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群青:“……咳,嗯!”
贺群青清嗓子,奋力一翻身,二次面朝林况,可看着林况有点烦,于是撑起胳膊,一个横移从林况身上爬过,又一个横移,轻轻在陈雨依身边躺下了。
林况被他吓得一缩:“干什么贺肖,耍杂技啊。刚什么东西滴我脸上了,不会是血吧?”
“不是,我头发没干。”
林况抬起头看向贺群青的方向,“你能不能别动来动去,现在大半夜的,又没有药品。别告诉我你伤口都长上了,抗揍了不起啊?”
贺群青:“……”
这边新人A亲眼看到贺群青溜走之前,脸上接连出现震惊、不敢置信以及心虚的情绪。
他确定那些情绪都和自己有点关系,不然对方不会落荒而逃。
这让新人A在对方突然睁眼那一瞬间所产生的猝不及防、被看穿的感觉,也跟着减轻了不少,哪怕他心口还在突突跳。
新人A将目光收了回来,平静的躺平身体,顺便接了林况的话,“别的伤势不知道,有几个虫眼儿,倒是有可能长上了。”
林况:“……”
贺群青:“……”
等林况终于反应过来,他声音发颤道:“虫……什么眼?!!”他一下伸长手臂拽起贺群青,试图找到所谓的虫眼儿,力气大到贺群青差点归西。
“在哪?!在哪?!!”
直到贺群青同样大力按住他的胳膊,把当时的情况大概说了,林况才恍恍惚惚重新躺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这个副本里的……是假的。”
过了好一会儿,林况和贺群青两人同时看向新人A,林况好半天才控制住想掐死新人A的欲望,找回自己的声音,“喂……新人,你是不是在同时恶心我们两个来着?”
新人A的回应处于半梦半醒中,仿佛之前纯粹的说者无意,“你想得也太多了。”
“你这个……”林况最终忍了。
远远躺着的新人A闭着眼,一边眉梢却不由挑起。
是啊,恶心你们干嘛?
因为一个让人忍不住想挑衅,另一个让人忍不住……想欺负欺负吗?
……
……
贺群青此刻的疲惫也完全不由自己,身体已经死水一潭,但一旦周围没人再开口,彻底安静下来,他脑袋里便接连闪过不久前金梓语的惨死、蒋提白的笑容、玩家们的惨叫,以及陈雨依昏倒的模样……
啊!
对了!
终于想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贺群青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手快速伸到裤兜里,掏出了金梓语临死前偷偷给他的那部手机。
“……怎么又一惊一乍的?”林况迷迷糊糊问。
“是陈姐的手机。”贺群青翻来覆去看了看,手机外观很陌生,但除了陈雨依偷藏的那部手机,似乎没有别的可能了。
他长按下了开机键。
“陈姐的……?”林况累的喝醉一般,勉强爬了起来,“什么手机,怎么在你那?”他用力揉揉眼窝。
“是金梓语……之前给我的。”
林况手一顿,接着也不言语,轻手轻脚从陈雨依腿边跃过,蹲在了贺群青身边。
“让我也看看。”林况平静的说。
当手机屏幕真的亮起来的时候,房间里其他玩家都紧张的缓缓围了过来。而贺群青和林况都觉得,人都快死光了,现在也没有隐藏线索的必要了。
眼下最幸运的就是,由于几天内这部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所以手机电量还有百分之二十,不需要他们现在就去找地方充电。
“看视频文件,”林况道,“如果是陈姐的手机,一定是拍了视频的。”
贺群青依言打开相册,果然有不少新的视频文件,有的封面图片上是村里的建筑,有的是陈雨依嬉笑的脸,还有的是不小心入镜的路人蒋提白,而就在最后一个视频的下面,有表示“已收藏”的星型图案。
贺群青第一个就打开了这个特殊的视频。
手机屏幕光线登时一暗,显示出的画面也是晚上的宿舍房间。
视频里,仅右侧角落的一根蜡烛发出光亮,因此画面并不清晰。
但仍然能看清手机摄像头对准的地方,正是通铺上沉睡的一众玩家。
贺群青拿着手机,和林况等人在昏迷的陈雨依周围围着,谁也没有嫌她碍事,所有人极为耐心的等待着视频出现新进展。
起初,视频里什么都没有。
但这个视频显然是剪辑过的,没多久,一个人缓缓从视频里的陈雨依身边起身,无声无息的走到了门口的位置,接着用灵巧轻柔的动作,徐徐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视频里时间过去了大约五分钟,接着,离开的人才大步回来。
而这人离开又回来的整个过程中,房门大敞,时不时的有陌生身影从门口走过,有的还会走进房间里来,看看躺在床铺上的某个玩家,或只是在屋内游荡两圈,来来回回,短短五分钟,除了那名离开的玩家外,竟然还有足足十几人,路过、驻足、游览这个房间,以及死一般毫无知觉躺在床铺上的玩家们!
而唯一离开的玩家回来后,重新关上了屋门,躺回了床上,一切才归于平静,一时就像视频的开始,什么都没发生过时一般。
本以为视频就这么结束了,贺群青拿着手机的手都放松了一些,偏偏就在这时,视频中房间的地面上,有一瞬间,突然站满了人!
贺群青出了汗的手猛然收紧,身边还有人浑身一颤。
视频中的这一幕,吓得贺群青差点把手机掉在昏迷的陈雨依脸上,手忙脚乱才重新捞回来。
到这里,视频竟然还没结束,一直到画面中远远传来敲锣的声响。
而那个唯一起身离开又悄无声息回来的玩家,从长相、穿着,都没有任何改变,正是蒋提白。
“这是第一天的晚上。”林况揉着闹哄哄的太阳穴,自言自语般喃喃:“不可能吧?”
“小陈这个视频的意思是……”牛心言长吁口气,扶了一下眼镜,“是说那天村长被杀之后,我们所有人被叫出去,见到的蒋提白,是假的吗?已经是假的了?那是他的灵神?”
牛心言不自觉皱眉,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又舒展开来,仿佛真的觉得很好笑一般道:“可是我们认识的小蒋,他的为人表现,就和传闻中一样啊?我是看不出区别的。我已经先入为主、道听途说了,就算出了事,这次……我也是活该啊。”
林况和贺群青都陷入了沉默,林况咳嗽一声,有些尴尬的问:“不会弄错吧?那也太早了。”
牛心言笑眯眯,一针见血道,“看来你们自己人也没那个分辨的能力啊……传闻还是挺靠谱的。”
“……”
贺群青这时候把手机递给了非常想找更多证据的林况,脑袋里回想起了第一天睡前,他们见到的那个蒋提白。
耳边仿佛清清楚楚响起了一个殷切的声音——
“我跟村长借了瓶花露水,有人需要吗?”
贺群青:“……”
第117章 第117章 帮帮我⑧ 快去快回,群……
贺群青坐在原地, 神情有些愣怔。
想到最近和蒋提白数次冲突,每次都令两人关系变得更加恶劣。
哪怕贺群青认为,实在是蒋提白这小子性格中本身就有坏苗头, 又碰上这样棘手的副本,所以才逐渐暴露无遗,所作所为越来越触及自己的底线,甚至让贺群青觉得,蒋提白这人真正是无情无义、刻薄虚伪的。
但想归想, 矛盾发展的过程中, 贺群青几次三番被蒋提白那么“教育”,哪儿能不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小题大做、怀疑的确如蒋提白所说,自己才是不理智、拎不清。更怀疑自己早早把蒋提白的名字绑定做了队友,单这个行为就实在是太轻率了。
毕竟他和蒋提白, 也就认识了短短“几天”而已, 看不清一个人, 也很正常。
可难道……之前的副本里,蒋提白对待自己、对待陈雨依和林况的模样, 那一切, 都是伪装出来的吗?那两个副本,在贺群青看来,也是很困难、所有人都是九死一生才过关啊?
