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视频,孟鞍去把家里窗户关小了些,看着窗外的深夜,她心里还是有些怅然,也有些甜蜜。
又带着复杂的情绪入睡,孟鞍第二天请了人吃饭聊工作室的事。
之后满城看合适的场地,找人谈合作,期间又飞了趟广州参加影展,四处奔波,这些天只有晚上独自入睡时,她才会想起自己在等待。
深秋已至,天气越来越冷,街边落了满地的银杏。某天傍晚,天将黑未黑,孟鞍开车回家,路上看见街道上成片的金黄,刹是美好,她在路边停了几分钟车,拍下照片第一时间想分享给陆勘。
不知道他那里有没有银杏,他有没有看见秋天的落叶。
四季如春的西南。
夜色下,刚刚结束水上训练的一队人马在丛林里行军回驻扎地。
汗水和泥水混在迷彩上,腰部以下全部湿透,背上行囊像有千钧重,植物气味混合着湿热空气,闷热得让人仿佛透不过气,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等待短暂的休憩。
密密麻麻的草丛里,众人步伐迅速地踩过,远处山影连绵,似乎跋涉不尽。
“这山窝里还有花开得这么好。”队伍里忽有人低道。
众人闻声望去,不知名的紫色野花在丛中盛放。
陆勘多看几眼,旁边李驰问,“这花你认识?”
“像喉毛花。”
“你真认识?”
陆勘说:“植物园看过简介。”
李驰听了不以为意,“管它是什么花,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夜色深重,终于回到营地,痛痛快快地洗上澡,睡到半夜,帐篷外有声响,陆勘和李驰警觉醒来,出了帐篷,褚柯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们,“跟我来。”
两人定了定神,跟了上去。
夜半时分的临时指挥所灯火通明,一进去,两个穿着武警军装的高大男人站起来,他们身后,参谋长立在一幅军事地形图前。
队里另有三人随后赶来,两个小队长和一个爆破手。
褚柯依旧严肃,接下来的谈话符合陆勘和李驰的预感。
两天前,相隔不远的边境小城上,有团伙恶意制造了一起暴恐事件,在人群密集区持刀伤人,造成数人伤亡。
当地警方在现场与其交战,抓获三人,击毙一人,还有四人持枪打伤两名特警后逃窜。
抓获的嫌疑人起先不交代。
连夜审讯后,有人吐口,逃走四人中有一名外籍偷渡客,平时伪装成新疆人,讲维语,受过训,单兵作战能力很强,还有一人会缅语,负责与边境“蛇头”联系。
疑似是境外某恐怖组织在幕后操纵,传播宗。教极端思想煽动这群人制造恐怖行为。
根据当前掌握情况,边防武警判断这群暴恐分子事先已有准备,计划行凶后偷渡出境。
中国绵长的边境线上,崇山峻岭,人迹罕至之地众多。
警方在边境地区发了通缉令,经过数小时的搜捕,群众举报有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在诊所治疗枪伤。警方及时赶到,将其抓获,经查实,果然是当天制造暴恐案的嫌疑人之一。
审讯后他交代,其余三人均已逃窜进入边境线上一原始森林,与邻国隔山相望。他在当天的打斗中负伤,高烧不退,体力不支,逃往山上的途中被其余人丢下。于是下山躲藏治伤先保命,而其余人已与边境“蛇头”谈妥,会有人在边境线上接应他们。
武警反恐部队连夜进山搜捕,然而这片森林地势险要,丛林密布,挺进需要一定时间。按现有线索计算,逃亡嫌疑人很有可能已经到达边境地带,随时准备偷越国境。
武警部队将实际情况上报军区,经过研讨,军区决定让武警部队联合空军部队协同作战,指派正在西南地区封闭训练的空降兵突击队组成行动小组,空中机动,翼伞滑翔进山,抢夺时间。
“山上三面都是悬崖,唯一有可能越过国境的地点,是c1,”参谋长手指着卫星地图,画着圈,“你们过来看,所以最佳降落点是,五公里外的c2,这里有一个山洞……”
指挥所里气氛肃然。
冷静地拟定作战方案,参谋长最后下达作战任务,“本次行动小组六人,褚柯做总指挥,时间紧迫,对方资料你们已熟悉,给你们四十分钟检查武器、通讯,四十分钟后出发。”他停了半秒,声音越发低沉,“你们要注意,对方手上携有枪支,可能还有炸药。”
作为一支快速反应部队,他们对于这样的突发任务并不陌生,来不及多说一句话,迅速调整到作战状态。
上飞机前,五分钟的时间写遗书,这是出任务前的惯例。
