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提白这话让贺群青听了就觉得怪怪的。

但看他凄惨的模样,好像也不是故意在嘲讽自己。贺群青犹豫片刻,抓着楼梯扶手,将蒋提白重新背了起来。

当蒋提白搂住他的脖子时,贺群青听到了耳边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

“……”

三楼,他们又一次见到那张病床。

这一次,病床不是在走廊上,而是直接出现在了楼梯口上面,挡住了他们的前路。

在昏暗的光线中,那病床的轮廓就在他们的头顶,着实令人心惊。

陈雨依叫上那两名玩家,三人先上去,一起推病床。

那两名玩家苦着脸、豁出去了推两下,没推动。陈雨依有点生气,对病床说,“我真的反对这样拉客的,说了下次的,听不懂吗,你这智力都这么低,还能指望你杀人吗?”

话音刚落,病床脚咔哒一声响,竟然动了一下!

楼梯口的空气瞬间变得十分诡异,那两名玩家颤巍巍的收回了手。

“陈姐?”

ace劳累的喘着气,问询声也有些含糊,声音从楼梯下方传上来。

“没事吧?”

ace刚问完,就在这时,陈雨依忽然感到手下病床变得安静了许多,空气一暖,头皮一松,周围那股威胁生命的压迫感,就这么消失了。

陈雨依若有所思的低头瞧瞧,再轻轻一推,这张鬼病床就如同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病床一般,被她推动了。

“哦——没事。”陈雨依回答。

她立即把病床推走,让开楼梯口的路,嘴里不饶床的自言自语:“唉,现在连你这种玩意儿都懂得欺软怕硬?还是说你们病床界也分男女的,你恰好就是张女床啊?人家一说话,你就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了,是不是?这你不是玩完了吗,还当什么怪,录什么视频……不是,杀什么人呐……”

“陈雨依,别嘀嘀咕咕,赶紧过来。”蒋提白说。

“催命啊。”

陈雨依最后用力一推松了手,那床吱吱滑进了另一边走廊,在墙边一磕,缓缓停了下来。

她快速追上其他人,医务室的牌子很快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门锁着。

“小心点,”蒋提白放开贺群青,替后者整理了一下衣领,说:“我们走的时候,门是敞开的。”

他又一次展现了开锁技术,这一次甚至比之前更快速,三下五除二,蒋提白抬手轻轻一推,医务室的门就老老实实的向他们敞开了。

突然,门里的黑暗中传来了东西翻倒的声音。

一阵叮哐的同时,所有人的动作一齐凝固了,平息下来后很长时间,医务室里都陷入极度的安静,好像之前传出的声音是幻觉一般。

现在拿着手机的,都用手电筒照着医务室里,从左到右,来来回回,整间医务室里空无一人。

包括那间玻璃门的病房,也是不见一个人影。

蒋提白率先走了进去,随即,他给林况打了个一个手势。

林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露出了认命的表情。

随即,林况左看看,右看看,找到一把笤帚拿在手里,用笤帚柄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那间病房门。

这玻璃门的合叶很紧,推起来很有韧性,林况用完好的一只手,使出了吃奶的劲,总算让玻璃门开到能自己弹到墙边的角度。

一声刮蹭的轻响,门彻底大开了。

什么都没发生。

贺群青脑袋发晕的厉害,但他仍关心当下发生的事,看到空荡荡的门里,他心里的紧张没有消退。

因为他在外边的时候,已经听到这房间里传出若隐若现的哨音,虽然没有在排练厅里那么可怕危险,但是也绵绵不绝。

有东西在这里,是毫无疑问的。

难道又是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贺群青长出一口气,实在没有心情猜测。失血过多让他口干舌燥,又站了几秒,他把办公桌前的椅子搬过来,赶忙坐下了。

蒋提白看着傻新人身体明明已经严重不支,但还是没有求饶的举动,反倒自己去拿了把椅子,跌坐在上头。留着黑色短发的脑袋疲惫不堪的垂着,以手肘撑膝盖,露出一截白晃晃的脖颈,以及过于安静的发顶。

“ace,”蒋提白故意开口,他就是难以控制这股冲动,“我们去帮帮林况,病房里有东西。”

ace垂着的手腕动了动,下一秒,果然,那脑袋也重新抬了起来,对方摁着椅背站起了身。

当那薄而颀长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的时候,蒋提白早已有所准备的伸出手去,拉住了他。

“小心。”蒋提白两眼明亮,盯着他不眨眼,好心好意的询问:“没事吧?”

贺群青摇摇头,示意蒋提白先松手。

贺群青眼里,蒋提白的搀扶根本称不上搀扶。蒋提白腿受伤之后,贺群青就不用再怀疑他装病了,蒋提白是真的不行了,力气小的不如陈雨依。例如现在,蒋提白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就在隐隐的颤抖。贺群青真怕自己收回手臂时劲儿使大了,把蒋提白推倒,到时候累的还是自己。

“老大,”林况提着心在小病房转悠了一圈,连床底下都看过了,也用扫帚扫过了,这才吐出一口浊气,“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蒋提白对贺群青微微一笑,和他一起到了病房。

蒋提白进门后,几乎只是四下扫了一眼,就指着一侧的墙边说,“在地板革下面。”

“这下面?”林况扶着自己的断胳膊,好像在做心理准备,免得弯腰的时候痛死自己,他深吸口气,小声抱怨:“唉呦,在哪儿不好,非得在这下头,这是鬼啊还是蟑螂啊?”

“我来看吧。”贺群青推开林况,蹲下身在蒋提白指着的地方摸了摸。

他修长的手指钻进了浅蓝色的地板革下头,很快,就摸出了一根细绳。

一开始,除了蒋提白以外,谁都是一愣,但贺群青瞧了蒋提白一眼,电光石火间,他就明白了,拉住那根绳子起了身。

不起眼的尼龙绳从地板革下抽出来,越拉越长,在贺群青手掌上缠起一圈又一圈,每次绷直的时候,都会在光线下扬起灰尘,显然这条绳子,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有被从地板下拿出来过了。

但四五圈之后,这绳子就绷直了,贺群青再一拉,墙壁打开了一条缝隙。

阴湿的霉味儿从竖着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原来这墙壁上,竟然有一扇没有把手的门,它故意被做的和墙壁没有分别。

没人讨论这扇门,因为随着它豁然洞开,门里忽然再次传出了声响。

锵一声,像是铁盒被谁碰到,虽然不明显,但所有人的神经在这一刻,都绷紧到了极致。

忽然,蒋提白说了句:“周医生,你好啊,你一个人在那里面,不觉得黑吗?”

下一秒,贺群青呼吸一滞,感觉到门里刮出一阵阴冷的风。接着,他就听见了陈雨依大叫一声小心,贺群青身体向后一仰,躲过了一把向他袭来的东西。

周济!

医生拿着一把手术刀,从门里冲了出来!

贺群青脚下软了一下,他这一躲牵连到了腹部的伤口,不由伸手捂住腹部。

“ace!”蒋提白目光重新变得幽暗,猛地捏住了刺向自己的那只手。

接下来,又是一片混乱。

贺群青战斗力已经大大不足,好不容易,几个病残玩家才合力制服了周济。

周济的手术刀被夺下去,汗津津的大叫:“你,你们干什么,是不是你们放的火?!你们究竟是什么犯罪团伙,要钱我有,啊啊轻,轻点!”

周济惊恐万状的感觉到鼻子一阵刺痛,原来是手术刀的刀尖。

林况拿着手术刀,很损的对准了周济的一只鼻孔:“少废话。”

周济脸色惨白,浑身僵硬的像是石头,赶忙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哪想到,他孤身一人,竟然要面对这么一群穷凶极恶的强盗!

林况抬头看了眼蒋提白,后者淡淡的回视,林况立即收回目光,哼了一声,声音变得十分阴森,对周济说:“别装了,我问你,外头炉子下面,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还有,曾海箐这个女人,在你的生意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她跟你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

“等等,劝你想好再说,因为我们刚才在外面,已经差不多都问清楚了!所以你要是有一句假话,让我们老大不满意了,我就先豁开这里,再割掉这里……最后你这张脸上能留下什么,就看你怎么配合了!”

“到底……到底为什么?”周济浑身发抖,“你们问曾海箐干什么,难道她,她认识你们?”

“是啊,”林况张口就来,“她还专门打电话让我们来接手你的生意呢,怎么样,你不服?”

“她——”听到生意两个字,周济的眼睛骤然睁大了,尤其是曾海箐“认识”这些人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让周济脸上迅速闪过了一丝狠意,只是这表情消失的很快,假如他眼前不是这些经验丰富的玩家人精,可能就错过了。

林况冷笑一声,那手术刀顿时将周济的鼻孔割开了一个小口子。

“曾海箐就是你杀的吧,明明人家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

周济惨叫一声,好像林况不是割了他一下,而是把他的鼻子都削掉了一般,惊慌失措的道:“不是我!不是我!曾海箐不是我杀的啊!是郭清杀的!”

