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你们没有说出来的,我全都明白。”

“以上的问题,我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全都思考过。”苍木牵动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容:“我甚至知道更多——下毒这件事,难道只是两个小喽啰的一时胆大吗?未必。”

“处于不知名的原因,愚人众渴求【我】的存在,博士曾在我身上做过许多次实验,那时我的身体昏迷着,神志却依旧清醒,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那些冰凉的器械落在身上,切开皮肉的触感……”苍木转过身去,旅行者无法窥见她的表情,只能听出她平淡的语气中潜藏着巨大不甘。

“那种任人宰割的感觉,我绝不要再次拥有!”

“逃出来后,我小心翼翼在璃月藏了三年,在这三年了里,我拼命积攒翻身的资本,因为担心被抓走囚禁的恐惧,从未远离我。”

“等终于有资格站到棋盘上,不再成为棋子时,我高兴极了,以为这样就能守护自己,守护自己身边的人……于是我有了底气,敢拒绝【公子】的示好,即便落到【散兵】手中,也能侥幸逃出生天。”

“但这些是不够的。”苍木轻声道:“远远不够。”

她转身,宝蓝色眼瞳里有什么晶莹的存在在昏暗秘境里隐隐闪动:“明姨死了,死于这两个蠢货的自以为是。但不代表着这件事还没有其他的凶手……当我拒绝第一位执行官的邀约时,就代表着整个阴谋已经开始了。”

“【公子】以利益诱我,我拒之,因为我对至冬的富贵名利不感兴趣。”

“【散兵】以言语骗我,我早有预料,侥幸翻了盘,算彼此平手。”

“而眼下,【他】在用感情逼我,逼我愤怒,逼我复仇,逼我与他见面。很遗憾,他赢了。”

派蒙已经完全迷糊了,两只眼睛都快成了蚊香状,晕晕乎乎地发问:“等等,不是说只是他们两人的计划吗?【他】是谁?这件事还有别的执行官的手笔?”

“只有他们两人。呵呵……”苍木冷笑一阵,笑得派蒙心里发寒:“一个驻扎在蒙德最高领袖都不是的玩意儿,也敢对【女皇钟意的继承人】下手?即便我们葬礼当日并不知道明主编死亡的真实原因,相比过几日也会有人来【帮】着提示。”

她用脚尖踢了下讨债人的尸体,嘲弄道:“估计也就只有这蠢货,以为是【自己】想出来的好办法。殊不知完全被人当做了挡箭的靶子。”

“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外加点煽动,就能让这家伙顺着预料中的发展去执行计划,最后既然是他自以为是的想法和行动,想必责任也自然全归咎于他和他的下属。”

“赢了,他使我畏惧,立大功,操纵者也得到了【继承人】愿意归顺的可能性。”

“输了,便是小喽啰的咎由自取,他们的自以为是和【执行官】的拉拢态度并不相同,既展现了自身的手段和獠牙,也再次提醒他们目前的温和态度,不过是打一棒子给了个甜枣。”

“最坏,也是目前这种情况,我被激怒,铁了心要报仇雪恨,而目前保护我的骑士团和千岩军都是守序阵营,不会允许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出复仇的途径,如果想要报仇,就代表我独自,且频繁地出现在愚人众的视野里。”

“每一次报仇的过程,同样是我脱离保护区的时刻。”

“当然,我也可以选择不报仇。”苍木笑笑:“不报仇,毕竟目前只有少数人知道明主编的真实死因,愚人众不会蠢到将它公之于众,只要是说服自己、欺骗自己她是意外去世就好,就还能安安稳稳地龟缩在防护圈里,继续当一个忙忙碌碌的柔弱总主编。”

“可是我不甘心啊!”她的眼里有熊熊燃烧的,表情却是痛苦的,拳头因攥得过于紧而指甲刺进了掌心,鲜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一滴滴落在地面的石板上,没入那些经久的灰尘,寂寂无声。

“我不甘心,哪怕是现在如此,下毒者已经被处决,我依旧不甘心!这难道是报仇吗?杀两个无关紧要的傻子,就欺骗自己已经对得起逝者了?这算什么复仇!!!”苍木咆哮着:“她因为一个和她无关的原因,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死因,她的家人不知道,朋友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只有我会能她报仇!!”

除了她,还有谁能为她报仇呢?如果连自己也能被一份浅薄的胜利轻易化解,那该多么可悲啊!

这份仇恨,或是说明姨的死亡,就如此轻描淡写便可抹去的存在?

“苍木……”派蒙担忧地喊了声她的名字。

苍木恍若未闻:“我不仅要报仇,还要搞得轰轰隆隆,在所有人的眼中进行这场复仇……也唯有如此,我才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旅行者一惊,有些领悟到她的意思:“苍木是想……”

“我知道自己武力不足,神通浅薄。”黑发少女看向自己的双手:“可我能存活至今的诀窍与依仗,从来就不是武力。”

“派蒙,你先前不是很疑惑,我是如何【控制】那位冰萤术士的吗?”

“对,对哦!”派蒙想起了那回事:“你也没碰她,只是说了几句话后,她的情况就一直不太对劲,然后等晚上她就直奔这里来了。”

“我操控了她的【情绪】,放大了她的【恐惧】。”苍木毫不隐瞒:“曾经的我,自从在提瓦特上醒来,便发现自己有了通过作品来获得他人【情绪】的能力。”

“任何人,阅读我的作品时,产生的喜怒哀乐都会化作【能量】,传递到我身上,为我所用。但以前的我,对这种能力的运用十分浅薄,只是把它当做元素力的一种替代品。”

“而在对战过梦之魔神后,我发现我对这种能力的掌控,以及能量的运用,都极大地增强了。”苍木解释道:“即便不通过作品,只要距离够近,又满足一定条件,我依旧能从对方身上吸取到【能量】,甚至能影响他们的【情绪】。”

“但这些,似乎不够。”旅行者眉头紧蹙,依旧不赞同苍木的决定。

“没错,完全不够。”苍木坦诚道:“现在的我,只能影响个体,如果想要进一步增强和掌握能力的话,我还需要大量的【能量】来满足需要,我有预感,只要拥有的【能量】足够多,我便能接近神明。”

荧心情复杂:“作品的话,你现在已经有两个连载了,再写还能撑得住吗?”

