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向你坦白,却总是找不到合适时机,但如今既然要组建家庭,我便不该对你如此隐瞒……”万叶诚挚地望向她:“隐瞒如此之久,我该向你致歉的。”
“抱歉,苍木。我不该隐瞒你的。”他轻声道:“你愿意原谅我,依旧和我组建家庭吗?”
苍木深吸口气,强撑着不让自己瘫软下去:“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应战梦之魔神那时。”他冷静道:“我当时应该也被卷入了,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和你们一同进入幻境。”
苍木闭上眼,回溯那时的记忆──她被魈带走,要与万叶分别时,对,那个时候……割伤了手……流出血液……
以血液作为媒介,他共享了苍木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吗。
没关系的,不要紧。苍木如此告诫自己,你在现代不也隔着次元壁看过他的资料吗?没关系的,大家扯平了。
如此反复安慰自己后,苍木睁开眼,想要表现出宽容的姿态来将事情掀过。
但事实却是,在她接触到万叶眼神的那一刻,她便不受控制地发抖,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
对于苍木的性格而言,这种思想与心理上的暴露,比身体上的还让人难以忍受。
“我不怪你。”她别开脸,努力把这句话说出:“没关系的,我,我……”
那句答应的话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那种了然的目光,他拿来打量自己多久了?从前在一起的每时每刻,他都以这种目光来看着自己吗?
还有看多久?以后也将看着吗?
苍木很想说服自己同样具备信息差,就像旅行者也知道一些她的过去,她也确切的明白这些道理,她想遗忘,她情愿万叶从没告知过这件事,两人还能回到从前。
但是做不到,旅行者也不会事无巨细地清楚她的一切,正如同之前她也并不清楚枫原家与雷电五传的过往。
光是知道事实的那一刻,一切就开始变质了,只要是身处他的目光下,苍木就会情不自禁开始发抖。
“我明白了,抱歉。”许久也无法等到回答,看着发抖的少女,敏锐的万叶便理解了她的想法。
毕竟他是最了解苍木的人,也正因为记忆的缘故。
“我记得苍木接下来有签售和典礼要忙对吗?所以不用那么快给我答复。”他努力笑笑,率先安抚对方:“没关系的,留些时间,让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些。”
苍木攥着衣袖去看他,少年的目光依旧澄澈温柔,但她却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轻易接受了。
这份目光后,你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经过了计谋呢?
稻妻人更加讲究含蓄,分手也是清清淡淡的,仿佛两人真的只是分开一段时间,这种说法让苍木好受不少。
她心乱如麻,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明明犯错的不是她,苍木却无处可去,洞天留下太多共同生活的回忆了,稻妻更是一起游览过的地方……
她不知道怪谁,理智告诉她谁都没错,放下便能获得幸福,感情上却做出决策。
苍木在海面上飞得晕头转向,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她又冷又累,看见下方的城市灯火璀璨,才小心翼翼降落。
她进入一家酒馆,点了菜单上的所有种类,一个人拼命喝了起来,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酒保大概是见多了失意人,表情平静而淡定,熟练地按要求调酒。
多种酒混在一起,苍木咽下去的第一口就在咳嗽,她咳完喝,喝完咳,醉了就哭得撕心裂肺,酒馆里发疯的人很多,她一点也不显眼。
她哭着还不忘骂人,骂天骂地骂穿越,骂该死不死的愚人众,骂投机取巧的粉毛狐狸……
多种语言混杂在一起,就算是路过的狗也要被骂一句。
骂着骂着,苍木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她回头看去,在模糊的视野里望见一个橙发蓝眼的身影。
虽然对方身材高挑,但熟悉的配色还是让苍木认出来来者:“chuuyu──”
她打了个哭嗝,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你也来……喝酒?”
达达利亚愣了一下,才发现面前的少女已经醉得不清,难怪会把自己错认成别人。
他这一停,苍木反倒眯起眼睛,她擦擦眼泪,有些举棋不定:“不是喝酒……”
“来找我……”她惯性思考:“报销是吗?发票在哪?”
执行官深知和醉鬼说不明白道理,于是顺水推舟地找了张纸条递上,看她熟练签上名字,无端让人想起了富人的做派。
“总感觉……好久没见……见你了……又长高了!”苍木醉得神志不清,但诋毁老板之心尚存:“适当摸鱼,你就是太实诚了……才被人欺负!”
达达利亚思考片刻,认真点头。
第288章
苍木念叨了几句,忽然又呜呜地支着头哭了起来,达达利亚原本还打算趁机问些什么,见状也只得作罢。
在这儿见到苍木纯属巧合,他原本还在好好地处理深渊任务,忽然就接到了丑角的指示——女士在稻妻身亡,博士的切片同样被抹杀,仅存的散兵带着雷神之心消失,疑似叛逃。
光是听着这些消息,就能感受到如同猫挠过的毛线球一般的麻烦程度。
并且由于锁国解除,停留在稻妻的愚人众也受到了清剿和排挤,急切需要有执行官前往稻妻,主持事宜,顺带为死去的同僚收敛尸骨。
虽然也没留下什么了。
这个任务被推来推去,最后落到了资历最小的末席身上,达达利亚对骗过自己的女士没什么好感,但听到死讯时总归有几分唏嘘。
他接下这个任务,在处理事物的同时,还不忘搜寻散兵的下落。
可惜对方藏得实在是好,不漏半分痕迹,让负责工作的达达利亚日渐急躁。
他来此地只是想喝点东西打发时间,暂时忘却烦人的同僚和处理不完的事宜,却没想到意外遇到了苍木。
想起两人之前在至冬的爱恨情仇,达达利亚精神一振,觉得没准能从苍木这儿打听点散兵的消息,尤其对方已经喝醉,简直是天赐良机。
但作为一个拥有着至冬酒量的纯正至冬人,执行官显然低估了醉鬼的思维混乱程度,一开始错认人就算了,后来即便想方设法问了,回答也是驴头不对马嘴,再要么就是多种语言混合回答,听得达达利亚一阵头大。
自从愚人众在稻妻计谋败露,他们在稻妻可谓是名声扫地,到哪儿都如同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稻妻的民众需要一个出口来发泄战争的愤怒,而凡人自然是不敢否决神明的,于是这份愤怒便都冲着异国的愚人众去了。
而和他们关系最为密切的两大奉行中,勘定奉行被抄家行刑,只留下一个孤女。
稍好点的九条家虽然撞大运勉强保全了家族,但作为主谋之一依旧罪孽深重,为了减罪立功,自然是拼命洗白自己,恨不得把所有责任都推卸到愚人众头上,在这个过程中,哪怕是一些莫须有和无关系的锅,也统统被丢了出去。
作为反派的愚人众自然百口莫辩──毕竟谁会相信反派的自证呢?
经此之后,愚人众在稻妻的明面力量损失惨重,可他们到底布局百年已久,就算在被围追堵截的同时,情报也还算得上可靠,不少消息依旧传回了至冬,譬如蛇神复苏与现身一事,达达利亚也略有耳闻。
又结合愚人众一些密不外传的内部资料,和作为亲历者的博士的只言片语,他敢断定,这突然冒出的“蛇神”必然与苍木有着什么密切联系。
“真是太可惜了。”他顺手拍拍少女的发顶,语气不解:“明明女皇已经再三发出邀请,你却宁愿放弃广阔的雪原,成为海域上的孤岛之主吗?”
因着身为执行官的缘故,达达利亚去往过不少国家,即便让他抛下对故国的滤镜,客观而言,稻妻的条件也算是七国中较差的一批了。
群岛地势狭小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最致命的点是稻妻这块地紧临暗之外海,一旦五百年前的灾厄再现,稻妻肯定是首当其冲之地。
其次虽然同样是神明治理着的国度,但达达利亚自认为比起一眼一板,追求永恒的雷电将军,还是他们爱……好吧,女皇是不再爱人了,但他觉得还是比雷电将军强的。
而且──“继承人呀!”他恨铁不成钢地揪住苍木的脸颊肉:“还有比这更名正言顺就能掌握一个国家权利的方式吗?”
其实苍木从前屡次拒绝,达达利亚还只是遗憾,毕竟那时苍木无论是作为风神神眷,还是璃月仙人,都没什么掌握权利的意思,一心只想着写她的书。
作为战斗狂的达达利亚多少能理解这种执着,毕竟他成为执行官也是有种自己的私心,苍木不爱追名逐利,显然是有着她自己的追求,人各有志,都能理解的。
但执掌海祇岛这消息一传到至冬,达达利亚率先陷入某种头脑风暴。
他第一个反应是──假的吧!
他第二个反应是──这这这……没道理啊!你说说这……怎么就……这叫什么事啊!
啊?你三拒继承者之位而逃,我还敬佩你抵御优惠追求本心的纯粹,结果你宁愿现在去一个穷乡僻壤自费扶贫当那群刁民的小头头,也不考虑联系我们六险二金的金饭碗???
激烈的至冬脏话。
他收回前言,或许人各有志,但某人独特的品味可见一斑!!!
达达利亚知道消息后越想越气,他们当初知道女皇的意图时也做过讨论,公鸡还特地交代过不要把人逼得太急,万一引起反感,最后倒向了其他国家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这个其他国家,指的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啊!无论是璃月当仙人,蒙德当神眷,还是枫丹被水神抓去当首席夫人……他们都输得心甘情愿。
可现在这个情况,达达利亚颇有种无能狂怒外加无力感。
就好像妹妹冬妮娅看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言情小说里,无论性格霸道的男主角对女主角多么不假辞色,冷酷恶劣,无论男配角多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最后女主角总会选择那个恶劣到恶毒的男主角。
最后伤心欲绝的男配角还是选择了默默守护,这让支持他的读者心都碎了,咬着后槽牙默念渣男贱女自有天收。
达达利亚现在感觉他们的至冬就是那个可怜的,被抛弃的“男配角”。
凭什么啊!!!