“哦?”林况把手术刀放进了周济另外一只鼻孔,“继续说,多说一些。”

比起林况,陈雨依倒是真的好奇是谁杀了曾海箐,问:“难道不是你发现曾海箐和郭清订婚,出于嫉妒杀了她?”

“嫉妒?!不,不是……”周济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真的知道这些极度秘密的事情,回过神来,重重咽了口唾沫,“是我……我让她和郭清订婚的。……郭清那时候,意外发现了我们的……‘生意’,但不完全清楚。为了安抚他,不让他追查下去,我就让她跟郭清订,订婚了。”

“别撒谎,”陈雨依眯了眯眼,“我们当中有人看到你了,晚上,你在排练厅,对曾海箐做了什么?!”

周济浑身一哆嗦,目光骤然一停,死死盯着陈雨依,问:“你……你说有人看到我?”

“不,不可能!”周济倒抽一口凉气,颤声说:“那不是真的,那只是我的梦,我只是在做梦而已!!”

“你梦里干什么了,你强女干她了,还是给她做手术了,你又为什么打她?!”

手机光束故意打在周济脸上,周济的每一分表情,都落在其他人眼中。

“我,我没有……是她逼我的,是她逼我的,她太疯了,我不打她,不教训她,她就不知道自己错了!!”

“她怎么错了?”

周济摇晃着脑袋,连手术刀都不怕了,他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那都是假的,那都是梦……以前也是她不对,她是个荡丨妇,是她自找的!和我没关系……她死了和我没关系……”

林况快速收回手术刀,但还是在周济脸上划下了长长一道口子。

周济毫无所觉,还在疯了似的自言自语。

“那不是梦,”蒋提白忽然说:“那不是梦。周医生,病房里那扇手术室的门,关了多久啊,灰都积了一层了。你一个人在里面,怎么生活的呢?”

周济猛地住了嘴,他两眼大睁,眼球颤动,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更加好奇的是,曾海箐好像总是在寻找什么,周医生,你觉得,她在找什么呢?”

周济的目光一点点的转移到了蒋提白脸上,突然,周济神情陷入一片死寂,说:“她在找她剩下的部分。”

蒋提白微微一顿,对周济露出了一个理解和鼓励的微笑。

周济显然不是个活人,他就像是曾海箐、或外面排练厅里的人一样,是个回来的死人。

那两名玩家割断了墙上的绳子,将周济绑了起来。

当周济意识到他已经死了,说起话来,就变得通情理的多。

周济说,曾海箐的的确确是被郭清杀的。

郭清喜欢按照计划做事,所以很多年来,郭清固定和曾海箐在“偷情日”离开,很少出意外。偏偏那一天,郭清竟然忘记了一个重要的文件,特地开车回来取。就是这一次,郭清发现有陌生的车辆,开进了舞剧团的院子。

那车上下来的人,郭清也从来都没见过。就是这件事,让郭清起了疑心。

之后哪怕曾海箐和郭清订婚,也没有让郭清打消念头。等郭清终于发现,曾海箐和周济,竟然借舞剧团的掩护,和社会边缘人联手贩卖人体器官、而且多年来已经形成气候的时候,郭清发狂,二话不说,就对曾海箐下了手。

“之后,他又后悔了,”周济说,“他逼我给他看了账本,最后他说,要卖了曾海箐,他要分一杯羹。”

贺群青听得心惊,郭清果然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当一切超出他的掌控时,他可以对着多年的情人痛下杀手,甚至将事情做绝,连曾海箐的器官也要拿去换钱。

“郭清盯着那一台手术,他让我把曾海箐能用的器官、包括角膜,全部取下来。”

说到这里,周济停了下来,像是在回味什么,甚至唇边,还出现了一丝微笑。

想到两个男人,站在情人的手术台边,终于坦诚,商量着先取什么,后取什么的画面,贺群青对眼前的周济,简直讨厌到了极点。

这种男人……

贺群青手指动了动,目光不受控制的看了眼林况拿着的小刀。

一只手忽然落在了贺群青肩上,捏了捏。

是蒋提白,他问周济:“她的器官被你藏起来了?”

周济的笑容落了下来,说:“是,都还在这,角膜也给她留下了,我喜欢她那双眼睛。另外,我和郭清不一样,我不缺卖她那点钱。”

很快,众人进了那件秘密的手术室。

这间手术室,就是蒋提白先前发现的线索。

因为这条走廊很长,医务室的门,开在走廊三分之一的地方。

但医务室却很小,这房间的格局,和二楼完全不同,二楼往后,还有一个房间。

想到周济是投资人,介绍郭清租下铁合金工厂,那假如有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秘密房间,也是正常的。

这里同时是停尸房,有一面墙的冷柜,只是现在冷柜没有通电,里面格子虽然有不详的污渍,但目前都是空的。

陈雨依在周济说的地方,找到了一些福尔马林泡着的罐子,里面起起伏伏的,就是曾海箐要找的东西。

“你们找这些干什么?”周济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光找到没用,”现在没有人理会周济,蒋提白说,“要给她送过去,曾海箐在哪?”

贺群青知道这点,他看着曾海箐进了舞台下面的小门。

贺群青就要开口,周济却以为蒋提白在问他,说:“郭清把曾海箐的尸体,扔进了高炉里。”

所有人一齐看向他。

第37章 第37章 挫败 他就是强迫他,也要让……

林况原本想直接打晕周济, 哪想到周济就像长了一颗铁头,刚晕倒就会快速的清醒,同时大吼大叫起来。

周济被绑着出门的时候, 也发了疯的挣扎,因为他叫的太厉害,最终被林况割下一截床帘堵住了他的嘴,之后那两名玩家做了苦力,一左一右将周济生生拖出门外。

骨碌碌碌……

那张病床的影子竟然出现在了医务室门口, 稳稳的停下了。

当看到这张床的瞬间, 周济脖子一挺,宛如打鸣的公鸡一般闷声惨叫,这时候众人都庆幸堵住了他的嘴。

“按住他按住他。怎么回事?”陈雨依拎着从罐子里一一取出来、又用床单打包好的曾海箐的内脏走出来,打量着这张主动的过分的病床。

她琢磨:“我看这床不像是来救周济的, 倒像是来落井下石的。上面难道有曾海箐的意识?姓周的, 你们给曾海箐做手术的时候, 她是躺在这上头吗?”

林况说:“我也觉得它在幸灾乐祸。老大,现在怎么办?”

蒋提白歪着头盯着这张床看了几秒, 说:“那就把他绑上去吧。”

周济听了更加绝望, 呜呜呜叫个不听,林况回头拿着多余的窗帘挤出来了,众人一起把周济的手脚死死绑在了病床上。

把周济安置在病床上之后,只需要推着病床往前走,众人竟然还比原来设想的轻松了许多。

到了楼梯口,众人站在病床后头, 看着下方幽暗的楼梯,还没决定要不要就这么把周济推下去,那一直老实的病床, 忽然又自己动了。

一阵叮呤咣啷的巨响,那病床自杀似的滑下了楼梯,之后狠狠撞在了下方的墙上,止住了势头,期间竟然没有翻倒。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继续往下走,这病床就一路从楼梯上颠簸的冲了下去,等到了一楼,明明病床下头有只轮子已经快磕掉了,但还能一边发出阴森的咯吱吱的声音,一边继续前进。

陈雨依盯着这诡异的病床,忽然福至心灵,问:“诶,蒋提白,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卖到商城啊,总觉得好像挺有用的,不止能帮忙,还会听话呢?”