苍木却言:“不,谁说作品一定要是小说呢?”

“难道是拍电影?”派蒙抱着胳膊点头:“电影的确比小说更容易产生【情绪】,是指玛琳达在拍的电影吗?”

黑发黑翼的神眷摇头,轻声道:“我这次的作品,是——我自己。”

“你!你——”旅行者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想法,惊惧地抓住苍木的肩膀,似乎想要把她这个想法甩出脑外,没人比经历过无数世界的旅行者更能明白,苍木在触碰什么禁忌:“千万不要,这是没办法后悔,也没有退路。”

“可我必须要做。”苍木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这是我唯一能采用的办法,倒吊神像让我失去了太多能量,这是唯一能在最短时间内,帮我汇聚大量能量,让我有能力复仇的方法。”

“我要站在聚光灯下!”

荧的目光急促起来,是啊,还有什么比新闻能造神呢?站在聚光灯下,无数的目光如海潮般袭来,为月亮般的她所引动,将要无数人爱她,为她疯狂!

旅行者毫不怀疑,苍木完全有这个能力——她有开遍七国的报社,有绝对一手的新闻掌控能力,有拍过电影的团队,有宣发过杂志的经验……杂志……杂志!

荧想起那天杂志上那股让人为之狂热的魔性吸引力,原来在那时,苍木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吗……

但,不行。

作为朋友,她也知道,与爱相同,甚至还要疯狂与莫名的,是同等的诋毁和恶意。

那是无需逻辑,无需理由的莫名恶意,人心中总有不可泄露的阴暗面,他们需要一个靶子,一个发泄的对象,无论这个对象是谁。

他们不会关心靶子的来龙去脉,不会探究靶子的所作所为,只是本能地恶意倾注,寻找每一个可以大做文章的词语,嘲弄和发泄自己的恶意。

这样的情形,荧已经见了无数次,她深知其中后果,绝不愿苍木走在其中,毕竟她是如此的脆弱……

“你知道——”

“我知道。”苍木握住她的手,毫不退缩地直视:“我知道后果,也做好了承担的准备,想要获得力量,必须付出代价,想要短时间获得大量力量,代价必然是昂贵的。”

“荧,我已经做好准备,我不会后悔。只是对不起你们……”苍木眼含歉意道:“新闻的浪潮开始之后,即便是身为始作俑者的我,也没办法预料全部后果,但我也清楚一点,身为我的朋友,你和派蒙、烟绯、胡桃……狗仔会想方设法挖掘我周围的一切人物。”

“我会让青木报社全力阻拦你们的信息,但带来问题是一定的……我很抱歉。”

旅行者沉默几秒,缓缓道:“我四处冒险,他们未必能给我带来困扰,但苍木,你想过阿贝多吗?还有枫原万叶……”

少女原本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她舔了舔嘴唇,苦笑道:“我去和他谈谈……这次绝对不能再给人添麻烦。”

“至于万叶……也该给他个答复了。”

第197章

“我们很久没有距离这么近了。”白金发色的青年注视着火炉上翻涌的水壶,状似不经意地感叹道:“最近还好吗?”

苍木局促地坐在松木椅上,小声地“嗯”了声,含含糊糊地回答:“还行吧,反正就那样。”

阿贝多叹息一声:“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她顿时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深深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身前人。

他将水壶取下,往茶杯里注入饮料,递给身旁的少女,柔声道:“尝尝吧,但愿我还没记错你的口味。”

苍木闻言立即抿了一口,下一秒就被过高的温度烫出眼泪。

她下意识从凳子上挑起,转眼杯子的热饮又被这动作带着,泼到了身上……

疼得鲁莽的人眉头紧皱。

阿贝多迅速找出治疗烫伤的药剂,只是雪山寒冷,药剂都不再流动。他将手足无措的苍木重新按回椅子上,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另一只手拿着药剂试管。

他面容难得的严肃,苍木看着就怂了起来,再疼也不敢吭声。

试管口被塞子堵得严严实实,阿贝多腾不出手,索性干脆利落地咬着瓶塞拔出,示意苍木伸手自行取用。

被严寒冻住的药剂呈现一种粘稠的凝膏状态,苍木试了又试,都无法从中倒出。

阿贝多已经收好杯子,见她仍在与药剂做斗争,不由得有些无奈。

他重新拿回试管,将其放在火炉旁均匀地烤制一番表面,内里原本顽固的凝膏重新隐隐出现流动的质感,他摘下手套,将半融化的药剂倒在掌心,轻轻捂在她的患处。

在确认身上被泼到的区域有厚重衣物阻隔,所以没有问题后,他才重新看向苍木,又叹了口气。

尽管阿贝多在这个处理过程中没有说任何一句责怪的话语,或许是近日以来精进的能力,苍木还是从这声叹息中感受到复杂的情绪:无奈,担心,忧愁……

大概是场景让她回想了从前,苍木忽然红了眼圈,她试图道歉,嘴唇擦过青年的掌心,并不能泄露半分声音,反而让药剂苦涩的味道渗进了舌尖。

感受到她的小动作,又看到她紧蹙的眉头,炼金术士轻声安慰道:“无毒可食用,但为了防止被可莉误食,我加了苦味剂。”

真的很苦,晦涩的苦意一直从舌根泛出,难受得简直想把舌头割掉。

她刚刚被烫出的眼泪还挂在纤长的睫毛上,像一滴点缀的露珠,眼睛水光潋滟。苍木个子小,坐着的椅子也低,阿贝多索性单膝跪在她面前,用另一只手试探着去擦。

苍木没有抗拒他的举动,但这个动作似乎触发了某个开关,那双漂亮的宝蓝色眼睛里很快蓄满了泪水,又随着她眨动的动作沿着脸庞滚下来,渗进贴合的缝隙,打湿他干燥的掌心。

阿贝多不自然地曲了下手指,因为实验的需求,他习惯终日带着手套,除非晚间入寝,不然极少摘下,也因此,本就神经密集的掌心区域也更加感觉敏锐……

短时间内,这份潮湿的触感,恐怕难以遗忘了。

但他并没有任何责怪苍木的意思,明主编去世的消息即便是不常与人往来的他也能有所耳闻,随即街头巷尾莫名掀起的谣言,她在教堂前被堵截后的示威……身为调查小队的队长,阿贝多甚至还审判过其中几位狗仔,隐约察觉到这件事并不简单,背后的主使,所谋甚大。