“所以说你的眼光真是……”他手劲儿挺大,原本喝得晕晕乎乎的苍木终于趴菜,倒在桌子上昏睡过去。
“喂喂!小姐?苍木小姐?”达达利亚喊了几声名字,尝试唤醒:“女孩子这么毫无戒备地独自喝醉可不行啊!你的警戒心呢?苍木小姐该不会是在捉弄我吧?”
他扶起人的肩头,轻轻摇晃:“醒醒?起码不能睡在这里啊!”
苍木被晃得呜呜几声,却依旧没醒,这可难办了,青年叹了口气,认命地付了钱,背起她往外走去。
“所以说今天真是有些倒霉。”他叹气:“没问出来情报,还要送迷茫少女回家,明明愚人众在稻妻的风评已经那么差了,这种事被我说出去都会怀疑是造假吧。”
走了一段路,或许是夜风太凉,苍木迷迷糊糊地醒来,才发现自己被一个有点熟悉的人背着,她思考了会儿,当意识到背着她的人是达达利亚时,苍木顿时酒醒了一半。
她慌不择路就要挣扎着跳下去,却被达达利亚误以为是在发酒疯,警告般捏了捏少女的小腿骨:“别乱动,掉下来我可不管哦!”
也就是这一个动作,让苍木意识到一件事──达达利亚现在打不过她了!
有了可靠的武力值差距作为保障,苍木直接心安,她趴了回去,想了想又戳了一下男人的脸:“你要把我送去哪儿?”
“回至冬。”末席执行官如此恐吓:“正好趁你酒醉,今夜的船顺风顺水,一个星期的旅途能压到三天。”
他的语气更像是玩笑,苍木没当回事儿,很是肯定:“你不会的。这里是稻妻吧,你出现在这里就是给他们收拾残局的,而我过了明面上的身份,绑架只会平白惹出麻烦,况且真的动手会招来神明哦!”
“那位武艺超凡的雷电将军吗?”青年轻笑两声,刚刚还有些蔫的声音重新变得活力四射,或者是战意昂然:“我听说,那日天守阁外,有凡人挡下了无想的一刀──与神明对决,光是想想就兴奋到血液沸腾!”
苍木思考三秒,残忍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容我提醒,某人上次和钟离先生对战……还记得吗?”
虽然当时苍木并没有在场,但事后啃着莲花酥的派蒙已经绘声绘色为她描述了整个过程。
此言一出,青年的声音如同被泼了冷水,支支吾吾:“那是第一次,没有经验,我可是每时每刻都在变强的达达利亚!”
这下轮到苍木叹气了。
或许是喝了酒,也或许是吹了风,总之苍木现在变得宽容很多。
她并不是特别讨厌达达利亚,虽然两人有过不愉快,但梁子当场结当场报,尤其是在对比过散兵和博士这些远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种类后,达达利亚甚至称得上可爱了。
“你太年轻了。”苍木平静地说:“过于年轻,就拥有着强大的力量,以至于你漠视生命和失去的重量,不明白战争的背后究竟是什么。”
达达利亚明显想说些什么,却在听闻苍木的下一句话后猛然间哑口无言。
她说:“你有没有想过,假如璃月港真的被奥赛尔毁于一旦,不,哪怕只是璃月迟了些镇压魔神,那么你的弟弟妹妹,满心欢喜地背着父母前来找你的弟弟妹妹们,她们所乘坐的船只,有没有可能就在这魔神的波涛中倾覆呢?”
在苍木看不见的角度,执行官的瞳孔骤缩,他急切地想要反驳,却被轻柔地捂住了嘴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意外,计划,亦或是更激烈一些,对于女皇的忠心会让你将这些都视为她理想的垫脚石。”苍木轻声:“但是失去就是失去,你现在的想象很痛苦吧,但真实的情景发生时,只会比想象的痛苦更加深刻。”
“痛苦之所以痛苦,也正是因为它的真实。而在它面前,你与今日稻妻失去家人的民众也并未有什么不同。”
“你是个战士,轻易夺走他人的生命,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可以置身事外,所以你无畏无惧,但这世界上总有些存在,是比自己的生命更加宝贵的。”
“抱有敬畏吧,你失去他们的痛苦和他们失去你的痛苦是相似的。”苍木放缓语速,松开手:“冰之女皇想要继承人……她预想中的情形究竟惨烈到何种地步,才自己的死亡都在考虑范围内呢?”
“等等!”达达利亚急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很简单吗?”苍木说:“你们无非有两个结局──输,情况最坏大家一起完蛋,好一点她作为主谋揽过责任身死,我成为新神带领剩余子民苟活。”
“赢了,也总要有个人为这五百年来的种种悲剧和代价负责,她假死或真死,让我来开启休养的时代。”
苍木平静说:“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达达利亚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吞咽:“女皇,从没告诉过我们这些……”
“告诉你有什么用?”苍木反问:“她的决心,她的意志都有如坚冰般残酷,你们已经行进至此,还有后退的机会吗?”
没有了。军队上来的达达利亚被谁都清楚,至冬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来真是奇妙,无论是神还是人,都将自己的死亡看得清,而将他人的生命看得重。”苍木沉默片刻,才道:“所以我才不喜欢至冬,人很容易在群体中迷失自己,我敬佩至冬女皇的理念和决心,假使设身处地,我未必会有她一般孤注一掷的果决,但理解归理解,我并不打算成为你们的一员。”
苍木和稻妻的关系很塑料,所以真的遇上无法阻拦的危机,她也会毫不留恋地逃走,但如果成为继承人,就必须留下同生共死。
太过诚挚的感情,其背后的代价也更加沉重。
稻妻城已经到了,苍木跳下对方的脊背,这次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谢谢你送我回来,还帮我结账,作为回报,我提醒你一句,早日把那些潜藏在海祇岛的愚人众都召集回来吧。”
苍木好心提醒:“虽然海祇岛又穷又小,但那现在也是我的地方了,客人还是离开比较好。我打扫屋子的方式有些暴力,到时候伤到人就不好了。”
她说完,脚轻松地离开了,只留下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留在原地,似乎还在思考着她的话语。
“暴力”,这个词由苍木口中说出来,便凭空少了三分震慑力,达达利亚不敢托大。
他慢慢往回走,刚刚还短暂的距离现在却显得极为漫长:“……不过找男人的眼光还是很差,居然看上了散兵那家伙,明明……”
第289章
对于偶遇达达利亚一事,第二天醒来,苍木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她躺在床上想了许久都想不起昨夜的详细对话了,最后决定既来之则安之。
在苍木所领悟的少数真理中,有一条是这样的——不管受到了什么伤害,生活也总要继续。
昨天的事,不管是求婚失败,还是偶遇愚人众,也都是昨天的了,人既然活着,那就只能向前看。
昨夜也不知喝了什么,喝得人头疼,苍木从床上爬起来,头昏脑胀地去洗漱。
容彩祭进入尾声,青木报社准备的压轴活动也该登场了,她前几日巡视工作时没发现什么疏漏,倒是很满意编辑们的工作效率。
青木报社的活动一共有三个——首先是邀请了报社的签约作者和读者的互动回答,这个环节读者们可以近距离跟作者提问,问一些感兴趣的问题,比如说为什么喜欢的角色突然就死了,主角上次出场之后持续掉线到现在是不是被忘了,作者老是发刀是不是受到过什么心理创伤……
嗯……为了防止读者提问时情绪过于激动,谨慎起见,苍木派人准备了一些必要的防护手段。
互动活动后就是签售,为了分散人流,防止拥堵,八重堂和青木报社的签售时间错开,也方便博爱的那部分读者有时间排队集齐签名,这个建议主要是为了林语着想,毕竟她一人的读者体量就足以让整个会场堵塞,考虑到此,读者在参加签售之前还要领取号码牌,分时间段入场。
最后的活动是面对作者的特殊活动,在苍木的提议下,青木报社会邀请诸多作者分享彼此创造的灵感和技巧,只抽取部分幸运读者开放。
说实话,青木报社如今在苍木的产业中,利润占比正在逐渐降低,这并非报社收益下跌,而是其他产业正在走向正轨,而书报产业的利润相较于这些暴利产业,难免略显微薄,编辑们都担心苍木会因此减少对青木报社的投入,转而收敛规模,将重心偏向其他产业。
不过在苍木看来,这种担心还为时尚早,虽然以现代的经验而言,传统纸媒早晚会被新媒体取代,但在眼下的提瓦特,最容易成为新媒体载体的虚空装置还被教令院所掌控,只允许发布学术相关知识,还具有地域局限,威胁程度不大。
除此之外,须弥的虚空也给予了苍木不小启发,温迪和影曾说过她的权能与草神相似,那么或许她也能仿照虚空,开发专属于海祇岛的通讯系统,来减轻政务沟通成本。
目前的问题是,苍木没有沟通地脉的能力,而之前编辑部的跨国通讯设备成本太高,以海祇岛的财力水准,不具备普及性。
她在尽可能寻找可代替的材料,只是目前毫无头绪。
或许要再去一次须弥,向那位草之神讨教一二……
“林语老师?主编!”千美拼命给她使眼色,打断了苍木的思考:“轮到您上台发言了,身体还好吗?我们时间来得及,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没事。”苍木调整下服饰,以正常的营业姿态走上发言台。
台上早就摆好了稿子,编辑部也对读者可能提出的问题做了预测,如果实在因自由度过高而冷场,那就到了安排在观众中的内应的表演时间了。
林语的人气没话讲,虽然在稻妻还有着轻小说来分散读者群体,这点上不如其他六国专一,但由于之前青木报社对整个锁国令的调查一事,反而侧面打开了另一方面的受众群体。
所以这次发言,不光是她小说的读者来了,还有些明显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也颤颤巍巍地站在前排,整个广场五颜六色的人头一片,附近的交通也暂时堵塞了。
见林语本人上台,顿时响起一阵掌声和欢呼声,苍木措不及防,被台下记者的映影机灯光闪花了眼。
她不知为何生起了点不妙预感──记者?稻妻的书报市场基本都被青木和八重堂占了吧,哪来的记者?
