道。
空只知道一件事——他张开手,用力抱住了面前的少女,似乎放手的下一秒就会见证她的消失。
“很高兴见到你,苍木。”他抱紧怀中失而复得的少女,再一次重复道:“真的真的,非常高兴。”
第296章 100%感情
苍木只把这个过分用力的拥抱当做了长时间未见的热情,在少年怀中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空很快整理好情绪,两人坐在凉亭的长椅上,聊着分别以来的经历。
苍木看起来简直容光焕发,虽然还是偏瘦,但面色红润,眼睛明亮,比起最初见面时那长久消瘦虚弱的模样已经好了太多。
她对自己这段时间的病情讲得很含糊,只说自己生病在接受必要的治疗,对于病症的具体信息只字不提,也不说是何种治疗才能导致她今日能颇为健康地站在这儿。
空直觉这与昨夜宫廷法师焚烧的包裹脱不开关系,却没什么证据,只能暗自将异常隐在心底,面色如常地讲述着自己近日的经历——学习语言文字和礼仪的日子,算不上有趣,空也不是能将枯燥事件讲述得妙趣横生的人,但苍木依旧听得入神。
最后他终于聊到与君王的会谈,关于“降临者”……
苍木面上的笑容隐去,她站起身,表情忧郁地看向凉亭外的白蓝花海:“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吗?明明已经得到了那么多……永无止境的贪婪只会走向灭亡……”
果然,苍木也并不赞同坎瑞亚君王的做法,他的直觉没有出错,空无端欣喜起来,原本因昨夜见闻而紧绷的神经也重新舒缓下来,心情明媚。
荧观赏着哥哥的变脸,啧啧几声,也不禁更好奇苍木在坎瑞亚的故事——对于降临者,苍木明显和君王有着不同的态度,但在君王的讲述中却并未体现出来,该说是刻意隐去?还是故意忽略呢?
既然明知两人理念不合,却并不阻止苍木与哥哥的会面,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我想问问你的意见。”空走至少女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同为降临者,你不想对我告诫些什么吗?”
苍木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我所说的言论,只能代表我之立场的所见所闻,其中真假,你要自行判断。”
【哪有这样的。】荧无奈:【还没开口就告诫对方要谨慎判断真假,你的性格真是一点没变,难怪那位君王那么放心。】
空大概也是这种想法,金色眼睛带出淡淡笑意。
他们很快听到一个与君王口中走向一致,细节却更加具体的故事——君王热情地向圣女诉说了这个设想,期待得到她的帮助。
但黑发的圣女却回以沉默。
从理论、利益和效率而言,这都是一个完美的计划,通过吸取降临者的知识,坎瑞亚可以避免试错的成本,直接走上体系成熟的捷径。
可,世上之事有得必有舍,想要不劳而获,代价究竟是什么呢?
在坎瑞亚的这些时日,苍木逐渐感受到这个国家某些观念上的激进,比如说名为耕地机的机械却是具备着人形的武器。
“土地不是用农具去耕作的,而是用铁和血去争斗。”这些被坎瑞亚国民广泛接受的理念却被苍木所抗拒,甚至隐隐厌恶着。
最终,她以能力不足为由,婉拒了君王的提议,君王看出了她的抗拒,不悦地拂袖而去,只把委婉的劝告当成苍木担心降临者动摇圣女地位的说辞。
曾经纯洁的圣女已经被权利所腐蚀,甚至凭借着自身的珍惜性,开始阻拦坎瑞亚前进的脚步,这是万万不可饶恕的——经此,他反而更坚定了要寻找降临者的想法。
他毕竟是坎瑞亚的君王,权利的掌管者,想要做的事终会达成。
譬如眼前的空,便是最好的证明。
故事讲完了,一些疑点却并未消除——比如苍木明明不同意君王的计划,为何空苏醒的当日她却在现场,并且从众人的反应来看,她对那群实验员们的掌控力也并不小。
或许苍木之前的声明并没有错,这毕竟是从她口中说出的故事,人的本能便是为自己开脱,甚至连这种明知故犯的预先声明也只是博取好感的一部分。
空委婉地表达了疑问,苍木却再次看向花海,折了一只开得正盛的花,把玩着它的枝叶,答非所问:“你是旅行者,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能和我讲讲那些世界吗?”
平心而论,以异乡人的阅历,这些过往都是极为精彩的经历,但相较于之前平淡枯燥的日常,苍木却心不在焉,只是注视手中的花朵,表情空茫。
听众如此,讲述者也泄了气,空脾气好,仍旧耐心问道:“你不喜欢这些吗?”
“抱歉。”她歉意地笑笑:“都是很精彩的故事,只是没有我所需要的,并不是你的缘故,抱歉……”
“你所需要的?”空不解地重复着。
“我的故乡。别惊讶,你知道的,我也是降临者。”苍木揉着手中的花瓣,用一种努力若无其事地声调讲述着:“不过我并非天生的长生种,漫长的寿命总需要一些代价来支付,记忆因此磨损算是其中轻之又轻的了,我也并没有完全失忆,只是”时间太久了,久到她分不清那些记忆到底是磨损还是遗忘,她也曾试着将其记录在纸张上,可惜涉及此世之外的存在,就难免被此方世界所排斥,纸张总是很快损坏、亦或是丢失。
她只能将最紧要的部分一遍遍在心中念诵,日日重复,以此抵御岁月的侵蚀。
“……我已经忘记太多了。来到提瓦特以前的事,甚至是来到提瓦特以后的事……有人为我种了这片花,但我现在完全记不起他了。莱茵总是安慰我,说只有不重要的记忆才会被遗忘……什么才是重要呢?那些不重要的记忆难道就不是我的过去了吗?”苍木搂着那些花枝,好像抱住的是过去的自己:“空,你明白那种感觉吗?记忆在消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也跟着死去了。”
空张了张口,嗓音干涩:“所以你才……”希望在他的讲述中寻找到熟悉的感觉。
气氛沉寂了下来,两人久久无言,直到苍木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努力语气轻快着:“不,往好处想想,或许你已经去过我的故乡了,也将它讲给了我,只是我没意识到……总之,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那不是更可悲了吗。荧叹气,她顺着苍木的视线望去,看着整片随风摇曳的花海,迟迟想起因提瓦特的花语——故乡的温柔。
“其实现在也不错啊。”苍木不知是劝慰旁人还是自己:“要代餐的话还是有的,璃月就很像我的故乡,听说他们那里还有各种节日,岩之神是威严的龙身,血肉铸就整个大陆的货币……”
谈起璃月,她眼睛闪亮,口若悬河地讲起自己听到的各种见闻,空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苍木的话语间的确显得对璃月很了解,但为何都是“听说”“书上说”,似乎本人并未亲身……
他小心打断苍木:“璃月是什么样的?”
“很大,很漂亮,而且很富有的港口城市。”苍木不假思索地回答:“应该是极为繁荣的存在。”
“应该?”空重复。
“……抱歉,我其实,也并不知道璃月的模样。”苍木眼神里的光重新暗淡了下来,她蹲下身,用指尖轻轻触碰因提瓦特柔嫩的花瓣:“我……由于我的身体缘故,从来没出过坎瑞亚。”
“坎瑞亚其实是深居于地底的城市,你日常所见的天光……是城市天穹系统模拟出的光亮,用以满足生活所需。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了。”苍木垂下手,语气平静自然,空却无端从心底涌起一股怒火:“他们囚禁了你?!”
“并没有。”苍木宽慰地解释道:“一开始身体好时忙于工作,没时间上去。后来疏于政务,病症也严重了起来……我需要配套设施进行定期治疗,它们只存在中心医院,所以不能离开坎瑞亚太久。外面的世界其实也和这里没什么不同吧。”
“怎么没有不同!”空的声音前所未有大了起来:“定期是多久?上一次治疗是多久之前?”
苍木意识到他的意图,无奈笑笑:“24小时一周期,上次是8小时前。”
“足够了。”空如此宣布,他蹲下身,直视苍木的眼睛:“现在告诉我,抛开所有不谈,只论本心。苍木,你想要出去吗?”
你想要出去吗?