更别说自己了,可是真正死了两次的。
现在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贺群青再度回想起近日和蒋提白辩驳时的画面,心中烦躁焦虑竟然顷刻间减少大半。
贺群青摇摇头, 暗骂自己真是记吃不记打。这还没确认蒋提白是不是被调包了,心里就开始自动自发的给别人台阶下了。
行吧,下次让自己见到真正的蒋提白, 怎么都得为众人受的精神伤害找一些切实的补偿,蒋提白不给个说法直接送他去见公虎。
贺群青深吸口气,瞬间感到身上的疲惫都减轻了。
不得不说,他原本认定众人已经处在绝境,成了血盆旁边拴起来的羊羔,下一步就是“被迫”离开了。
现在得知“病入膏肓”的蒋提白应该还算是友军,而且可能还在这个村子里的某个地方,贺群青就觉得眼下好歹又有了一个小目标,可以先琢磨着找到蒋提白再说。
这时贺群青低头,看向录下这样重要线索的陈雨依,后者憔悴无比。
贺群青脑海中一幕幕闪过进入副本后、众人还清醒、聚在一起时的所有画面,蒋提白、陈雨依说过的所有话,想着想着,贺群青脑袋里又想起来一句,陈雨依昏迷里,嘴里念叨的那句“黑……狗”。
当时贺群青很纳闷,还想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猜测陈雨依一定是掌握着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现在看到这个手机里的内容后,贺群青也算是福至心灵、突发奇想,猜到:黑狗的意思,会不会就是在说,现在的蒋提白是假的,是他的灵神,是蒋提白的人格反面,所以不叫蒋提“白”,叫蒋提“黑”来着……
这么猜测似乎有些潦草,可信度不高,但陈雨依在“什么什么黑”后面又接着说的“狗”字,就让贺群青觉得可能性提高了不少。
毕竟陈雨依不是经常骂蒋提白是狗吗,现在虽然不是蒋提白本人,是蒋提黑了,但目测,蒋提黑仍然是狗无疑了。
贺群青真是心情轻松多了,都可以瞎解谜了。
这么胡思乱想一番,一抬头,看到新人A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丝毫没有再去看林况手中视频的意思,不由一愣,本能的问出口道:“你好像不是很意外?”
新人A挪动了一下屁股,揉着自己的肩膀道:“我无所谓蒋提白是真是假,但我之前也觉得,现在这个蒋提白可能是灵神,只是没有证据。”
林况在旁边狠狠皱眉,视线还落在手机屏幕上,嘴里不满的道:“就你聪明,现在还学会马后炮了。”
新人A更无所谓了,悠闲道:“我的意思是,蒋提白虽然是个混蛋……我听别的玩家说的,你别发疯,”新人A躲过了林况的一脚,“但他毕竟是你们的熟人,跟你们这几个傻瓜能相处得来的,”新人A特意地看向贺群青,“我猜测他应该不会这么阴险,虽然肯定会有那么一点阴险狡诈……”
林况瞪眼:“你有完没完了?”
“你看你吧,他刚才还要杀你,你现在还能替他说话,你说你傻不傻?”
“你——”林况磨牙。
新人A现在显然一点都不怕林况,这点让其他玩家都很佩服。
当然,刚才新人A的表现也被几人看在眼里,导致现在众人都是一边感慨新人A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边也感慨现在的“新人A”,怎么都有点怪物新人的意思?
牛心言闲聊似的询问,“有多阴险?”
要是单凭物以类聚这一点,新人A就猜测蒋提白所作所为的异样,实在是有些牵强了,而且对方一个新人,本场所有人,他都不了解,现在的口吻,却有些笃定的意思。
很有可能,新人A目睹了“蒋提白”一些在新人A看来实在是过于“阴险”的行为,才会被新人A怀疑。
贺群青没有牛心言这么敏感的神经,还单纯以为牛心言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新人A从善如流的说:“我之前在小厨房外,就听到‘蒋提白’对金梓语说,让她利用她的那个灵神,去引诱男性玩家,在‘关键时刻’下杀手,做出一点‘成绩’来证明自己。说不准她的灵神,就能成为本场最致命的武器。要么,就让她自杀离场,别让她的灵神碍事。否则她这样的玩家,根本没有资格和他这样的大神站在同一阵营。”最后这一句显然是新人A自己加的,充满了讥讽的味道。
贺群青则听得发愣,不自觉和林况一起看向新人A。
贺群青当然记得之前新人A监听似的躲在厨房外,也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跑进去质问蒋提白的。
蒋提白给了金梓语一把小刀,那时候金梓语的神情明显不对劲,但她后来什么都没说,恐怕就因为对方是蒋提白。也怪不得金梓语动辄就要自杀,竟然是完全受了对方的唆使。直到今晚……“蒋提白”给她的那把刀,到底被她用来自我了断了。
听到新人A的话,贺群青原本恢复了一些的心情再度压抑起来。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唉!”牛心言对着空气长叹一声,“小蒋到底是名不虚传,这个副本里,他一个人……即便不是他本人,也几乎让我们全军覆没了!不……也许正因为不是他本人吧。现在想想,那个灵神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杀伤性都堪比一次异灵爆发,一两次下来,我们那么多人,就没剩几个了。”
屋里安静下来,林况手中的手机还在继续播放视频,新人A忽然道:“声音开大一些。”
林况暂时处于无言以对的状态,连新人A的语气都没力气怼了,默默加大了音量。
……
……
视频还是那一个,昏暗的宿舍屋门大敞,所有玩家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沉睡,但随着音量放大,手机里逐渐传出一种众人都非常熟悉、甚至之前都没有在意的声音——水声。
视频里的屋门外,不止有“人来人往”的身影,还有不规律的踩水声。
林况点点头,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搓搓脸赶走疲惫,喉咙沙哑道:“那天我们从门房走出去,看到满地血迹,那是……”他看向陈雨依,说的有些艰难。
此刻没人接他的话,他看了眼牛心言,才发现后者还在聆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声音进行猜测,顿时意识到他们应该还没见过陈姐的灵神。
“满地血迹……?你们知道什么?”牛心言显然也终于想到了这件事——院子里总是一地血,原因他还不知道。
也因为他自己的那两个灵神出现,搞得他身心一团乱,还被蒋提白狠狠打晕过去一次,醒过来天已经蒙蒙亮了,院子里干干净净,他紧接着被‘蒋提白’指挥搬另外两屋里的尸体,竟然彻底忽略了这点。
林况苦笑着看了眼贺群青,意识到牛心言眼下是硕果仅存的高级玩家,而自己等人其实早就和牛心言站在一条船上了……起码这个副本里是这样。
林况张张嘴,正要解释这件事,忽然手背微凉,手被人按住了。
“等一下,”贺群青浑身正被一股寒意笼罩,下意识按住了林况的手,顺便扳过他手中的手机,把视频暂停了。
结果正如贺群青所料,手机里停止传出声音后,现实里仍有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声音,正隐隐约约的飘荡在众人耳边。
所有人同一时间朝门外看去。
门外的月色不知何时变得无比朦胧,地面上积起的雨水没有丝毫减少,但让人感到了比之前更甚的阴寒冰冷。
林况和贺群青同时直起身体,林况悄悄伸展了腿,仿佛下一秒就会跳下通铺。
在他们警惕时,那踩进水坑的脚步声也愈发清晰起来。
听到外面传进来的声音,贺群青感到手边昏迷的陈雨依不安的动弹了一下,他抬手按住陈雨依肩头。
他这一安抚的动作虽然不起眼,却被转过头来询问的牛心言看在眼里。
牛心言一愣,很快眼中流露出了然的情绪。
“你们说吧,”牛心言将目光重新落在门外,用极轻的声音问:“陈雨依的灵神,又是什么情况,有多危险?”