而无论心中如何想,苍木依旧面上不动,她伸出手微微下按,广场上嘈杂的声音逐渐消失,当手收回时,一个只有编辑部能看懂的手势已经悄然发出。
千美面色一肃,起身前去求助幕府兵士。
但意外还是出现了,尽管苍木和编辑部的反应都很快,可终究是太过稠密的人群阻碍了步伐,几名读者提问小说问题后,发言的扩音装置被一位虎背熊腰的壮年男子强行抢走。
“林语老师,您好。”即便是刚刚抢夺了物品,此时发言时也依旧看起来彬彬有礼:“在下松山。”
好吧,看来是躲不过去了,苍木到此刻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她借着调整发言装置的机会又做了个手势,示意抓人的兵士暂时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您好,松山先生,有什么是我能回答的吗?”苍木温和地看向他。
松山沉默一会儿,才缓缓道:“在下从前是习武之人,战争爆发后,得益于这一身武艺,被幕府招揽,进入战场,与反贼……海祇民对抗……”
他的声音低沉而沧桑,周围的听众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只偶尔有闪光灯一明一灭。
战争,那并非只是文学上的一个虚词,而是切切实实,不久之前还在这些人身边发生过的事情。
在这场节日中人们努力忘却,纵情狂欢,但直到这个武士的声音响起,那埋藏在心底的阴影才再一次向所有人显露──战争从未远去。
“……在下武艺尚可,于是得以升迁,可好友却因此身亡,战场上刀剑无情,我只得草草为其收敛遗物,同行之人有信念动摇者溃逃,我带命追捕,苦劝无果,斩之……”
“可以说,在下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幕府军士,从不曾亏对稻妻,可为何却是那群叫嚣着反抗,罔顾大御所大人恩义的海祇之民获胜了呢?”
“战争结束后。我选择退出军队,带着幕府的钱财和好友遗物归家。我父母已逝,而好友之妻儿被流寇所杀……林语老师,错的是我们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中已然带着浓厚的泣音,字不成句。
广场上的人不约而同看向苍木,用渴望而悲伤的眼神注视着她,渴望得到一个信服的回答。
若是,为何我们的下场如此,若不是,为何我们败退。
苍木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这个问题无论如何回答都非常棘手,一个不小心还会牵扯到雷电将军,但如果拒绝回答的话,眼下的情形又根本无法收场……
是谁从中做梗呢?
苍木思索着,谨慎地调整语句:“我大概清楚了您的问题──松山先生,您是对这场战争本身产生了困惑对吗?”
松山点了点头。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明明是按着大家认定中的正确去做,却为何结局惨淡……”苍木轻声总结:“是这样吗?”
男人的双眼毫无神采:“是谁错了呢?”
“是神明错了。”苍木淡淡道。
话音出口的瞬间,苍木就做好了被愤怒民众哗然的准备,但是没有。
虽然大家的眼神惊讶而愤怒,但没有人冲上来,这只说明一件事──她们确确实实,曾在心中如此怀疑过。
“统领着一整个国度的神明大人也会犯错吗?”苍木坚定道:“是的,即便是神明也会犯错。这就是我的回答。”
“不久前的战争我并未参与全貌,因此不敢轻易断言,因此也只在了解范围内发言──战争不是平白无故产生的,不是倏忽间出现的。它是多年累积的结果,是忍无可忍的最后手段,海祇岛与稻妻之间的矛盾,从蛇神身亡就已积蓄,至此已近千年之久,即便并非眼狩锁国一事,也会因着其他缘由爆发。”
“她们的神明发出东狩,无论目的本心如何,都已对稻妻造成了侵略,双方均损失惨重,最后的结局或许会让稻妻人拍手称快,蛇神死于无想一刀,似乎战争就此停止。”
“但从历史来看,并非如此,海祇岛物资匮乏的问题并非死去一名神明就可解决,在这场战争后,不仅信仰的神明身陨,饥饿的人民也依旧要为了生计在贫瘠的土地上耕作,无论如何劳动都无法富足,为了活着,有些人只能放弃道德,沦为海乱鬼,劫掠周遭富裕的人家,于是在这种环境下,随着时间推移,仇恨不仅没有被抹平,反而日积月累,最后生根发芽。所以,先前与海祇岛的战争并非因,而是,果。”
“当然,我的话语并非想要为海祇岛开脱,只是在经历过饥饿的滋味后,很难有人坚定地去当一个卫道士,在道德和生存面前,绝大多数人还是会偏向后者。”
“这样看来,我们似乎理解了海祇岛人的选择,这也很符合幕府对兵士们宣扬的话语──海祇岛的进攻只是为了再一次发动东狩,一如千年之前。毕竟,对于一个有着犯罪案底者的再次行动,比起调查其目的,人们的首要反应先是警惕与排斥。人的岁月无法横跨百年,但民族是有记忆的。”
“而作为幕府一方,很多士兵拿起刀剑的目的极其简单,在幕府与军队高层的宣传下,他们觉得自己正做着祖先曾经的工作,抵御外敌,保卫家园。至于似乎为战争关键的眼狩或锁国令,大家其实并不关心,也不在意。因为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神之眼遥远得像一个传说,反倒不如锁国影响更大。这小小的不同,造成了双方一个最大的误差。”
“但命令无法就此理解,在将军的命令之后,是她对民众意见的漠视,或许颁布命令后的人民心声在勘定奉行与天领奉行的阻挠下无法传达,但在最开始,她在酝酿这些命令的同时,也就不曾询问过子民的意见。”
“作为君主,漠统治而不知。作为神明,远民众而不闻。无论其本心如何,都已对子民造成了过错。”苍木垂下眼睫:“所以,我的回答是,错在神明。”
广场一时,寂寂无言,某种悲凉的情绪逐渐扩散——倘若神明之错,以凡人的微小该如何反抗?难道只能苦苦承担……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鸣神是位全然的恶神。”苍木画风一转,开始细数雷神功绩:“平战乱,退外地,守卫稻妻千年之久,她也兢兢业业,不曾懈怠一日。我们难以想象的公文政务,琐碎诸事,她也都曾数千年如一日的接受着。不应因其过而抹其功,也不应因其功而掩其过,稻妻是雷之神的国度,也是诸位的国度,倘若将荣辱兴盛全托于神明一人,才是最大我等凡人最大的过失。”
此言一出,原本悲凉的气氛又缓和了些许,众人想起雷神的功绩,心头动容,广场不再无声息,人们开始小声讨论着什么,苍木心头刚落下大石,就听有人再度发言:“听闻林语老师游历诸国,又与蒙德、璃月两国神明有过交集,我想请问,相比于这两位,大御所大人又是否称得上一位称职神明呢!”
这番话可谓是掷地有声,苍木刚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问题不仅难以回答,而且稍有不慎就容易被扭曲抹黑,从而引起三国对立,真该死,她只是在办签售会,这些到底是谁在针对她?
即便心中恼怒,苍木依旧面上不显:“在我所见证过的诸位神明中,风之神宽容而仁慈,放手权利,选择给予子民最高程度的‘自由’。岩之神如君如父,威严中尚且带着沉稳的气度,其眼光高瞻远瞩,凡人所不能及。而雷之神……”
苍木拖长声音,卖了个关子,将众人注意力高高吊起:“是最拥有‘人性’的神明,如同凡人一般,会迷茫,会忐忑,也会犯错……或许相较于风神,将军大人过于专治,相较于岩神,她又难免平淡,但即便如此,她也依旧是稻妻无可替代的神明……这个国度在发展,国度的神明也在成长,还请对她多些宽容吧,毕竟想要守护稻妻的意志,将军大人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在演讲的过程中,苍木偷偷用了些权能,尽快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将听众的情绪都朝着正面带动,一番话下来,气氛肉眼可见的好转。见状,后一位发声的男子准备溜走,可惜在溜出广场的那一刻就被等待已久的九条裟罗当场抓获。
苍木瞄了眼那边情况,开始做最后处理:“松山先生?”
“在。”男人回答。
“既然我回答了您的问题,作为交换,您能也回答我的一些疑问吗?”苍木微笑道。
松山:“在下知无不言。”
“在您刚刚的叙述中,您说归家后,好友之妻儿被流寇所杀……”苍木边说边观察对方表情,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虽然说了实话,却也并非事实吧。”
苍木冷静道:“一般人听到‘我选择退出军队,带着幕府的钱财和好友遗物归家’大概会想到,这是幕府给予的抚恤金,但倘若不是呢?那么幕府的财物,还能从谁身上得来?”
“比如说——那些被你‘斩之’的逃兵?”苍木继续分析:“如此一来,事情就说通了,你的言语在误导大家,让我们都以为你是个迷茫又可怜的兵士,但实际上,你在接到追捕逃兵的任务后,由于未知原因没有将人带回,而是选择了斩杀,之后也无法复命,反倒让自己也成了逃兵……之后你如何活下来的我不关心,但当战争结束后,你冒充正常退伍者回家,却发现物是人非……而那斩杀好友妻儿的所谓‘流寇’,也正是你本人吧。”
随着苍木的话说出,以松山为中心的区域出现一个空白地段,周围的人们如畏蛇蝎般躲开,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打量着这名壮硕男子,手持映影机的记者却最为兴奋,拼命朝罪犯挤了过去。
见状,松山却只是轻轻摇头:“林语老师,您的这些都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
苍木也不慌不忙:“所以,这就是我的问题,松山先生,我的猜测属实吗?”
“是的。”松山轻声道:“完全正确,简直如同亲眼所见。”
在他承认的瞬间,周围人迸发出尖叫,慌乱地向周围逃去,眼见踩踏事件将要发生,苍木打了个响指,权能放出,瞬间强制冷静了所有人:“士兵呢?把人带走。”
随着她的命令,一位身着天领奉行的红发少年打头,带领一队士兵将犯人戴上枷锁,在这个过程中,从始至终,犯人都显得十分冷静。
唯独在将要离去的时候,他驻足,望向苍木,再次问道:“您不问问我为何杀人吗?”