如何不想呢?真正的提瓦特,远非困囿于模拟出虚幻灯光的地下,去感受和煦微风、湿润水汽和柔软的草地。
那双宝蓝色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她拼命点头。这就够了。
空露出笑意,伸手横抱起瘦弱的少女:“比我想象中还轻,那么,苍木殿下,请抱紧,我们还有16小时。”
他身后金光涌动,纤巧美丽的六翼在少年背后展开,带着两人升空,远处值班的黑蛇骑士发现不对,朝此极速赶来,但无济于事。
圣女的白裙从他们身边略过,快得像一阵裹挟在风中的雾气。
在两位降临者的声音彻底远去之前,他们只来得及听见少年们清亮的笑声,仿佛卸下一切重担,轻快而畅意的笑声。
这笑声穿过花海,洒落在城市上空,街道上的行人注意到空中极速飞掠过的身影,纷纷好奇:“那是什么?”
身旁的路人看着那熟悉的服饰,不确定道:“是圣女殿下?”
随即不待对方出言,自己便先笑着否决了这个离谱的猜测:“不可能的,那位殿下那么端庄,肯定不会是她。”
随着两人的离去,后知后觉的护卫队终于意识到自家圣女被带走的事实,紧急启动了飞行装置,试图跟在后方进行劝阻。
奈何再动听的话语,在此时的苍木耳边也只能沦为噪音,她鼓了下腮,是带了点活泼气的不满:“好吵好烦,”
空闻言低头轻声询问:“要加速甩掉他们吗?”
苍木为这个提议心动一秒,随即很快否决:“速度太高容易出事,我来就好。”
她拽下脖子上的不明装置,输入几串符文组,下一刻肉眼不可见的声波以两人为中心激荡开来,后方的飞行器们立即产生了反应,飞行的方向如同醉酒般歪斜,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一点小攻击。”苍木得意地把装置又扣回脖子上:“怎么说我也是现代符文学的奠基人之一。”
“好厉害。”空不吝啬于表扬,他看向前方透着光明的洞口,提醒道:“闭眼,我们要出去了!”
下一刻光芒大放,苍木本能地在强光下闭上了眼,但光明依旧以温度昭示了它的到来,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是几乎落下泪的轻柔触感。
她耐心等待片刻,直至确认眼睛适应了这份光亮,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并非想象中的美景,但同样震撼——金黄而广阔的沙漠上零星分布着点点绿意,远处有着即便距离阻隔依旧显得震撼的神秘建筑,一切都在日暮下显得壮丽,沙漠在这一刻慷慨地向来者展现着自己的美。
“是赤王陵!”苍木指着那陌生而熟悉的建筑,高兴地向少年分享:“我在书上见过它,比想象中更大。”
空抱着她,悬停在半空,并不去打断这份久违的喜悦,只是提醒:“你知道璃月的方向在哪吗?”
苍木一怔,不敢置信:“现在?”
“全力飞行的话,日落前应该能赶到。”空轻声道:“你不想去吗?那未免太可惜了,或许能想起什么也说不定。”
“不不不,我要去!”苍木简直不知道如何感谢他才好,言语在这时显得苍白,她用力抱紧了少年的脖颈,为他指明了烂熟于心的方向。
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她指出了那个在心中预演过无数次的路线,但现实远比想象更好,飞行无视所有的地形差异,直直地通往目的地,她将会更快地到达。
空飞得很快,苍木却并不寒冷,仿佛风都在眷顾着他们,太阳在遥远的地平线旁陪着他们,像一位慈爱的存在。
苍木忽然搂紧胳膊,凑近少年耳旁:“我想起来了!”
一个被早已遗忘的故事,耳上挂蛇的巨人持杖追逐着太阳,他跨越无数山河,只为追逐着那巨大的遥远的火球……
空侧了侧脸,含笑地点头,他漂亮的金瞳在夕阳下如同溶金般炽热,苍木一瞬间卡了词,忽然理解了巨人为何执意追寻。
“……我还是想不起结局。”她的声音却不见失落:“但总归是个进步对吗?”
其实这样也不坏,苍木想。不知道结局,就仿佛巨人仍在进行不屈的追逐,只要道路没有尽头,时间仿佛就能一直停留在此刻。
第297章 90%剧情10%感情
空对自己的速度预估非常准确,在地平线吞没掉最后一丝光亮时,她们降落在了郊外,徒步走上大路,终于见到了这座海边的岩金之城。
千帆归来,万商云集的城市,流动的金钱以此为始点,也终将以此为终,于此沉淀。
虽然没赶上节日,但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两旁的商贩招呼声此起彼伏。
苍木只是瞪大眼睛,新奇而贪婪地看着每一寸风景,似乎要将眼前的画面全部记住。
她站得太久了,以至于后来者发出了些不满的催促,看到对方容貌的瞬间却又缓和了语气。
少女慌忙道着歉,牵住同伴的手腕往路边走,异乡人的装扮在繁华街道上并不算显眼,偶尔有好奇的眼光投来,也只是一闪而过。
“想去哪里?”空问道。
苍木怯怯地摇头,大概是到了陌生地方,她不免有些畏惧,没了身在坎瑞亚的从容底气。
但即便如此,她看向外界的眼神中依旧是明亮的,生机勃勃的。
或许是两人站在路边的模样太过违和,有热情的璃月人主动走来搭讪:“晚上好,两位是初来璃月?或许需要一些本地人的帮助。”
他青年模样,气质却奇异的沉稳,一身华贵的黑金长袍,在灯光下隐约有暗纹浮动。
“是的。”苍木看他莫名眼熟,主动揽过翻译的任务,小心介绍着自己:“我叫苍木,这位是空,都是第一次来。先生贵姓?”
“在下钟离。”青年笑笑:“苍木小姐的璃月语流畅自然,不似外国人,莫非祖上出自璃月?”
“钟离……先生。”不知为何,苍木听了这个名字,越发觉得对方似曾相识,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却怎么也回忆不起,只能归咎于遗忘的记忆。
荧托着下巴,对五百年前的岩之神啧啧称奇。和她熟悉的那位不同,眼前的神明显然尚未卸下神位,虽然是凡人面貌,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场依旧彰显着主人非凡的身份。
五百年后的苍木明明是认得钟离的,难道现在就是她们认识的契机。
荧思考着,努力理清逻辑,但始终有些线索错乱着,她只好按下,继续观看记忆。
这位钟离先生非常热心,知道两人想要游览璃月却又不认路,便主动提出带路,苍木感激连连,只觉得面前先生人美心善。
面对少女的感谢,钟离笑着摆手,但空却分明看见,他偶尔投向苍木的眼神威严,充斥着探究之意。
“小心些。”他附到苍木耳边,小心提醒:“太热心也可能是陷阱。”
这最坏的猜想把许久未出国的圣女吓了一跳,她有些不安地抓紧了同伴,略带怀疑地打量背对她们走在前方的青年。
对方的身影没有一丝异常,像一个听不懂坎瑞亚语的正常璃月群众,让苍木又稍稍安心,她也小声贴到空的耳边:“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呼吸间温热的气流喷到少年戴着羽毛的耳垂上,他没有再说话了,苍木便以为是空信任的表现,转过头盯住钟离,原先牵的手腕微微下滑,握紧了少年的手。
肉眼可见的,异乡少年的耳垂烧红了起来。
【噫】荧双臂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不争气的兄长。
事实证明,这位热心璃月群众大概真的没有别的心思,他学识渊博,善良公正,苍木身上没有货币,用首饰兑换时,若不是钟离出言点明,险些要被黑心商家恶意压价。
“这对青玉珍珠耳环品相甚好,玉质温润,色泽匀称,珍珠颗颗饱满,颜色大小一致,毫无瑕疵,实乃珍品。老板的价格未免低了些。”青年语气平静,却无端让人信服:“璃月乃契约之国度,若是因为欺压外客而砸了招牌,就因小失大了。对吗?”