机场内,政委叫人拿来纸笔,这样的场景经历多了,并不觉得如何沉重。
纸笔照常发到陆勘手里,政委熟悉这个年轻人,此前他每每出任务,都不曾留下只字片语。年少失怙恃,所以惯于沉默。
政委心中轻叹,走到他面前,照常打算接回空白纸笔。只是这一次,陆勘盯着手上纸笔信封看了两秒,似乎在认真考虑,很短暂的时间,他扯开信纸开始下笔。
当年初入军校,上级给他们指派支援任务,指导员也在出任务前,让他们写遗书。
那时年少,大家即使知道任务危险度低,也满怀热血地写下人生中第一封遗书,而陆勘从那时起,出任务前,就从没想过留下遗书。
他的人生没什么事要交代,也没什么人还需要他交代。
……
第一次写遗书,褚柯有意给陆勘多留两分钟时间,陆勘仍在五分钟内,将信纸装进信封。
遗书交到政委手里,政委对他们郑重点头,“等会还给你们。”
夜黑如墨,一架武装直升机升空。
高度升上万米,静悄悄的机舱内,几人在闭目养神。
李驰忽而睁眼,低声朝一旁说,“你要有节目了。”
坐在旁边的陆勘缓缓睁开眼,瞥他。
“遗书写了什么?刚刚忘记劝你,最好别太肉麻,你知道的,教导员会在家属来探亲时,让她在大会上当众念你的遗书。”李驰忍笑,“孟导演正好是个不怕上台的,让她上她就能上,你怕是躲不过了。”
众人听见都笑了,其中一个小队长,去年新婚燕尔,也是走过这么一遭,感同身受地乐起来,连尚在闭眼的褚柯都弯了下唇,气氛陡然轻松。
陆勘不以为然地再次闭眼,“你以为你很了解她?”
飞机飞到目标空域,下降到三千米,盘旋在森林上空。
众人戴上氧气面罩,绿灯亮,依次跃出舱门。
林间树叶摇晃,很快又恢复寂静。
陆地上,戴着夜视仪的六人在c2降落点顺利集结,这里密林遍布,不见星月,空气里弥漫着潮热之气。
褚柯端着枪,带领众人往目标方向行进,山中不时有声音传来。
李驰脚步未停,低声问,“鸟叫?”
陆勘点头。
走在前头的褚柯淡淡骂了句,“这鸟地方,鸟叫和人说话一样。”
直到浑身被湿气浸透,丛林深处出现一条与目标方向相反的小道,道上有几枚脚印,还有掉落的树枝,明显是有人走过造成的。
众人一愣,褚柯和陆勘上前仔细察看,两人交换眼色,不约而同地说出,“伪造的。”
褚柯深深皱起眉,“对方有反侦察能力。”
陆勘看着面前山林,注意力高度集中,压低声音,“目标有可能就在附近。”
往前摸过去,依然树影森森,不久,前方就出现几个黑点,人影攒动。
众人匍匐在地,隐匿在山林里,目标对象三人皆在,其中一名异域面孔手持一把步枪,其余两人皆坐地上,面露焦急,似乎在等待。
初步侦察完对方火力,褚柯朝后一摆手,“02和03跟我正面强攻,03、04侧翼包抄,06手榴弹准备。”
话音一落,几人动作迅疾地从丛林里起身,将三人团团围住。
晨光熹微,光线透过树枝洒在地上,山林里忽然陷入寂静,连鸟叫声都没有了。
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三人,褚柯沉声道:“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一瞬的安静,坐在地上的两人面色凝重,缓缓举起双手,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我投降,别开枪。”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这几个军人,偷偷直起身,陆勘枪口一晃,对准他们,“别动。”
就在陆勘视线转移的这半秒,手持步枪的异域面孔蓦地抬起枪。
有人比他更快,陆勘扣动扳机,先他一秒打中他的手腕,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另一声枪响,子弹射向他的膝盖,他痛苦倒地。
陆勘和李驰对视一眼。
同一时间,坐着的两人猛地跃起,扑向二人,对方身手的确敏捷,只是失了先机,又不如他们训练有素,没几下就被扣伏在地,缴了他们的武器,两把土制手枪。
另一边,先前倒下的那个异域面孔躺在血泊里,枪已经仍下,眼睛紧闭,唇边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陆勘和离他最近的年轻小队长持枪上前,对方始终闭眼一动不动,似乎真的痛晕了过去,小队长蹲下,去探他的鼻息。
陆勘心中忽有不好的预感,迅速冲过去,“04,先别动他!”