苍木冷笑一声,难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表露喜恶:“像你这种烂人我见多了,打着迷茫和挣扎的旗号,若是问起来必定振振有词用悲惨过往为自己辩解,但什么言辞都掩盖不了你犯罪的事实。”
“世界上每时每刻遭遇不幸的人那么多,解决的方法和途径也那么多,就算走投无路,命运悲惨的人也从只将绳索套入自己的脖颈。可你们偏偏要向更弱者举起屠刀,那些失去生命的人又做错了什么。”
她顶着毫无停顿的刺眼闪光,在密集的快门声中,傲慢而冷酷道:“我对烂人的心理独白没有兴趣,比起去了解你扭曲的自圆其说,我会把精力花在更有意义的人身上。”
“说得很好。”鹿野院平藏轻笑着,他给同僚递了眼色,士兵们严肃着面容围成一个圈,阻拦着朝这边疯狂提问和拍摄的记者。
一场荒诞的突发事故就此落下帷幕,谁都没想到一场平平淡淡的签售提问还能闹出人命案子来,除了拿到大新闻的记者们兴奋不已,其他民众都难免疲惫。
仅此一事,接下来几天的签售会中有不少非读者想要混入其中,趁机提问苍木一些危险问题,面对这种,她选择带上口罩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抗拒。
读者们都表示十分理解,但激进之人总是少不了的,对于后者,报社也不会手软,借来两队幕府兵士,一旦有人违反纪律,直接带走,去牢里清醒清醒。
即便如此,最后一场作者交流会,苍木依旧没能出席,在千美拿着手稿代为朗诵的时候,苍木已然来到了天守阁内,与先前议论的神明面对面坐着。
八重神子,三大奉行,可以说这是一场稻妻内部的高层紧急会议。
“记者那边我依旧派人去打点了。”苍木端端正正跪坐着,双腿酸软,却还是强撑着汇报:“青木报社在各国也说得上话,有规范出版物的权利。”
“启禀将军,后续的调查也已经落实。”九条裟罗恭恭敬敬递上整理好的口录:“跟苍木小姐所猜属实,犯人对此也供认不讳。”
雷电影端坐着,自有八重宫司取下纸笔,呈至她的面前以供翻阅。
室内很安静,随着九条裟罗退出,一时间只剩神明翻阅纸张的轻微响动。下首的几位奉行此刻也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天领奉行就不必讲了,军队,士兵溃逃,战败……这些往事每每翻阅一次,哪怕事已清算,身为罪魁祸首的他们都必定要再次挨骂。
勘定奉行刚刚上位,根基不稳,况且上一任奉行正是被苍木搞垮,她不想成为第二人,但贸然帮衬又容易造成结党营私的印象。
社奉行倒是稳坐,一副端方模样,不知是早有预谋还是胸有成竹。
八重神子眉眼流转:“都没人开口吗?那就让我来当这个坏人吧。苍木殿下,关于此前公然议论鸣神一事,你可有何狡辩。”
“不曾。”苍木低眉垂目:“我愿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那好啊!”她倏忽冷下总是笑着的面容,言语带出三分冷意:“公然议论神明,贸然宣扬非法言论,你可知罪责如何?”
“宫司大人且慢。”神里绫人及时出言阻拦这呵斥,摆出和稀泥的老好人架势:“苍木殿下也是为了稻妻着想,当时情况危急,若是拒而不谈,恐怕对方便贸然揣测,难以收场,反倒不如说开了好。”
狐仙柳眉倒竖:“哦,如此一来,还要谢谢她不成?难道只要打着情况危急的名号,谁都可贸议神明?将军大人的颜面又被置于何地?”
社奉行,笑得无奈:“宫司大人,这也是不得不为之——”
“不必合起来演戏了。”苍木忽然出声,唐突地打断了对话:“红白脸唱得再好也罢了,我说的话,我自己认,有什么罚,我自己担。”
她真是疯了,这可不是私下,三奉行的面前如此冲撞!这下顾不得御前失仪,八重神子凑近抓紧她的胳膊,想要迫使苍木俯首一同向神明请罪。
但苍木甩开了她。
不仅如此,她甚至站了起来,微微俯视着神明:“我今日的话语,难道不对吗?错者非神?”
勘定奉行环视一周,当机立断地晕了过去,旁边的天领奉行把额头紧贴地面,只恨自己不是个聋子。
苍木看着面前的神明,眼中流露出失望:“我今日贸议神明,罪责我认。但自从来到此处,所有人关注的都不是该如何处理问题,人民的心声如何平息,在战争中遭遇不幸的子民如何安置补偿,而是一心议论着神明的尊严,神明的错误该不该讨论……”
“我非常失望。”苍木抿了抿唇:“倘若神明的尊严只因谈论便受到挑衅,那该是多么虚弱之物?”
神里绫人的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轻轻合上,只能从紧握的拳头中窥得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是啊,倘若不必与同僚勾心斗角,不必顾及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他是不是也能为稻妻的人们做出更多……
“璃月的玉衡星不敬神明,世人皆知,也并未阻拦她荣登七星之位,我来稻妻时日尚短,不敢自比三奉行世代辅佐将军功高劳苦,可苍木也敢断言,自来到稻妻,从未有对本国不利之举。”苍木说到这里,泪水簌簌落下,她是真的委屈了,自从来到这个国度,她就没遇上过好事——想要安安稳稳搞事业,报社被查封勒索;帮人清除祟神,莫名其妙成了蛇神,又被愚人众抓走;只是想好好办个活动,偏偏有人不顾规则提问……
她允许八重宫司将自己当作轻小说题材进行创作娱乐,却不允许苍木议论真实的功过?哪来的道理。
“鸣神大人,我只再问一句——”她掩面擦掉眼泪,直视神明的眼睛:“您曾承诺过要听取民众心声,思考稻妻新的道路,这话,可还算数?”
如果不算……那么去她的蛇神,去她的封赏,反正稻妻有她没她都一样,提瓦特之大,哪来去不得?
八重宫司闻言眼皮一跳,心道不妙,她轻掩丹唇,心中极速思索着对策,甚至开始有些怀疑将苍木引为蛇神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情报上也没说这孩子这么倔啊!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高居正座的神明终于做出动作,无论刚刚的气氛如何焦灼,苍木的话语又是如何不敬,她都从始至终稳稳坐着,威严的眼神投至下方,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意识到,这是位非人的神明。
而眼下,她伸出手,朝苍木轻轻招手:“苍木,过来。”
“殿下。”少女扁了下嘴,依着影的意思,被拉着手在她身边坐下。
稻妻的等级森严,尤其神明面前,一举一动都有着严格规定,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是御台所的身份也算失态了。
苍木却不管不顾,秉着“大不了离职的想法”,抱着神明的腰腹垂泪,啜泣声微弱,姿态不像君臣,倒像是要好的友人或是母女。
影一手握住苍木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眷属的长发,声音不再冷硬,而带着某种歉然:“我的承诺仍在,苍木。”
这便是肯让步的意思了,苍木听闻,伏在她的腿上流泪,连身躯都因哭泣而打颤。神明怜惜地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随即看向座下的诸位臣子:“错者,为神。”
连同重新苏醒的勘定奉行在内,四人齐齐敛容鞠身行礼,向神明表示恭敬。
“苍木说的对,眼狩令亦或是锁国令,其中也无论有人教唆、暗示,最终下定决心实施的人,终究是我。”影语气平静:“作为君主和神明,逃避是不够的,最终还是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曾经的失败和教训,我不想再次重演了。诸位——”
她说着,竟向几人微微俯身行礼:“今后不足之处,予以直谏。”
“臣下惶恐,谏言本就为臣子之责。”神里绫人轻声:“锁国一事,乃是愚人众蓄谋已久,将军也无需自责,当下之事,还是早日安抚民众,稳定民心为主。”
“社奉行言之有理。”见矛盾化解,八重宫司也舒了口气,重新换回轻缓调侃的狐狸腔调:“既然社奉行掌管民生,此事就交由神里一家主持如何?”
“社奉行为主,勘定奉行和天领奉行全力协助。”影一锤定音:“战争之错,在我,若是民众问起,也不必避讳。”
臣子们一同应声,原本要难以收场的局面,也算是有个良好结局。
苍木在天守阁住了两天,直到神里绫人请求文书帮助才离开。
“当时发言的另外一人已经查出来了,前勘定奉行的残党,因先前一事记恨于您,才出此下策。如今人已经处理干净。”神里绫人轻描淡写道。
“苍木殿下本意固然是好,只是手段未免激进直率。”神里绫人叹息着:“将军大人到底是神明之尊,倘若当日你们对峙不退,事情便难以收场了。”
他当时都做好了苍木就此离开,推翻蛇神典礼的准备了。
没想到最后,将军肯为她而让步,除去苍木的确深得恩宠,其中也是否有将军大人的转变呢?
“我不欠稻妻什么。理念不合,即便是强留,矛盾也终究会爆发。”苍木语气淡淡:“美好的仗我已打过,应行的道路我已行尽,所信的道我坚守如初,此后自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
神里绫人苦笑着摇头,在他看来,苍木的一举一动还是太过莽撞冲动,无论是之前当面殴打柊慎介,还是质疑绫华待客,亦或是对峙神明。这些方式都有着足够隐忍,足够圆滑的办法……
连之前的发言也是,苍木回答了问题,她本人的形象自然在稻妻民众心中水涨船高,但与之相对的,人民便免不了对神明发出质疑,这几乎相当于踩着幕府与将军的声望上位,自然会招来非议。
但,不得不承认,如此坦率而肆无忌惮的作风,他的心中也曾生出过羡慕——足够强大,才能无视规则。将军大人不就是如此吗?纵使事情恶化,民众积怨,但战争已结束,只要有着无想一刀在,她就依旧还是稻妻的神明。
“您对将军大人倒是亲近有余,尊敬不足。”他打趣着缓和气氛。
“我又不差她什么,以后还要相处很久呢。”苍木很硬气:“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即便我不是苍木,这个道理也不变。”
“将军她人不坏,当神明也还算称职。我能理解凡人的短视,群体的盲从,若是过于听从群众,其实也不是好事。”苍木踢着小石头给影说话:“群众很容易被煽动,所以君主必须要比她们更坚决,更高瞻远瞩,在一些决定上,比如会出现一意孤行的局面……”
“但未来是不可见,充满变动的,所以做出决定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会迎来什么结果。”苍木嘀嘀咕咕:“影是个好神明,但执政者……”
她将最后一句咽回肚中,但身旁的社奉行已然领悟了其中深意——执政者不够优秀,就是无可指摘的原罪。
再谈论下去就有些过了,神里绫人转化话题:“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万叶陪伴殿下?先前绫华找我取走了枫原家的房契,若是有着成婚定居准备,我也好早些准备添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苍木不想把分手的事情到处张扬,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了过去。
可惜这种借口瞒得过绫人,瞒不过绫华:“怎么会!”