这番话说得老板心虚不已,周围的路人也察觉热闹发生的气息,好奇凑近,他赶忙按原价拿出摩拉袋,塞到苍木手中把人打发走。
一整袋摩拉入手沉甸甸的,苍木毫无防备,险些被压得踉跄,空眼疾手快扶住她,也跟着吃惊:“这么沉。”
商家之前拿出的可是小小一袋,难怪那位钟离先生都看不下去了。不过——
“是很珍贵的首饰吗?”空轻声询问:“给出去会不会有事。”
“前前任女王送的,她觉得风格不适合,就塞给我了。”苍木随口道,显然并不放在心中。
坎瑞亚虽然变相囚禁了她,但物质待遇从未亏待过。
短暂的小插曲没有影响苍木外出的心情,钟离是个很好的向导,博古通今,再平平无奇的物件也能讲出来历,学识渊博态度依旧亲切不自傲,和他相处是很有趣的。
夜渐渐深了,璃月的灯光却并未因着时间而削减,苍木不禁好奇道:“璃月没有宵禁吗?”
“从前是有的。但如今也取缔了。”钟离顺手从街边摊子上买了碗饮品,招呼两人坐下品尝。
汤碗里的圆子捏成莲子大小,上面撒着点点细小的黄色花朵,空尝了一口,只觉得香气扑鼻,滋味甜蜜爽口,却发现苍木只是捧着碗,并不下口,他立即警觉起来,低声问道:“下了毒吗?”
“没有这回事啦。”苍木哭笑不得地拍拍他手背,以示安抚:“只是我很久没吃这种食物了,一直都是莱茵调配好的营养剂,胃可能会受不了。”
她遗憾地看着桌上的食物:“好香,好熟悉的味道,我应该吃过的……想不起来了。钟离先生,这是什么呀?”
“桂花酒酿圆子。”
苍木似懂非懂地点头,也不知记下了没。
钟离搅着圆子,语气不紧不慢:“小友看起来心事颇重。若是可以,不妨说出来,闷在心中难免郁结于心。”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大概钟离先生看起来太过可靠,苍木犹豫一会儿,选择了倾诉:“璃月很繁华,很好,有些地方也让我感到熟悉……但,到底不是我的故乡。”
“小友的故乡在何处呢?”
“很远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苍木道:“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原来如此。家乡毕竟是无可取代的回忆。小友为此神伤乃是人之常情。”钟离先生平静地接受了苍木口中的状况,并不去深究为何苍木只是少女样貌却在遗忘记忆的同时还对家乡有着深厚感情。
他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倘若回忆已是无处追忆,那么牢记现在未必不是一种选择。”
灯与月之下,他俊朗年轻的面容显示出一种古朴:“记忆终究会磨损,没有什么是真正永恒,凡人常说的永远,或许只是存在于出口的刹那……苍木小友,你的人生之路漫漫,不必过于神伤。”
钟离的话很鸡汤,但似乎又在透露着什么,苍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衣袖却被拉扯了下,是空。
少年的面色有些为难,似乎是不想打断而不得不为之:“苍木……时间……”
16小时如此短暂,算上回程的时间,她们该起身离开了。
“嗨!”如风般轻快活泼的声音,一位绿衣的少年从街道尽头跑来,隔着遥远距离就迫不及待地朝这边挥手打招呼:“老朋友,哦,还有新朋友。”
他好奇地打量着苍木,弯起的唇角让人无端想要亲近:“嗯嗯,是一位美丽的小姐呢!你好啊,我是温迪,那边那个老家伙的朋友。”
温迪……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苍木困惑地眨着眼,下意识对他露出微笑,刚想说些什么,身边的空突然站起,也不顾众人听不听得懂坎瑞亚语,冷着脸说抱歉,随即拉着苍木离开。诶诶诶!
被拉住离开的时间,苍木连忙道歉,钟离和温迪都宽容地笑笑。
回程的路上,被打断的灵光再度续接,电光火石间,她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什么——钟离!温迪!
“天哪,他们是——”苍木懊悔不已:“我居然连这个都忘记了吗……”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同空分享这份心情,但看见少年冷下的面庞,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抱歉,明明是空带我出去,却没给你留下开心的记忆。”空不会璃月话,沟通很成问题,一直靠她翻译,他似乎觉得这样很添麻烦,总是不多言语。如今回想起来,她和钟离先生在交谈,空便无形之中被排挤在了谈话外。
苍木歉意地拍拍少年的手臂,对方却摇头,声音低低:“哪里需要道歉,本就是为了让你开心。”
话虽如此,他周身却洋溢着低落的情绪。
“我也希望空能开心啊。”苍木将脑袋轻轻倚靠在他的肩头,柔声道:“空希望我开心,我意识到了空对我很好——我希望我爱和爱我的人都能得到幸福。”
她眨眨眼,在熹微的晨光中下了一个决定。
回到坎瑞亚时,果不其然被严阵以待的黑蛇骑士逮住了。在气势汹汹的莱茵赶来拉走人之前,苍木靠近他,勾起彼此小指,提示着刚刚的约定——
“我并没有取悦他人的天赋,但你为了我做了如此之多,无以为报并非心安理得的借口,若你愿意,我愿同你分享我幸福的源泉。”
“我的回忆,仅剩的它们剔除了一切痛苦与无用之物,是被反复筛选后留下的选择。”
“只要回想起它们,我就还拥有着醒来面对明天的勇气。”
空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语——珍贵的无用之物,她幸福的根源,也是仅存的弱点。
因为她已一无所有,所以只将咽喉奉上,向你袒露她的过往。
怎能辜负这份信任呢?
第298章 100%感情
空隐藏了一个秘密——分别之际,趁苍木不注意的时候,他悄悄割断了少女的几缕长发。
很隐蔽的位置,却是短时间无法长齐的长度,并不明显,只有上手抚摸过才能感受出端倪。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行动,但那一夜被宫廷法师抛入焚烧炉的物什一直萦绕于心,像是笼罩于头顶经久不散的乌云。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他困惑着这个问题,却又隐约抗拒着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
倘若水落石出,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坎瑞亚君王为两人外出的事大发雷霆,但无济于事。无神的国度并未有祭祀活动,苍木手中所掌握的是相当一部分教育政务和科研政务,作为不曾懈怠的圣女,小小的任性也是一种挥霍的权利。
空的身份复杂些,作为降临者的外来之客,四处活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坎瑞亚并不想承担圈禁客人的指责,更何况他们还有求于人。
事情似乎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一切一如往常,甚至更好,他们再见面,缺失的头发并为补全,那个缺口好像嘲笑着他的过分紧张。
这次冒险似乎增强了苍木的勇气,她开始频繁地外出,约空在坎瑞亚里参观。
与之前在外的局促不安相反,圣女可谓是与坎瑞亚一同成长,她清楚到这里的街道分布闭着眼都不会走错,纵使再普通的巷子,在苍木的口中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有趣过往。
即便记忆不全,苍木也记得很多——皇家图书馆的某个偏僻书架的角落里夹着一件字迹娟秀的情书,别误会,不是给她的,而是出自某位坎瑞亚的女王笔下,她爱上了前来游学的异国学者,却只能将这份注定无望的暗恋深藏心底。
作为公主伴读的苍木见证了这份感情,她已忘记大半,却还记得少女谈起恋人时强忍泪水的泛红眼眶,记得她哽咽到不成语句的声音,还有抱在怀中时,眼泪浸润衬衫的湿润触感。
学院前往厨房的墙壁上刻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稀奇数字,据说是某位符文领域的大能亲自刻下,百年以来让无数学生苦思冥想,坚定认为这必然是某个谜题的一部分,费心求证其关联,却总是一无所获。
其实那不过是一份食谱的材料数字,外人敬畏着的德高望重大师在料理研制方面却屡屡翻车,以至于作为试吃者的同事们都坚决抗议他的创新,在众人的要求下,这位校长痛定思痛,将标准数字刻在墙上,以此警示自己。
那时苍木正是教员之一,她还记得彼时学院草创,虽然声名不显,大家彼此间的关系却很融洽,后厨那时还兼具公共休息室,师生们都喜欢围在这儿,闻着香甜的气味聊天。
“诶,苍木小姐,今年的围巾是什么颜色?银绿?还是红黄?”