可身为局外人他的感受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真正失去亲友,遭遇流言攻击,被卷入纷争的漩涡的那个人,是苍木。

“我曾经想过去看你。”阿贝多迟疑地说道:“但我不清楚你是否还在躲避与我接触的场合,便没有贸然打扰。如今看来……很抱歉那时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苍木惶恐地摇头,心中越发愧疚。

不一样的。

阿贝多对她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尽管他一开始对自己的图谋就有着不纯的动机,但不可否认,他一直在帮助苍木,陪伴她,照顾她。

在她还未获得双翼前,羸弱的身躯即便连自己都新生厌烦,对方却从始至终呵护有加……

阿贝多为她做了那么多,但她却一直在伤害对方,给人添麻烦。

分手有那么多种温和的方式,她偏偏选择了在对方最虚弱的状态,抛弃对方,只因心中惧怕他强硬地将自己留下。

也是她冒昧且自以为是的补偿,又一次将阿贝多卷入风口浪尖,这会给他带去多少困扰……

包括这次,她固执地决定走到聚光灯下,而曾与自己有过情侣关系的阿贝多,还会再一次受到伤害。

在前来拜访的路上,苍木想过很多种他的态度,或冷漠,或愤怒,或悲伤。唯独没想过他依旧温和而平静,甚至能对她这个罪魁祸首报以宽容的态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苍木听着自己单薄的话语,再度开始厌弃现在的自己。

多么没用的存在,你已经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难道还要用眼泪来换取同情吗?

不要哭!不要哭!!!

苍木试着去掌控自己的情绪,但不稳的心境使得她一次次失败,仓库中的静心符也不知放在了哪,无法取出。

“你很难过。”阿贝多轻轻把她抱到怀中,去拍打她的后背,就像从前一样:“这样会让你好些吗?”

熟悉的安抚方式使得苍木稳定了些,阿贝多耐心抱着她,等待她哭完,心中有些欣慰,能哭出来就算好事,至少代表她还能宣泄情绪。

无论刚刚倒水被烫伤的插曲,还是她拿着药剂手足无措的表现,其实都证明了一点——苍木的反应下降,或许代表她正处于某种巨大的压力下。

捂住患处的手早已松开,白皙的冷色指尖不厌其烦地划过眼下,一次次帮少女擦去眼泪。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青年问道。

苍木再度羞愧了起来,她很想告诉阿贝多没有,但事实是自己无法保护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卷入风波中。

她嗫嚅着说了经过,没成想青年安静地听完,不假思索地便应下了。

“无需担心,我自认为还是有一定应对麻烦的能力的。”阿贝多拍拍她的脑袋,蓝绿色的眼瞳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苍木,你还有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几乎霎时,她就想要将一切脱口而出,那些过于沉重的感受压在她的心口,使得苍木几乎无法呼吸,或许唯有隐约处于兄长与男友身份的阿贝多,才能成为可靠的告知对象。

但舌头抵上牙关,被烫伤的部位隐隐作痛,提醒她谨言慎行,不能再给他带去困扰了。于是涌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下,苍木摇摇头:“光是这个已经很打扰你了。”

青年闻言有些无奈:“苍木,你对我无需太过客气,即便我们如今……在我心中,你仍然和可莉一样,是我在世上仅存的亲人之一。”

他俊秀的眉眼带出了几分软和的笑意:“之前的日子里,我也有不足的地方,总是以自我的意愿为主,极少同你交流,如果时间回退——”

苍木从青年的怀中站起,适时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她的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她很对不起阿贝多,那时她还没学会如何爱人,如何应对而不使人伤心,所以选择了最粗暴的方法,或许再来一次,他们之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但不是现在。

她将要踏上一条把握不多的道路,绝不能再次将无辜者牵扯其中。

山洞里一时变得无言,苍木借了内室,将被打湿的衣物更换下来,便准备告辞。

“那……奎丝多你如何安排?”阿贝多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一时之间难住了苍木,她预计的打算是将小龙放在报社,如今它学会了送信,能在璃月和蒙德两地快速往来,所以即便苍木出了意外,看着这身本事和自己的面子上,报社的继任者也会好好照顾它。

这种话自然不能当着阿贝多的面说,毕竟苍木只告诉他自己最近要去枫丹,准备搞场大新闻,那里不择手段的狗仔极多……

“不如放在我这儿吧。”阿贝多建议道。

他大概将自己的沉默当成了为难,但这个建议也不错,如果她真的一去不复返,那就代表着计划失败,从此青木报社存不存在都不好说。

阿贝多老师毕竟是奎丝多的创造者,也会养着小龙的。

思及至此,苍木不再犹豫,很快唤出桃源盏,将躲在里面偷懒的小龙抱出来。

奎丝多很久没见爸爸,相当兴奋地钻进阿贝多怀中乱蹭,苍木见状心里也更安定了些。

她将小龙相关的生活用品都搬了出来,不厌其烦地把每一件的用途都向阿贝多解说,却依旧忧心忡忡:“要不然我写下来吧。”

阿贝多没说自己已经全部记住,只是默默帮她找来纸笔,注视着少女奋笔疾书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晃神。

结束过度兴奋的奎丝多晕晕乎乎飞到妈妈身边,用身体去蹭她的手腕,发出“咕咕”的撒娇声,表示想要进食。

苍木翻出小龙专用的饭盆,在里面倒上满满的团雀冻干,下一秒就听到小龙发出惊喜的叫声,迫不及待地冲到一旁,开始大快朵颐。

好吃小鸟!好多!喜欢妈妈!喜欢!!!