“除了下楼梯的时候太TM吵了。”林况非常嫌弃,尤其他忘不掉这张病床在屏幕里一副屠宰台的样子。

“废话,它会自己下楼都不错了,你还指望它踮脚啊?”陈雨依没好气的说。

蒋提白正被贺群青架着往前走,因为现在贺群青实在背不动他了,不止背不动,有时候还得蒋提白反过来搀扶贺群青,叫他醒神。

蒋提白瞬间理解了陈雨依的意思,对贺群青说:“ace,你去试试。”

贺群青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到底没有实操经验,吐气问:“……怎么做?。”

陈雨依立即来拉贺群青,看他这副站不稳的模样,让陈雨依加快了语速,她说:“你把手放在病床上,在心里喊主神上传商品,记得要明确说明上传的物品名称。你们把周济解下来。”

忽然,众人眼前一暗,是蒋提白关闭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外头火势靠近了。”蒋提白望着外面,眉头微皱,罕见的催促陈雨依,“要试就快一点,手机没电了。”

副本内上传商品虽然不需要电子产品,但假如手机没电了,那就算ace上传了商品,他们在这一局内也无法购买,结果还是一样。

蒋提白幽深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周济身上——他现在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整个舞剧团,本身已经没有任何活人。

此刻,他的思绪飞快运转,想到这里每一天的循环重启之后,杀死NPC,和杀普通人没有区别。

证据就是杨放以排练厅里的屠杀赚到了生存点,虽然不多,却也能解新人的燃眉之急。

之前,蒋提白手里还有党叙……他的确想过,让ace杀了党叙,得到生存点,但最终因为某种奇怪的犹豫,蒋提白没有提出这件事。

现在抓到了周济,蒋提白已经不再犹豫。

所以如果ace最后生存点还是不够,哪怕只差一个点,那他就是按着这傻新人的手,强迫他,也要让他杀了周济不可。

想到这里,蒋提白缓缓眯起眼。

贺群青被陈雨依拉到病床边,按照她说的,将手掌落在了病床上。

他心里迟疑,不确定“主神”会回应他,因为他两次进游戏,喊系统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结果让他惊讶了,几乎是下一秒,他眼前,黑暗的空气中,忽然出现了微亮的字。

【玩家:新人A,你好。】

【请问是否转化副本内道具:“怨灵病床”,数量:1[张],为审判者游戏商城内的商品?】

贺群青:“……是?”

【恭喜您,转化成功。】

发现病床凭空消失,屏息凝神的陈雨依猛地长出一口气。

贺群青眼前虚空里,主神的字迹还在刷新。

【此商品为孤品,不可无限复制,经鉴定,商品价值为:800生存点(可自定义),是否直接售卖?】

“ace?”陈雨依着急的说:“记住,无论主神鉴定的价值多少,先别卖,必须选择自定义,选项出来了没?”

贺群青迟钝的选择了否。

【请为您的商品定价】

陈雨依对这一套流程极为熟悉,熟悉到她就仿佛能看到贺群青眼前的字样似的,直说:“一万,定价一万!一万是新人定价的上限。”

听到这么大数额,贺群青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看了一眼陈雨依,陈雨依细眉一竖,急的抬手,作势要打他,“还不快确定?!”

贺群青:“陈姐……嘶!”

“快、点、说!”陈雨依要崩溃了,她没想到有一天想送生存点也这么难,她一把攥住了贺群青被咬伤的那只手臂,“快定价,傻小子,快点!”

贺群青咬紧牙关才定下一万,果然在一万的数额后,出现了[已达上限]的字样。

之后陈雨依又逼着他确定,总算,贺群青眼前冒出:【商品上传成功,恭喜您正式成为卖家,祝您的小店生意兴隆。】的消息。

贺群青手臂终于得救,这边陈雨依不仅毫无愧意,还喜上眉梢,迅速打开了自己拿着的手机。

她在这个副本里,已经换过一次手机,导致当前的手机还没下载商城,看着灰色加载的图标,急的嘴上快长泡了。

“完了完了完了,真快没电了,什么破手机?”

林况凑过来紧盯着屏幕,“陈姐别急,肯定够用。”

但副本里,玩家向来倒霉,陈雨依刚刚打开商城搜索栏,同时搜索“新人A、病床”,下一秒,还没等定睛,手机屏幕忽然黑了。

“卧槽!”林况瞪眼。

陈雨依捏着黑屏的手机,一时呆了,根本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但很快,她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蒋提白。

果然就见蒋提白手里也拿着手机,手指正飞快的在屏幕上移动。

陈雨依抬脚朝蒋提白走过去,万万没想到,被从病床上解开的周济,忽然发难,猛地往楼上跑。

周济边跑边回头看办公楼大门外头的熊熊火光,满眼都是巨大的恐惧,遇到人挡路,自然只会狠狠的撞过去。

蒋提白肩一偏,手里的手机,猛地被撞飞了出去!

“王八蛋别跑!”林况忍痛去追周济。

剩下两名失手的玩家,也脸色惨白的追了上去,过程中根本不敢看蒋提白的脸色。

而陈雨依飞快跑过去把摔在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之后仅过了几秒,她就动作一顿,也把手机狠狠砸了出去。

显然那手机已经被摔坏,不能用了。

火势离大门越来越近,甚至照亮了大厅。

蒋提白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那部反射微光的手机,屏幕已经摔的稀碎。

之后他把目光移到了傻新人那边,结果那新人却在看着林况他们把逃跑的周济重新拽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蒋提白心中竟然猝不及防升起了一丝挫败感。

这让他快速从新人身上撤回了视线。

甚至他还十分冷静的琢磨,如今,线索被他稳抓在手,杨放也被他撂倒,但他为什么还感觉这一次副本,好像越来越输的彻底呢?

等到林况脸色铁青的把周济带回来,蒋提白深深的看了眼周济,说:“把他看好了。他现在,还有其他用处。”

林况听了蒋提白的声音,莫名的打了个寒颤,随即,他瞬间想到了什么,快速瞄了眼一旁的新人。

陈雨依这时沉默不语,走出去几步才轻声说,“没错。”

眼下再耽搁不得,因为外头火势已经有逐渐包围办公楼的趋势。

当下他们抓紧时间,险之又险的冲出办公楼,再回头一看,果然,整个办公楼,都迅速而诡异的烧了起来!

他们每个人都有伤,接下来的路,因为周济的不配合,走的更难,但总算,他们还是带着周济赶到了高炉底下。

火势恐怕正是从高炉下开始的。

就连这附近的地面,也与别处不同,已经有烧红的铁水蜿蜒漫过。

致命的铁浆,就在地表肆无忌惮的延伸,只留出一条窄路,笔直通往高炉下,像是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第38章 第38章 审判书【加更】 “审判书—……

四下浓烟滚滚, 贺群青鼻端都是焦油和铁的气味,直到站在这里,他顿时不确定, 他闻到的气味,是出于快要休克的幻觉,还是外界真的布满了同样的气味。

他甚至怀念起了之前接连几天的阴湿潮气。

“ace,你过来。”蒋提白若无其事的开口。

贺群青回看他。

忽然,贺群青忍不住叹了口气, 无力说:“不用了, 谢谢你们,没有必要。”

其实贺群青刚才在陈雨依和蒋提白打哑谜似的对话后,就猜到了他们想让自己做什么。

但杀了周济这件事在他看来,太费劲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做这种多余的事了。再者说, 他的生存点, 其实早就够用了,他现在只是不确定自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蒋提白一怔, 之后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怒气。

不过好在, 他对新人的抗拒有所准备,只不过要早一点施行而已。

“林况……”蒋提白缓缓叫人。

林况自然配合的抬手去抓贺群青,但这边贺群青恍惚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他看到那个女人,正以怪异的姿势,趴在高炉下的地面上。

当对方披头散发、缓缓的爬起来挪动的时候, 贺群青说:“曾海箐已经来了。”

蒋提白后槽牙用力合了起来。

傻新人的声音极度虚弱,像是明明白白的说着,他现在实在太累了, 什么都不想做,已经折腾不起了。

蒋提白沉默着,直到林况迟疑的问:“老大?”

蒋提白心里有火,但最终,他撇开杂七杂八的思绪,极度冷漠的想:

可以,不过就是一个新人。

“放开周济。”蒋提白不带任何感情的说。

林况于是一踢周济的屁股,说了声:“滚过去!”

又补充:“把东西带上!!”

林况简直快被这个副本折腾死了,吼完周济,林况恶狠狠的对那边的女人喊:“曾海箐!你快递到了,赶紧收了!!”

曾海箐身形怪异,四肢显得很长,她起初像是动物一样爬来爬去,显得懵懵懂懂,好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当她看到周济,后者被驱赶着走向她,曾海箐就突然焦躁不安,仿佛她在深深的恐惧什么。

“别过来……别过来——”曾海箐开始尖叫。

周济抱着那一包内脏,却越走越快,半道上,他愤恨的取出嘴里塞着的破布,猛地朝曾海箐咆哮一声:“曾海箐!!!”

曾海箐浑身一抖,灵活的宛如一只蜘蛛,猛地倒退爬进了高炉旁的影子里!