“蓝白色。又猜错了呀,不过您真喜欢这四种搭配。”
她在回忆的语句里掀开烤箱,取出味道一如百年前的小蛋糕,递给百年后的朋友。
记忆中的师友们面容早已模糊,但嗅闻着蛋糕甜蜜的气味,就似乎一切未曾远去。
很多外来者不太理解为何坎瑞亚人执着于模拟阳光,乃至到了过分真实的地步,甚至连游泳馆都要炎热地四季如夏,再在泳池边安装上阳伞,看着走来走去的小机器人透明肚子里冒着凉气的冷饮,很难不怀疑这是一场严丝合缝的商业圈套。
“其实只是大家没经验。”苍木如此解释:“这里的城市天穹系统是最先制造的,结果温度过高,谁都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失误,大汗淋漓了还要嘴硬说这也在预料之中。”
所以后来就改成了游泳馆,从反馈来说,坎瑞亚人民接受的还不错。
但最常去还是那片花海,有些过于隐秘破碎的记忆只适合在安静地地方分享,苍木零零碎碎地说着,空就安静地听。
世界以外的记忆毕竟太远了,苍木记得的只剩光是想起就忍不住微笑的那些——下大雨的天气不用上学,她早就醒了,却还是装成睡眼朦胧的模样,故意地趴在被窝等妈妈来叫她起床。
全世界的妈妈好像都有一样的味道,柔软馥郁,芬芳中带着隐约的奶香,摸过女儿脸颊的手背微凉,拍着孩子的背轻声喊着她的小名哄起床,说爸爸在做饭。
她记得自己哼哼唧唧地趴在妈妈腿上,翻身的同时不忘撒娇,直至一个莽莽撞撞的热源顺着床腿爬进被子里,小孩子的身体热力十足,却还毫无自觉地贴了过来,声音是儿童特有的活泼:“姐姐!抱抱!!”
更多时候苍木什么也想不起来,她躺在少年腿上,听着对方的讲述,为他唱起遥远的歌。
空耐心等待着下次见面的日子,却收到了延迟的口信——
“……突发不适?”空怀疑地望着面前的宫廷法师,重复着对方口中的说辞,显然对这个理由并不信任。
奈何身材高大的男性法师面色如常,无论表情亦或是动作都透露不出丝毫异常。他不信。
“那么……作为朋友,我能去探望圣女殿下吗?”空试探道。
古板严肃的宫廷法师说话也一眼一板:“殿下身体抱恙,心力不怠,为了治疗效果起见,谢绝待客,也暂时严禁一切打扰。”
又是隔绝,又是封闭,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空表面上从善如流,转而提出新的请求:“如果圣女殿下不行,莱茵阁下呢?”
当对方拒绝了你的第一个要求,就很难拒绝第二个,而见到莱茵哈特才是空的真实目的。
浅金色长发的女性面容疲惫,见宫廷法师带着空到来,她也只是摘下眼镜,揉捏着眉心给出既定的说法:“殿下被外界的紊乱元素影响,需要调养,暂不见客。”
这似乎是一种隐晦的指责——倘若不是空将苍木带出,她又怎会被外界所影响。
与宫廷法师一般无二的说法毫无漏洞,但空已从炼金术士的态度中获悉了真相。
他们都在骗他。
如果真的是因空所导致的突发病情,这位炼金术士便不会如此平和地面对“罪魁祸首”了,联想起之前她种种维护苍木的举动,起码也会对自己投来敌视的目光。
“降临者是来找你的,黄金。”法师沉声道。
“哦,这倒是很稀奇。”莱茵哈特手一顿,重新戴上眼镜,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但我希望不是一些无用的事宜。”
她平静地说着在宫廷法师听来堪称失礼的话语,后者忍不住皱眉,空却面色如常:“我能帮她些什么?”
她,毫无疑问指向苍木。空没有探究那虚伪的病因与善变的说辞。
我能帮她什么?并非一次简短的外出,一次虚假的欢愉,她真正想要,连本人都不清楚的的是什么?
炼金术士的眼神锐利起来,她直直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对方依旧眼神坚定,这让莱茵面色微缓,只是语气仍然冷淡:“离开坎瑞亚。”
“黄金!”下一秒,宫廷法师警告的话语响起,莱茵哈特好不退让地瞪视着他,拿着杯子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尽管法师在竭尽全力为莱茵哈特的话语找补,但空心中的疑虑丝毫没有减轻,甚至这种行为加剧了他的怀疑猜测——虽然目前仍是迷雾一团,坎瑞亚几人的立场却已经能看出端倪。
莱茵哈特毫无疑问是维护苍木的,虽然作为科研狂人的她目的存疑,帮助苍木或许也并非为了她本身,可比起形迹可疑的宫廷法师,她的话可信度更高。
宫廷法师则站在君王一侧,他与黄金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和苍木往来的目的更多是为了监督……
离开坎瑞亚……空不懂离开对黄金有什么帮助,但从自身的角度理解这句话,他只觉得这是为了维护苍木地位的一种暂时性手段,毕竟只要自己不答应君王的请求,苍木作为圣女仍是有用的。
前提是坎瑞亚的耐心没有耗尽,不会选择召唤其他降临者。
说起降临者……
“荧应该也在这个世界。那么或许可以将离开的目的关联起来……”他沉吟着,心中慢慢拟定着借口。
【真的没问题吗?】荧本人就在房间中听着哥哥的打算,不免疑虑重重:【说起来……坎瑞亚的灾变,会和苍木有关系吗?】
荧的疑虑不无道理,尽管空提出了“寻找血亲”的正当请求,君主却只是搪塞他会加大寻找力度,而婉拒他离开坎瑞亚的打算。
也就在被拒绝的这个晚上,空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空荡的走廊深处传来少女的哀嚎,那声音很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着了魔般循着声音走去,穿过层层叠叠的门扉与走廊,他望见了妹妹因痛苦而面容。
一只缠绕着乌黑发丝的手从背后伸来,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重重写下血色流淌的单词。【快逃】
金发少年从梦中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许久才平复下来,他想要开窗通风,可拉开窗帘,更让人恐惧的一幕展现在眼前——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玻璃窗上密密麻麻印满着同梦中如出一辙的单词,血水顺着单词的轨迹滑落,在玻璃窗上引出长长血痕,血水源源不断,不知从何而来。
他下意识想要擦去,但只让其变得更为模糊,仿佛深红浸染的冷湖,一张惨白面容从玻璃窗上浮现,朝他悠悠睁眼。
空又一次惊醒,重重摔在了地上,疼痛告诉迟来的理智,刚刚只是一场罕见的梦中梦。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摔痛了的腰,回想着梦中场景,仍感到后怕,抛去恐怖元素不谈,梦境仍然透露了他目前最担忧的两件事——苍木的处境。
以及,荧是否会遭受和她同样的待遇。
他躺回床上,思考着这两个问题,辗转反侧。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睡了,空换好衣服,打算出去散散步,却在走廊上见到了意料之外的熟人——戴因斯雷布。
这位宫廷卫队队长负责整座宫廷的警戒工作,除此之外,他本人也是坎瑞亚君主为苍木指定的护卫者,每当苍木外出,他必然紧随其后。
之前空把人带走,对戴因而言便是一场重大失职,听说连薪水都被罚去了半年。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后来苍木带空游览坎瑞亚,他的身影始终点缀在附近,很有眼色地远观,并不打扰两人的相处。
如今见他行色匆匆,空首先想到的便是苍木出了事。
但他按下心中焦急,仔细观察,才发现戴因更像是在指挥着卫队工作。黑蛇骑士们有条不紊地穿梭在宫廷内,打开房门挨个检查,随即将一些昏迷不醒的人运出。
那些人被抬经空身边,他留意到病患眉头紧锁,表情惊恐,仿佛深陷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都是噩梦?怎么会那么巧?