贺群青心里有些复杂,和林况对视一瞬,就听林况也用极轻的声音回答:“不危险。陈姐的灵神……只对她一个人有危险。”
谁料屋外一切发展的极快,屋内几人好似才刚听到门外传进来走动声,不过几秒,就听“噗通”一声,屋外竟然就有了身体倒下的声音,随着那声闷响,还有不详的“呲”声,像是有一股新鲜的雨水落在了地面上。
贺群青和林况都是一愣,虽说是预料之中,可这出现和“倒下”,连接的实在是太紧凑,让他们猜测可能是其他灵神的心都还没完全升起来,屋外那动静就自动帮他们确认了,是陈雨依的灵神无疑。
而就在贺群青要跟着林况下去看看的时候,他突然感到手下陈雨依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接着她就仿佛缺氧一般张开嘴,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平躺了一天的身体滚到一旁,蜷缩成了婴儿的模样。
“陈姐!”林况觉察到陈雨依的反应和之前不同,急返回来,再次尝试着唤醒她,可仍是无济于事。
牛心言推了推眼镜,主动站起了身,“既然你们说没危险……”
他自言自语的走了出去,扶着门框盯着外面,就在他刚刚站定,寂然无声的门外,便再度传来了“吧唧”的脚步声。
“不……不要……”陈雨依嘴唇翕动,沙哑的喉咙中吐出梦话般的呢喃,而和她虚弱的声音相比,她的神情就是极度的痛苦和抗拒。
“啊!”陈雨依蜷的更紧了,同时像是要活活掐死自己一样。
就在她发出这声喊叫的时候,门外也传进来第二声人体倒地的闷响。
静静看着外面的牛心言回过头来,说了声:“这种情况,她还能坚持到现在,我真的非常佩服。但你们确定,她还能继续吗?”
林况这时候要出门的动作都停了,他有些不敢出去,闻言道:“你想说什么?”
牛心言道:“看外面这个情形,我觉得小陈继续留在副本里,对她只是单纯的折磨,提前……送她回到现实才是为她好。”
林况瞪眼看向牛心言,但最终没有发作,毕竟同样的话,“蒋提白”也说过,而且这一次,陈雨依的确在他们眼皮底下恶化了。
他求救似的看向贺群青,没等贺群青回应,林况咬牙骂了一句,冲向了门外。
“林况?”门边的牛心言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贺群青自然也是同样,不由对新人A道:“麻烦你照顾她,别让她伤到自己。”说完也追着林况出去了。
……
……
林况果然打算阻止陈雨依的灵神自杀,这同时也是贺群青能想到的唯一且最后的尝试——就像上一次在门房里,去阻止陈雨依的灵神自杀,看看能否让陈雨依的情况缓和,如果不行,恐怕就只能走到最后那一步,由他们亲手送走陈雨依了。
而陈雨依也死亡离开后,他们在这里将更加孤立无援。
……
“林况!”
贺群青眼看着空无一物才一秒的庭院中,再度出现了陈雨依的灵神,而且就在那个灵神出现的同时,林况就快速朝对方扑了过去,二者纠缠在了一起!
贺群青一下就被阻挡在外,因为陈雨依的灵神也不能算是完整的人类,她有一只张牙舞爪的非人类的手臂,被林况死死抱住时,那只极度尖锐、锋利的手,便在空中胡乱挥动,相互摩擦发出响亮的锵锵声。
尤其那镰刀一般锋利、细长的部分,哪怕刮在地面,都能撬起石屑,更别提林况的血肉之躯,才占了上风没有几秒,贺群青就听到林况重重的一声闷哼,接着林况的呼吸便变得格外的粗重,好像在极力的忍痛一般。
当接下来,一根长刃笔直对着林况身上捅过来的时候,林况眼疾手快躲开了这一下,但也错失了良机,没能再按住陈雨依的灵神,就地一滚逃开时,他还没有起身,就见那灵神坐在原地,茫然的看着自己非人的那只手,看着看着,她就像是最无知的孩童一般,对着自己的脑袋,毫不留情地捅了下来!
“嗯!”林况看着那一幕,嘴里咬牙发出了痛哼。
屋里再度传来陈雨依崩溃的大喊,很快就再次安静了,但林况和贺群青都知道,陈雨依的情况比短短一分钟前,又更恶化了一分,贺群青心情十分沉重。
两人包括陈雨依在内,都没能缓缓,林况顺着阴影抬起视线时,又一个“陈雨依”已经出现了。
贺群青这时是想阻止林况,让他放弃了!
可林况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又一次扑了过去,狠狠从背后抱住了陈雨依,那神情俨然也是要和她同归于尽。
“姐!”林况憋着呼吸,用了浑身力气,终究还是感到被他束缚的女人,尤其是那只诡异的手在一步步挣脱自己。
他终于忍不住,有些绝望的低喊,“你醒醒行不?!我知道你还有意识!算我求你了!你知道老大失踪了,要是你还醒不过来,我还得亲手送你走啊,姐,你别逼我那么干行吗?!我……我害怕!!”
林况说到最后,声音似乎都有点变调。
一旁的贺群青试图要帮他,但那灵神挣扎的太厉害,他每次伸手,手都差点被对方剁掉,几次下来,或许是林况心境实在动摇的厉害,也或许是那灵神除了自杀之外,也感觉到了林况的碍事,竟然对林况也有了相当的敌意,登时换了新的目标,不是自杀,而是改为攻击林况了!只一眨眼,它就猛然挣脱了林况,对他扬起了畸形的手!
贺群青见状不妙,冒险冲上前,大力抱住了那只坚硬、非人类的手臂,但那灵神的神志,俨然提高了不少,没有手就用脚,当即抬起一只光脚,踹在了林况身上!
可看“她”瘦弱,这一下却非同小可,简直不是人类的力量。
林况瞬间倒飞出去,落地时后脑勺撞在了地上,只见他脑袋摇晃两下,就没了动静。
“林况?!”贺群青心下一跳,朝那边喊了几声,终于才看到林况的脚好似动了一下,但人却没有醒过来。
贺群青一颗心试图放下,可怀里抱着这么一个拼命挣动的大杀器,那边的林况还不知道伤势如何,哪儿可能有一丝放松?
尤其是陈雨依的灵神,此刻看起来,好像是“升级”了,也像是“醒了”,贺群青也不由对她道:“陈姐,陈雨依!”
谁知他不喊还好,一喊她,灵神就更加疯狂的开始攻击他,危急时刻,贺群青赶忙又一松手,身体连连倒退,才算躲过了致命一击。
“噗嗤!”一声,陈雨依的灵神再度自杀成功。
贺群青坐在地上,急促的喘息,心中惊疑不定——他应该是看走眼了,不然为什么他觉得,这一次陈雨依自杀之前,竟然有意识的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该怎么形容……
像是……
哀求?!
贺群青在水坑里打了个寒战,骤然抬头看向陈雨依身体的所在——
是她吗?
那灵神的身体里,果然还有陈雨依的意识吗?
“林况——林况!……小肖!!”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从黑黝黝的房间里,就从陈雨依身体的地方,传来了虚弱的喊声。
贺群青赶忙爬了起来,这时他的余光看到倒在地上的林况,急忙又去先把林况拉了起来,一口气将林况架进了房间里。
进门前他刻意回头看向院内,结果这一次,真的没有看到陈雨依灵神的影子。
难道阻止她的灵神自杀,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也真的有用?!