“你——你给我过来!”四下全是滚烫的铁浆,周济对这大火,对铁水,都恐惧的不是一般。

他只能破罐破摔,朝着曾海箐的方向一路狂奔,那势头,不像是准备把曾海箐遗失的器官还给她,而是想亲手再杀她一次一般。

“臭女人!!小婊.子!!”周济失控的嘶吼,“滚出来!!我都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你敢对我下手——”

曾海箐尖细的声音在高炉旁边哭喊道,“我没有,我没有——我不会那么做——”

当周济围着高炉打转,终于抓住了曾海箐的一只脚,猛地把她拖出来的时候,这边连贺群青都意识到了问题。

曾海箐变异后很强,很厉害,但在周济面前,她却还像个普通的女人一样,任人宰割。

“曾海箐非常害怕周济,”蒋提白像是觉察到众人的疑惑,说:“他们生前,周济也彻底的掌控着她,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这说明比起郭清,周济在他们的关系里,才是更加暴力的一方,使她连死后,对周济也十分恐惧。”

这也证明了第一晚,他们在排练厅看到的事是真的,哪怕曾海箐再疯狂,让她自己遍体鳞伤,但周济在其中仍然扮演着极为暴力的角色,那些拳打脚踢,总不是曾海箐自己干的。

就在这时,众人背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是由远及近的,而是毫无预兆、直接从他们背后响起的!

“小心!”陈雨依猛地拉了一把贺群青。

“啊!!”

几乎同时,就见那幸存的玩家之一,骤然发出惨叫,身形倒飞出去,毫无停顿的落在了不远处的铁浆之中!

接下来,这名玩家瞬间浑身着火,凄惨的吼叫让所有人耳根发麻,身体战栗。

好在他很快就不叫了,只有半只落在铁水边的鞋,显示刚刚有一名玩家的存在。

上一秒还好好的人,瞬间已经化成了稀泥,甚至连骨头都消失不见。

这件事让陈雨依也冷汗涔涔。

但杀人的罪魁祸首,实际上已经跃过他们,冲向了周济和曾海箐。

“那是……郭清?”

林况后怕的问。

陈雨依点点头,她看的很清楚,虽然那个“人”的身体很怪,但头,确实是郭清的。

“周——济!!!”

不用他们再猜测,郭清怪物似的吼叫,已经传到了他们耳边。

接下来让人目瞪口呆,郭清竟然为了曾海箐,和周济疯狂的搏斗了起来。

而且郭清很快就占了上风。

毕竟周济现在还是人类的外表,而郭清,已经不再是人了。

“曾海箐!!你这个贱人——快帮我,快帮我啊!!”周济惊慌失措的大叫。

曾海箐发出刺耳的哭声,一跃而起,跳到了郭清的背上,和郭清扭打在一起。

郭清反手就给了曾海箐一个耳光,将她重重摔打在地面。

曾海箐趴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听到哭声,郭清的脸上扭曲,如同在挣扎,但最终,他冷笑了一声,说:“贱人——你让我恶心——不,不,对不起,海箐,我不是故意的……曾海箐——!!”

郭清早被杨放枪杀,显然也神志不清,所以众人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觉得曾海箐是贱人,还是还想帮曾海箐。

突然,四周火舌猛地卷起,只听当啷一声清脆的响,郭清吓得浑身一颤,众人眼前一阵刺眼的光亮后,高炉下端,竟然豁然洞开了一个熊熊燃烧的铁门!

郭清听到铁炉响声,吓得浑身发抖,周济趁机要逃,但这显然刺激到了郭清,郭清瞬间踩住周济,像周济刚才抓着曾海箐的脚一般,也提着周济的脚,下一秒,将周济,猛地甩进了那红彤彤刺眼的铁门!

“啊——————”

周济的惨叫声格外的可怖,甚至他接连痛吼,好像他在那高炉里,怎么都死不了一样。

“曾海箐——曾海箐!!!”周济大叫,“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啊!!!”

曾海箐这时,终于找到机会,扑到周济拎来的,那稀软的大包上。

她趴在上面,迷恋的闻来闻去,如获至宝,最后一把将包裹,死死的抱在了怀里。

她仿佛安心了,这才伸着脖子,两只大眼里倒映着铁炉里刺眼的橘光,“周济?”她嘴里叫着,逐渐靠近了铁炉,“周济?周济?”

“曾海箐,”看到曾海箐抱着那个大包,郭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竟然清醒了一下,脸上露出震惊,试图阻拦她,“海箐,你要干什么?”

突然,所有人都看到,那铁门里,像是出现了另一个纤细的影子。

那个影子,就像是曾海箐的双胞胎,她死死的掐着一个已经被烫的不成人形的东西,但那东西还在她手里跳动挣扎。

众人这才觉察到,炉子里周济发狂的吼声,不知什么时候被迫消失了。

外面的曾海箐后背抖动,咯咯咯笑起来,之后抱着包裹往高炉里钻。

“周济,是我啊——你怕什么,是我啊——”期间,她没有再看郭清一眼。

刚才还无比勇猛的郭清,在看到炉子里那个影子的瞬间,也变得惊恐万状。

他恐怕是想起了自己对曾海箐的所作所为,他转身要跑,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道路上的玩家。

“你们,都是你们——”郭清七窍流血,加上脑袋上的枪眼,一张脸更加惨不忍睹。

郭清吼叫一声,骤然冲向了贺群青等人。

“跑!!”

陈雨依大叫。

噹——噹——噹——

高炉猛地震颤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敲击的声音,响亮无比。

郭清浑身一颤,瑟瑟发抖。

惊恐的缓缓回身,看向发出声音的高炉。

谁也没有料到,一只小小的、骨瘦嶙峋的婴儿的小手,竟从高炉里突然出现。它紧紧攥着一根细细的、鱼骨头似的东西,噹噹噹噹,在那铁门的边缘,敲个不停!

“别,别敲了!!”郭清惨叫,“你是谁,你是谁啊!!别敲了!!求求你别敲了!!!”

忽然,郭清身后传来说话声。

“郭团长,我们是环保局的,你让开,让我们把高炉弄走。”

郭清猛地一怔。

环保局,是啊,他一直在打电话找他们……

“还有,那是你儿子吗?”

郭清浑身一颤,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具手术台上的女尸。女人的皮肉敞开着,他看到了,他们都看到了,她小腹的位置,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刚成型的小人。

突然,郭清脖颈一阵剧痛,他眼前的画面翻转,整个视野,都倒了过来!

原来是他没长好的脑袋,被一把铁锹,生生的砍了下来!

“快!”蒋提白说完,扔开铁锹,和贺群青、陈雨依,林况,以及剩下一名玩家,几人合力,将郭清推进了那门里!

噹————

高炉传出最后一声响,猛地,门砰的关上了。

严丝合缝,好像门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一切并没有结束,高炉在不断的震颤,温度在骤然升高,甚至连高炉本身,都开始发红,从里面透出光线来。

“快离开这里——”

忽然,蒋提白的声音停滞了。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空气。

因为他们同时,看到了一张黑色的薄纸,透着背后高炉的光线,悬浮在他们眼前。

这张纸上,顶头三个大字。

审判书。

“这……这怎么回事?!”陈雨依失声叫道:“审判书——”

“怎么不一样了?!”

第39章 第39章 道别 它腥红的瞳仁,在某一……

在审判者游戏中, 所有玩家,都将一个东西的外表,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这样哪怕是梦里, 他们也能一眼将这个东西认出来。

这就是审判书。

虽然NPC看不到审判书,但审判书的确是实体的,是能拿在手里的,是藏在NPC私欲与财产中的宝藏,是玩家能拥有的一个渺茫的希望。

审判书也称“幸运文件”、“幸运证书”, 外观是一张烫金边框、题着审判书三个字、材质极为特殊的纸张。

它摸起来柔软丝滑, 温热宛如人类皮肤,但书写下笔,却和正常的纸一样,唰唰作响, 无论字迹还是血迹, 印在上面, 都无法消除。

也正因为审判书是实体的,所以稍不留神, 审判书会被其他玩家抢走。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 玩家们在副本里,一旦拿到审判书,第一时间,就会在上面亲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完的一刻,无论玩家是不是刚进副本, 都会立刻通关,离开当前副本,并收获五百生存点。

这就是当陈雨依看到眼前的黑色审判书, 感到无比震惊的原因。

眼前的审判书,和她印象里的审判书,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不,是彻头彻尾的,除了“审判书”的三个字之外,没有一处相同!

首先,眼前的审判书,和主神的对话框一样,是完全悬在虚空当中,没有实体的。

没有实体,首先就意味着,它无法被抢夺。

这竟然是一张属于她个人的审判书!

假如现在不是其他玩家都死光了,这个事实,将带来多少安全感,陈雨依想都不敢想。

毕竟第二点的好处就是,审判书没有实体,那它必须“亲笔书写”这条规则,就完全不存在了!

玩家断了手就无法拿笔,眼瞎了就看不到审判书,或是濒死时刻无法书写、只能将审判书让给其他玩家的种种情况——就根本不存在了啊!