喊得太迟,年轻的小队长已经轻轻碰到了他的身体。
“散开,卧倒!”陆勘吼道,扑向小队长。
一瞬之间,藏匿在那人腰后的炸。弹被引爆,轰的一声,丛林里火光四溅。
树叶震荡不止,冲击波将人甩出去,人栽倒在潮湿的土地里。
在他遥远的家乡,秋天已经到来,早没有如此湿润的土壤。
耳边的一切都已远去,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彻底失去意识前,陆勘看见了孟鞍的身影。
她在清晨大片的阳光中回过头。
那么美。
第63章 63 时光真的会等人吗
这几天孟鞍都睡得不好, 早上醒得很早,起来后她如常地洗漱护肤,烤面包、煮咖啡, 吃完早餐, 她出门去超市。
她去的是陆勘家附近的超市,今天是周日, 她休息一天, 顺便去他家给仙人掌浇水。
周末的街上人来人往,对面商场高楼的LED大屏上轮番播放歌手演唱会的宣传讯息,十字路口车辆川流不息,几名交警在前方指挥交通。
孟鞍站在路口等红绿灯过马路, 90秒的红灯。
斑马线的两边都站着一堆人,年轻的大学生相互交谈, 带小孩的夫妻讨论生活琐事,随处可见的寻常景象。
就在这时, 孟鞍的手机响了。
来电号码是个陌生号码,孟鞍接起, 喂了一声。
那头是道男声, “孟鞍,你好。”
“你好, 李队?”孟鞍听出来他的声音,迟疑一秒, “你们训练结束了?”
她说着话,心却突突跳起来,某种不详预感笼罩上心头。偏偏旁边的小孩在这时大声哭起来,父母不停哄劝。
“训练结束了。”李驰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夹杂在周围噪音里, 莫名沉重,“孟鞍,接下来不是个好消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孟鞍心彻底沉下去,“你说。”
“陆勘执行任务时出了意外,被炸。弹炸伤,现在正在医院,人已经抢救过来了,你方便过来一趟吗?”
绿灯亮起,行人通行,哭闹声远去,大马路上黑压压的人**错通行,孟鞍握着手机顿在原地,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得很模糊、很安静。
时间仿佛静止。
她嘴张了张,脑海里不断出现炸。弹、医院、抢救这几个字,嗓子眼被谁掐住似的,说不出一句话。
“孟鞍?孟鞍?”电话里的人焦急喊道,“你还好吗?”
红灯又亮了,车辆呼啸而过,眼前的世界一切如常,就像15秒前一样。
孟鞍深深呼吸,强迫自己说出话,“他在哪里?在哪个医院?你告诉我地址。”
“他现在在昆明,我们给你买机票安排你过来,你等我消息。”李驰立刻说。
有那么一瞬间,孟鞍几乎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听见这句话,忍不住想冲他大喊,她不要他们买什么机票,她只要他们把人好好地还给她。
她的心口起伏着,提上口气,还是维持一丝理智说,“我现在就去机场,自己买机票过来。”
孟鞍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身上只带了身份证和手机,跟司机说去机场。
出租车上,她收到航空公司发来的航班短信,人到机场,几乎是做梦一般地去安检、登机。
直到飞机升上高空,带来轻微耳鸣,孟鞍看着舷窗外的蓝天白云,人有些麻木,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会不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在睡梦之中?
明明是这么平常的一天,她平常地生活,然后会继续去工作,等陆勘结束训练给她电话,明明不久前,他让她等他回来……
人到昆明,部队安排了车来接她。
开车的年轻军人孟鞍不认识,不是队里的人,很有礼貌地叫她嫂子,问她是不是忘记拿托运行李,孟鞍摇摇头,他眼神里带着关切,或许还有某种同情。
一路没有交谈,孟鞍也没有问他人怎么样了。
到医院,褚柯和李驰还有一行领导模样的人在等她,为首的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中年男人,朝她伸出双手,像李驰一样告知她目前状况,“小孟,你好,人已经抢救过来了,还在观察中。”
孟鞍的手机械性地被他拖着握了几秒,喉咙里发出声音,“我能去看看他吗?”