有行色匆匆的骑士小步跑到戴因身边,汇报着什么,距离太远,空只能听见:“……污染……力量暴走……更换之后……可能要隔离……”
他下意识想要靠近听取更多,却引来的戴因的注意,两人止住话语,将他强制送回房间,还特地派了人守在门前。
次日,宫廷卫队对此给出的说法时,坎瑞亚的水源混入了不知名的致幻孢子,导致了这次大规模突发事件,好在毒素轻微,人体自身代谢即可排出,若有症状严重者,可至坎瑞亚公立医疗中心寻求帮助。
目前水源已经重新净化,后续饮用无碍。
空这才得知事件的波及范围比他预料中还要广泛——并不只是皇宫,已经囊括了大半个坎瑞亚都城。更确切点。
他闭眼,心中浮现大致地图,波及人数所代表的淡红色范围,牢牢笼罩在以皇宫为圆心的区域,而且越靠近皇宫颜色越深,这代表着源头在宫廷内部,而并非水厂所在的东城区……
还没等空思考出个所以然,君王又一次召见了他,此前被婉拒的寻亲计划居然被通过了,虽然强制指派了旅伴,但比起先前百般回绝的态度,已然算是好了太多。
之前是希望他别离开,而现在是希望他离开吗?
事出反常必有因,但明面上空仍表现出欢欣雀跃的模样,似乎真正在为可以寻找亲人而感到发自内心的欣喜。
他就像每一个即将远行的人一样,提出了要求:“离开前我能再见见圣女殿下吗?我想亲自向她告别。”
“这……”君王脸上浮现出了为难的神情:“她的病情恐怕是,近期不太适合见面呢。”
“没关系,准备出行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空如此宽慰对方:“我可以慢慢等,毕竟圣女的身体如此虚弱,总让人担心见一面少一面的。”
这是摆明了见不到人就不走……
君王的脸色难看了起来,空都做好了自己会被呵斥的准备,却没想到他还是同意了。
时间安排的很急,似乎是一种无言的催促。
苍木半靠在病床上,闭眼养神,听到接近的脚步声才缓缓睁开。
“他们跟我说,你要走了。”少女看着面前的旅人,朝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坎瑞亚还是太小,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祝你拥有一个愉快的旅途。”
空放缓了眉眼:“我会记得给你写信,但愿它们能送到这里。”
他注意到苍木捧着的物品,好奇道:“这是什么?”
那是个烧瓶,里面装着粘稠模糊的暗金色液体,中心似乎有个胚胎模样的东西存在。
苍木小心捧起它,眼睛都亮了几分,高兴地向空介绍:“这是莱茵的作品,她说……或许会成为我以后的亲人呢?”
那位炼金术士的原话可没有这么委婉,她直白地对空的存在表示了厌恶,并表示自己一定能做出更符合苍木喜好的异性,能长长久久地陪伴着她。
当然,眼下这种时候就没必要说出来破坏气氛了。
他们又聊了很多,直至戴因敲敲门板作为提醒,空才意识到告别的时间到了。
“不管怎么样。”他朝苍木张开双臂:“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苍木“呀”了一身,犹豫片刻还是接受了这个拥抱,空摸了摸她的头,随即抱得很紧很紧,紧到她有些无法呼吸了:“我也,会努力的。”
“忘记了也没事。”离开前,金发少年如此许诺:“我们一定会再一次认识,到时候我来讲述曾经的过往。”
他勾住少女的小指,表情坚定地许下这个誓言。
从未听过的言论。苍木愣了好久,直至对方离开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将微凉的烧瓶贴在发烫的脸颊边,给自己降温:“怎么突然说这个……我真的会相信……”
【她被调换了对吗?】荧看着离开就一直沉默的哥哥,轻声说出了真相。空依旧沉默。
接下来的记忆并没有苍木的过多参与,因此略过的飞快,荧只能从信封上的日期来判断时间的流逝速度,略过的记忆模糊得像一条河,却在某一处颓然垂落——坎瑞亚的灾变之日。
即便是空也并不清楚它是如何发生的,他只知道自己收到了苍木的回信,说坎瑞亚方面找到了荧,正准备唤醒她,让他赶快回去。
可当他回到久违的降临之地,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大地在颤抖,漆黑的黑泥从每一处缝隙中涌出,翻滚着淹没了残败的都城,到处都是失去理智的魔物,到处都是失控的机械,曾经坎瑞亚人引以为傲的科技成了他们此时最大的威胁。
空提剑,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皇宫中奔去,他脚步很急,心脏高频率地跳动着,祈祷着她的安危。
【快离开,带着你的妹妹直接离开。】他默念着信件上字迹凌乱的警告,曾经梦境中血红的单词再一次浮现。
一声惨绝的尖叫使他刹住脚步,他终于见到苍木的身影,以一种陌生的方式——她跪在废墟的中心哀嚎着,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紧随其后的是身体的异变,庞大的羽翼从背后钻出,双腿化为扭曲的蛇尾,花纹繁复的鳞片取代了衣装,她开始急速生长,片刻之后已是人眼无法全部囊括的极巨存在。
“没错啊,就是这样!”久违的君主衣衫褴褛,长发散落,神态是癫狂的喜悦:“神明!真正的神明!!!不是外来的魔神般的存在,而是人类自己的产物!!属于我们坎瑞亚人的造物!!太棒了真是太棒了!!!千百年间的努力就是为了这一刻!”
下一秒,仇恨又再度爬满了他的脸庞:“把你面前的敌人全部粉碎,所有欺辱我们的家伙一个都不留!”
“不许后退。”他大吼着:“你不是能吸收感情吗?这遍地的哀嚎,我子民们的痛苦!听得到吗?全部化作你的力量,然后向颠覆我国度的神明复仇!!!”
但巨大的神明只是哀嚎着,蜷缩成了一团:“救救我……妈妈……神明……好痛,谁都好,来救救我……”
她面前的高空上有着六道神圣的辉光,便是此世之执政。
“不许后退!!!”君王的身影明明相较于神明是那么渺小,却呵斥着她:“赢下来!只要能赢,只要能赢!我们可以再建造全新的坎瑞亚,新的荣光,新的国度——已经无路可退了……”
他癫狂的身影淹没在倒塌的建筑下,神明之间的战场已经无法插足,属于深渊的力量在新生神明的躯体上盘旋,失去理智的苍木比起人或神,更接近一只蛮荒的巨兽。
属于神明的力量暴虐地横扫过这篇土地,交锋的同时,天和地的界限都为之模糊,空间在颤抖,时间也变得毫无意义。
深棕色的岩锁一次又一次捆住蛇尾,却一次又一次被污浊的力量挣脱,在她逐渐微弱的嚎哭之中,最终蔚然的清风如天穹之箭,拂开层层阻碍,准确地没入巨蛇七寸,在蛇身上裂出苍色裂缝,而后风从其中灌入。
她像只小鸟,直直地,从空中一样落了下来。在金色的流星接住之前,就已然化作了微光……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他徒劳地去抓握那些飘散的光芒,声音中只剩疲倦:“从始至终,你们,包括苍木本人都在瞒着我,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吗?”