绫华下意识惊呼出声,察觉到不妥,她急忙收敛声音:“苍木不是先前还……”
“我怎么感觉一点也不意外。”荧咬了一口绯樱饼,她今日也住在神里屋敷,听闻苍木到来,女孩子们兴奋地开始了夜谈会,没想到开局就如此劲爆。
“具体什么情况,跟姐妹们说说。”旅行者咬着饼含含糊糊。
“一些理念差异。”苍木轻轻叹了口气:“说不上对错,只是情感上接受不了,所以暂时分开。”
荧给她支招:“要不你再考虑考虑阿贝多,苍木,听姐妹一句劝,万叶你把握不住。”
绫华瞪大双眼,凭空吃到大瓜:“阿贝多先生?等等!是那位前几日认识的先生吗?”
“嗯,我的前男友。”苍木把奎斯多抱到腿上:“这是一起养的小龙。”
奎斯多:“嗷?”
“我觉得阿贝多比万叶好——有可爱妹妹,有稳定工作,性格也足够温柔体贴。”荧托着下巴畅想:“虽然是分过一次,但误会说开没准感情会更加稳定呢。”
“枫原也不差呀。”绫华努力为自己看好的cp撮合:“目前只是暂时分开吧,或许哪一天想开了,直接结婚不好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眼神中看到了不肯将就的战意——
“阿贝多会炼金术!”
“枫原家是一心流传人!”
“阿贝多会画画,有艺术情怀!”
“枫原向大家表演过吹叶笛!”
“阿贝多……”
“枫原……”
小龙好奇地望着争论不休的两位姨姨,选择叼走盘中最后一个绯樱饼。
“苍木,你说你选谁!”两人最后异口同声地朝着当事人提问。
“我暂时谁都不选。”苍木无奈:“分开就是为了冷静冷静,倒也不必那么急着找下一个。”
两人失望地坐回原位,苍木想了想,轻轻道:“从前我很怕一个人,总想找人爱我,所以糊里糊涂地谈了恋爱,轻视感情的重量,不懂得相伴一生究竟是多重的词语。”
“后来认识了万叶,他性格洒脱,潜移默化教会我很多东西。虽然现在分开了,但我的心很平静,不需要急切地寻找一个人来填满自己。”苍木歪着头,安慰两人:“我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她现在听人提起万叶,或是自己想起他时,心中依旧会不可避免地抽痛,但或许是有了分手经验,苍木觉得自己的悲伤都还在忍耐范围之内。
比起用恋爱来定义两人之间的关系,苍木更觉得,她们是在彼此的陪伴下成长了。
恋爱的话题很快跳转,两个女孩子对两天前的演讲风波略有耳闻,苍木便以亲历者的视角讲了讲经过。
其实最后影的退让也出乎了苍木的预料,不然她可能会在提瓦特复刻一波离职经历。
她们这边聊天时,神里家书房的灯光亮了整夜,次日便有一份整理出大纲的发言文书递交到苍木手上,请她帮忙斧正。
苍木瞄了一眼,大意是神明为自己的鲁莽决策表达了歉意,也清楚了自己的决策带来哪些后果,今后将谨慎行事,希望能再次获得民众的支持,与稻妻一同成长。
接下来便是一些对稻妻经济的扶持,对生活困难的民众予以补贴,深入浅出地介绍了各项补助条款,鼓励人民不要放弃希望,积极生活。
神里绫人的水平没话说,不愧是长时间与文书打交道的笔头奉行,文采斐然的同时也兼顾了通俗性,确保绝大多数民众都能看懂。
但面对苍木的夸奖,他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正如苍木殿下先前所言,此次战争只是多年恩怨的累积……虽然如今海祇岛因反抗而胜,但只要资源贫瘠的问题一日不解决,两地之间的矛盾就无法根除。”
苍木明了他的意思,约束海祇岛,从此便是“海祇御女贵命”的责任,而三奉行所能帮的,也仅仅是小部分罢了。
“还是太穷了。”苍木说:“要致富先修路,海祇那边虽然是岛,却没有离岛一般适合货船停泊和运输的深水港,我打算先从这方面入手。”
神里绫人点头支持:“若是钱财不足,我相信勘定奉行也愿意奉献一二。”
“短时间内,还是不要用稻妻的钱财了。”苍木苦笑一下:“毕竟刚打完仗,稻妻人若是知道自己还生活贫困,却有一大笔援助金去往敌方……他们是不会冷静下来思考的。我在璃月还有些人脉,拉些投资也不难。”
再然后就要想办法搞搞农业与教育了,好在人口不多,学校建大些,应该一所便能装下……建筑师去哪找呢?上次在须弥,多莉介绍的人叫什么来着?如果要去一趟,或许还能再谈些其他合作。
“殿下辛苦了。”社奉行宽慰道:“不过若是您得空,还请在这里写些寄语。”苍木:“?”
“毕竟您是当事人,说出来的话总比他人多几分信力。”神里绫人给她指出位置:“写在这里就好。”
当天晚上,经过紧急印刷的文书就被贴到了稻妻城各处的通告栏上,神里绫人在神像前为民众诵读,他的声音清澈坚定,让人不知不觉便有了好感,再听文书内容——什么,将军大人道歉了?!!!
不会吧,那位林语老师到底是什么人物啊,真的能说动将军?
到底是听着神明的故事长大,不少人心头五味杂陈,陷入了迷茫和新一轮的痛苦。
“最后是林语老师送给大家的一段寄语,化用自她敬佩的一位先生——若是对现实不满,不应整日放任自己沉溺于悔恨之中,只会白白蹉跎时光,流失岁月。倘若你觉得稻妻有不好之处,都应挺身而出,做出改变,诸位应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凡人力量或许如萤火般微小,却也不必执着于神明的光亮。终有一日,回望过去,会发现点点荧光已然汇聚成海。”
第290章
当遥远的寒流逐渐降临,路上行人们换上厚实的服饰,就意味着一件事——稻妻的秋天快要结束了。
神明庇佑的岛国有着鸣神的力量驱散寒流,因此在每个略显萧瑟的冬季,她们大多蜗居在家,用各种方式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只是今年却有些不同——天守阁前的场地被再度装点起来,深蓝浅紫色彩的装饰让一向素净的广场更添生机。原本用于看守的士兵数量翻了几倍,随处可见神情肃穆的一队兵士走过,用警惕的目光审视着周围的任何可疑人员。
广场正中,浅蓝发色的男子长身而立,眉眼间也显得有几分疲惫,此时正指挥着手下做最后调整:“……换下来,换成深紫更适合些。民众的观礼席位也再排演一遍,务必仔细些,别冲撞了两位殿下。”
他一声令下,立即有下属领命,不多时便重新换好了装饰,连观礼席位前也立起了一圈以示阻挡的栏杆。
“绫人好像在工作。”飘着的派蒙占着高视野,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格外显眼的青年,凑在旅行者耳边有些忧虑:“我们现在过去会不会太打扰他?呀!他看过来了!”
“旅行者,派蒙。两位前来,莫非又是突发事件?”神里绫人主动上前打招呼,但即便沉稳如他,在说到“突发事件”这几个字时,虽然表情管理依旧优秀得滴水不漏,但声音中显然夹杂着几分苦涩。
派蒙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听说典礼要开始了,想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听到她的话,神里绫人身边的下属们肉眼可见地舒了口气,彼此交换着放松的眼神。
“让你们见笑了。”社奉行轻抚额头:“只是这次典礼事关两地神明,级别重大,自筹备之日起便不敢松懈,众人情绪多少有些紧绷……”
旅行者理解地点点头。
“不过若是谈起帮忙,还真有些事非你们不可。”神里绫人脸上适时浮现起些许为难神色:“你们与那位海祇殿下私交甚笃,典礼在即,她难免有些紧张,可否能请二位去安抚陪伴一二呢?”
“没问题,苍……藏在天守阁对吗?”派蒙不太熟练地回忆起那个名字:“海祇……御女……贵命大人。”
神里绫人点头,末了又好意提醒道:“海祇御女贵命乃是大御所大人赐下的尊名,可若是去了海祇岛,还是遵从那边的称呼‘远吕羽玄姬’比较好。”
“远吕什么姬?”
“远吕羽玄姬。”
“什么羽玄姬?”
“远吕羽玄姬。”
“远吕羽玄什么?”
“远吕羽玄姬。”
“远吕……羽玄……”飞走时派蒙的嘴里还在念念叨叨,眼睛都要变成圆圈了,她忍不住吐槽:“好复杂,只是称呼就这么复杂,绫人他们的工作一定更辛苦吧。”
不等旅行者回答,她又自顾自高兴起来:“还好我们不用干这些,苍,她脾气好,要是念错了,应该也不会生气。”
“可是如果念不对名字的话。”荧坏心眼地吓唬小家伙:“想要祝福的时候,神明也听不到吧。”
此言一出,派蒙的神色又开始纠结起来:“对哦。不过苍,是掌管什么的神明呢?摩拉克斯已经退休了,那新的财神会不会是她呢?她当人,从前的时候就很有钱,如果给了祝福,是不是以后摩拉数都数不完了!可她又说自己的权能是感情……”
两人步入天守阁,话题的主人公正背对着她们,伏身在小桌上写着什么,周围三位也都是熟人——
“神子、温迪!还有影,和……苍,呃,远吕御女姬大人?”派蒙支支吾吾,大家忍俊不禁。
“哎呀哎呀,叫错了神明的称呼,可不算是个好兆头呢。”八重神子举起袖子,掩口轻笑。
“折煞我了。”苍木笑着转过身来跟她们打招呼:“风雷双神在此,却独独称我一人,岂不让人羞愧?”