男人摇了摇头,“暂时还不能。”
暂时不能。
也就是说,人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孟鞍勉强定了定神,让自己声音平静,“医生怎么说的?能告诉我吗?”
一天前,直升机把陆勘从数百里外的边境小城送到昆明,飞机上他一直处于深昏迷状态,军医全程在监控他的血氧饱和度和呼吸情况,当时他的自主呼吸已经微弱。
飞机降落在医院旁边建立的临时起降点,人送过来,十几个专家进行会诊,之后立即手术,幸运的是那颗炸。弹是一枚自制“土炸。弹”,里面的炸药不是军事上常用的TNT、C4等炸药,是一些民间**,否则距离过近,将会命丧当场。
也是因为陆勘当时为了扑过去救人,离爆炸源距离很近,虽然他已经以最快反应趴下,冲击波仍然撕裂了他的内脏,造成出血,除了外伤,全身还有多处骨折。
当天军区领导就抵达昆明,详细了解了两名受伤人员的情况,最后让队里先通知家属,把家属接过来。
小队长的父母妻子当晚就接到了电话,棘手的是陆勘这边,褚柯告诉这位首长,陆勘家里已经没有任何直系亲属。
见惯风浪的首长听完也沉默了很久,才问,“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队里后来联系到了陆勘的舅舅,舅舅刚好出了趟远门跑货车,接到电话非常着急,但远在吉林只能说尽快赶来,舅妈又是个家庭妇女,从没独自出过远门,只能等丈夫回来再一道来。
那边,队里已经安排小队长的家属过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李驰去说陆勘有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虽没打过恋爱报告,但随时准备谈婚论嫁,请示领导能不能联系她。
……
和孟鞍交谈的中年男人看着她的脸色,考虑了一下她的承受能力,最终说,“医生检查颅内暂时没有异常,但脾脏破裂,容易并发腹腔出血,所以还需要观察,清醒也还需要时间,医生说慢的话,或许要一个月。”
温暖的昆明,寒意却从脚底蔓延至五脏六腑,孟鞍沉默不语。
褚柯上前关心道,“小孟,你还没吃饭吧?先去吃点东西,你要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
队里给孟鞍安排了宾馆,孟鞍却执意要去ICU病房外等待,有军人买了饭过来送给她,孟鞍一天只吃了一块面包,这时也没有胃口,强迫自己吃了几口青菜和米饭,味同嚼蜡。
晚上九点多,褚柯和李驰带着另一名受伤军人的妻子过来ICU病房外。
孟鞍不知道他们执行了什么任务,当时又发生了什么,她只听他们的领导说,陆勘是为了救这个战友才重伤,所幸这个战友也抢救过来了,只是比陆勘伤得更重。
陆勘战友的妻子很瘦小,腹部微隆,怀着身孕,眼睛红肿,一直到走过来还在啜泣。
她手扶过来,握住孟鞍的手,眼泪就掉下来,一直不停,带着哭腔说,“姐姐,谢谢……”
孟鞍喉咙哽住,浑身也没有力气,只能勉强扶住她,冲她摇了摇头,看她哭得伤心,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余几人把她扶到一旁长椅上坐下,李驰站到孟鞍旁边,想说点什么,孟鞍疲惫地对他开口,“你们照顾好她。”
年轻的孕妇在椅子上泣不成声。
孟鞍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
只是一墙之隔的距离,她不知道陆勘怎么样了,不知道他还有多痛,她从来没有这样心慌过。
她只能不断让自己往好处想,一丝坏想法都不要出现,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不能哭,哭没有用,接下来也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要打起精神去面对。
医院走廊上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灯光冰冷又刺眼,这条走廊长到仿佛望不见尽头,人间多少悲欢离合都在这里。
孟鞍的眼睛又酸又痛,背靠在墙壁上久了,下半身渐渐麻木。
她想起初见陆勘那天。他会路过出手相助一个陌生女人,也曾帮过并不熟悉的同学,生死关头舍命救下战友……
他总是与人为善,待她也总是体贴,甚至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带给他的意外那么多?