耳边林况意识不清,断断续续发出口申口今,贺群青原本已经混乱的脑袋更分不清东南西北,将林况快速放上通铺,赶忙去看陈雨依。
陈雨依额头上竟然有新鲜血迹,将她的鬓角都染成了深色,新人A和其他玩家正手忙脚乱的压制着她的手脚,看样子在此之前,陈雨依昏迷中做出了伤害自己的事情。
眼下陈雨依又没有了意识,贺群青看向新人A,后者笃定的说,“她刚才醒了。”
牛心言看众人艰难,战力之一的林况也被陈雨依的灵神打晕,已经觉得他们是在浪费力气。
“贺肖,”牛心言对贺群青说,语气中也颇为焦急,“你听我说,不要感情用事,不然你和林况都得死!就算陈雨依今晚能醒过来,她彻底恢复要多久?你们一个个伤成这样,如果明天林况的灵神、其他灵神再出现呢?我们怎么办,躺在床上等死吗?”
贺群青没说话,牛心言头疼不已,“你没想想,蒋提白本人,他如果意识清醒,会让自己的灵神把我们所有人害成这样?蒋提白和陈雨依两个人,他们进游戏的时间比我长,眼下经历的这一切,说句不好听的,可能都算是‘孽力回馈’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主神喜欢把某些有特点的玩家,投掷在非常针对他们的副本里。这一次显然就是如此……你们放弃吧!”
贺群青脑袋里嗡嗡响,一会儿想陈雨依痛苦的样子,一会儿又想刚才她分明喊了自己的名字,似乎是有所好转,一会儿又想到“蒋提白”警告自己的话,思绪混乱成一团。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听到屋外,再度传来细长的哨音。
以及女人的光脚踩着积雨的声音。
又一次,鬼使神差的,贺群青身体先大脑一步动了。
当他迈过门槛的时候,贺群青心想,是了,自己的身体好像要比系统进化过的那颗脑瓜子还要聪明一些,知道有些事还得多尝试尝试才能看清究竟要走那一条路。
牛心言和陈雨依,本来就是陌生人,他不了解陈雨依。可贺群青深深记得,在舞剧团的时候,陈雨依半夜被拉走,躺在手术台上剖腹,生死都被恶灵掌控,那之后,她还不是胆大到准备再度跳上恶灵病床,想要拍视频吗?
那么就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了。
……
……
牛心言眼看着那清瘦的身体,远离房间里的其他人,慢慢跨过门槛的样子,胸口也起伏不定,说不出是生气还是震惊。
生气当然是对方在犯傻,但震惊的是,这么傻的玩家——玩家之间这么傻的关系,他还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
太可怕了,蒋提白和陈雨依,是给这几个初出茅庐的新玩家洗脑了还是怎么样?
牛心言扶了扶眼镜,缓缓坐在了那三个蒲团上,也不理会身后一团乱,喃喃道:“行,一起死吧,就当多看一会儿热闹。”
……
……
贺群青气喘吁吁,第四次看着陈雨依的灵神死在眼前时,终于确认了。
陈雨依的意识,恐怕真的在这灵神体内的某处,只是她被卷入太深,完全被控制了,只有自杀前那一刻,灵神过于沉浸于自杀,让陈雨依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也可能,灵神在故意放出陈雨依的意识,来让她更加真切的感受临头的死亡。
看到陈雨依清醒那一瞬间,贺群青都好像感觉到了希望。
但随着灵神仓促自杀成功,又一次死在眼前,贺群青真感到十分的难受,甚至被传染到了那种绝望。
不知不觉中,贺群青心里无处发泄的恼火也跟着升起来。
……
……
阻止失败,眼看着陈雨依灵神的脑袋“咔”一下被削掉,贺群青累的坐倒在地。
周围地上散落了不少他之前找来的桌椅、床单等试图用来阻止陈雨依的工具,可惜都碎成了一片片。
贺群青没感觉到身上有新的伤口,但到处都是火烫。他脑袋里乱糟糟的,心肺里那把火,好像已经在肆意点燃他的身体,鼻端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烧焦什么的气味。
贺群青垂下的脑袋,在不远处又一次出现一双洁净的脚丫时,缓缓抬了起来。
他知道由自己的挫败感引出的怒火,对眼下情况没有丝毫帮助,甚至还在帮倒忙。
他耳边的哨音时隐时现。
说明他的灵神,另一个“游荡者”就要出现了,但他已经没有丝毫把握能控制的住它。
甚至在贺群青的悲观预测中,他们这个小团体,之前已经躲过了好几次生死危机,这一次不一定有运气还能躲过。
而他连续通关两个副本,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陈……”贺群青有些放弃了,叹了口气,拍拍手心里的泥水,“陈雨依……”
金梓语死了,蒋提白不在、林况也受伤倒下、柳晨锐连生存点都没有,想到这些,贺群青低声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看着陈雨依的灵神,看着对方游刃有余、目的明确的抬起那只手,心中有种感觉,好像这一次那只畸形的手落下,就会发生什么极度糟糕的事情,之后连自己的性命也会被一同收割。
让他自己都害怕的恶意的念头随着“陈雨依”的动作不断的冒出来,她那不协调的手好像镜子一样反射着他脑海中另一只手、另一只臂膀、另一个躯体的影子。
——玩家的“孽力回馈”。
贺群青想到牛心言之前说过的话。
于是难以言说、无人可说的恐惧感再度涌上心头。
贺群青眼里映照着准备自杀的陈雨依的灵神,但他的耳边,却清晰的回荡着另一个古怪的声音,那声音像是自己的,又像是别的什么非人类的生物能发出的最低沉、最阴森的声音。
那声音不紧不慢。
【你到底在怕什么?我才是你唯一的‘伙伴’啊……比起我,其他人都是玩具而已。时候到了,我们就可以一起把他们切开,踩碎……】
贺群青的呼吸停顿又恢复,又好像单纯的在往里吸气,肺部充满了空气,依然感到十分的窒息。
自己这一次,要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那个……那个绞肉机,那个刽子手吗?
【可我们是同一个人!】那声音竟然笑了。
“帮帮我……”贺群青喃喃,“帮帮我……”
屋内始终传出挣扎的声音,没有人能来帮他一把。
他唯一的听众,似乎就是眼前陈雨依的灵神了。
望着那张和陈雨依一模一样的脸,以及那乱糟糟、黑如墨的自来卷发,脑袋里同时想到很多人的贺群青,膝盖条件反射的抽紧了一些,几乎快要发抖,“我不想……不是我……帮帮我,陈雨依……你,你们这些人,都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能……”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眼睛也逐渐睁大,“……阻止我?”
……
……
忽然间,在贺群青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碎碎念的求助好像起了作用。
“陈雨依”的动作停下了。
甚至她也破天荒的,出现了新的表情。
“陈雨依”脸上充满了惊恐,嘴唇颤抖着,抬起的手臂不堪重负一般摇摇晃晃,很快就发出“刺啦”难听的声音,落在了地面上,她单薄的身体被畸形手臂的重量带动,狠狠一晃。
贺群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陈雨依”在看他的身后。
贺群青的身体彻底僵硬了。
他冷的厉害,终于忍不住的发颤起来,听到自己的齿关在“咯咯”磕碰,好像一下进入了数九寒天。
是它。
另一个“自己”。
它终于从自己的思想里解脱,彻底出现在了现实里。
“陈雨依”也应该是意识到,这一次不需要她自己杀自己了,一时只是呆呆的看着贺群青身后那最深的阴影,神色逐渐变得恐惧又……渴求。
“啊————!!!”