再看眼前审判书的外表,它虽然薄而透光,但眼睛眨动间,总让人觉得它黑的渗人。

其上审判书三个大字,则是极端不详的血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

相比之下,陈雨依记忆中的审判书,有金色花纹环绕边缘,纸张洁白,乍一看素净典雅,见了让人狂喜——虽然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亲眼见到审判书了。

玩家们,也因为审判书白底和金色花纹的模样,乍一看很像是现实世界中屡屡见到的各种证书的外观,所以审判书才被叫做“幸运证书”。

……

“不对啊!”那名跟着他们的玩家,被眼下情境刺激的心脏病都要犯了,慌张的说:“名字,名字写不上去啊!这审判书,又是怎么用的,难道还得把它转变为实体?”

陈雨依试过之后,一时失语,突然,她感到手臂被人抓紧。

“先走再说!”

的确,高炉附近的温度不断的升高,烫的让人渐渐有些接受不了了。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身后的高炉咔咔作响,仿佛随时会炸炉迸裂。

偏偏祸不单行,他们才跑出一截,林况就眼尖的看到了异样,猛地抓住了蒋提白。

“老大,你看前头!”

让人震惊的一幕再次发生,排练厅里,那些支离破碎的肉块,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拼凑了起来!

而且这一次,借着火光,他们看到,连死了的玩家,也不分彼此的,和演员们融合在了一起!

“它们好像在往高炉走!”那名玩家惊慌的说。

林况表情抽搐了一下,他还没说话,这一次,陈雨依先开口了:“可能是那些虫子,它们喜欢热!”

“这火旺的都可以炒它们一盘了,还不够热吗?”林况要崩溃了,开始胡言乱语,“肯定是演员们知道副本快要结束了,所以想和郭清他们再碰个头,商量商量以后长成这德性,还怎么跳舞。”

陈雨依登时哭笑不得,“别贫了,快走吧!”

众人立即改变方向,尽力隐藏身形,往目前还算平静的住宿楼跑去。

现在已经来不及进到楼里,他们就找了个窗户下头,背对高炉的地方藏了起来。

“看那炉子,马上都能崩出爆米花来了。”陈雨依苦笑着对蒋提白说,“到底没坚持到三个小时,我觉得我们顶多只剩五分钟了。”她目光滑向贺群青。

——没来得及卖出商品,也没能收到其他人背叛头目的罚金,在陈雨依看来,再没有比ace更倒霉的新人了。

所以眼下利用审判书通关,对ace来说,已经成了唯一的活路。

蒋提白说:“审判书已经有了,我们现在只需要搞懂,这个审判书,它怎么用。”

“这到底是个什么审判书,不仅没见过,听都没听过。难道是这类特殊副本独有的审判书?”林况憋得要命,快速的问出口。

蒋提白摇头,“特殊副本的审判书虽然少,但出现过一次,和其他审判书,没有区别。”

“那会不会是主神终于修复审判书‘实体’的这个bug了,特意升级了关于审判书的部分?”

蒋提白笑了一下,“那可不是bug。”

副本里实体的审判书,就和玩家必须寻找“本地”的电子产品登陆商城一样,都是主神对玩家展露的恶意之一。

“不要想别的。”蒋提白说:“现在已知的是,我们自己的名字,是无法出现在这个审判书上的。”

这时,贺群青也加入他们,说:“周济、曾海箐和郭清的名字可以,我已经试过了……你们也试试。”

贺群青就是奇怪他们这点,难道正常人,看到“审判书”三个字,不应该都先登记坏人的名字吗?

这么一想,系统的游戏规则真是越来越让人迷惑。

贺群青现在已经觉得系统在各个方面,都是在故意诱惑、逼迫、误导玩家走上错误的道路。加上人性本恶,相互倾轧,玩家之间的争斗只会愈演愈烈,系统的用意,究竟在何处啊?

“真的?!”

其他人立即照做,果然,和ace说的一样,随着他们的联想,这三个NPC的名字,轻易就出现在了黑底的审判书上,变成了七个血色发光的小字。

“所以这是一张只能写NPC名字的审判书?”林况被搞糊涂了,“NPC的名字写上去有什么用,难道NPC也可以通关,主神要把NPC带走?”

“看来我们要假设,这个审判书的功能,已经彻底变了。”蒋提白冷静的分析:“或许它不是立即让玩家通关的审判书,而是给玩家的最后一道题。”

“什么题?”

“在这个副本里,谁是坏人?”

“郭清、周济?”陈雨依说:“反正曾海箐,这个女人,她的错有没有到周济那个程度,我不确定。”

蒋提白:“排除你作为女人,那些多余的幻想和同情心之外,我们知道的真相的确太少了。我们和舞剧团里的人沟通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还没有两个小时。那换个问题,谁才能站在主观的角度,去恨这三人,去决定这里谁是坏人,决定我们该写哪些人的名字?”

陈雨依假装没有听到关于多余的同情心那句话,丰富的副本经验让她立即明白了蒋提白的意思:“……你是说受害者?”

蒋提白缓缓点头,“这里除了曾海箐、周济,明显还有另一股力量。”

他说:“我们第一天到达这里,就做了噩梦。那个噩梦,精神上带来的伤害非常大,但实质身体上的伤害,却很少。或许它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所有人,对周济的所作所为,感同身受。”

“这个副本里最大的怪物,就是曾海箐,她可以命令其他异灵,也可以发挥超常的能力——比如针对林况那次。但曾海箐,明明在疯狂的渴望找回她遗失的部分,却一次都没有去过医务室,恐怕就是因为,她还在害怕周济。”

“那么周济,守着曾海箐的内脏,就像拿着曾海箐气息的挡箭牌,将一切异常都挡在门外,却也有极端害怕的东西——他怕火,他怕出门,甚至他失常时离开医务室,他都说那是在做梦,是在梦里——他在害怕什么?”

“我懂了,是那些掌声!”林况咬牙,“那些在台下故意鼓掌的人!”

“高炉下埋着的可能就是他们吧。”陈雨依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周济的买卖是怎么运作的,或许以前,他经营的是自愿卖器官的生意,但后来,有了郭清的加入,周济彻底放开手脚了……等等,我记得,郭清在记事本里写过,舞剧团里所有人,后来都得到了好处。”

想到这里,陈雨依的眼睛就瞪大了,甚至惊慌之下,磕巴了起来:“……好家伙,如果非要从受害者的角度出发,写这张审判书,那我们难道……要把舞剧团里所有人的名字,都弄上去?!”

林况也倒抽一口凉气,“这不可能!他们舞剧团有多少人我都没仔细算过,更别说他们都叫什么了。”

最后一名玩家说:“我也顶多记得一两个名字——谁会去记NPC的名字啊?!”

林况抱着希望问:“老大,你记得吗?”

蒋提白说:“我只记得十来个人,我没看完他们的考勤本。”

“考勤本?”陈雨依缓缓扶住了额头,她的目光,遥望正在熊熊燃烧的办公楼。

考勤本她看过了,简历她也全看过了,但她重点都在关注演员的自述,以及郭清的评语,有些时候,连名字那一栏都没看!

“我记得的。”

正在他们愁眉苦脸的时候,他们之中忽然有人开口。

陈雨依目光一滞,很快,她反应了过来,一个激灵,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安静蹲在旁边的新人。

“你说……啊?”林况露出了极度怀疑的表情。

“你,ace,你说,你记得多少?”和林况不同,陈雨依立即就想起了当时发生在郭清办公室里的事。

ace,这小子当时的记忆力,真是好的离谱的啊!

“我记得——”

忽然,对方本就虚弱的声音断了。

就在陈雨依眼睛越睁越大的注视下,那新人毫无征兆的,就这么倒了下去,被蒋提白反应极快的接住了。

“ace!”陈雨依低呼。

贺群青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凄惨了,竟然还会叠加上身体修复的状态,几乎是瞬间,就要了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命。

可时间不等人,贺群青拼着一口气,才把话说完。

“——全部。”

“全部?”陈雨依愣愣的问:“你记得全部?”