他身后站着身材高大的金发青年,正是从前作为宫廷侍卫队长的戴因。
面对空的质问,高大的青年也苍白着面色:“殿下是自愿的……对于渴求力量的她,她的体质……成为神明是唯一的结局……”
人逝国覆,曾经跪在剑前发誓保密的一切也没了意义,戴因讲出了他了解的全部——故事的情节其实很简单,作为外来者的苍木身体越发羸弱,加之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就带有的伤势,死亡似乎也只是一个必然到来的结果。
而她想活着,坎瑞亚也希望她活着,于是在征求了苍木的意愿后,当时的研究院提取苍木本人的细胞,为她重新克隆了身体,将意识转移至新身体里。
实验很成功,或者说前所未有的成功,新身体无需任何磨合,因为这本就是她的一部分。
但后续奇怪的来了,明明无灾无病,苍木却很快又病了下去,出现了同之前一般的症状,在这种情况下,迫不得已,只好定期更换身体,以此延寿。
一开始研究员众人都以为这是克隆导致的基因缺陷,直到随着研究深入,她们才明白这是世界对外来者的排斥。
频频更换不同形状的杯子或许是一种解决办法,但水被蒸发乃是世界恒定的真理,如果不加以阻止,苍木依然会死去。
为了阻止这个结局,实验不停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更换中,即便是降临者的灵魂也遭到了磨损,她不得不主动删去多余的记忆,以此精简身体的负担。
元素力、符文、炼金术……诸多技术轮番上阵,最终成效卓越的选择却出乎意料——魔神残念。
将魔神的力量与细胞融合,再克隆出的产物奇迹般地使用了五年。
这个发现令他们欣喜,无形之中,似乎一条禁忌的道路也随之开启。
不知是降临者都如此,还是苍木的体质如此特殊,她的细胞对魔神们的力量又着远超提瓦特人的容纳性,甚至能因此发挥出魔神的些许权柄。
而在诸位魔神之中,又属操控梦境的梦之魔神最为贴合。
欣喜的人们久违地想起某些遥远的传说——世界本属龙之国度,而如今统领世界的魔神执政亦是外来者。
凭借梦之魔神的些许权柄,苍木从梦境中捕获感情作为力量,用于对抗世界的排斥。
如果止步于此,似乎还能算是一场科学实验的重大发现,有着相对不错的结局。
但欲望永无止境。
当神的权柄可被企及之时,人类就再也无法忘记这个巨大的诱惑。
坎瑞亚是无神的国度,他们为自己不必在神明面前屈膝而自豪,可若是能造就一位为他们所屈膝的神明,同样也是一种快意。
新的实验开始了,这次,禁忌的深渊的力量由此引入,而彼时的苍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在研究院的示意下,她每具克隆体的寿命都被维持在一个微妙的界限中,不会短到无法适应,也不会长到能让她完全掌握力量。
她痛苦地寻求死亡,但意识的转移并非她的意愿所能掌控。
于是只能用遥远的目标安慰自己——成为真正的神明,或许就能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见到你的时候她应该很开心。”戴因轻声道:“你和她不同,是真正能离开这方世界的降临者。圣女大概是希望你能带她离开……”
一切都说得通了,周期的病倒、焚烧炉、深夜的噩梦、力量暴走……
空盯着那片土地,从嗓子里发出困兽般的声音。
荧别来脸,不去注视哥哥的眼泪,但与此同时,一个疑问萦绕于心:【如果苍木死在了坎瑞亚灾变,那现在这个是谁?】
记忆还有最后一段,她往前走,五百年的时光在顷刻间跨越,周围景色熟悉而陌生。
面前是个似曾相识巨大风茧,苍翠的风之龙沉睡在上层的顶端,有说话叽叽咕咕的深渊法师在旁边,喜眉笑眼地回报着收获:“王子殿下,我们找回了圣女,这是给您的惊喜,只要等圣女殿下苏醒——”
“怎么回事。”空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们的话语:“我记得她死在了五百年前。”
“这,您也知道,黄金和圣女殿下关系很好,曾经有一管最初的本源细胞莫名消失,恐怕正是制造了这具躯壳进行改造……但最后被那个叛徒带去了至冬。不过没关系,现在她是您的了!”
深渊法师两眼放光,和这位曾经坎瑞亚的至高杰作——人造魔神相比,什么捕获风之龙,改造机械魔神都只能算是不得已的选择。
“不。她不是我的。”空如此纠正道:“她是她自己的了。”
克隆和意识转移的技术早已失落,莱茵哈特重新改造后的身体不会再有那些强加的指令和寿命局限。
最初细胞的克隆体也意味着还未经历在坎瑞亚发生的种种变故。
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新生的自己。
他伸进风茧,用手背抚过少女的脸颊,给予一个私心的祝福:“你……将从此不被深渊所污浊。”
第299章 100%剧情
脱离记忆的瞬间恍若隔世,荧揉着酸痛的脖子从地上醒来,尘歌壶里的天光已然暗淡。
开始读取记忆前是什么时间来着?深夜吗?看来时间花费比想象中久,毕竟哥哥的记忆还是太长了。
这些繁琐的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荧从地上爬起,却看见派蒙还睡得四仰八叉。她才迟迟意识到一件事——派蒙似乎没有参与到记忆的读取中。
奇怪,苍木没理由把小向导单独拉下呀?还是说仪式出了什么差错?
没来得及细想,荧已经看见了面色苍白的少女:“苍木,你还好吗……”
“没事。”苍木勉强对她一笑,肉眼可见的神魂不定,起身时都有些踉跄:“只是信息太多了,我可能需要一个人静静。”
“苍木……”旅行者担忧想扶住她,但传说的白光一闪,苍木已经离开了。
作为仪式的主导者,苍木拥有比沉浸在记忆中的荧更广阔的视角,所以那些记忆中的细节,她看得最为清晰。
原来如此,许多谜团都说得通了——“所有人造人都作为神的容器诞生”
阿贝多曾经的话语再度复现在耳边,刹那间所有线索再度杂糅出真相。
为什么他会如此亲近自己?
因为克隆自己与制造他的本就为一人,从某种意义上,她和阿贝多是真正的亲人。
为什么梦之魔神会将自己视作复活的载体?
因为细胞中就掺杂了她力量的自己本就是最为贴合的产物。
为什么记忆中钟离会特意作为向导带她参观璃月?
因为魔神之间天生便有着微妙的感应。……
但与此同时,更多的疑惑如水泡般浮出炸裂。
如果掌管梦境的权柄是从梦之魔神身上获得的战利品,那吸收感情化为力量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名为“倚马千言”的异能力究竟从何而来?
提瓦特如此排斥她的存在,她为什么偏偏穿越到这里?
苍木越想越乱,直至冰冷的夜风吹过,她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蒙德城内的高处锚点上,身边的铜钟微微晃动,大概是快要敲响了。
赶在它震耳欲聋前,苍木飞离了钟楼。
她漫无目的地飞着,漆黑的夜色成了最好的遮蔽,黑色的羽翼在夜幕下浑然一体,悄无声息。
苍木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似乎去哪里见谁都不合适,她一圈一圈在城市上空盘旋,直至精疲力竭的黎明到来,才胡乱往下降落。
“苍木小姐!”惊喜的女声响起,金发白裙的祈礼牧师快步走来和她打招呼:“您也来参加今日的晨祷吗?”