孟鞍在ICU病房外守了两天两夜,医生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陆勘已经顺利度过危险期,家属可以进去探视了。
护士带她换了墨绿色的全身防护服,鞋也换成无尘拖鞋,医生带着她进去。
进去一见到病床上躺的人,孟鞍就忍不住要落泪。
陆勘静静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面容苍白,脸上还带着伤痕,阖着眼,仿佛了无生气。
孟鞍甚至觉得,在某个瞬间,她的确失去过他。
曾经那么高大挺拔的人,只要站在她身后,就会充当保护者的角色,现在却无力地躺在这里。
他当时会有多疼?孟鞍一想到这些,就止不住的心痛。
她看着他的面容,回想起他和她在一起时的模样,他有时微笑,有时认真,有时沉默……
看着看着,她几乎产生了一种不可能的幻想,如果他可以现在睁开眼睛,她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可孟鞍甚至不知道他睁眼时会是什么模样。
他们同床共枕过那么多次,她却从来没有一次,真的陪着他起床过,真的看见他从睡梦里醒来,缓缓地睁开眼。
是的。他们还有太多事没做,太多话没说,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总那么少。
那些话,那些事,她总是想等想清楚了、等有时间了,反正未来那么长,可以慢慢说、慢慢做。
再等等,她总是想再等等。
可是,时光真的会等人吗?
……
陆勘他们是特医特护,手术后情况良好,三天后,又一个好消息传来,陆勘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
他住单间病房,孟鞍被医生允许随时进去探望。
孟鞍问医生,陆勘还要多久才能醒来,医生也给不了一个准确答复,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也许更久。
只能等,只有等。
好在情况已经好起来,他的氧气面罩也撤了下来。
陆勘转移到普通病房的第二天早上,部队来了不少领导探望,其中还有队里的教导员。
领导们一一对她进行慰问,告诉她有什么困难及时反映,部队都会帮忙解决,孟鞍沉默地点头。
队里和孟鞍相处过的领导,都知道这是个性格大方的姑娘,可这段时间在医院,既没哭过,也没笑过,所有的心情都独自承担下来,每个人看了都不忍。
教导员临走前,特意多留了一会,对孟鞍说了些安慰的话,大意是情况很好,迟早会醒,也不要太过担心。他常年做政工工作,安慰起人来很有一套。
最后他给了孟鞍一个信封,“出任务前,陆勘写给你的,这是这么多年他交来的第一封遗书,我想了很久要不要现在给你,最后还是决定拿过来。陆勘不容易,小孟,你也不容易,你如果想哭就哭出来,有什么情绪不要憋在心里……”
孟鞍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一会,看着信封上“孟鞍收”这三个字静默出神,他的字她早见过,刚劲有力,只是没想到,他第一次写她的姓名,是在遗书上。
打开信封,里头一张薄薄的信纸,寥寥数语,像是赶时间写的,字迹略显潦草,里面的话却朴素又郑重。
鞍鞍:
即将出任务,给你写下这封信。
有些事需要和你交代,家里床头柜第二层放着两张卡和一个笔记本,一张是我这些年的工资,一张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密码都在笔记本里,还有家里房子,请你代我处理。
你有才华,有想法,我也盼望你的事业成功,希望这些在必要的时候能帮到你,请不要拒绝。
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一是入伍,二是遇见你。
若有意外,是职责所在,不必为我伤心。
对不起,好好照顾自己,愿你永远是追求幸福的女孩。
陆勘
孟鞍看着这几行字,眼眶逐渐湿润,她抬起头,使劲眨着眼,医院天花板白到晃人眼,手里拿着这张薄纸,心里的酸楚直冲鼻头。
孟鞍独自在走廊上坐了很久,直到护士过来换药水,她才仔细收起这封信,跟着护士一起进到病房。
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抬头看护士给陆勘调药水流速,忽而眼睛一晃,陆勘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她一震,凝神去看,他的眼皮也微微动了动。