一声崩溃的尖叫惊醒了贺群青,是屋里的陈雨依又挣扎起来,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惧,恐怕是透过灵神的眼睛,她也看到了游荡者。
“知道你们下不去手,不然我来吧!”突然,一名玩家如同被陈雨依的尖叫吓到,急切喊道,声音跟着传出了屋子。
新人A厉声道:“你们干什么?!”
“舍不得陈雨依,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贺肖这么死了?一样是人手,陈雨依已经废了,贺肖兴许还能帮上我们!”
贺群青听着屋里大吵起来,接着有扭打的声音,新人A怒气冲冲的大喊:“滚开!你们这些窝囊废,冲女人下手算什么本事,怎么不出去帮忙?”
“你闭嘴,你不是也没出去帮忙吗?!”
柳晨锐气得后槽牙咯咯响。
他不是不想出去,他想出去都想疯了!
可他早看出这两个玩家的眼神不对,或许自己前脚一出门,躺在床上的陈雨依,还有半死不活的林况,后脚就会被这两个玩家给“好意”收割了。
对他们玩家来说,这不就是白捡的生存点吗?
而牛心言,虽然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但坐在一旁不动如山,显然是默许这两人的举动。
新人A一脚一个先踹飞一波,接着挥舞拳头直往这两个小人脸上招呼,狠狠几下过后,这两名玩家也不是真的要跟他玩命,立马就哀哀叫唤不敢再上前。
“你干什么啊……不知好歹,我是在帮你们啊!”
“谢了!”柳晨锐阴沉的说,“你再帮一个试试?”
……
……
贺群青混沌的脑袋,因为屋里的声响,登时一清,就在屋里紧接着陷入僵持、一片寂静时,陈雨依含糊仿佛梦呓的声音,挣扎着响了起来:“小肖……快跑……你背后有东西……”
她的声音极低,贺群青勉强才能听到,但下一瞬间,就在贺群青的面前、那个光着脚的女人,接替了屋里的陈雨依,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大叫:“快跑!!!”
在发出这声可怕喊叫的同时,“陈雨依”的眼底闪烁着泪花,眼睛真真切切的又一次看向了贺群青。
女人朝贺群青伸出那只属于人类的、洁白的手,惨白的神情仿佛在说:抓住我——
一道寒光,猛然擦过贺群青耳畔。
“咔啦”。
不干脆的、累赘的重物落地声,夹杂着“噌”的利器相碰的细响。
贺群青瞳仁被雪亮的刀光反射。
是月色又亮了起来,与他一同见证了眼前这一幕。
“唔——————”
陈雨依的灵神发出了凄厉痛楚的声音,她那只畸形的、游荡者的手臂,彻彻底底的落在了地面上。
这一下不止是砍掉了她的手臂,同时也豁开了她脆弱的神经,“陈雨依”一下跌倒在地,抱着肩头满地打滚,发出无措的尖叫,杂乱无章的黑发被血水沾湿了。
贺群青呆呆看着她,接着他听到了嗬嗬轰鸣的笑声。
那根本不是人发出的笑声,带着很深的回音——从自己身后不远处传出来。
……
……
游荡者分明在嘲笑陈雨依,觉得对方是个无知的孩童,在拙劣的模仿着它。
……
……
甚至贺群青,还感受到它的想法,从它身上,接收到了一种快意。如同它早就想这么干了。
归根结底,陈雨依不断自杀的行为,过于软弱,偏偏她还用一只这样的手,分明是在侮辱它。
贺群青颤巍巍的抬起手,试图捂住耳朵,他想要退缩,但后背的笑声立即停了。
他的后背被某种坚硬的东西支撑住了,滚烫,简直犹如炮烙之刑的铜柱子,堵住了他的退路。
【你怕什么?我就是来帮你的啊……你看她,现在多乖啊……】
“小肖……贺肖!你还等什么……”眼前的“陈雨依”呜呜的哭起来,“妈的,疼死我了,蒋提白……蒋提白你这死狗!小肖……”她疼的胡言乱语,恐惧的在地上磨蹭,神情一下活跃,一下又沉寂,意识不像完全醒来。
贺群青都能听到自己后背皮肉滋滋的声响,可疼痛不仅不能让他清醒,反而令他在眼前凄惨怪诞的景象中沉沦了。
……眼前的陈雨依、身后的游荡者,这个布满雨水还是血水根本分不清的小院,以及头顶那一轮白的瘆人的月亮,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他真的糊涂了!
狼狈倒在地面的陈雨依在痛哼,她凌乱发间透出的视线,不时落在贺群青脸上。
她一旦清醒便爬向他,血淋淋的五指终于搭上了他的脚踝。
“baby……”她虚弱的笑了一下。
贺群青瞳仁猛然缩成了一点。
陈雨依苦笑的神情,在这一刻,让贺群青如遭雷击。
也是他神志不清了,她的声音听在他的耳中,竟然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嗓音。
记忆中的女人同样狼狈的趴在地面,一样的濒死的境地,一样艰难忍着痛楚的声音,只是记忆里的女人说:【真好……】
贺群青一下子被狠狠地、毫不留情的拉进了那段他人生梦魇般的记忆中——四面八方都是这样的炙热,记忆中的自己,完全控制不住手中粗暴的力道,只为将女人带离火场。
女人却看出了他的慌张,安抚地抓住了他的手。
【别怕……别怕……我没事。】
【谁干的?!!】他听到自己痛吼出声。
他动摇的视线落在自己厚重的防护手套上,相比之下,手下那个不停流血的身体是多么柔软脆弱。
那单薄的腹部,出现了几个令他毛骨悚然的血洞,血在失控,一切都在失控,在把他放在火上烤。
【是……是意外……】
【不可能!!】贺群青就想让她闭嘴,不要胡说八道!
漂亮女人苦笑一声,贺群青顺着她的视线,一点点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仓皇失措的影子,被浓烟呛的跪在了地上。
【是那个疯女人,是他们妈妈,她要……要自杀,可她朝我冲过来干什么啊……真是个白眼狼啊。】女人疼的哭了,好似终于吐露实情,贺群青一点都不相信。
贺群青不再质问,只要带她离开,但女人表面没心没肺的,却看出他已经近乎力竭,没办法一口气带出他们三人。
远处仍传来喊救命的声音,贺群青目眦欲裂的看向那两个孩子,他们的衣服上、手脸上,分明全是血迹,尤其是那个男孩,肩头的血迹犹如喷溅一般。
【带他们出去……】女人上一秒貌似还好好的,下一秒眼睛都快闭上了【带他们……出去,我……】
【我等你。】
【快去快回,群青……快去快回……】
第118章 第118章 妄想的你 这些都是小场面……
将要被烈火包围的那一刻, 贺群青感到自己的双眼都本能地跟随贺织嫣的眼睛一同闭上了,偏偏有双手还不死心的抓着他。
贺群青低着头,目光颤抖不已, 落在贺织嫣不依不饶的手指上。
那手指细细的,对比自己的大手,显出十分的孱弱,但他的一生中,无数次感受过它们的有力——曾经, 贺织嫣的双手比他的手要大得多、粗糙得多。她总是坚定的牵着自己, 保护者一般把他往她背后塞。
偏偏现在,他看出来,她要甩下他了。
【……别怪他。】
最后,她梦呓般说。
贺群青猛然攥起拳头, 厚重的手套吱嘎响。
他紧闭双目, 但巨大的恐惧还是无孔不入的攥住了他。
直到头顶的某处楼板, 传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不远处的女孩因此吓得尖叫一声, 随即替代贺群青一般大声哭了出来。
被无助的哭声唤醒, 贺群青勉强抬起头,之后,他做了一个在他当时看来,无比荒谬愚蠢的决定——他头重脚轻的爬起来,返回去将那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捞了起来。
两个孩子都穿着单薄的衣物,能感觉到他们的骨瘦嶙峋, 但他们偏偏是贺群青一辈子抱起的最重的东西。差一点儿,他就要跟他们一起趴伏在地了。
——“当啷”。
就在怀中轻微的挣动后,一个异样的响声自贺群青身侧传进防护面罩中。
贺群青一愣, 伴随一种悚然的预感,让他在这一刻,顺着那清脆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视线瞬间确定了位置,就在老旧过道里、堆积的高高的杂物堆的下端,他看到了一把——刀。
平凡的一把刀。
刀锋是狭长的,比水果刀大一些,比切菜刀小一些,小到刚好适合一双血淋淋、被烫掉皮的孩子的手……
……
……
贺群青不知道自己看到这一幕时在想什么,好像一瞬间什么都想到了,又好像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想。
他的身体只遵循着麻木的本能继续往前跑着,要带怀里的两个孩子逃出去。
但他的目光,同样是趋于本能,径直看向了自己腋下夹着的那个孩子——那把刀,就是对方扔出去的。
他看到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男孩以通红的眼珠、瞪得快要裂开的眼睑回视他。那张年龄不大的脸上、肩颈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挨揍的痕迹。
即便如此,男孩的眼神依然很凶狠,很倔,偏偏又脆弱恐惧的在不停的流眼泪。
……
……
贺群青麻木的从男孩脸上收回视线,但冲出火场的一路上,眼前仍晃动着男孩那双眼。
贺群青一千一万次问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疯了似的想扔下这两个孩子,想快点赶回去,想去问问贺织嫣,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好人,你为什么帮他们,又为什么会受伤?!!