贺群青没有多话,他抓住蒋提白的手臂,想借点力,但都是徒劳,他甚至连精神,都要跟着飘走了,当下,只能抓紧说出舞剧团人员的名单:“钟晴……晴天的晴;刘骏,骏马的骏;江守泽,守卫的守……润泽的泽;赵米娜,小米的米,女字旁娜……”

陈雨依听着,一边录入,一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ace又发病了。

她想。

如果他们有心,进副本后,哪怕留下一张NPC的名单,都不会落入现在窘境。

她敢说蒋提白和自己一样,都是打着救ace的名义,才走到拿审判书这一步。

没想到临到头,还是得靠ace解决难题。

尤其是对方现在,几乎就和前两晚一样,病势汹涌。

陈雨依心里火急火燎,有种莫名的预感——今晚ace受了重伤,或许这一次倒下,会让他在下一秒就停止呼吸。

贺群青说到最后,上下嘴唇像是有磁力一般,每一次分开它们,都格外的吃力,好不容易,他才念完了这份名单。

嘟——

几人耳边同时听到了一声提示音,审判书一闪,像是终于满足了。

他们瞬间注意到,审判书上,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打头的名字前,竟然出现了“罪人”两个字,以及最下端,也突兀的出现了一行字。

通通连起来看,就成了——

【罪人:周济、郭清、曾海箐、钟晴、刘骏、江守泽、赵米娜、孙思众、刘霄淼……

——今罪行确立。

以上人员,不得自辩恶行,不得自赎精神,不得释放魂灵,永世不可解脱。】

【本场审判,到此结束。】

【请您确认,并在审判书上留下姓名】

林况喉咙里咕咚一声,他不由自主的抠着自己的银链子,震惊的喃喃:“卧槽,老大,陈姐,这好像是个,真正的审……”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异变突起,一个精壮的影子,从拐角处疯狂的窜了出来!!

几人只感到一股巨力,伴随着恶臭,撞击到了他们身上,每个人都差点被撞的吐血。他们像是桌球一般被撞散了。

陈雨依大惊失色,昏头昏脑的去摸铁锹,但没等她抓住铁锹柄,就听混乱中蒋提白的声音充斥着怒意:“杨放!”

伴随着玻璃被狠狠撞碎的声音,那个怪异的影子,竟然直接冲进了一层的房间!

所有人面向那扇破碎的窗户,本能的护住头脸。

蒋提白被林况死死拽着,他屏住呼吸,一抬眼便盯着那扇窗户里头。

终于,一个高大强壮的影子,出现在了窗内的房间里。

复活回来的杨放,浑身肌肉鼓胀,但胸口塌陷,双肋也软软的看不出形状,像是整个上身,被什么压碎了。

杨放的口鼻外布满了凝固的黑血。

但所有人都看到,杨放此刻,在笑!

因为他手中,还牢牢提着另外一个人影!

蒋提白不知不觉间,攥起了拳头。

“ace!”陈雨依的确想冷静,脑袋却嗡嗡响,那个需要确认的审判书的通关窗口,就在眼前,但她却始终没有继续下去。

“蒋,蒋大佬,陈姐……”那名从排练厅出来就跟着他们的玩家,像是在强忍什么,颤声说,“我能不能先走……”

其他人好像没听到他的话。

“杨放,”蒋提白眯眼,“你这又是干什么?你要是希望我道歉,直接找我不就行了?”

杨放的笑容扩大了,之后他肩膀颤抖,笑的越来越厉害,嘴里的血,也涌出的越来越多了。

杨放没说话,他说不出话,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蒋提白和陈雨依,说到底,死不了的。

但他眼下攥着这个匿名的新人——刚才攻击他们的时候,这新人,当场就晕过去了!

现在看着陈雨依那副假装镇定的模样,可能是这新人的生存点,还不够!

杨放手臂一动,高高举起了新人的身体。

杨放的眼球木然的移动了一下。

“等等!”陈雨依痛叫。

她震惊、慌乱的看着窗户里。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再次放慢了。

蒋提白有些茫然,他看着傻新人似乎就在这时,眼睛微微睁开了。

哪怕下一秒,蒋提白忘记了那人眼睛的形状,但他知道,小C醒着,baby醒着,ace醒着——要醒着承受死亡了。

“通关!”蒋提白对着贺群青低喝,“快——”

杨放猛地勒紧了手臂。

只短短一瞬间。

下一秒,杨放放开了人质。

所有人听到了身体跌落在地的声音。

那朝地面倒下去的身影,由于窗台遮挡,极度安静的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蒋提白瞳仁一阵紧缩。

他眼前仍然不断出现,刚才新人最后向他投过来的视线。

蒋提白从那一眼里感觉到了——

道别?

那个天真的新人,在跟他……道别?

……

突然,杨放得胜的微笑消失了。

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的向身后走廊转过身去。

……

陈雨依猛地战栗,她比在场的所有活人,都率先觉察到了异样。

……

“陈姐??”

她听到林况压抑着情绪的声音。

……

陈雨依没有回答,她眼中,逐渐透出了深深的惊恐。

“是它,它出现了。快……我们必须……”

……

“谁,谁出现了?”

林况的声音好像从远处飘过来。

……

陈雨依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

她自己都没想到,只经历了一次面对面的死亡,她现在竟然就连一个名字,都不敢惊扰了。

……

最终,还是现实代她说了。

轰的一声,伴随火焰席卷,整层楼的玻璃,同时炸裂了!!

几人被气浪掀翻出去,等他们爬起来,蒋提白余光一暗,看到一个无比高大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踉跄的杨放身前。

那个影子,站立在熊熊火焰中。

它长着怪异锋利、金属的长角,魔鬼般宽阔的双肩,黄蜂般细薄的腰,肺部像被层层割开、扇动的鳃,其下透出阵阵红光,犹如冷却又加热的岩浆。

蒋提白从陈雨依的视频里见过这个影子。

血腥游荡者!

咕叽一声轻响。

只一瞬间,蒋提白都没有看到对方是怎么行动的,杨放的身体,已经横着变成了数片,倾塌了。

杨放抽搐的声音,像是有条大鱼在地上拍打,一直没有间断。

蒋提白看到,游荡者向窗口缓缓的迈步,钳子般的长角,刮过高高的天花板,使得白灰簌簌落下。

它下巴无情的抬着,但腥红的瞳仁,却在某一刻,微微的降了下去。

它像是在看地面上,另外一样东西。

蒋提白记得,那是傻新人不久前倒下去的地方。

……

陈雨依猛地、恶狠狠的抓住了蒋提白的胳膊。

她的手在颤抖,眼睛丝毫不敢离开那巨大的boss。

她满心恐惧,已经丝丝缕缕从声音里透露了出来。

“快……走!”

谁知她话音刚落,突然,那双可怕的、真正不属于人类的、热寂的眸子,轻轻一颤,瞬间定睛在了他们身上。

陈雨依尖叫一声,双眼紧闭!

第40章 第40章 新的身份 贺群青当时就是为……

贺群青两眼视野犹如透过夜视镜一般, 看到的事物,俱是一片明亮的血红。

周遭观感迥异的世界令他浑浑噩噩,直到他耳边, 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贺群青立即变得清醒了一些。

身前有了阻碍,还有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大吼:“陈姐!老大闪开——”

吵死了!

“啊!!”

瞬间,四周安静多了。

贺群青茫然的低头看掌心,那狰狞锐利的手指, 看起来如此陌生, 但移动它们的时候,指尖滴下尚且温热的液体,给他带来一点满足,令他觉得熟悉, 甚至有了归属感。

这时, 贺群青盯着指缝间一缕带血的卷发, 陷入了艰难的思索。

突然,他想起来了, 这是谁的头发。

腥红的双眼逐渐睁大, 贺群青一点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怪物的脚掌旁空空如也。

没有任何人的尸体。

贺群青猛地松了口气,但人类的意识,伴随这一次松懈,倏忽再次飘远了。

他不由自主的摆动沉重的脑袋,更方便侧耳倾听。

现在他的周围的确安静了, 但哨音,更多细细的哨音,从很远的地方、从四面八方向他涌过来。

奇怪的是, 这些提示的哨音,明明好像离他很近,但总听不清楚,犹如被什么遮挡着,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壁。

这种怎么都听不清楚的感觉,令贺群青毫无耐性的抬起了手。

生生撕开了空气中无形的阻碍!!

几乎是瞬间,离他不远处,出现了混乱的人声。

“卧槽卧槽卧槽!!!那是什么,游荡者?!!!”

“它,它怎么冒出来的?!!”

“离副本结束不是还有九个小时吗?!!!它怎么会出现啊?!!!”

“糟糕!!完了!!五万,被它杀了可是会扣除五万生存点啊!!!快跑——!!!!”

贺群青嗤笑一声。

他糊涂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是莫名想笑,被火烫过似的喉咙里顿时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咕响。

“卧槽,你你你们看boss——它好像……它刚才好像笑了啊!”

“放屁!!你,你快砍它啊!!!”

贺群青一偏头,某个锋利的东西便砸在了他的角上,发出了锵的响声。

他眼前有人倒退。

“不,不,我不是,别生气……”

“吼————!!”