“这次是例外,”苍木向身旁的青年叮嘱:“以后别给它当成正餐,会把嘴养刁,偶尔表现好才加一顿。多喝水,多运动,多餐少食……我该走了。”

说完,她弯腰,亲了亲奎丝多刚刚冒出的小小龙角,惹得它有些发痒,发出“呜呜”的埋怨声,转眼间又继续埋头干饭。

挺好,奎丝多不需要太聪明,每天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就够了。

“要听阿贝多老师的话,不要挑食,不要闹脾气,也别去欺负猫尾酒馆的小猫们,人家都告状到我这里了。”尽管知道它听不懂,苍木还是认真叮嘱:“送信也要好好送,上次你在空中和鸽子们打架,被人拍下来了知不知道,每次送信都给你留了劳务费,存在报社的单独账户里。”

“我们奎丝多也是能养活自己的小龙了。”似乎是听到夸赞,奎丝多也懵懵懂懂仰起头,衔着半只团雀,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容。

盆里快见底,她必须要走了。

阿贝多将人送到小路尽头,却拉住她的手,犹豫道:“你似乎要去做危险的事,苍木。”

还是被发现了吗……苍木心中紧急搜寻借口,额头忽然传来湿润的触感:“但你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所以,我不阻拦。”

“只是有一点,我要让你知道,苍木。”白垩的王子微微附身,在她唇上留下个稍纵即逝的吻:“我从没后悔爱过你,”

察觉到妈妈气息消失的小龙发出不安的叫声,它朝着洞口飞来,被眼疾手快的阿贝多捞在怀中:“快走吧,去做你要完成的事!”

风雪很大,她跌跌撞撞地下山,小龙哭喊般的叫声就在身后。

苍木没有回头,她向前方的路走去。

第198章

“天哪!主编您去哪了?”李小月眼尖,直接看见苍木外衣上堆积的雪花正化作一滴滴晶莹水珠,沿着油润的皮草斗篷往下滴。

苍木摆摆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海瑞恩主编呢?”

没错,三位候选人中,最后的胜者还是海瑞恩。

他本就身居主编多年,无论经验还是手段都远比年轻的李小月和半路转行的若娜更加老道,至于忠心问题,苍木在考核结束后与他单独谈了一场,得出结论——可以信任。

如果说李小月、明主编这种第一批进入报社的忠心度在90——80之间,属于对报社有很大感情,可以为其付出自我。

那么海瑞恩的忠心度就只有80——70,及格了,基本的职业道德足够,不会乱说乱讲,但想让他万事以报社为主,那就有点困难。

但这些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苍木给的薪酬足够多,并且感情从来都是双向,他为工作所付出后,得到的回报也能正向激励员工的归属感。

最重要一点,蒙德算是她大本营之一,形式还没严峻到万不得已情况,条件可以适当得稍微宽松些,慢慢培养感情。

“海瑞恩主编去盯着出版社了。您找他的话,我现在让人把他叫来?”小月直愣愣地就要伸手招人,苍木急忙将她拦住:“不,没什么事就不用麻烦他了。”

她看着面前依旧显得单纯的小月,无奈中又夹杂着些慈爱:“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有没有什么遗漏?”

“没呢!”小月笑道:“明妮给我检查了三遍,您放心好了。”

苍木的表情和蔼了些,替她整理一番衣领,叮嘱道:“到了枫丹那边,你记得跟着文主编,多看多学,一次晋升失败算不了什么,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

小月被她念叨得鼓起脸颊,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主编您比我还小,怎么说起话来像我爹娘一样,我又不是几岁或十几岁,该知道的道理我都懂啦。”

她朝苍木眨眨眼,脸上是流光溢彩的自信:“您放心,等我到了枫丹,立马好好准备这次活动,《仙途》精修本的正式发售,真是想想都让人激动!”

是的,即便这次竞选主编结束,李小月却并未回程璃月,相反,苍木为她布置了一项新任务,前往枫丹,接替海瑞恩原先的副主编之位,并且开始着手进行《仙途》精修本发布与签售会的相关工作。

表面上来看,李小月作为璃月总社的副主编,竞选蒙德分社主编失败后,却被调去枫丹分社,从职位上来说,总社副主编到分社副主编,无异于降半级。

但略微揣摩些其中门道,不少人就要开始对其贺喜了。

无它,在明主编去世后,文主编是目前所有分社主编中年纪最大的一位,有苍木坐镇,这一批的分社主编基本没了晋升总主编的希望,无非到了规定年纪就安心退休。

而文主编的年龄大,自然也意味着他退休时间比他人早,那时身为副主编的李小月就能名正言顺地接他的班,一步快步步快,总主编的晋升标准是轮换三次以上的分社主编,只要李小月能率先完成三次轮换,她晋升的可能性自然最大。

当然,前提在这个过程中,这姑娘能提高情商,改掉过于直率的毛病,如果李小月到时候还是如此莽撞,苍木也不会心软糊涂。

毕竟她也只是上司,不是妈,该做的做好就行,操心太多反而自找罪受。

不过可能性不大,她把人派到文副主编身边,就是希望那位摸鱼大师能在退休前多教些处事经验,只要不笨到完全不开窍,多年的言传身教下总能有所开悟。

除去以上几点,苍木派人到枫丹,还有两重考虑,一是太顺——在快言报时期,小月就是刘老板亲戚,后来跟着自己,她是家中老来女,家族颇有势力,无论做些什么,在璃月,大家总会给些面子,因此一路顺风顺水,到现在也没吃过大苦头,养成了全然天真直莽的性格。

枫丹是异国,那里合作商未必会认李家的面子,她到那等同重新开始。

二是——小月真得非常忠心,她天真直莽,不代表这姑娘傻,谁对她好坏总归知道,因此对她好的,她真是恨不得十倍报之,要说报社里谁最不可能背叛苍木,她准保排在第一位。

苍木想要名正言顺前往至冬,又想之后全身而退,就必须策划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作掩护。

而《何敢问仙途》精修本正式发售,报社决定举办作者多国巡回签售会,是个足够有说服力,且无可挑剔的理由。

时至今日,因苍木与快言报分道扬镳,因此未完待续的《仙途》一直是广大书迷心中的痛。

这本书连载时期如日中天的趋势,可谓像一阵突如其来却席卷整个大陆的狂热风暴,街头巷尾都能听到有人议论书中内容,这份热度,是在身为半周刊的快言报,每期10万的销量下引发的奇迹,即便如今青木报社开遍七国,普及率和销售量都是以往百倍,但苍木写出一本又一本有趣或刺激的新书,都无法重现那时情形,连如今的《墨者》,也只接近罢了。

尚未完结的《仙途》就像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任何消息都会引来一阵腥风血雨,书迷们催促的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奈何这书实在是身世坎坷,印刷进度艰难地一点点推进,可售卖时间不是撞上这本,就是与那本重合,想把它放到节日时蹭个喜气售卖,偏偏从海灯节开始,苍木这个总主编就接连不断地遭遇各种风波,硬生生拖到现在。

眼下,书迷等得已然十分焦躁,虽说前后不过一年时间,放在其他传统作者身上都属于正常情况,毕竟这年头追连载都是真正的有生之年,我和作者比命长。

但林语不是那些传统作者啊!