苍木晃了晃神,低声问:“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您可是神眷啊!”芭芭拉不解地睁大眼睛,才发现苍木的神态憔悴,慌慌张张道:“维多利亚修女会很高兴的。”
苍木没有再说话,她点点头,跟在芭芭拉身后进入教堂。
许久未见,西风大教堂却光彩依旧,正值晨祷时间,堂内有身着整洁服饰的神职者来来往往,见到苍木,她们不约而同微微俯身,以示问好。
维多利亚修女快步走上前来,苍木微微抬手,在对方开口前就表明了来意:“只是作为信徒来参加,教堂事宜都是你们做惯了的,我不便插手,也无需对我过多照顾。”
话虽如此,她还是将苍木安排在了靠前的席位上,好在教堂内信众并不多,倒也不显突兀。
苍木沉默着落座,打量着周围。
或许是场所的氛围,一进入教堂,来往的人交谈都是小声的,似乎心也跟着安稳了些,苍木闭着眼,微微倚靠在椅子上,听到有人在询问罗莎莉亚的去向。
那位夜巡的修女大概是去补觉了吧?或许是在酒馆。
晨祷时间还是太早了,除了个别极其虔诚的信徒,大多数蒙德人还是倾向于周末来教堂。
说来惭愧,明明身为神眷,风神的教义和典籍她却从没看过……幸好大主教随队远征了,平级的不在,她就是唯一的教堂高层,不会有人敢来考她。
苍木默默在心里抱歉着。
敬供风神的教堂无需关窗,自有习习微风沿着果酒湖吹入,晨祷结束后,太阳很快升起,新的一天来临,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去吃早餐,面对她们的邀请,苍木摇摇头,婉拒了好意。
芭芭拉看出她状态不好,特地接给她塞了杯热可可,捧在手心里暖融融的,甚至有些超出预期的烫。
没人打扰她,教堂里现在只剩下了零星几位打扫的修女,一个神职模样的少年站在阴影里躲着太阳,都很安静。
她起身,来到无人的祭台前,对着正中央的彩色花窗跪坐下去,模仿着他人的模样,生疏地开始祷告。
直接去找温迪似乎更快捷,但此刻她只想对巴巴托斯言语。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跪下的那一刻,眼泪便开始不受控制地落下,苍木捂住脸,小声地抽泣着。
修女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神眷大人看起来实在憔悴又脆弱,这种神态她们也并不陌生,来教堂祷告的信众除去虔信者,最多的便是身陷绝望之人。
什么事能让神眷也忧愁呢?修女们惊疑地想。
“塔利雅助祭,我们该去汇报代理团长吗?”修女踌躇着,不知现在过去是否会打扰到苍木。
“不必。”少年模样的助祭指指祭台,上面的鲜花还未撤去,而此时,原本插在花瓶中的风车菊正快速转动着,这种只在蒙德土地上生长的花朵常被用作仪式上,蒙德人坚信当它转动时不止昭示了风的到来,也意味着神投下了关注。
塔利雅轻声道:“让大家退出去,给神眷小姐留出空间,她现在应该需要自己静静。”
离开前的最后,他忍不住回头,却见少女深深地伏下身去,后腰羽翼也完全舒展开来,垂贴在冰冷的地面,虔诚如归顺之羔羊。
记忆中的“坎瑞亚圣女”对苍木是陌生又熟悉的存在,她有着与自己同样的过去,分叉的命运,但最让苍木心惊胆战的并非她的死亡,她不畏惧死亡,只是不想夙愿未了的被埋葬在一个陌生的世界。
回去的路到底在哪?她不想重蹈覆辙。
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地板上,连紧贴着的额头都被浸染上水渍,四周有风环绕着她,但问题没有答案。
“求求您了……”她呜咽:“我想回家,求求您了,为我指引道路吧……求求您,我愿做您永远忠诚的信徒……巴巴托斯大人……”
但风始终没有回应,太阳升起又落下,苍木滴水未进,精神和体力都到了透支的边缘,她开始平静地忏悔,往日与神明的亲近似乎成了一种逾越的罪证,有些发蔫的风车菊转动得前所未有之快,以至于花瓣散落,可惜从始至终都低伏着的眷属永远也看不到这一幕。
冥冥之中传来一声叹息,她险些以为那是自己的幻听,下一秒风托起了她,苍木看见空中出现一条隐约的丝线,为她指引出一条道路,她跪太久,脑子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苍木慌忙道谢,循着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出教堂,意料不到的熟人正聚在外面,见她出现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我们的神眷小姐可算出来了。”凯亚半开玩笑道:“你要是再不出现,就要托人撞开大门……等等,维多利亚修女,不会真的撞的!”
“你看起来不太好。”迪卢克更直白些:“或许你需要休息……适当接受他人的帮助,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谢谢两位的好意。”苍木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只是一些个人的私事,占据太久教堂,打扰大家了实在不好意思。”
信众们纷纷宽容地表示无碍,苍木又搪塞几句,便飞离了此地,她向北一路直行,越过一望无际的海面,来到地图上并不存在的岛屿。
说来也奇怪,明明游戏中记载了好几个成就的地方,苍木来到提瓦特却从未想起这个地方,简直像是被刻意隐去一般。
钟离曾说过,回去的方法除了跨越暗之外海,便只有时空裂缝。
后者具有很大的随机性,出现的概率和通向的目的地都是混乱的,但苍木没有别的方法了。
这座时与风的小岛上,是时间力量最为浓厚的场所,苍木深吸一口气,沿着整座岛屿开始布置法阵。
她所画的法阵,正是在层岩巨渊下学到的空间传送的加强版,两种力量相交,如此以来,便可人为制造时空裂缝。
苍木幻化出蛇尾,动作娴熟地用尾巴在沙滩上绘制符文,然后灌入自己的力量,随着神力飞速的消耗着,岛屿中心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间,一道漆黑无光的裂缝开启了。
没关系的,失败了也是一死,死在回去的路上总比埋葬在提瓦特强。苍木如此安慰着自己,纵身飞进了裂缝。
一瞬亦或是千年。
她【看见】了许多世界——庞大或渺小,光怪陆离,熟悉而陌生。
苍木心有所悟,这大概就是不同世界间发缝隙,她回头望,身后的提瓦特汇聚成一个小小影子,散发着七彩辉光,苍木没有再管它,只是专心寻找着自己的世界。
这并不是个容易的工作,此处世界如恒河沙数,又往往互相圈套重叠,让人眼花缭乱。
苍木越找越急,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考对策。
当她安静下来,才发现自己胸口正随着呼吸起伏发光,勾勒出一个隐隐约约的晶体轮廓,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与这里遥遥呼应。
她本能凭借这股呼应找到同源的光芒——坠落的瞬间,她闻到了海水味道,随即水波淹没了一切感官。
苍木摇摆着腰身,蛇尾助她上浮,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熟悉的建筑。她的私宅。
那么这里是津轻海峡?
苍木还没来得及感悟更多复杂情绪,便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落水声。
旅行者尴尬地朝她挥手,派蒙趴在她的脑袋上:“嗨,有感到惊喜吗?”
已经是惊吓了。
她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第300章 论坛体14
561L: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个?
562L:别卖关子了,我来宣布——好消息,苍木回来了。坏消息,单挑至冬的下场不太好,鸟疯了
563L: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564L:虽然知道她孤身前去至冬大概率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但看到这个爆料我还是眼前一黑,谁家游戏公司能给我整这死出啊???
565L:我从预告pv和之前鸟寄来的邮件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了,虽然那次来信都是喜报,又说自己回到枫丹,又说自己击杀了博士……但老玩家眼里怎么都是乱立起来的大旗啊!!!!
566L:痛,真的太痛了,我真的觉得苍木如果不是小李总的私人oc,她这一趟直接被写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567L:对,直接失联生死未卜,然后在你的新剧情冒险中遇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影——
“苍木!!!”欣喜若狂的旅行者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曾经亲密的友人此刻神情冷淡。
“内部流传的旅行者就是你吗?胆敢阻拦女皇的大业,就来领教一番严寒的苦楚吧!”她举起武器,手段狠厉,毫不留情。
温柔灵秀的作家不存在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冰之女皇钦定的继承者。
你被狠狠击败,掀起的气浪将你掀飞,重重砸在墙上,昏迷前的视野模糊,你听见鞋跟有规律的迫近声,刀刃的冷意已经蔓延至了脖颈,她却停了下来——
“不……我不能这样,这是怎么了……旅行者……好痛苦……我是……苍木?”
568L:草,什么三蹦子经典情节
569L:太熟悉了,已经幻视太多剧情……
570L:mhy特别擅长的套路就是把敌人变老婆,再把老婆拉到你的对立面。反复横跳,主打的就是让玩家心梗
571L:相较于这个预期发展,眼下我反而能接受,况且鸟也没有完全疯掉,夜兰都说了她是有治好的可能性的,所以这个海岛版本除了陪伴可莉,也是想办法治疗苍木的过程,精神病人除了药物治疗,陪伴也是很重要的存在。
572L:稍微能理解苍木为什么会疯掉了,除了大家都知道的精神压力,剧情对话里还有很可疑的一个信息——先前苍木的回信中说自己击杀了博士,但在海岛上问迪卢克,他会很明确的告诉你,愚人众的第二席博士最近在搞新的动作……所以这出生到底死没死?
573L:懂了,鸟千辛万苦去至冬大本营甚至当着女皇的眼皮子底下复仇,付出惨痛代价(夜兰的一名下属还给她挡下一击,重伤身亡)却发现敌人屁事没有,然后濒临崩溃导致力量外泄,把水神影响到了……
574L:惨得像兢兢业业写完优质论文然后被阴暗小人诬陷抄袭取消学位的毕业生……她不疯谁疯?
575L:水神特别迷恋苍木……听夜兰说如果不是大法官赶得及时,苍木会被强行扣留在枫丹也说不定!这种事情不要啊!
576L:痛起来了,不过据后续剧情来看,事情很玄乎,苍木击杀的那个的确是【博士】,但【博士】也的确活着,事情复杂了起来
577L:走向有点似曾相识,猜你在找——伏地魔?