……

蒋提白猛地睁开眼。

他老样子的躺在卧室的地板上,身体周围是散落的酒瓶、烟盒、烟灰缸的阴影、四处凌乱到了极点。

但与平时截然相反,他瞬间坐了起来。

他左右摸索,迅速找到了手机。

屏幕亮起来的时候,他忍着刺眼,顽固的盯着时间。

凌晨四点半。

他在舞剧团副本里虽然已经过了“三天”,但现在手机上显示的日期,还是他在现实入睡的时候,也就是进副本的那天,到现在只过了四个多小时。

蒋提白目光凝结一般死死盯着这个时间,思绪分明还停留在刚刚的副本中,这让他身形也一动不动。

蒋提白即便有所控制,但他眼前,还是一遍遍的闪过,那个沾满了血迹的身影,被杨放松开,向地面坠去的模样。

ace……

就这么呆坐许久,忽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蒋提白凝着的目光动了动,面无表情的打开了消息。

【老板,不知道你出来没有,审判者商城里忽然出现了关于游荡者的消息】

【今晚,BOSS游荡者上线后,行为模式与上次截然不同,甚至与我们预想的情况都相去甚远。】

【在陈雨依昨天发布的关于游荡者的录像下,有玩家五分钟前开始统计,目前统计出的结果,游荡者今晚在几乎同一时间、连续进入三百多个副本,进行了玩家屠杀。】

蒋提白动了动,皱眉看着“三百个副本”几个字,陷入了思考。

嗡—

新消息来了。

【不,老板,又出现了一批玩家。根据新的数据,一瞬间被BOSS强行关闭的副本,已经上升到了五百个。】

蒋提白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打火机点着,深吸一口,又停顿片刻,才勉强打起精神回复:

【死了几个?】

【早安老板。死亡人数没有副本本身造成的多,目前难以统计。主要原因,也是因为今天遇到BOSS的玩家,大多生存点都很充裕,但下一次,就说不准了。】

【生存点很充裕,和玩家越轨有关系吗?】

过了一会儿,那边消息才回复。

【……是的,这点我没想到。刚才去查过了,BOSS出现的副本里,玩家都已经事先对NPC进行了清场,还有玩家相互残杀的现象。所以现在几乎可以肯定,BOSS上线,是玩家越轨引起的。】

……

【老板,这会是常态吗?这样下去,游荡者收割玩家的速度,很快会超过游戏副本对玩家的消耗速度,玩家会死光的,是主神想要彻底关闭审判者游戏了吗?】

蒋提白突然冷冷的笑了一声。

他回复:【不会的,盯紧点。】

这不会是常态,主神也绝对不会关闭游戏。

在他看来,主神玩的正开心呢。

但主神想收割玩家,也是真的。

毕竟“主神”对所有玩家深深的恶意,从第一天起,他就体会到了。

……

贺群青昏昏沉沉的睡着,梦里一片嘶鸣混乱。

他隐约记得自己回来了,还清醒过一会儿。当时他查看周遭昏暗的环境,意识到自己已经躺在出租屋的床上。

尤其看到不远处供桌上摆放的遗像,贺群青几乎是瞬间,就心弦一松。

“姐……”他喃喃自语,“对不起。”

之后他终于入睡,栽进了黑沉梦里。

后来邻居家的公鸡喔喔打鸣,叫了好半天,他强行让自己没醒。

直到日上三竿,贺群青硬生生被饥荒似的饿唤醒了。

他一睁眼,无论是副本,还是那些死在游荡者手下的玩家,糟糕的记忆伴随着神志清醒,全回来了。

“系统!!!”

贺群青宿醉一般捂着头。

先不说别的,他现在对刚变成boss的时候,手指间勾住的那几根自来卷的头发,可以说印象非常之深,深的他简直要崩溃了。

“上午好,贺先生,这次游戏体验怎么样?”

“你,你就别管那个叫游戏了,你是不是变态啊?你先说陈雨依怎么样了?她该不会真的被我……”贺群青忍不住口申口今一声。

“……您可能是对她造成了一些伤害,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在游荡者出现后顺利通关了。”

“那蒋提白呢,林况呢?”贺群青隐约记得林况的那一声惨叫。

“您提到的这几名玩家,都顺利通关了。”

贺群青这才长出口气,同时,也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系统,”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关键的事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觉得玩家现在无法通关,都是被你逼的?”

“我并没有逼迫任何人,是他们在面临抉择时,毫不犹豫的做出了最不利于离开游戏的判断。”

“比如在生存点不足的时候杀害NPC,甚至其他玩家,来换取生存点?这是抉择吗,这好像只有一个选项啊,玩家为了生存,什么都能干出来。换句话说,这世界上所有人,为了活下来,都可能做出危害他人的事,即便不是为了活下来,为了私欲,也会危害他人利益,所以才有警察,才有法律。”

贺群青呼吸有些急促,“审判者游戏却不是这样,你把所有人都逼上绝路,又不像你告诉过我的一样,告知他们,只要正确通关副本,就能收获大量生存点。玩家因为生存点不足,相互传授杀戮经验,导致了现在,你让游荡者上线处罚违规玩家……这,这恶性循环,你觉得有个完吗?”

“贺先生,”系统非常委屈,说:“审判者游戏也有法律的,这条法律就是,违规玩家,无法离开游戏啊。而且不告知玩家游戏真正的用意,和副本里的隐藏规则,正是审判者游戏存在的关键啊。”

“不告诉怎么是关键呢?”贺群青完全不理解,“你找我来,不就是因为情况不好,你其实也希望有人能离开游戏吗?”

“贺先生,你到现在还没明白,我们是‘审判者’游戏啊,目的就是让玩家做出选择的,如果玩家知道规则后,像在现实中一样,一切都是虚伪和假装出的,那审判游戏的存在,和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贺群青一噎,一时没了言语,因为他觉得,系统说的竟然也有几分歪理,他本来就不擅长争辩,搞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自己果然还是上了贼船了吧?

“贺先生,您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讨论,但现在,您有客人来了。”

“客人?”

下一秒,隔音不好的门外,就传来了杂乱的声音。

好几个人的脚步声靠近了,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最大,连道:“不太巧哇,小贺住院呢,好几天没回来了,看他被救护车拉走的样子,估计这次得住很长时间喽。”

贺群青忍不住瞪了门一眼。

这说话的老太太姓姜,是他的房东,也住在这一层。

姜老太太一向暗喜身体比他好,平日里两人碰面,她动不动就在贺群青面前长吁短叹,专挑他生病这件事细问,好像比起他这类得了绝症的人,她小日子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不过现在听来,老太太好像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你们从盛北过来的哦,找小贺干什么啊?”

贺群青也纳闷呢,心说怎么可能有人找他?

这时,一个有些发僵的声音如愿响了起来,是个中年男人,听着情绪不高:“怎么要住很长时间,以前也经常住院吗,他得了什么病?”

“什么病?”

老太太声音放低了,又嘀嘀咕咕说了两句,没多久,就听男人失声道:“什么??!”

这一声不仅在走廊外形成了回音,还因为突然提高的声音,让贺群青猛地听出了这人是谁,脸色也跟着变了。

“系统,这就是你说的‘客人’?”贺群青在脑海里发问,边问边从床上跳了起来,快速整理了衣服。

说这话时,想到门外的来人,他无意中又看到一旁镜子里的自己,一时好像真的倒回了二十多年前。想到这点,他两腿发麻,心中升起一股类似近乡情却、想要藏起来的焦虑。

贺群青扣了半天纽扣,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

走廊外的对话在难以言说的沉默后又进行了下去。

男人涩声开口:“他……在医院有亲人陪着吗?群青,我知道……他有个姐姐——”

“姐姐哦?早就死啦!”

这话一出口,不止是那男人没了声音,贺群青也猛然闭气,脑袋嗡嗡作响。

姜老太婆觉得贺群青这个话题的正主反正也不在,干脆就知无不尽了:“他姐姐死了都有二十年了,这你都不知道?那你是小贺的什么人啊,朋友,还是亲戚?”

“哎呦好可怜,听说小贺年轻的时候身体好的很咧,还干过消防员的嘛,得什么不好哦,得了这种绝症,这么大人了,工作不稳定,也没有老婆,更没有个小孩,夭寿哦……”

“也没见过什么亲戚朋友来看他,来来回回就他一个……我这人很好心嘛,给他的房租是整个锦川市最低的,就当积德行善……呦,你咋啦?”

走廊外就又有一个慌张的声音道:“江哥,江哥?你没事吧?”

贺群青踟蹰再三,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的人都以为这房间里没人,瞬间被他大力的动作唬了一跳,尤其是姜老太太,吓得当场嗷一嗓子,老年罗锅都差点给抻直了。

等看清贺群青的脸,她那急拍着胸口的手才不由慢了下来。老太太露出非常迷茫、还想要倾诉点什么的神色——

“你……你是……”

她的问话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群青?!!”