人家一本慢悠悠写几年,几年只写一本,当然能理解。

可你林语在青木报上每天日更其他小说,完结了一本又一本,就是没有《仙途》的后续消息,这怎能不搞人心态?!

到这时,林语在《仙途》书迷里的口碑,已然变得有些微妙,大家的称呼从“林语老师”变成了“林语老贼”,不少人怀疑是否她当初只想离开快言社所以利用《仙途》当做借口,而非明面上无法忍受对作品的指手画脚以及压榨。

可想而知,等《仙途》的精修本终于发售时,书迷们也会以更胜以往的严厉要求来批判这本书,如果无法令他们满意,这对青木报社和苍木本身,都是一场浩劫。

而这场关注度和讨论度都极为壮观的盛宴,当然能成为苍木最好的掩护。

苍木嘴很严,前往至冬复仇的计划,除了旅行者和派蒙,她谁都没说,因此意识不到事情紧迫性和严重性的人,多半只会拿着正常态度来举办宴会。

小月不然,她的忠心就在于,苍木说了什么,吩咐了什么,她就算不理解用意,也必定按明面上的要求,给你办得一丝不苟,作为工具人而言,真是再贴心不过了。

枫丹那边交由她,苍木很放心。

稻妻和纳塔,并不在这次活动举办的范围内,前者处于锁国途中,后者地理位置和国民生活环境都不太适合签售会的举办,干脆一并舍去。

蒙德和璃月算大本营,无需过度担心,用枫丹给她所要前往的至冬打掩护,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至于须弥,若娜说那里这些年来对知识的禁令越发严重,青木报在那里受到阻碍比想象中多,实体书籍的公然销售……可能会惹来教令院的怒火。

顺带一提,苍木最看好的若娜之所以没能胜出,也因为一条突发的信息影响了心境——她作为因论派的教授人物,除了在须弥分社担当副主编,平日里还会带几个学生。

但前几日,她接到须弥方面的消息,说她手下的学生涉及学术造假,范围甚广,作为导师的她也要速速归国,接受风纪官们的调查。

这几天来,若娜真是肉眼可见的精神恍惚,眼下的黑眼圈短时间内就赶上了苍木。

也因着这事,苍木索性把签售的顺序改为须弥最先,其次才是枫丹,至冬,蒙德,最后璃月。

须弥分社一直过得十分艰难,若娜对它的帮助功不可没,如果她出了事,须弥分社多半也要完蛋。

以苍木对若娜的了解,造假这事应该和她本人没关系。只是最好前去看看,再帮助分社在须弥立稳脚跟。

想到这里,苍木起身,前往了一趟晨曦酒庄,从迪卢克老爷手里要了些地脉树枝。

把正义人当做兼职的酒庄老板,手中总能囤积不少材料,苍木自己去打也行,但费时费力,且容易被愚人众侦查,信息一丝一毫的泄露对她的计划而言都是相当危险的。

但迪卢克老爷与愚人众势不两立,自然有办法隐藏消息,借此机会,苍木还以多国巡回签售为由头,向他打听了些各国的风土人情。

接下来,只需从璃月带上相关人员,处理好事宜,再坐船前往须弥……

也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刻。

……有什么方法,能让他认不出自己吗?

孤云阁,南十字船队停泊处,白发红瞳的少年武士正坐在高处的瞭望台上,璃月早春刚至,高空的风极冷,他却浑然不觉地吹着树叶,声调舒缓平和。

忽然间,一道羽翼震动的声响由远及近,少年适时放下树叶,却见一只体型小巧的鸟雀落在他身旁的栏杆,歪着小而圆的脑袋,毫不怕人地用漂亮的蓝眼睛打量着自己。

万叶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它,没有吭声。

不知为何,这鸟雀身上的气息,却像极了他一直思念的某人。

转念间,他想起那方神奇的洞天,心中了有所悟:璃月仙法众多,有化形之术,也算不得奇怪吧。

他试探着伸出手指,看面前的鸟儿反方向歪了歪脑袋,似乎全然不了解人类的意思。

确实很像,前提是他没闻到气息。

万叶见状,强压嘴角,从怀中取出一方糕点,打开盒子,如寻常人唤鸟雀般,嘬了嘬嘴唇。

然后他果不其然发现,黑紫色的小团雀抓住栏杆的爪子,在某刻有着一闪而逝的紧绷。

随即,小鸟状似被食物吸引,停落在他手上,开始啄食散落的芝麻。

只是无论怎么看,刚刚都有些许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在其中。

第199章

黑紫色的小团雀踩着他的手指,用坚硬的鸟喙轻啄掌心的糕点碎屑,对于常人都算不上疼痛的力度,落在手心布满粗茧的万叶身上,反而带出些许奇妙的痒意。

苍木本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正专心致志地扮演着团雀,尽职尽责地啄着食物,奈何这点心实在干涩,海上航行,食品多以耐储存为主,这糕点也不知放了多久,刚出炉时的酥软干脆全然消失,吃着只觉得干涩。

她毫无防备地咽下一口,差点被噎得直翻白眼,还不敢在万叶面前表现异常,心中已然开始后悔为何要选这么个形态出现了。

早知如此,就算不敢直面正主,寄封信过来也是好的……现在倒好,已经装了鸟,就不得不一直装下去,不然无论是识破或露馅,都只会更加尴尬。

万叶心细,见小黑鸟绒绒的羽毛被海风吹得凌乱,便伸出缠着绷带的另一只手,轻轻触碰,见它不抗拒,才慢慢为其打理羽毛。

只可惜有层布料阻隔,倒不能确认触感是否还和曾经相同。

“小家伙,你从哪里来的?和我一样都是漂泊者吗?”万叶坏心眼地逗弄它:“你的羽毛真是绮丽,倒让我想起了某位——”