还有,为什么说不怪他们,凭什么不怪他们,凭什么——不怪啊?!!
就因为他是个孩子吗?!!
可现在种种迹象在我看来,他分明是个,就是那个杀人凶手啊!!!
……
……
“哥哥求求你!”
……
……
更多记忆涌上眼前,贺群青有一瞬间回到自然灵神的小院里,呆坐在“陈雨依”面前,喉咙滚动,痛苦的呻丨吟溢出口唇,但依旧阻止不了过去的画面持续出现在眼前,心神又被猛然拉走了。
……
……
记忆中,一声清晰的闷响,却是一个七岁女孩将膝盖落在地上、跪在自己腿前哭着哀求的声音。
“姐姐是好人!是姐姐救了我和哥哥。但我哥哥……我哥哥也是为了保护我!是妈妈要杀我们……那真的……真的是意外……我哥哥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哥哥,求求你……”
小姑娘的身体因为害怕剧烈的颤抖着,细胳膊细腿无比瘦弱,好像自己一脚就能踢飞她,把她踢得远远的,她浑身的骨头都会断掉。
而记忆中的自己刚从昏迷中醒来,救援服被战友脱去,他浑身湿淋淋的,冷的发抖,更别提抬起腿去踢别人,他什么都做不到。
的确,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发生在老旧小区的事故会引发这么大的混乱,一场轰燃后,居民楼倒塌,许多尸体已然分不出谁是谁——所以小女孩——求对了人,只要贺群青不说,没人知晓、没人理会这桩“意外”。
而他和贺织嫣相依为命,她死了,他就是唯一、仅剩的那个苦主。
……
……
“baby……”
突然,自杀者灵神用和陈雨依相同的面容,发神经地在他面前强颜欢笑起来。
贺群青身体摇晃一下,意识勉强清醒过来,看着“陈雨依”。
他眼眶发烫,心头麻木,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逐渐远去,无论是面前的流血,还是记忆中七岁的蒋欣欣,都离他远了;连游荡者令他疼痛不已的手指,都仿佛落在别人的肩上。
陈雨依却不肯任他这么恍惚下去,显然因为自杀终于被阻止,她的意识愈发占据了灵神的身体,她也清醒多了。
“你怕什么……”陈雨依强忍剧痛,声音哆哆嗦嗦,倒打一耙的埋怨起他,“相,相信我,这都是小场面……一下就过去了,不然你跟我,跟我一起数……十个数。”
贺群青呆呆看着她,真想告诉她,让她把极度恐惧的眼神收起来,再开这样的玩笑。
“十……”陈雨依数道:“……九……”
可她的眼神愈发惊恐,看着贺群青肩上微动的手指,看着贺群青背后的那道影子。
最终在她逼迫般的目光下,贺群青不由自主发出喃喃,和她一起数:
“……八……”
“七……”
“七……”
游荡者锋利的指尖享受般划过他的肩头。
“六……”
“六——”
……
……
突然,贺群青视线的余光中,出现了一道纤细的影子。
贺群青一下子忘了怎么呼吸。
那个影子起初只是一晃,消失过一秒。
是贺群青自己锲而不舍、用目光猛然追了过去,死死的抓住了她!
直到那个女人,静静的站在院子的角落,茫然的看着他的位置,好像也在怀疑自己看到的一切。
很快,贺群青觉察到,对方害怕了。
因为纤瘦的女人一手缓缓的抚摸起自己另一只胳膊,像是觉得很冷那样,嘴唇动了动。
贺群青分明没有听到她发出任何声音,但对方的声音又好像穿过一切恶意的屏蔽,进入了自己的耳中。
那声音说:【群青?】
贺群青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他浑身僵硬到发颤,一点点抬起头,终于与自己身后的存在对视。
那东西正歪着丑陋的头颅,好像打算仔仔细细的品味他此时的表情。
但贺群青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滚。”
他说。
【你这个冒牌货。】
第119章 第119章 小蒋① “姐!”他似是绝……
陈雨依忍痛到颤巍巍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自然看到了, 也听到了眼前人低低的声音,他的嗓音少有此时这样沙哑,平缓压抑的语气中, 透着让她胆战心惊的反叛情绪。
是了,能陪着她数几个数,已经是他出于对她的顺从……或怜悯,但让他真的安安静静等死,该是天方夜谭。
陈雨依接近糊涂的意识里, 终于记起“ace”这孩子另一面。就和他的温和一样, 他的脾气一旦火爆起来,哪怕命悬一线也会攥着拳头站起来。
陈雨依冰凉的唇瓣无声翕动,不赞同的摇头。
道理她都懂,可是傻小子, 这东西……它, 它不是副本异灵, 它是个真正的怪物啊!!
不过事到如今,她已经没必要再出声了, 免得被小看太多。
满身冷汗、形容狼狈的“陈雨依”带着自己的恐惧, 仅剩的一只手攥紧了贺群青的裤脚,同时不忍地闭上了眼。
不远处屋内,陈雨依真正的身体也跟着静止了下来。
“忍忍,baby,”她抱着双臂倒在床上,神智不清的闭目低语:“很快就……”
……
……
贺群青充血的瞳孔贴近上眼睑, 视线瞬间与上方另一双猩红的眼睛对上。
在他视线的极高点,还有两只雪亮的长角,以及游荡者头颅中央镶嵌着的金属人相面具, 通通在月色中反着碎银般的光亮。
哪怕今夜这样已经充溢血腥气的月色,一旦沾上那银光,也瞬间更无情一层,月光戈划勾凿,叫人看着眼睛都被割疼了。
贺群青恶狠狠地盯着它们。
他望着游荡者,感受着心肺间蒸腾的烈火的气息——自记忆中那栋燃烧的大楼里喷涌出来——他像是一个发酵已久的面团,骤然被扔进了油锅,就要以那颗震颤搏动的心脏为中心,在高热中迅速膨胀、爆裂似的膨胀、站起身,直到和眼前这个虚假的游荡者,不相上下!