“都是你们的称呼太绕了嘛!”派蒙吐吐舌头:“我补上就是啦!御建……呃,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还有巴巴托斯大人,咦,卖唱的没有尊称欸!”
温迪笑眯眯打岔:“只记四个字,蒙德人也会轻松些吧。你们是来参加苍木的典礼吗?”
“我们是来帮忙的。”派蒙飞近了些,好奇注视着桌子上的内容:“神里绫人说苍木会紧张,让我们来陪着她,不过你们是在玩游戏吗?桌子上是什么,看不懂。”
面前的小桌上摆满了各色纸张,其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数字和线条,看得人眼花缭乱。旅行者见多识广,俯身凝视良久,方才在各色线条中窥探出本想:“这是,海祇岛的地图?”
“我预备改换海祇岛的地形。”苍木解释:“那里的诸多劣势,究其根本,皆因地势与土地而起,倘若能制造通商口岸,海祇也无需困顿于贫瘠土地。昔年蒙德寒苦,也是巴巴托斯大人吹平了山峰,才有了如今蒙德全境的广阔平原,蒙德的子民也才能有过上如此安乐生活的基础。不过我并不具备风的权能,对气流的感知和微妙变化做不到心领神会,只能靠数字来硬磕了。”
她皱着眉,显然还是有些忧虑:“有些数字总感觉怪怪的,但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温迪拍拍眷属的脑袋:“苍木很努力了,我和影都看在眼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是啊是啊!”派蒙连连点头:“你以后还有很长时间,一时间做不到完美也没关系。”
“尽自己努力就好。”旅行者也跟着帮腔,随即话风一转:“不过如果海祇岛的地势转换,上面的宝箱……”
“应该也会随着地势的变化而变动吧。”苍木思考:“比如说有些会沉到水中,有些掉进地里?不过说不定沉在海里的宝箱也会浮上来……咦,荧,你这就走了吗?”
“突然想到有很紧要的事情没办。人总是要试试突破自我的。”金发少女一本正经地站在门口:“典礼是明天正午对吗?放心,我一定会赶回来的。”
苍木忍笑:“你们加油!”
“你也加油!”旅行者比了个手势,火急火燎地带着派蒙离开,决意要在苍木整顿海祇岛地形前锄遍整个岛。
“真是有干劲呀!”温迪如此感叹着,随手掏了个橘子塞到苍木手里:“地形的计算已经解决了大半,你愁眉不展,是还在担心别的吗?”
“珊瑚宫的奏书上汇报,海祇岛的土地会定期出现‘圣土化’的元素力富集现象,土地不太适合耕种,我在思考对策。”苍木剥了橘子,分给在座众人,没有先说计划,而是问道:“你们说我的权能跟须弥草神相似,她是位什么样的神明?”
“草之神呀——”温迪嚼着橘子,被酸得皱起了脸:“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我从珊瑚宫提供的数据来看,海祇岛的农业非常依赖化肥和药物,几乎到了没有化肥就无法收获的地步,而化肥并非本地所产,最受欢迎也是销量最高的几款清一色来自须弥。”苍木也吃了一个,酸得连忙把剩下的都塞温迪手里:“我去过须弥,那里的雨林地貌和热带气候的确很适合耕种,又加上或许是草神领土的缘故,草元素力活跃,外加学术发达,综合以上因素,须弥是个不折不扣的农业大国,稻妻每年的粮食也有相当一部分由这里进口。”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和那边达成合作,搞点一对一帮扶。”苍木很认真的计划:“土壤元素力富集不指望解决了,这个问题牵连很深,但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个特点——元素力富集,普通作物生长缓慢,元素生物容易诞生,那就不要种普通作物了,粮食作物转为水培研究,而海祇岛的富集土地专门种植和养护元素生物。像骗骗花的花蜜,漂浮灵的晶核……这些都能挺受欢迎的,怎么不能算一种产品呢?”
“而且海祇岛也一直有漂浮灵泛滥的困扰,也能一同解决掉。”苍木说到专业领域侃侃而谈:“须弥那边的学者那么多,肯定有专门研究元素生物方面的,她们也肯定需要元素生物当研究素材,那边派点专家来帮助指导海祇的农业,我们的特色产品可以给予须弥专属优惠,如果达成协议,也可以考虑免税优惠……”
在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后,苍木肯定地下了结论:“目前离实现这套计划,就差和草神达成合作了!”
“所以你才来问我和巴巴托斯,有关草神的信息吗?”影艰难地吃完了自己和八重神子那份橘子,不动声色喝了好几杯茶:“不过很遗憾,苍木,我已经许久未曾同布耶尔见过面了,或许给不了你更多信息。”
“没关系。”苍木毫不在意:“你肯定比巴巴托斯说得多。”
温·谜语人·迪:“诶嘿!”
“布耶尔是世界树的化身,某种意义上,她是我们之中最为特殊的一位,诞生之初便有着守护世界树的职责。同时,她的意识与世界树连同,这也意味着在地脉存储信息的提瓦特,她可以浏览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只要它曾被地脉记录过。这也是布耶尔智慧之神名称的由来之一。”影像背资料一般,语气平淡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但她并非没有弱点,五百年前的坎瑞亚灾变时,真代我前去,而我赶到之时,也并未见到她的身影——听说世界树深受污染,她并未参加,而是留在了须弥,帮助世界树对抗污染的禁忌知识,听说那是来自世界外的特殊知识,一旦污染世界树,便是祸及整个提瓦特的灾难。布耶尔深知其中利害,所以最后用自己的全部力量与其对抗,她本人也因此……至于现在这位草神,或许是她的孩子?转世?幼体?具体情况也不得而知,不过她与上代草神必然是有某种关联的,起码权柄方面依旧一致,都是梦境与幻觉的精神方面。”
“上代草神的决心和意志值得钦佩。”影说到这里也带着惋惜:“我许久不曾离开稻妻,曾经的朋友也陌生至此了。”
“所以说要多聚聚才好。”温迪笑着举起酒杯:“该多出去走走,新的回忆才能诞生,至于工作,其实交给下属们也大可放心。”
他很自豪:“蒙德的人们很擅长自我管理,我看稻妻也有这个潜力。”
还没等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苍木就连忙捂住自家神明的嘴:“不要乱带坏别人家神明!”
八重神子也适时捂住影的耳朵:“别听一些风言风语。”
“也不是说神明就该完全贡献给工作,和朋友聚会是正常社交,但是不要学我家这位——”苍木委婉地解释:“除非稻妻也想奉行自由的理念。”
八重神子连连点头:“不如过几日抽些时间,我带你出去转一圈,至于政务,我看神里家那小子就很适合。”
一番插科打诨后,几位继续工作,苍木却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影刚刚提及的一个词语——禁忌知识。
世界以外的知识,无法被解读就叫禁忌知识……那来自她系统内,不知来自哪的书籍,又是否算一种禁忌知识呢?如果是,是否就代表着同为世界之外的产物,苍木可以免疫禁忌知识,而它会对提瓦特的普通人造成危害呢?
不能冒险,苍木思索着,在心中修改了计划。
一夜时间转瞬即逝,在天亮之前,几位终于解决了最后的数字问题,苍木满意地收好草稿纸,站起来伸了伸胳膊。
大亮的天光通过天守阁高高的窗棂进入,将内室照得明亮通透。
典礼预备的繁琐礼服也早已就位,八重神子将她带到室内,为其换上,类似白无垢的装束让苍木有了一些不好的即视感。
“一定要穿这一套吗?”苍木别扭道:“感觉下一刻就要被狐火烧身了。”
八重神子难以理解地瞪大眼睛:“庆典可马上要开始了!”
“可是我不喜欢啊!”苍木振振有词:“重要的庆典难道要穿不喜欢的衣服吗?难道没有备用礼服吗?”
“怎么了。”听到两人争执声,影也走了进来,了解原委后,她陷入思考。
“真是气人!现在哪来的备用礼服?”八重神子冷酷无情地就要把人带走:“你怎么早不说,现在没有机会了!”
苍木死死抱着柱子不让她带走自己,很不服气的争辩:“试衣时我又没见过成品,现在见到了不喜欢!”
“哦?当初是谁说款式不重要,只是走个过程?给你机会自己不珍惜,现在还想反悔。”八重神子气急败坏地拽人。
“我也没想到你们会搞成白无垢!我不喜欢白无垢!是典礼又不是婚礼,这个太不吉利了!我不要!”苍木死命挣扎:“我还有一套风花节的礼服,穿那个不行吗。”
八重神子“啪”一声松开苍木,冷笑道:“又是谁要把蒙德神眷和海祇蛇神的身份分开?你现在自己暴露可怨不得别人!”
苍木满脸倔强:“那也比白无垢好!”
“啊,其实……”影想起什么般,走出了内室,不多时了拎着个盒子回来了:“的确有备用礼服。先前有人指明寄到天守阁,要我签收,看落款,大约是摩拉克斯。”
“呀!可靠的钟离先生!我回璃月会记得给他带礼物的!”苍木欢呼一声跑了过去,接过箱子:“让我看看是什么!我喜欢!”
上好的霓裳花布料,颜色却并不过分显眼,柔和朴素的白色,衣着款式略显古老,很符合七天神像上的神明装扮风格,苍木欢喜地换上,将尾巴从裙底露出,满怀期待看向影:“好看吗?我穿这个可以吗?”