果不其然,在他拉长声音的那一刻,手指上紧握的鸟爪传来微弱的变化,若不非万叶一直有意观察,恐怕也只会误认为是小动物的正常反应。

万叶不紧不慢地后续言语吐露出来:“——心仪之人。”

小黑团雀实力解释呆若木鸡是一种什么状态。

说来也怪,在面对真人时,心中诸多澎湃的情意都无法吐露,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诗句,渴望用一种婉转的方式,却又将全部心意都希望其明了。

但这往往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到头来,在关键时刻,那些仔细研读过的诗句全然被抛之脑后,心中所念所想唯余眼前人罢了,可偏偏又笨嘴拙舌,口舌都宛如生锈的锁链般径直,充其量只能鹦鹉学舌般,说些再俗气不过的话语。

可小鸟不一样,哪怕理智明知道手上这团小而又小的毛绒绒很有可能是苍木本人,心中却怎么也提不起紧张情绪,反倒觉得有无限怜爱之意。

早春刚至,小团雀的模样像是刚刚过了冬似的,身上的羽毛蓬而绵软,有效地抵御着寒风,但只有轻轻摸过的万叶才发觉,圆滚滚的可爱模样不过是一种假象,他的手指能轻松在背上按下去一个小小的羽毛坑……

这就说明,小黑鸟其实不胖,讨喜外表下,却又像是整个冬季都难以觅食般,瘦成了一只细条条的鸟杆杆,又联想到最近他近日听闻的某些流言蜚语,哪怕身处海上,消息并不灵敏,但其中恶意和凶险也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这如何能叫人不心疼?

太小了,它再往前蹦蹦,便能落入自己掌心,完全可以被五指松松拢住,只露点尖尖的鸟喙和漂亮尾羽从缝隙中显出来。

趁着这个呆愣的时刻,万叶坦坦荡荡地伸出手,摸了摸小鸟看上去就触感软弹的胸脯。

他原意是想挠挠小鸟的颈侧,但圆滚滚的团雀显然没有脖子,便堂而皇之地戳上了肚子。

万叶的姿态太过坦然,以至于还处于呆愣状态的小鸟毫无防备,深怕自己显露出过于灵性的一面。

“你倒是像她。”坏心眼的少年开始在危险边缘来回试探,此话一出,苍木感觉自己的鸟心都停止工作了。

不会要掉马了吧!不会吧!!不要啊!!!

欣赏完一番小鸟微不可见的慌张后,万叶才恶趣味地补上下一句:“算了,我同一只鸟雀说些什么呢。”

哈哈,哈哈,她就说嘛,这副身形都是特意调整过的,正常人谁看到一只鸟会想到朋友啊!哈哈!

手上的小黑鸟似乎赞同般,发出“啾啾”的叫声,惹得万叶眉眼忧愁地对它一笑叹了口气:“你若真是她就好了,来我面前,知我心意,缓我心之焦渴……”

“真想此身化作鸟雀,飞至她的窗沿停留,我心仪的少女又是否会好奇地伸出手来,抚弄我的羽翼呢?那时,我或许能以鸟雀的言语,直白地为她唱起一首赞歌。”

万叶想了想,缓缓吟道:“愿以羽身做,檐下莺歌赠吾情,唯余相思寄。”

苍木不叫了,倒是强忍着不让自己爪子刨地来缓解尴尬,毕竟她现在可是站在万叶手上呢。

越说越离谱了!

虽然明白诗人这种生物,无论是写景写兽写人写事,归根结底都是在借物喻人,借古喻今,借外喻己罢了……但亲耳听到还是很尴尬,尤其知道当事人是自己。

好想飞走,一走了之。可恶,为什么自己不是一只真正的鸟雀呢!!

为了掩饰尴尬,苍木又低头猛捉了一口糕点。

然后再次被噎了个半死。

真该死啊……她什么老是不长记性呢。

“说起来,也不知她最近情况如何。”或许是身边没人可以聊起这些话题,万叶竟然对着她这只鸟雀叙说心语,眉眼中是某些显而易见的落寞:“尽管船队在海上消息不便,但却连在下这种不关心世事的人也能有所耳闻,想必一定遇上了某些难解的问题,只恨有心无力,无法提供帮助……”

苍木心虚地低下了脑袋,所剩无几的良心再次作痛。

万叶似乎把她的这个动作当做了对自己的反馈,不由得会心一笑,很快却又消逝:“连您也为在下感到担忧吗?”

不是吧,这小朋友怎么对鸟讲话都要加敬语?稻妻人都这样吗?

苍木更加心虚,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难受得要命,尽管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实际面对时,心中还是不免难以割舍。

万叶对她的感情如此真挚热诚,即便知道这份感情有着梦之魔神的手笔,她也无法责怪对方……因为感情这事,从来都是双向的。

苍木扣心自问,她也确实,在之前的相处中,热切地为他着迷过。

但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这段感情本就是错误的,苍木不知道梦之魔神是何时附着在她的身上……唯独可以相信的是,当她与万叶第一次见面时,魔神的意识就已悄然复苏。

时至今日,苍木依旧不清楚【但它林】的全部权能,但其中至少饱含了【感情】方面的权柄。

早在那时,虚弱的魔神就已经开始了、计划,她向外散播神力,由于梦之魔神当时太过弱小,风中残烛般的神力还不足以影响人类,就被无处不在的元素力给打散了。

按理来说,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只要梦之魔神依旧虚弱,就不会有人类受到伤害。

坏就坏在,万叶似乎……天生感官就比常人敏锐些。

这种感官敏锐或许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听觉,嗅觉……也包括一些精神上的感受,以至于他拥有对艺术的高敏锐性的同时,不可避免地被魔神残余的神力所干扰。

并且由于神力太过微小,所以影响相当隐蔽,连苍木也是几日前才发现了端倪。

受这份影响,潜移默化之下,万叶自然而然会对魔神寄生的宿主产生好感与迷恋,渴望得到她的回应。

苍木猜到真相时,依旧平静。

不愧是蜘蛛状貌的魔神,以神力引诱猎物,待到他们进入网中,便慢慢使用梦境让其沉溺,最后灵魂进入梦的神国,成为她神力的众多来源之一。

这与蜘蛛捕猎时的形态,何其相似呢。

枫原万叶,不过只是这么一个倒霉的可怜蛋罢了。

眼下苍木既已知道了真相,便不可能放任这个错误继续发展。

这样再好不过了,等影响解除后,他很快就能从中清醒,明白从前那些过于狂热的感情不过是一场夹杂着欺骗的幻梦,以他洒脱的个性,想必也很快便能放下,重新做回那个潇洒自在的浪人少年。

枫原万叶还很年轻,往事种种,日后都能当做人生中的有趣经历。

苍木拍拍翅膀,飞到少年肩膀上,停在他金属材质的肩甲上。

万叶浑然不知事情的经历,朝它浅笑,惊讶于小鸟突如其来的举动:“怎么了?鸟儿,是有人托您带了口信吗?还是说,您要什么秘密要告知在下?”