孟鞍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终于她看见他缓缓睁开眼睛的过程。
那几秒,很快,也很慢。
旁边的护士高兴地喊道,“病人醒了,病人醒了,我去叫张医生……”
陆勘一睁开眼先看见病床前的孟鞍,窗外阳光照在她身上,他勉力弯了下唇,“鞍鞍……”
他的声音很哑,也很微弱。
听见他的声音,孟鞍捂住嘴,眼泪立刻跟着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白色床单上,压抑这么多天的情绪,在等到他睁眼的这一刻,顷刻间翻涌而出。
孟鞍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新的又不自禁流出来,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喉咙里快速涌上什么,她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说,“我要和你结婚,回去就结。”
第64章 64 或许是在等她到来
几个医生迅速赶来, 孟鞍眼泪止不住,转过身用手背抹眼泪。
孟鞍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哭过,猛地哭起来, 眼泪像决了堤, 越去擦越擦不完。
医生在给陆勘做常规检查,判断他是否恢复清醒, 站在末尾记录的一名女住院医顺着病人的目光望过去, 他的女朋友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颤动,显然在抽泣。
住院医一时动容,从口袋里拿了纸巾递过去, 孟鞍接了,闷声道了谢, 对着窗户擦干净眼泪,才转身看着医生做检查。
医生初步检查后, 说病人意识已经恢复,接下来要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
陆勘醒了。
当天褚柯和李驰又一起过来探望他, 怕打扰到他休息, 看过放下心来,就悄然走了, 床头倒是堆满了鲜花和水果。
当天晚上,陆勘的精神已经比早上醒来时好多了, 说话不再那么无力。他躺在病床上,看孟鞍叫了两个小战士搬了一张行军床进来。
小战士还想帮忙铺床,孟鞍去道了谢,说自己铺就行。
小战士走了,陆勘怔然看着她, “你……要睡这里?”
孟鞍套着枕套,“嗯,这样你晚上有什么事可以喊我。”
陆勘摇头,“我没有什么事。”
孟鞍动作停了,不说话地盯了他一眼。
陆勘静了下,“你在这里睡不舒服。”
孟鞍抖落好被子,淡淡道,“不睡这里我更不舒服。”她在床上坐下,看着一米距离之外的他,“我放心不下你。”
她想了想,又说,“你不要因为受伤了被我照顾觉得难堪,这没什么,你受伤了,我照顾你,以后早晚也有你照顾我的时候。”她停顿一下,见他不言语,抿唇道,“如果你实在觉得受不了,我看着你睡着再走,可以吗……”
陆勘稍微扯了下唇,“不是,我没这么想。”
孟鞍这才笑了下,走到烧水壶旁倒水,“那就好,你该喝水了。”
孟鞍就这么在病房里开始陪床,不方便的地方很多,但陆勘一天天好起来,除了手臂打着石膏,还不能多动,精神头已经恢复如初。
医生给他做过全面的检查,说陆勘年轻,身体素质又相当好,各项机能恢复起来自然很快,但要恢复巅峰时期的体能还需要一定时间。
几天后,陆勘的战友也醒了,他一醒,他的妻子和家人就过来探望陆勘,又带来不少水果补品,推辞许久都推不掉。
人走后,孟鞍把东西收好放进柜子,从果篮里拣出一个苹果,说,“削个苹果给你?”
陆勘半靠在床头,既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刚刚吃了橘子。”
孟鞍听了收起水果刀,“那不吃了,等会吃饭了。”
她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压在窗台的书,翻起来。
陆勘看她快速翻了几页,一目十行地在读,好奇问,“你看的什么书?”
“一个香港女作家写的,”孟鞍翻回书皮给他看了眼书名,这是她今早去医院图书角借来的,她言简意赅地概括,“爱情故事。”
“讲的什么?”陆勘接着问。
孟鞍只是随手翻翻,看了个囫囵,说,“爱情故事还有什么,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
陆勘听得弯了下唇。
孟鞍抬起眼,要笑不笑地看他,“你笑什么?”