贺群青片刻的晃神后,再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游荡者身前。
他的身体还没有变化,但意识已经颇为疯狂了,竟然恶意的挑衅他一直害怕的“游荡者”。
【现在,你要么听话滚开,要么,】贺群青鼓动着它,【就快点杀了我。】
游荡者的喉咙里发出深幽的可怕呼吸声。
【我恐惧你——】贺群青看出它的迟疑,唇瓣一动后凝住了,宛如停留在一个没有展开的笑容上。他的大片巩膜中反射着同样刺人的月光,在意识中清清楚楚的说:【只因为你让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才是恐惧本身!】
游荡者眯起了眼,炭火般的眼珠,散发着冷血动物一般的贪婪与恶意。
接下来,已然处于失控边缘的贺群青,听到一个依旧高高在上的声音,低低哼鸣着道:【我会把你,连它,一起撕碎……在恰当的时候,别急,别急。】
可无论愿不愿意,它的声音都在远去。
所以话音落下的一刹那,贺群青眼前一空。
脑袋里同时变得清净,没有了第二个声音。
他愣住了。
“baby?”
腿边传来自杀者灵神的声音,而当贺群青低头时,脚下除了大量凌乱的血迹,也同样变得空空如也。
贺群青恍恍惚惚,站立几秒后,猛然反应过来,飞蛾趋光一般急迫的抬起眼,看向贺织嫣出现的角落。
“姐……姐?!”
他迟疑抬起脚步,神色起初茫然,但当他意识到墙角真的站着一个女人时,茫然变为了慌张,变为了不知所措!
他跑了起来!
“姐!”
女人脸上同样神情变幻,愕然、迷茫、喜悦,她试探着朝贺群青张开了手臂。
贺群青紧紧抱住了对方!
但还来不及品尝心中的狂喜,他突然脱力。
浑身像是被粗暴地抽走了骨头,身体瞬间不听使唤的坠下去。
如此极端的反噬,首次令他惊慌不已,只能紧紧的抱着怀里纤瘦高挑的身影不放。
可眼前景象迅速变得朦胧,高烧令他四肢棉花一般,连手指都无法攥紧了。
“姐……姐,别走……”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破碎的犹如随时会消散,“跟我说……说话……”
“嘘……”
凉丝丝的手抚上他汗津津的发鬓。
在他接近昏迷的视野中,贺织嫣抬起了目光,看向远处人声传来的地方,接着她低下头,她的长发落在他耳边,她轻声道:“有人来了。”
接着,仿佛是实在于心不忍,她更贴近了他的耳廓,停顿片刻,声音便有些哽咽了,“你要坚强,群青,好好活着。”
贺群青用力闭上眼,直到一阵细微的凉风,将他手中拉着的那只手轻轻吹走,贺织嫣消失不见了。
“姐!”他似是绝望,似是恼火,呢喃道。
猛地,另一双高热的手紧紧地、死死的攥住了他松弛的手指。
“小肖?!”陈雨依低声喊道。
第120章 第120章 小蒋② 他甚至想要在这里……
这一次进入身体修复时间, 可能是贺群青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一次。
身体的外伤暂且不论,单内心的煎熬,就让他下意识想要辗转、想要大喊大叫, 想要发泄出那股让他崩溃的情绪。
可他的身体,在这段时间里,不仅与他的一切思想相违背,他连控制自己的四肢,都不如一个婴儿。毕竟婴儿还能尽情挥舞自己的拳头, 他只能浑浑噩噩的听着自己的喘息, 在恨不能断气的下一秒,身体却不听话的自动吸进下一口空气,而空气干燥滚烫,好像现在连空气都在和他作对。
眼前黑暗中, 他接连看到乱七八糟的画面。
有时是怪诞而血腥的副本怪物, 有时是玩家们活着和死了的脸。
有时候陈雨依和蒋提白在他面前对话, 他听不到声音,但看出两人还很体面, 没有一丝狼狈和“粗鄙”。
可他不想看玩家们, 不想看这场游戏,于是眼前的场景,逐渐褪色,画面里的他,一会儿在学校,贺织嫣来接他过生日;一会儿在比赛, 贺织嫣在场外对他挥毛巾;一会儿,他在贺织嫣的灵堂外,一会儿, 他也快死了,躺在医院气若游丝,心里高兴的想,来接我,来接我。
但接我的时候,最好不要骂我,或者少骂几句。
好吧,如果实在想骂,也可以尽情的骂,我都听着。
……
……
姐!
贺群青用力攥起手指!
下一秒,借着这股像是惊惧的力道,他猛一下坐了起来。
“小肖,小肖?”
耳边嗡嗡作响,浑身又冷又疼,贺群青呆呆看着脚前不远处,被打上青色晨光的墙壁,视线不由自主顺着土墙一点点往上,天花板又高又黑,他一阵晕眩,后脊一软,又向后倒了下去。
“小肖!”
“贺肖!”
林况和陈雨依的脸同时出现在上方,贺群青紧紧闭上了眼。
“贺肖?”林况赶忙将手里刚投换的凉毛巾放在了贺群青额头上。
毛巾还在不停滴水,一放在贺群青脑袋上,就有冰凉的水珠顺着他鬓角淌下来。
“冷……”
贺群青在凉意下不得不清醒了一些,强打起精神抬起手,眼睛还没睁开,试图先把湿毛巾拿下来。
“什么?怎么了?”林况拦住他的手,凑近了想听他说话。没等听到第二个字,一只手快速伸过林况耳鬓,拿走了那条毛巾。
林况视线不由跟着毛巾走了,就看到新人A坐在炕边,两手一拧,哗啦一阵水声打在地面,毛巾里的水被挤出了多半,随后那人又整理了一下湿毛巾的形状,给林况递了回来。
林况脑袋撞的不轻,也是醒来不久,这时有点懵懵的看着新人A“吹毛求疵”的动作,神情竟然是破天荒的温顺、不想和任何人斗嘴的样子。
新人A不由就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陈雨依——有这个女人在,林况也变得顺眼多了。
这么想着,新人A手下再度越过林况,准备自己把毛巾端正的落在贺肖的额头上……差一丁点儿的时候,一只手腕苍白到发青、手背关节上遍布淤青和擦伤的手拦住了他,推开了毛巾。
“我冷。”贺群青牙关有些打颤的说。
“知道你冷,”林况回过神,眉心拧成了一团,“发烧能不冷吗?”
贺群青只能摇摇头,认命的坐了起来。
一只有些粗暴的手伸过来,先是摸摸他的额头,湿漉漉冰凉,也没摸出来,手背又往他脖颈上一贴,林况哦了一声,有些迟疑的道:“退烧了?”
……
……
贺群青出神的看着空气,好像没听到林况说话。
他这么一安静,四周很快跟着安静了下来。
贺群青自己能感觉到,这次哪怕醒来,他状态也不是很好。
心神像是一夜之间被打碎一遍,又勉强拼起来,浑身上下不仅没有恢复,反而有点零零散散的无力感。而思绪,颠倒混乱到了极致,当醒来看到“现实”的时候,他还是和刚刚的梦里一样,想发疯,想大叫,但他怕吓到身边的人们。
半晌,终于有人在身边试探道:“小肖?”
贺群青思绪一顿,心里几乎本能的叹息一声,不得不看了对方一眼,因为陈雨依醒来了,这的确是件大好事。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做,因为陈雨依脸上的笑意明显在看到他的神情时迅速消散了,甚至来不及收拢心思,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贺群青快速转过目光。
“小肖,你……”陈雨依张张嘴,苍白的脸色数变,最终选择了一个近乎讨好的表情。
“你……你怎么还哭了?”