他也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笑起来的面容里总算带上了与年龄相当的少年气。

苍木温柔地注视着他俊秀的侧脸和红枫般的眼睛,下定决心,轻轻地唱起歌来。

轻快的鸟鸣却带有让人昏昏欲睡的魔力,万叶不由自主感到眼皮上下打架,在大脑察觉到异常前,身体已经率先倒下。

不……不要……等等……

在双眼合拢的最后一秒,他的余光窥见一缕黑紫发尾。

化成人身的苍木及时扶住万叶的身体,让其小心靠坐在瞭望台上,看起来像自然困倦一般。

她在周围布下了几道禁制,不必担心滚落,等人清醒后,禁制便会自动消散。

高空的风极大,苍木拿出仓库里的狐皮斗篷垫在他身下,又替人带上兜帽,确保风挡得严严实实。

“睡吧。”苍木握住少年缠绕着绷带的手,将隐藏的旧伤拂去,柔声道:“不必为过去而忧愁,你想追逐的事物,一直就在身边。”

你会接下那传说中的“无想一刀”,了结心愿,往后便可周游四海,自由自在。

愿以羽身做,檐下莺歌赠吾情,唯余相思寄。

真是好诗。

未来的人生很长,在这微不足道的插曲过后,你一定还有足够精彩的一生。

第200章

“奥摩斯港到了!”

水手们的吆喝声从船头穿来,透过木质的船舱时已然变得十分微弱,但对精神衰弱的艺术家们而言,依旧显得极为吵闹。

玛琳达愤怒地将枕头往地上一丢,却依旧无法阻拦随着船身靠岸而增强的喧闹声。

睡在上铺的若娜轻手轻脚下了梯子,将枕头捡起,拍打掉灰尘后重新递给她,柔声劝慰道:“船已经靠岸,一会儿只会越来越吵,不如赶紧起来去旅馆挑个好位置。”

话说得很有道理,但身体执行时极不情愿。

玛琳达挣扎着下了床,熬夜的疲惫让她看起来神色恍惚,但一旁的若娜比她状态看起来更差。

同样都是熬夜,两者的原因却大不相同——玛琳达作为导演,只是熬夜剪片子,眼下不过是单纯的起床气罢了。

而若娜则是自从收到了消息后,便时时刻刻担忧着自己岌岌可危的学术生涯,食不下咽,夜不成寐,体重和头发一起狂掉,此时看起来瘦骨伶仃。

同为事业如日中天的独立女性,玛琳达完全能够理解若娜的焦虑,换做是她处于若娜的境遇,未必能保持这份对人的平和态度。

思及至此,玛琳达也不好意思再当着人家的面闹脾气,悄无声息地溜进盥洗室洗漱,准备面对新一天的工作。

作为导演,又属于枫丹人的玛琳达,原本不至于跟上这趟须弥之旅,苦兮兮地挤在并不宽敞的船舱里剪片子。

奈何,谁让《21次》拍完之后,她就无意间听到了苍木主编预备的多国巡回签售计划呢!

玛琳达作为商业导演,头脑相当精明,她很快就发觉这其中大有可为——巡回签售,《仙途》是林语的作品,《21次》就不是了吗?

如果签售会上,有读者捧来了印有《百味》《爱在》还有《四岁半》的报纸,林语难道还会当众拒绝读者的签名要求吗?

都是她的书,签那个不是签?也不差《21次》一本,带上又何妨?

或许这行为对苍木而说只是可有可无,但别忘了《21次》可是刚刚拍完映影的呀!她们完全可以趁着这股东风也将各国的上映一并搞定,相信有了作者本人的人气加持,映影一定能更加叫座。

至于玛琳达为何如此热心,自然是因为——她与苍木签订的了票房分成的契约,没有选择青木报社所提供的高额报酬,而是大胆将自己的收益与这部作品进行捆绑。

老实说,这是很冒险的一个行为。

映影的投资成本一向巨大,玛琳达的薪酬固然高额,可折算到成本里,比起青木报社提供人员场地和租借珠宝古董的手笔,所占比例就十分不值一提了。

即便玛琳达已是相当成熟的商业导演,但映影票房分账比例,其实相当一部分的大头,要分给院线,再扣掉宣发与税额,制片方能拿到的比例,是35%左右。

而这只是票房分成,还未减去支出,制片方要承担所有的映影制作成本,包括但不限于演员工资、编辑工资、道具花费、以及最重要的胶片费用……

没错,在仍然使用映影机进行拍摄的提瓦特,其实胶片费用才是耗资最广的一项支出,毕竟演员可以引导借位,道具可以凑合糊弄,但胶片拍了就是拍了,感光胶卷可没法回炉重造,更别提NG失误导致的浪费。

演员多次失误为什么导演会暴跳如雷?因为浪费钱啊!!