陆勘敛了表情,“我没笑吧。”
孟鞍拿书脊在床边沿敲了敲,睨他,“笑总不承认。”
陆勘没说话,看她继续翻书,她现在整天在这里陪他,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着他转,不仅闷得慌,连她自己的事也耽误了。
他琢磨了会,说,“鞍鞍,医生说我已经没事了,我自己感觉也很好,你有工作要做就先去忙,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还是每天给你打视频。”
“工作是工作,”孟鞍直接翻到大结局,一眼扫完,合上书,“事有轻重缓急,我分得清哪个重要。”
陆勘还要说话,孟鞍直接坐到床边,探身过去亲了下他的脸侧,低声说,“不要说了,你好好珍惜这段日子,这辈子也就这一次。”
说完,她站起身,“我要出去买菜了,你自己看书吧。”
陆勘看着她出门的背影,又看看她随手放在桌上的书,他拿过她的书,单手翻了几页,没看出什么名堂来,鼻间还萦绕着她身上的馨香,他靠在枕头上,回想她刚才的表情,闭着眼睛静静笑了。
陪陆勘养伤的这段日子,孟鞍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小单间,专门在里面烧饭,每天都换着花样煲汤。
一周后,医生已经允许陆勘下地自由活动,孟鞍每天拿出两个小时,跟他在住院部楼下慢慢散步晒太阳。
两个人在一起,养伤的日子过起来也不觉得难熬,不知不觉昆明的天也冷了起来。
月底就是陆勘的生日,孟鞍最近一直在想怎么帮他过生日。这是她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又是他劫后余生,她想陪他热闹一下。
但陆勘自己似乎没有过生日的习惯,连提都没提过一次。孟鞍也是对生日不在意的人,一个人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办法,在医院条件又有限,最后她买了原材料回来,打算亲手帮他烤一个蛋糕。
受伤以来,陆勘他们一直是在昆明养伤,没有转移,这天褚柯来告诉他,他现在情况稳定了,准备接他回所在驻地医院疗养,小队长伤得重一些,要再等一段时间。
另外,褚柯还带来一个消息,按照规定,十二月陆勘就该晋衔,他有嘉奖,又有重大立功,职务也应该往上提。领导原本就对他很看重,前年外出交流,整个空军队伍就派了他一个人。
但这周军区那边也来了消息,这次行动中,有领导看中了陆勘,想调他去军区任职,一样提拔正营级。
褚柯说完这个消息,问陆勘的意见,“政委让我问问你怎么想?”
陆勘暂时没给答复,说,“我想考虑一下。”
褚柯点点头,“你也想想小孟,要成家的人了,家庭一样重要。过去那边,好处很多,单位里工作时间规律,和你们家也离得近,你陪她的时间会多得多,前途也好……”
褚柯仔细帮他分析,他知道陆勘不怕吃苦受累,但他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心志太过坚定,一旦决定什么,就不再动摇。有时候坚定是好事,但有时候说不好听就是轴,太认死理不懂变通,在这个社会,这样的人会错过很多东西。
褚柯看着他亲手挑过来的这名年轻人,打心眼里希望他未来的人生更好。
陆勘微低着头,说,“褚队,我知道。”
褚柯:“说起来,你关系现在还在队里,回去记得先打个恋爱报告上来,免得以后耽误事。”
“我和她说。”
“小孟做饭去了吧?”褚柯问了声,又感慨,“小孟这个姑娘是会照顾人,对你我们是都看在眼里,真的是个好女孩,你以后更要好好对人家。”
陆勘笑了下,点点头。
……
说着话,孟鞍推开了病房的门,喊道,“陆勘,快来帮我拿一下。”
陆勘立刻走过去,褚柯闻声看去,哟了声,“小孟,你做这么多菜?”
房门没锁,孟鞍没想到褚柯在里面,前几天,有两个陌生军人分别过来找陆勘问话,她都是回避的。
陆勘帮她拎过手上的六个保鲜盒,孟鞍站在门口停住脚步,“褚队,不知道你在这里,你们先谈。”
褚柯摆摆手,“没事小孟,我就是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看他恢复得好,我就放心了,你们吃饭吧,我不打扰你们了。”他越过两人,准备出门,回头笑着问,“小孟,哪天我也有口福吃你做的菜?”
孟鞍也笑笑,“随时欢迎您来吃。”
褚柯走后,陆勘看看手里的保鲜盒,拿去放在餐桌上,“怎么做这么多菜?累不累?”