“你欢喜便好。”影看着她,也柔下了眉眼。
唯有八重神子不爽地嗤笑一声,拉起垂在苍木身后的兜帽,给人盖得严严实实:“脸就不要露出来,隐藏身份可不能靠痴心妄想。”
苍木在影看不见的地方,偷偷薅狐狸毛,两只小动物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地开始了掐架。
换好服饰,接下来还有梳妆和发型,一番折腾,正午的时刻很快来临,社奉行作为主持典礼的负责人,神里绫人也跟着忙碌,他作为雷电将军的御用发言人,在高台上为民众讲述着此次典礼的由来和重要意义——他念诵着提前斟酌数十次,不断推翻重写过的公文,声音明亮而清晰,仿佛能一直突破阻碍,传到天守阁的最深处。
人群之中,金发少女慌乱地朝前挤着,借着身材娇小的便利,她终于带着小精灵进到人群的最前面。
“终于赶上了,开始了吗——”派蒙的声音引来围观群众的怒目而视,她赶忙捂住嘴,小声朝周围道歉。
而此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喧闹,两人急忙朝中心望去,紫色长发的雷电将军牵着一位陌生白衣少女的手走出,两人缓缓步入广场,一瞬间原本喧闹的人群自发静止,在神明面前保持着礼节。
旅行者离得远,她想靠近些,可面前的护栏挡住了动作,连站岗的士兵都下意识地朝她警示一眼。
另一边,影将手按在少女头顶,宣布封赏她为“海祇御女贵命”,视为奥林巴斯的继任者,享有海祇岛的统治权。
蛇尾少女屈膝谢恩,随即挥动长袖,为神明献上代表心意的舞蹈。
随着她的动作开始,周遭等候的乐师们也急忙转换曲调,竭力配合着舞者的一举一动。
少女的身躯舞动,裙底探出的蛇尾也越发欣长,旅行者眼尖,能看见她一闪而过的白皙手背也长出了黑紫色的蛇鳞——她在随着舞蹈异变,而在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原本身子曼妙的白衣少女已然被一条遮天蔽日的庞大黑蛇取代。
很难说两种形态哪种更美,因为每一种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蛇身绕场三圈,随即跃入海中,朝着海祇岛的方向游去,它所到之处,威压使得海中生物皆数让路。
巨蛇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游到八酝岛,她鳞片交替耸动,轻松爬上了山崖,直奔目标而去——那是比巨蛇更为庞大的骸骨,不屈而眷恋的头骨遥遥望向自己牵挂着的子民们。
黑蛇沿着尾骨盘旋而上,她用自己细长的身体裹挟起先代的尸身,艰难地拖送着他,再度没入水中,朝海祇游去。
黑白两色的巨蛇在海中游动,在靠近海祇海域的时刻,苍木感受了来自死者的悸动,雪白的骸骨一点点亮起,虚幻的血肉再度被构造出来,先是头颅,再是七寸,最后蔓延到尾尖,曾经的神明再度短暂地活了过来。
现在不再是苍木卷着他了,而是他在反客为主,卷着黑蛇,围绕海祇游动。
神明死而复生,苍木的脑子空白一瞬,她下意识挣扎,却被对方绞住身躯,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请稍安勿躁,吾并无恶意!”
白蛇蹭了蹭黑蛇的下颌,似乎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无敌意。
“吾只是,从未想过还能再回到海祇。”那道声音温柔而眷恋,苍木狐疑道:“奥罗巴斯?你复活了!”
“残魂的回光返照罢了,支持不了多少时日。”他轻轻笑了笑:“魔神之身,的确生命顽强。”
苍木没有说话,还是警惕着。
“虽灵魂已逝,但周围之事,吾依然略知一二,汝心性良善又手段了得,海祇交于汝手中,吾心甚慰。”奥罗巴斯的声音相较于一开始模糊不少,看来他的存在也无力维持多久了。
“虽千年已逝,但前人之过不可重蹈覆辙。”他温柔的语调忽然严肃了起来,一字一句警告着:“海祇诸事,唯渊下宫之日月前事不可浏。”
苍木没说话,奥罗巴斯便以为她不懂其中利害,严厉地重复着:“唯有日月前事——”
“前辈,这本书的话。”苍木尴尬地打断他:“我已经知道内容了。”
2.4版本的渊下宫,一举透露了整个原神基础世界观的一角,是任何剧情解析视频从此都绕不开的存在,别说苍木是亲自打过的玩家,就算是没打,该知道的也全知道了。
不过奥罗巴斯显然不清楚苍木的底细,当他听到苍木说“已经知道内容时”登时没被打击去,已经是心性坚强了。
苍木生怕他回光返照把自己带走,连忙解释:“不过您放心,我是世界之外的存在,有办法避开天空岛岛耳目,她们也不知道我知道这件事,不会牵连海祇岛的!”
如果真的要杀,只怕苍木来到提瓦特是就该降下天罚了,可如今她还是活蹦乱跳,就说明事情其实没有想象中大。
至少看温迪和钟离的谜语人模样,苍木不信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至于她,不管是世界外的体质也好,还是系统,异能力的保护也好,苍木的存在显然是有些特殊的,那么适当的优待也可以理解了。
生死关头,苍木解释得飞快,毕竟奥罗巴斯就是因为知道了这本书的内容而不得不主动策划东狩自寻死路,只为让海祇的子民置身事外,而眼下知道了海祇岛的新神也正处于同样的死亡倒计时下,苍木很怕他会为了保护海祇把自己就地处决。
虽然奥罗巴斯目前只是个残魂,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位可是实打实参加过魔神战争,失败还能去暗之外海溜达一圈,然后在海祇东山再起的大佬,要不是知道了高层阴私,也不会必死无疑。
苍木的神格都是蹭他的呢,可不敢冒险。
奥罗巴斯虚弱道:“此话当真?”
“当真。”苍木用尾巴拍拍前辈,安慰道:“您放心地去吧。”
于是奥罗巴斯不再言语,苍木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逐渐消散,连幻化出的血肉都在逐渐消散,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努力地注视着面前的岛屿,苍木顶着他的头颅,使得这位蛇神能在注视中消散。
苍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不再散发祟神之力的骸骨上,她大概明白,这位神明持续千百年的不甘和悔恨,终究化作了欣慰。
他不是不恨的,哪怕几度于魔神战争中惨败,依旧能于暗之外海回归,在灰心丧气时刻遇见了渴望神明降临的白夜国,被遗弃的神与被抛弃的人们互相救赎,明明一切都在走向正途,却偏偏只是因为一本书而走向必死的结局。
要么他亡,要么他带着整个国家被抹杀,这种事情发生了太多次,多到一位神明都生不起反抗的心思,他策划东狩,亲手将自己最宠爱的巫女们送上战场,看着自己宠爱的人类血流成河,在一刀落下之刻,他不怨雷神,只怨自己的怯弱,无能,无法取得七神之席位,无法反抗高天之上的小岛。
他大概也猜不到,自己的怨恨化作了祟神之力,又在漫长的岁月中,引发了新一轮的悲剧……
而现今,在残魂短暂复苏的片刻,他终于看到了——他的子民们依旧在尽管艰难而倔强地生活着,他的继任者也没有忘却他的存在,这样就很好了。
于是奥罗巴斯闭上了眼,一切不甘都随之烟消云散。
魔神的死亡也是可以不产生残念的,只是太过少见,那是曾经懦弱而慈悲的盐之魔神的特例,她自愿在凡人的剑下走向死亡,对既定的结局没有任何负面情绪,温柔如此,又怎会让魔神残念伤害凡人呢?
苍木呆呆地托着前辈的尸身,有点郁闷。
她真没想那么多,也根本不知道魔神的执念消散会根除祟神之力!
一开始,她就只是觉得奥罗巴斯很惨,坏事的确干了,可神都死了,尸体还要被千百年当材料利用,未免太过分了,就连她前公司处理敌人和叛徒都只把尸体晒几天呢。都说人死为大,神也是一样,雷神杀完也放下了,干脆把尸体处理掉眼不见心不烦。
省得愚人众再打祟神之力的注意,也省得海祇岛人觉得自己神明的身体是在被稻妻人亵渎……
综上所述,苍木打算把这具尸体拉去当地基,把海祇岛的土地垫高些,而且有了海水和泥土的阻隔,祟神之力也无需再过度担心,她可以定期来清除一波。
只是真没想到奥罗巴斯会突然诈尸,现在这个地基……还垫吗?
苍木纠结片刻,还是卷着奥罗巴斯的尸身沉了下去。
海祇岛上,作为巫女的珊瑚宫心海正满怀期待地率领着海祇的子巫女们,等待着神明的降临。她们站在修缮一新的曚云神社前,忐忑不安地为神明的迟到而默默祈祷着。
殿下已经和她通信那么多次,必然是不会突然改换心意了。珊瑚宫心海也不知是在自我说服还是在加强信念,她回忆着这些日子以来和神明的互动——当初海祇财政告急,是苍木殿下仁慈,用自己的私库填补了当时的急缺,之后也并未指明租借还款事宜,似乎只是单纯的给予和捐赠,如果不是神明对子民的宽容,谁又能对如此一笔巨款淡然处之呢?