578L:众所周知,hp有七部,我们有七国……
579L:还好有可莉,金苹果群岛那么悠闲,苍木有人陪着也能很快康复的吧,虽然清楚这病不会一次根除,很担心她后续的精神状态就是了。……
591L:之前谁说苍木出去打探消息了?还真透露不少信息,须弥、枫丹和至冬都有,好大好远的饼。
578L:稻妻没去是因为锁国,纳塔没去是因为太远,毕竟主要目的还是前往至冬殴打博士。
579L:现在去稻妻,参加北斗的武斗大会拿船票,还好苍木不用参加,不过一个版本下来人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580L:苍木这边是病了,小李总倒是出院了,就是还戴着眼镜,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581L:然后最近的联动是跟作协搞的……一方面提高各大作协的作家津贴待遇,一方面积极兴办各类文学比赛,都不是小手笔啊,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的操作了
582L:不过还别说,大赛选出来的这些人虽然从前没怎么听说过,但作品质量是真不赖,文坛倒是有点兴旺迹象,很期待以后的产出
583L:不是说当代文学已死吗,这个质量真让人吓一跳,虽然以前也在培养但如今小李总的手笔实在太丰厚了,终于要开始重视文艺界了吗?
584L:确实,先把娱乐圈风纪整顿一下,比什么都好使,尤其是影视圈那批乱改剧本的,我直接杀杀杀杀杀
585L:目前李总算是回国定居了,然后公司开展的新业务集中在医药、科技产品、新能源这边,现在搞新能源会不会入场太晚?
586L:我以为大家的注意力会更集中在医药和科技产品……这钱很烫手的,小心啊小李总!
587L:确实,不过看目前的合资架势,小李总后台很硬,暂时不用担心
588L:是啊,比起她我更担心鸟,是不是最近夏季菌子疯涨了,这个剧情搞得我很慌啊,mhy你的编剧清不清楚自己在写什么啊?
589L:入主……海祇……海祇的原型是什么?
590L:不可说啊不可说,说了我们都完蛋,象征意味已经浓到会被约谈的程度了,不过霓虹那边居然没有炎上吗?
591L:无所谓啦,他们自己平日里都在游戏乱搞历史,况且稻妻又不是日本,别太多心
592L:历虚主义的回旋镖终究扎到自己身上
593L:不联系三次,光看剧情感觉赢得只有稻妻鸣神组……鸟当这个神不太开心,心海厨觉得鸟的空降抢了心海高光,鸟厨觉得鸟被算计到自掏腰包补贴海祇,帝君厨和温迪厨觉得鸟忘恩负义,宁可去稻妻干活也不回来帮忙……
594L:而且根据剧情透露,接受了魔神的职责就无法离开提瓦特,看鸟那么伤心,有人去冲八重神子,八重厨觉得这是剧情策划的锅不能怪角色,雷神厨不满她一个武神还打不过鸟这个新神……反正除了厨子没人满意,热度倒是居高不下,麻了
595L:最后大家集中火力攻击博士和散兵,博士又死了一回,但后续线索透露他还活着……真成魂器了,散兵下手太狠,散鸟本子又多了一堆。
596L:等等?这个逻辑不太对吧?这俩不是仇敌吗?这都能磕????
597L:不,你不懂,就是这样才好磕,相爱相杀虐身虐心虽然俗到狗血乱泼,但就是经典啊!!!
598L:而且鸟在后续剧情里也透露了和散兵相识的经历,谁懂啊,原本只是乱拉的CP,没想到真是越磕越香,写剧情的策划是谁?配享太庙!!!
599L:挺有意思的,散兵是雷神的造物却被雷神所抛弃,而苍木外来之人反倒成了她的属神,获得了稻妻的接纳……真是造化弄人
600L:这个剧情到底是谁在写啊!!!真的会有人从这种剧情里得到快乐吗?这个稻妻我真的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681L:五歌仙信息量也挺大的,不过黑主服饰的苍木真好看,我的鸟,你怎么这么多漂亮衣服呀?
682L:剧情结束以后拿那个屏风到壶里,苍木还会和它触发专属对话,告诉你更多散兵的过往——感觉这小孩也挺惨,一整个被仇恨蒙住了双眼
683L:鸟和散兵的剧情太多了,虽然老婆社交发达是好事,但还是有点难受
684L:不用担心,这种只是正常吃醋,不过自律人破防的也不在少数啦,官方主打的就是一个桀骜不驯
685L:层岩剧情一出,魈厨感谢帝君的同时不忘感谢鸟的帮助,但鸟厨真的是……
686L:医者不自医,救人不救己
687L:终于明白从前戴因见到苍木为什么努力对她表现得那么冷漠了,五百年的时光,一切愧疚和歉意都太迟了,该收到歉意的是圣女,而不是神眷,这个剧情是要创死谁啊?
688L:吐了,看到这个剧情以后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可怜坎瑞亚人了,鸟被他们杀那么多次,她只是想回家而言,她又做错了什么
689L:忽然想起苍木一开始最初的设定——误入这个世界的玩家,可能正是这个原因,她看见反主的时候才会那么开心,但是那个时候她做了太多实验,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开心的原因了
690L:我不能接受,不是苍木把我当替身,而是鸟明明一直小心保护着反主,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最后却当着反主的面被抹杀,结果他还去领导深渊教团,我真的,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为什么啊!而且看那个剧情,明显现在这个苍木苏醒以后,被抓到风龙废墟也是有教团的人在指示,差一点又要陷入被利用的轮回了。
691L:只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了,反主真正的目标是天理。而深渊教团也是要对天理复仇,所以联手是可以理解的
692L:况且鸟本身对这些的态度也很为难,到底圣女鸟和神眷鸟已经不算同一个人了,对另一个自己的苦难,她明显感情稀薄,更关心如何回去
693L:我现在听不得回家这两个字,真的,就是你们懂吗,我另一个推也是心心念念着要回家,结果发现永远也回不到故乡了,找不到那一轮明月……真的很怕鸟也回走上这个道路
694L:她说坎瑞亚地下的日月灯光都是虚假的存在,想去看看外面,但是外面的提瓦特,日月也同样是虚假的存在啊
695L:别刀了别刀了,我不是砧板,别这么对我,你们最初的宣传标语不是开放世界吗?我下载的时候可没有人告诉我暗藏玄刀啊……
724L: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725L:先来好的甜甜吧,我最近真的一点不能碰刀子了
726L:好消息就是,下个版本开新地图,貌似是现代,我们会跟着苍木回到她的故乡,探索她经历的最后一块拼图。
727L:垂死病中惊坐起,真的!我还以为按mhy的尿性,苍木一辈子都回不去了才是他们的固定发展……
728L:喜大同奔!
729L:别喜,坏消息是什么?
730L:苍木和温迪决裂了。
731L:啊???????
732L:不是,我CP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被mhy给劫了是吗?
733L:从目前的预告来看——苍木在神像面前哭泣,羽翼跪俯着阐述自己往日的逾越……我真的,不如杀我好了,曾经的欢歌笑语都成了刀子,以前为两个人的亲近多高兴现在就加倍心痛,蒙德不是童话城邦吗?怎么搞起君臣之别比璃月还刀人啊!!!
734L:坨子哥好歹还是自愿被封印的,到了苍木这儿就成了神恩浩荡如流水,好痛
735L: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天下哪有掉下来的CP呢?什么条件也不能天天发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736L:温迪厨和鸟厨打起来了,温迪厨觉得鸟太恃宠而骄,从前救过那么多次性命,现在被拒绝一次就要死要活的,还用情分做威胁
737L:然后鸟厨觉得从前救了那么多次,现在再答应一次又怎么了,正是往日应允,现在拒绝才让人心灰意冷啊
738L:目前已经进展到了翻旧账,在争那场坎瑞亚大战中,最后温迪射向苍木的那一箭到底是对痛苦灵魂的救赎,还是对违法者的谋杀……
739L:两边吵得热火朝天,结果评论区是你们cp党在含泪吃饭,不是?她们的争吵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740L:你不懂,单推人炒出来的饭往往最真(含泪往嘴里扒饭)
741L:地铁,老人,手机
742L:这饭里有刀子都咽的下去?还是说你们就爱这一口?
743L:通知一下双方单推,别吵了,怕cp人撑死
744L:听说新版本剧情也是大电影剧情,两边会同步上映,总之先期待一波,不知道角色看到二创尴尬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