贺群青看到,走廊里还有另外三个人,中间个头较高的那个,此刻神情颇为恍惚,死死盯着出现的贺群青。

这个男人就是和姜老太太说话的人,他现在被接连的消息冲击的思绪有些混乱,喃喃道:“群青,是你……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贺群青心说你可得了吧,简直多看这人一眼都心烦,对姜老太太说:“我刚来不久,我是贺群青的儿子。”想到姜老太太刚才分析自己没工作没老婆没小孩的话,贺群青说到儿子这两个字,微微一笑,咬字格外清楚,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我是来给我……给我父亲办理后事的!”

姜老太太才明白过来,已经惊呆了:“后……后事?”她甚至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小贺……人没啦?”

老太太神情垮了垮,但到底年纪大了,有些事接受的比年轻人快,头发昏的嘟囔:“你和你……吓我老大一跳,你和你父亲长得好像,简直是一个模里倒出来的哦!”

贺群青现在年轻了太多,更去了积年累月的病容,并不怕她认出来,倒是旁边这个“江哥”,这时候正用震撼到了极点的眼神盯着他,哆嗦着嘴唇问:“你是群青的儿……儿子?他儿子这么大了?”

“怎么,奔丧还得看身份证吗?”

这时,系统忽然又在贺群青耳边说了几句,贺群青一听,就对眼前这人起了坏心,从口袋里一摸,竟然真的掏出一张身份证来。

贺群青拿在掌心,先快速扫了一眼。

系统给的新身份证上面的名字赫然是“贺肖”。

身份证在来客眼前晃了一圈,也不管对方看清没有,贺群青又把证件揣回了兜里,装作不在意的问:“你又是哪位啊?”

“我是你……”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上不来气儿,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应该……算是你姑父……”

贺群青眸光一暗,不高兴的打量了对方一眼。

“劝你有病提前治,别胡说八道。”

江远刚刚得知自己要找的两个人都死了,根本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但也十分急切的为自己解释:“……我没骗你,我真的是……”

嘭!

回应江远的是迎面拍上的房门,还有姜老太太迟疑的声音,她对着房门里喊话。

“那个,小贺的儿子啊,你这个,你办完事要走吗,这房呢,退不退啊?……你一个人收拾还是得找人帮忙啊,要不要,要不要我叫我孙子过来帮你啊?”屋里没人回答,她只能又道:“行……有什么事到301找我,我姓姜,你就说找姜奶奶啊……”说完,她自己捶捶胳膊,垂头丧气的走了。

这边进门的贺群青,因为那句姑父,原地走了几大圈,气得浑身都带起了风。

江远倒没走,站在外头锲而不舍的敲了半天门。

没想到贺群青真的又出来了。

“你好……”

贺群青直接与他擦肩而过,手里拎着一个蓝色购物袋,大步流星的走了。

……

两小时后,江远一路跟着对方,从医院一直跟到了锦川市殡仪馆,他坐在车里,遥遥看着远处的贺肖。

上午的晴天不知哪一刻溜走了,此刻他们头顶的天空已然是重重铅灰色,仿佛马上就会下雨,空气也闷热黏糊,让北方盛城来的江远浑身都难受。

但江远更难受的是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难受的他坐立难安,浑身发汗。

当年和贺织嫣离婚后,他被朋友带出国做生意。国内的消息,他强迫自己别想、别打听。

回来后,他想打听,却也打听不着了。

贺群青和贺织嫣,这姐弟俩,像是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这些年在做些什么。

这些年,江远身边换过不少女伴,却没有再度步入婚姻,只因为这姐弟俩的身影,也不知道怎么,逐年就越深的扎进他心里。

前些日子,他意外听闻,贺群青在锦川市生活。

打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安稳睡过觉。

可真找来的这一刻,江远才感觉到了深深的后悔,后悔的心口都一阵阵的疼。

后悔他没有早点来,但也后悔自己来了。

不来,人都还活着。

江远这一身硬骨头,这些年打拼历经多少风风雨雨,想到刚才亲自打探来的消息,突然就被摧折了。

贺织嫣没了,贺群青也没了,甚至一天之前,贺群青的尸体都还处于无人认领的状态。

这个结果江远来的时候没想到,现在更不敢深想。

此刻,他盯着道路尽头的那抹厚重不足、颀长有余的影子——那背影、那张侧脸,每多看一眼都让江远心惊胆战,脑海里犹如闪过另一道敞亮飞扬的身影。

好半天,江远问:“没人提到贺肖的妈妈是谁?”

话音落下,一旁助理默默关上了手机。

“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江哥,不然我们还是找个本地的私家侦探吧?邻居都没见过贺肖,找个人查查,起码先确定一下贺肖和贺群青的关系?”

助理这个建议,其实很早就提过。

但江远当时只说不想做到调查这个份儿上,只说有缘就还能见,有缘早晚都能见。

现在缘分来了,却没想到,连念想都没了。

“他们的关系,这个不用怀疑。”江远生就一双桃花眼,年轻时很为他的英俊加分,现在稍上了点年纪,笑的时候笑纹亲和,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不笑的时候,眉头向中心一蹙,这双眼显得忧郁笃定,令人信服。

“再没有比他们父子俩更像的了,”江远皱眉望着贺肖,又说:“太像了……就连情绪低落的时候,也和他爸爸一模一样。”

从见到贺肖的那一刻起,江远就控制不住的去关注贺肖,所以早就发现,来了殡仪馆之后,那年轻人就不像之前表现的那么无所谓了,时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某处发呆。

……

贺群青补缴了火化费用,排队等了半天,才抱着装了自己骨灰的白瓷罐走出殡仪馆。

他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应该不太好。

系统在他耳边解释:“这真的没办法啦,毕竟你多少算是半个死人嘛。这殡仪馆里不属于人世的东西太多了,它们看到你在这里走来走去的,还能和工作人员说话,当然都会很激动了。”

“不过没关系,你现在是我们游戏的boss,它们应该很害怕你的。”

系统没说完,贺群青余光已经看到有个细细长长的影子,在他脚下躺好了,像是准备使绊子。

一路走来,贺群青已经有了点处理的经验。

他脚步不停,鞋底直接从一个像是脸又不太像的青灰色东西上踩了过去。

瞬间,贺群青脑海中哨鸣细细响起,有陌生男人嘟囔抱怨的声音,突然贴近了贺群青的耳朵,阴森的凉意叫他当场起了身鸡皮疙瘩,贺群青眼皮一沉又一掀,翻了个疲惫的白眼。

没走两步,贺群青就发现公告栏里竟然还有无人认领尸体的公告,自己的名字就在上面,他脚步不由又钉在了原地。

贺群青才看了一会儿,一个影子突然攥着签字笔凑过去,重重几下划掉了贺群青的名字,嘴里说:“贺肖,你去哪,姑父送你去。”

贺群青两手抱着骨灰罐,觉得有点窝囊,尤其见到江远,让他现在情绪很糟糕。

有心想和江远大吵一架,但他心态上真是精力不济了,贺群青只能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滚开,乱攀什么亲戚。”

谁知江远被人喊了滚开,不仅没生气,还很高兴,同时像是被触及了什么记忆,瞬间激动的红了眼。

半晌,江远才重新追上贺群青的脚步,“贺肖,贺肖!等等我。”

贺群青只当自己聋了,径直走到殡仪馆商店,买了点祭奠用品,老板送了他一支白菊花,几枚纸钱折的元宝。

殡仪馆办白事的一年到头、白天晚上都不停,所以这花圈、菊花、连蜡烛,都有小贩回收,再反复使用的。

贺群青看手里这支送的白菊花已经有点发蔫了,也不知道见过几个棺材了,原本想扔了,但鬼使神差的又攥在了手里。

“贺肖……”

“别,”贺群青深吸口气,就听手里啪的一声,花茎竟然被他掐断了,贺群青把手里剩下的往口袋里胡乱一塞,终于转向江远,“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可以吗?”

江远一怔,贺群青就毫不留情的转身,背后带风的走了。

骨灰罐是贺群青特意挑了个最小的,刚走出殡仪馆大门,他就干脆用带来的购物袋把骨灰罐装着,草率的拎在手里上了出租车。

……也不知道江远什么时候才肯放过自己。

贺群青心烦意乱,目光瞄着后头跟着他的商务车。

已经这么多年了。从他姐死了那时起,江远和他的所有关系就已经没了。

江远虽说的确做过他姐夫吧,但那一两年的,时间太短了,跟没有一样。

而当年他姐和江远之所以离婚,也有贺群青的原因。

这事说来不巧,贺群青当时就是为了救江远,才打了那一架,打断了跟腱,打断了前程。

他姐兴许是受不了这点,小夫妻两人明里暗里因为贺群青吵了不少架,总之有一天,他姐和江远就彻底分开了。

想到这里,贺群青屁股长刺似的换了个坐着的姿势,脚也无意识的跟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