之后信件往来,无论是“圣土化”的泛滥,还是海祇资源的匮乏,但凡珊瑚宫心海所提出的问题和困惑,几乎都能在回信中得到解答,并且卓有成效,这让她如何不心安。
而且苍木殿下深知神明与凡人的视野不可等同,即便是暂时搁下冷处理的问题,也会耐心解释时机未到,和预备的计划如何,可谓仁慈到让人落泪。
万事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太好了,珊瑚宫心海可以保证,这是她自继任现人神巫女以来,度过的最为安稳的时光。
说到现人神巫女,这固然是前任大御神大人对珊瑚宫一脉的期待与责任,但时至今日,新神已归,身为巫女再使用这个称谓就未免逾越了,包括岛上众人,也都建议珊瑚宫向蛇神大人请辞,心海也的确这么做了,但万万没想到,神明的宽容却出乎所有人都的预料。
在回信中,羽玄姬大人如此安慰道:“在神明未曾归来的百千年间,珊瑚宫一脉尽心竭力,不曾懈怠,如此‘现人神’一称便理所当然,所谓神明者,不外乎引人奋进,主持大局,既然如此,不无不妥。心海虽年幼,行事却稳妥,带众人取得胜利,守卫海祇,一如百千年模样,何错之有。称呼乃虚名,倘若为虚舍实,因小失大,方为本末倒置。”
她太过宽容,反倒让人不安,如果一位神明不在乎金钱,名利,甚至连地位也不在乎,那倘若有一日她舍弃了所求,人们该如何留住她。
一位神明的到来对海祇是难言的美梦,谁都不愿意醒来,谁也都不愿意美梦破碎。
于是,珊瑚宫心海头一回违背神明的意愿,她仔细计算了海祇岛目前所需的款项,挪出暂时不用的一笔,为神明重建了神社。
曚云神社自蛇神身死便荒废至今,相较于闻名七国的鸣神大社,沦为废墟的曚云神社就连海祇人都甚少听闻和参拜,周遭的石灯,净手的水池都长满了青苔,除去倒塌的废墟还能勉强窥探几分建筑的曾经,这里已和荒地无疑。
毕竟大御神大人离开后,比起荒废的神社,人们更愿意将珊瑚宫当作供奉海祇大御神的圣地,久而久之,巫女们也习惯以此办公。
凡人久居的地方,神明是否会有所不满呢?
考虑到种种因素,珊瑚宫心海毅然拍板了这个决定,但在迎接神明到来的如今,她又不免忐忑,因为这个过于草率和浪费的决定必然会遭到苍木殿下的批评。
她胡思乱想着,原本忐忑的心绪随着时间流逝更是心急如焚,连身后的巫女们也逐渐有抑制不住的骚乱和议论声传出。
比起失去神明,这种得到而又失去的摇摆感觉才最要将人逼疯。
就在众人越发焦灼的时刻,一位眼尖的巫女指着远处的海面失声惊叫,顾不得谴责她的失礼行为,珊瑚宫心海跟着朝海面望去,只见晴空之下,本应平静祥和的海面却如滚沸的热水般翻涌,大量热气随之升腾,海面上不时有鱼虾跃出水面,挣扎中翻了肚皮,或是红了身子。
下一刻,由远及近,众巫女脚下的土地也“喧闹”了起来,大地在低吟着震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海祇人手足无措地跌作一团,在众人惊叫与慌乱之前,珊瑚宫心海率先稳住身子,厉声稳下了局面:“此乃远吕羽玄姬殿下之威能,无需惊慌,神明自会庇护我等。”
似乎要为她的话证明,众人足下的土地不多时便停止了抖动,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其他土地,原本呈旋涡状分布的海祇岛土地,在一股不可见的伟力下开始了形变和融合,像是被一只无行的大手,盘土捏泥般塑在了一团,粗壮的大树倒下,姿态却让人想起被风吹折的麦子,脆弱得如此相似。
与此同时,海水的沸腾也总算稍稍消散,原本一些沉于海底的土地也随之拱起,顷刻间,熟悉的土地便改换了形状。
天在流逝,地在摇晃,如此伟力面前,最顽固的老人也低垂下了高傲的头颅,跪伏在地上,承认神明的威严。
不知过了多久,震动才缓缓消失,众人战栗地抬起头,只见烟雾中,身躯庞大的黑蛇蜿蜒而上,宝蓝色的眼眸凝视着面前渺小而脆弱的人类,她吐着信子,却未急着言语。
烟雾缓缓散去,巫女们才看到蛇神身边多出了许多陌生的女子,她们年龄相貌各不相同,却都有着近乎天人的美貌,只是下半身那异于常人的蛇尾或誉鱼尾才昭示了她们非人的身份。
来不及思索更多,珊瑚宫心海快步上前,向神明献上准备已久的珊瑚枝,其上点缀着珍珠与宝石,的确是她们能拿出来进献神明的最好礼物了。
苍木伸出尾巴,卷过那枝珊瑚,下一个瞬间,枝状的珊瑚猛然幻化成诸多色彩缤纷的晶蝶纷纷扬扬落在黑蛇身上,场面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随着它们落下,原本墨色的光滑蛇身上,也生出诸多流光溢彩的珊瑚宝枝,围在苍木周遭的鱼尾女性们不安地伸出手,想要替神明扯掉这些,被苍木拦住:“不必,并非敌人,也不是攻击。”
而是奥罗巴斯的第一眷属——珊瑚王虫。
这些产自与暗之外海的生物有着转化元素力的能力,它们与奥罗巴斯达成协议,彼此共生,从此珊瑚王虫成为他的眷属,奥罗巴斯则带着这些生物们,看看更美丽广阔的世界。
珊瑚王虫们在繁殖和移动时会显露出犹如晶蝶的本质,而当它们找到沃土,便会生长成珊瑚枝。
在奥罗巴斯的残魂消失最后时刻,他将这份契约转赠给了苍木,毕竟身为已死之身,这是他为数不多所能给予的几份礼物之一。
苍木能感受到一个小小的意识——那是珊瑚王虫们的集体意识。
她试着驱动它们,随着苍木的命令,原本规格不小的珊瑚枝极速生长,最后化作铺天盖地的蝶群,朝着整个海祇岛的四周飞去。
它们会遵照神明的命令,寻找和寄生在这座岛上的元素不平衡之人身上,而这些人除去神之眼的拥有者,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接受过元素改造的愚人众。
“珊瑚宫巫女。”苍木淡淡唤道。
珊瑚宫心海上前行礼:“羽玄姬殿下,有何吩咐?”
“找队士兵,在整个岛屿上发布通告——日落之后,将采用非常规的暴力手段来驱除岛上的一切外敌,请愚人众逾期而擅留海祇者,后果自负。”
“是,我让五郎亲自去办,连您重塑海祇地貌的事也一同说明如何?神明伟力如此,民众难免恐慌。”珊瑚宫心海不假思索地应下,她对神明的话语信心十足,只是难免好奇,这个非常规的暴力手段,该是如何?
蛇身环绕收缩,巨大黑蛇在众人面前化作披纱掩面的少女身型,即便隔着一层轻纱,她的容貌依旧如天上骄阳,让人不敢直视。
“去吧,我的眷属们。”苍木轻笑两声,声音像猛然摇响的银铃,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魔力:“日落之后,开始你们的歌唱,如果谁阻拦,就撕碎他们。”
鱼尾蛇尾的女性们在嬉笑中离去,跃入海中,无人阻拦。
心海预感到某种不安,问道:“殿下,她们是?”
“娜迦,我的眷属。”苍木不打算解释更多,她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珊瑚宫,接受一套朝拜和礼赞,在繁琐的虚礼惹得神明发怒前,珊瑚宫心海及时将话题引向正途,她率先汇报了近日海祇岛的财政情况与民众问题汇总,果不其然,贸然挪用财款翻修神社的事还是遭到了批评。
一番汇报下来,巫女们大概摸清了新神的性格。
总而言之,这是一位很温和的神明,比起礼节更关心实际,对于下属的优秀不吝啬夸奖,但明知故犯也会遭受批评和惩罚,比如像珊瑚宫大人,就被扣掉了一整年的薪水,用以补上财款的空缺。
虽很想继续和这位殿下多多亲近,但海祇岛刚刚被改换过地形,突发事件急待处理,纵使再不舍,巫女们也只得离去。
苍木翻看着公务,若有所思。
她前来海祇之前还担心过是否会遇到如稻妻一般,三奉行高层勾结,架空神明的事件发生,甚至都准备见血了,却没想到事情远比想象中顺利得多——海祇岛与稻妻不同,神明的缺位让诸多权利和责任都落到巫女的身上,而相较于世袭制度的稻妻,海祇虽然也有些巫女世家,但碍于地区现状,大多数巫女还是不得不从寻常人家选出,这就使得比起稻妻,海祇的治理竟然更透明些。
而唯一世袭的珊瑚宫家又因为是大御神的造物,所以毫无私心。
而以上所有的巫女制度,都有个共同的特点,她们自认为权利来自于神,长久接受的思想也正是如此,所以当一位新神出现,众人纠结的特点也只是她是否是海祇的神明,一旦是,巫女们就毫不迟疑地侍奉她。
没人在想,该不该将权利归还于神明。毕竟,在她们眼中,这是个无需思考的问题。
但是……苍木想,权利真的来自于她吗?暴力固然能带来权利,但这并不意味着全部。
“殿下。”心海上前倒茶,打断了她的思考,巫女善意提醒道:“太阳已经落下了。”
苍木回过神来:“愚人众都离开了吗?”
“大部分都走了,但总有些不受规矩的。”心海的回答相当巧妙。
于是苍木没在说话,她们很快听到一种歌声,相当其他的歌声,声调固定并不优美,甚至并不嘹亮,若不是在场的两位血统异于常人,只怕也难以听闻。
心海不知为何又不安了起来:“殿下,这就是娜迦们的歌声吗?”
“很特别对吧。”苍木一心二用,边看公文边解释着:“虽然是眷属,但也不是很熟……她们是我的鳞片,落进大御神的骸骨中所幻化的生物,继承了我的部分能力。说实话,刚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苍木说着,心海却根本听不进去了,她呆呆望着桌上的杯中,杯中茶水正随这奇特的歌声泛起波纹。
她盯着这点波纹,一个恐怖的猜测在心中诞生,珊瑚宫心海苍白着脸,下意识想要否认。
但下一刻,她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古怪的声音,随后是一声尖叫。
“哦,开始了。”苍木笔一顿,随即继续写下去。
但心海却坐在那,不断回忆着尖叫前的那声古怪声响,她听过的,听过很多次,她一定能想起来——
“啵”——那是,泡泡破裂的声音。
心海不记得自己如何行礼后走出房门,她只记得自己吐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