拍摄映影时设置的机位越多,后期剪辑时的发挥余地就越大,在这种情况下,演员一次失误浪费的胶片数量也会乘上N倍。

在其中,彩色胶卷的价格又往往是黑白的几倍。这也就是为什么专攻文艺片的阿尔邦会亏得如此厉害,以至于要到处拉投资来拍电影。

几经周折下来,导演所能获得的收益,就显得相当可怜了。

正常来说,一部映影的盈利率要达到300%或400%,导演才算刚刚回本。

但一个地区的娱乐消费往往是有限的,成本再高,也只能摸到天花板……因此,像玛琳达这种成熟的商业导演,选择了另一种道路,她用控制成本,专研市场的方式来盈利。

3亿投入回报9亿很困难。

但3万投入回报9百万,努努力还是能做到的。

靠着这种方式,玛琳达积累了相当之多的经验,比起落魄的弟弟阿尔邦,她过得可谓是潇洒极了。

即便如此,青木报社直接付报酬的拍摄聘请,也显得非常具有吸引力。

想一想,不用你忙里忙外张罗一切,无需计算成本和思考盈利,只要按要求拍出映影就行,这样轻松的工作,薪酬还十分高昂!

却被玛琳达忍痛拒绝,转而选择了票房分成的薪酬方式。

也就是说,她一定是坚决相信,这部映影有着大热特热的市场,才毅然做出了如此疯狂的决定。

不过反过来说,即便映影失败了,玛琳达也不会损失太多——她来璃月的衣食住行都有人包办,拍摄映影时能豪爽而不顾成本地选择最高昂的方式,以此体现最优的效果。

彩色胶片不限量的用,各种新技术也都一应俱全。

无论到时候失败与否,她这次拍摄所积累的宝贵经验,可是谁都收不走的!!!

难道苍木主编还能因着失败而大动肝火,把她的记忆取走不成?

哈哈,怎么可能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

如今映影拍完,玛琳达原本6分的信心已然变成了12分。

算算看吧,绝对叫好的影片质量,还能乘上这次巡回签售的顺风车,连宣发费用都省了,而按苍木的计划,她们连院线的分成都省掉。

也是直到看见了这份计划,玛琳达才明白这位外表看上去相当稚嫩的老板,为何会受到弟弟以及璃月众多商人的极力追捧。

因为她实在是太能赚钱了!

就拿拍摄时来说,原本最让人头疼的道具部分,她居然能搞来诸多富商的古董收藏,直接用真货代替,不仅大大节省了时间,还能获得最佳的呈现效果。

毕竟真货上的那份富贵的气质沉淀,是假货无论如何都无法模仿全面的。

并且,她还没花一分钱,反而让那些富商以此次租借折按比例合成投资金额,拉了一票人上船的同时,还引起了他们间的攀比心理——哎呀,我折合的投资金额是20万摩拉,你多少啊!不会没有我多吧?

这点钱对富商们来说,可能只是一次饭局的消费,微不足道,但如果从中透露你的收藏底蕴深不深厚,那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尤其听说连七星都有所参与,兴致便一发不可收拾。

甚至有人贿赂到了玛琳达这儿,希望她剪片子时能把对家古董出场的画面减掉,自家的多放些。

玛琳达自然不敢答应,最后交给他人处理,却让人哭笑不得。

如果说到这儿,还算是苍木凭借人脉力量阴差阳错引起的巧合,那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不足以用巧合来解释了。

富商集体出借古董的事作为花絮写上了青木报,很快就引起了街头巷尾的兴趣,将原本对她不利的流言清扫一空,也作为映影的宣传预热,为之后的上映打下铺垫。

有人因此好奇心起,想要前去拍摄现场看看实物,到了哪儿却发现一众千岩军严防死守,只有外景时能稍稍看到几眼。

心中相当失望,但人来都来了,这影视城还有其他开放区域,不游玩一番也着实可惜。

稀奇景色是不错,门票收费也便宜,还附赠若干次合影拍照的优惠。

开发区域大多在外围,全部逛上一圈也需要半天时间,逛都逛了,难道还饿着肚子回去吗?干脆在这儿吃上一顿再走。

等临走,门口再送份小礼物,附带回头客五折的团体优惠券……让人情不禁开始思考,下次该带上谁来。

影视城也是苍木的产业,到这儿,已经勉强算电影开始盈利了。

还不止,玛琳达在拍摄时所需要的演员们,也大多是影视城所属的工作人员,这边拍完戏,那边就能回到影视城内部的大剧院继续演戏,两不耽误。

苍木要是黑心点,完全能把这些人的薪酬全扣下了,只给基本工作,硬说拍摄是工作分内任务,难道这些人还能因为这点钱就闹起来不成?

但她没有,相反,被选上的演员至少说明有些可取之处,都是未来的好苗子,苍木留人都来不及,哪里会将人往往赶。

她已经完全不缺钱了,与其纠结这些蚊子腿,还不如想办法提高员工的幸福度。

再说剧院虽然管饭,可谁能忍住完全不去旁边的小吃街呢?那些小吃摊位也属于影视城,又要向其上缴租金。

兜兜转转,钱依旧又回到她手中。

道具成本,演员成本都解决了,还剩下拍摄成本,玛琳达也开始好奇她会如何应对。

总不能将那些彩色胶片变废为宝吧!

事实证明,苍木真的可以。

玛琳达毕竟是成熟的商业导演了,手底下的废片很少出现曝光,模糊等低级失误,甚至大多数都是她为了精益求精而废弃掉的选片。

于是苍木干脆将其收集起来,让手下的几个新人导演试着发散思维,看看能否用其拼凑出一系列小短片。

按理来说,这种类似捡垃圾造高达的行为,不说是毫无根据,起码是异想天开……

毕竟废片,除非导演自己本人来删删减减,否则其中的元素杂乱,无论还原还是删减都因素材缺失而难以进行。

但问题是,这里就是影视城,废片拍摄的地点。

旁边的大剧院,站着废片里的演员。

面前的戏棚,堆着废片里的道具。

缺什么素材?正好妆没卸,赶紧补上一段。

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番捣鼓之下,还真让几人拼凑出了几支短片。

并且由于是出自玛琳达之手的废片,几个新手为了使故事连贯而刻意还原模仿,就像一堆学渣照抄学霸作业,被顺势带飞,加之本就是相同的服装和场地,以及演员,看起来不仅浑然一体,故事主题竟然也相当不错。

到这里,玛琳达已经完全心服口服了,她是真没想到这老板明明财大气粗却如此具有捡破烂的天赋,废片还能玩出花来。

可万万没想到,几日过后,苍木竟然拿着一搭面值不小的璃月纸币来找玛琳达,说是废片的分成,不仅那几位新手有,就连她这个素材原作者都能分到这么多。

救命,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