贺群青一愣,等反应过来,他也很震惊,不由又瞅她一眼,那微拧的眉头,显出主人十分的困惑,好像在说:我没哭啊,你别乱说。
可那眼里抹不开的血丝,发红的眼底盛着相当隐忍的湿意。
殊不知他越是忍耐,越像是有沉重的东西在死死压抑着他眼中往日清亮的光泽,透出一种极致的脆弱来。
结果就眨眼工夫,一滴眼泪便倏忽滑过苍白的脸颊。贺肖这才发现自己真有眼泪落下来,赶紧抬胳膊抹掉了。
陈雨依无力张开的嘴又紧闭上了,抿抿唇才说:“我,我刚才还给林况说,我这次真有点掉链子了。瞅瞅,人都死光了,我也没帮上你们,拖累都算了,竟然还把你们伤成这样。对不起啊,小肖……”
贺群青自然摇头。他从陈雨依小心翼翼的态度里,也猜到自己现在可能是个什么德性,立即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振作一下精神,才说:“那都不怪你。”
“啊——是是……这得怪老大。”林况说着爬上通铺,狠狠捏了捏贺群青的肩膀,像是为了给他留点面子,还一眼也没看他,导致贺群青疼的呲牙,林况也没看到,还咧嘴一笑,道:“而且不是我打击你,姐,把我们打成这样的可不是你,起码百分之八十的伤,都是贺肖的灵神打的,哇那家伙,你是没看到,打我的时候,简直是在拍电影啊。”
“你说小肖的灵神?”
“是啊,我之前没说吗?就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还穿上个副本的羽绒服,太夸张了,金梓语一看他,那就笑开了。”
“……”
陈雨依听得一愣一愣,目光望出去,在被晨光笼罩的清冷小院里逡巡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眨眨眼又看回来,房间里所有人看了一圈,她忽然也是一笑,回头上下打量林况:“百分之八十的伤是被别人欺负的,是吧,那我也不多占了,我看你这脑瓜子受的伤总得是因为我吧?”
“呃,其实我晕了两次,你只能算百分之十。”
陈雨依琢磨,“那这边这个伤口,我看像。”
林况低头一看,竟给她说中了,“……那给你多算百分之五吧,不能再多了,多了你德不配位了。”
“……”
陈雨依点点头,艰难同意这个说法,牙疼道:“脑袋是磕的挺重的。”
贺群青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一时不想动弹,但心头那攥紧的螺丝,随着陈雨依和林况吐字,像是一点点松了。
忽然,一只手接替林况,落在了他背上。和林况相比,这手轻柔而纤细,但此时掌心的温度更高,陈雨依带着笑意道:“我回来了。小肖,就算这次真是死局,但……多一个人,也多一分热闹,对不对?”
林况:“……”
能说出这样的怂话,说明她确实是怂了。
林况不忍直视的长出口气,可又忍不住,露出了半个笑,还没说话,就听陈雨依道:“而且经过昨晚后,我们又有了一天时间,起码现在,还不算死局,甚至蒋提白那个搅混水的灵神一走,我简直都看到逃出生天的曙光了。”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差直说“都别怕”了。
“你有什么头绪?”远远坐在门口的牛心言有气无力的问:“小陈,你除了知道蒋提白是假的,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陈雨依双手梳理了一下几天都没整理的头发,感觉头发上因为冷汗出的太多,现在都有盐渣了,但比起其他人,她现在还是最齐整的一个。
这时,她的目光就在牛心言和其他两名玩家身上转悠了一圈,让那两名之前想要杀了她、“救”林况和贺肖的玩家心虚的移开视线,陈雨依看不起的撇撇嘴。
想杀她的人多了,真杀了她的人也多了,但是昨天那种情况,却没能成功下手,还导致林况和贺肖受伤,以及那种匪夷所思的情况都跟着发生——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她的弱势灵神,是个自杀狂就算了,没想到她的强势灵神,竟然会是……游荡者?
太糟糕、太糟糕了。对她来说,这点就比真死局还要糟,何况她在这一局里,每天横死的次数也太多了,仿佛小型屠宰场一天的活儿,都被她在一晚上抢着干完了。
不过关于游荡者是她的灵神这点,她想了至少两小时,还是觉得有点违和,总有哪里不对。
……
陈雨依就像之前开会的时候一样,似乎毫无芥蒂的冲牛心言等人笑了笑,问:“其他玩家的尸体呢?林况说蒋提白的灵神……我们就叫他蒋提黑吧,蒋提黑让你们搬走了,搬哪儿去了?”
听她说到蒋提黑,贺群青也是没想到,这都能给他猜对了。
牛心言没有隐瞒的意思,“扔到了一口废弃水井里,离这不远。”
他也知道陈雨依想什么,补充道:“那是枯水井。一开始,我特意烧了一条衣袖扔进去,蒋提白不在那里头。”
这时候林况突然出声,道:“姐,我已经仔细想过了,如果老大还在这个副本里,那有一个地方,应该值得我们再去看一看。”
在陈雨依认真的目光下,他一顿后道:“李乔尼的老宅。”
“怎么说?”
“那里有一个地窖,我们虽然打开看过了,但现在想想,因为光线原因,地窖深处其实还有盲区。而且在关上地窖后,贺肖还听见了什么动静,可我——要是早知道老大是假冒的,我当时就该下去看看。”林况不自觉捏起拳头。
当时他看那地窖里,堆积起来无数烂木头,脑海中就产生了一些让他不舒服的联想,一念之差而已,导致现在他懊悔不已。
陈雨依目光转向贺群青,看后者似乎已经平静下来,道:“走,我们先去那看看。”
……
……
众人立即出发,打开了那扇死寂的大门,一个接一个悄然走了出去。
贺群青心事重重,主动走在最后,临出门前,他到底还是没忍住,站定了脚步,回头看向昨晚,自己抱住“贺织嫣”的院子角落。
那里自然是空无一人。
他不会被这个副本的假象欺骗……虽然不会,但现在他一想到自己可能很快会死、会离开这,竟然会犹豫,甚至……想要在这里多留一阵子。
……
走出去没多远,众人就发觉,昨夜外面发生的诡异情形,并不比院子里的少。
只见石砖地面上到处都有拖拽留下的大股血痕,胡同尽头有身穿半截黑雨衣的村民,一动不动的静止在冷清的晨光里。
而就在他们前方的这条道路尽头,一面铜锣被撕成了扭曲的三片,最大的一部分上,还有尖锐的孔洞,像是被什么动物的牙齿狠狠嚼烂了。
“我们这虎大爷是真的狠呐,”陈雨依轻轻捡起那片破锣,“跟它的口味比起来,其他恶灵简直都是吃素的和尚。”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细响,正从不远处传来!
配合周围凄惨的景象,这一丝声音,顿时叫所有人精神一阵动摇。
贺群青倏忽抬起脚步,向前边移去,没想到就在这时,看到了一个差点被他们忘记的身影,穿着布鞋从小巷里走了出来。
“……姐姐?”惶惶不安的声音响起来。
陈雨依也是一愣,有些迟疑道:“喜子?”
“姐姐……大哥哥!”看到贺群青,圆润的小身体疾步跑起来,眨眼间抱住了贺群青的大腿,像是终于有人可以发泄害怕和委屈,喜子立即哭了起来。
贺群青和陈雨依对视一眼,两人都意识到,从头到尾没见到一个活人,偏偏这时候喜子出现了,着实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终于找到你们了!”喜子吸着鼻涕,闷声道,“我去大院里找你们,你们不在,我还以为你们……你们也死了!”
“跟我走吧,”喜子拉起贺群青的手,做贼似的道,“去我家里,有个人要见你们。”
“我们不会随便跟你走的。”牛心言仔细的观察这个小女孩,问:“是谁?”
“反正不是之前跟你们在一起的蒋哥哥,”喜子回应,“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这个哥哥一直在我家里,之前是被绑起来的,在我家,他已经呆了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