“不累,”孟鞍说,“你等等,还有菜没带上来。”
“还有?”陆勘惊讶。
孟鞍抬眸看他一眼,“对啊,今天你生日,你真忘了?我还给你烤了一个蛋糕。”
陆勘跟着孟鞍又下楼拿了六个餐盒上来,还有一个六寸的小蛋糕。
餐盒满满地摆了一桌,都是花心思的菜,蛋糕放在中间,孟鞍连打火机都准备好,问陆勘插几根蜡烛。
陆勘笑着看她,“就点一根吧。”
他已经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连他自己都忽略了这个日子。在离家乡千里之外的昆明,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他看着她为他做这些事,看着蜡烛点燃,烛光里她美丽的脸庞。
这个在异乡的生日,因为她,变得这么特别。
孟鞍轻轻给他哼了几句生日歌,笑着催他,“快点许愿。”
陆勘坐在沙发上,不太习惯地闭上眼睛,默默许愿后,睁开眼睛吹灭蜡烛之际,孟鞍的手臂蓦地环了上来,她弯腰在他唇上亲了亲,贴着他的唇说了句,“生日快乐。”
没等她直起身,陆勘拉过她的手腕,让她直接坐到自己腿上,孟鞍不敢坐实,陆勘扶住了她的腰,将她完全抱在怀里,轻轻地、郑重地去吻她的唇。
这个吻接得很纯粹,吻着吻着两人额头抵在一起,鼻尖相触互相摩挲,孟鞍心里有些暖意,忍不住笑了下,亲了亲他的唇角,“做了几个菜就很感动吗?”
陆勘眼里泛起笑意,神情却格外认真,摸了摸她的长发,“谢谢你,鞍鞍。”
一顿生日饭吃了很久,吃完收拾好餐桌,两人下楼散了会步。
十一月底,昆明的晚上也吹起了风,两人在静谧的人工湖旁走了一圈,坐在附近的长椅上。
陆勘还握着她的手,望着夜空,“云南的星星挺多的。”
孟鞍嗯了声,“之前都没注意,以后我们可以晚上下来散步,风吹得还挺舒服
的。”
陆勘捏了捏她的手掌,“以后我再陪你来云南。”
孟鞍抬眼看他。
陆勘说:“过两天,我们可以回去了。”
孟鞍睁大眼睛,“褚队来说的?那回去后我还能住医院吗?”
陆勘扬了点唇,“是他说的,回去我想住在家里,我身体已经没问题了。”
孟鞍没听他的,说,“还是明天问问医生,能住家里也还要问问怎么护理。”
陆勘没说什么,抬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继续说,“还有个事,褚队说,江城军区那边有意向调我,问我的想法。”
孟鞍怔了怔,她模糊的理解里,去军区意味着危险可能少很多。她瞄他一眼,问,“你怎么想?”
陆勘沉吟片刻,说,“去军区我基本能正常下班回家,节假日也能和你见面,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多得多……”
孟鞍轻轻打断,“怎么你说的去军区的好处都是为了我?”
陆勘摇头,笑了下,“我想和你在一起,当然是为了我自己。”
孟鞍看看他,说,“先不考虑我们的事,你自己想留在哪里?”
陆勘停顿了一会,就是这一会,孟鞍明白了他心底的想法。
她和他们共处过半年,知道他们都是层层选拔进来,很不容易,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一样,至少她接触到的队里的人,都是怀揣着理想和信念。
“你喜欢队里,是不是?”孟鞍眼神认真,“你喜欢就留在队里,不要因为其他因素做别的选择。”
陆勘低着头,“鞍鞍,我也不想让你过得那么辛苦。”
“这不是辛苦。”孟鞍握住他的手,“比起你自己的理想,有些困难我们是可以克服的。”
陆勘凝视着她,一言不发地将她抱进怀里。
孟鞍拍了拍他的后背,下巴搁在他肩上,认识他这么久,她第一次感觉到他身上的迷茫。
她继续说,“没关系啊,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会支持你,就像你支持我一样。”
陆勘几乎难以克制内心动容,忍不住要说出心底的话,“鞍鞍,我……”
孟鞍等了等,“嗯?”
陆勘闻了闻她的发,冷静了些,松开了她。
孟鞍仍笑看着他,“什么啊?”
陆勘瞅她一眼,似乎在斟酌,语速比平常都慢,“那天……你说的想结婚,现在还想吗?”
自他醒来后,就从没提过这事,像是完全忘了,孟鞍也没想到他突然提起,当下一愣。
见孟鞍没说话,陆勘顿了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前,低头道,“我知道这段时间特殊,我的状况不好,还有我的领导战友,他们可能也给你渲染了一些气氛,你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些冲动,很正常……”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孟鞍却听明白了,意思是他明白她当时情绪激动,决定得太草率,如果她静下来后悔了,他可以理解。
听完他这番话,孟鞍也沉默了会,才淡淡道,“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陆勘侧眸。
“你还想不想和我结婚。”孟鞍盯着他,“说实话。”
陆勘默了默,低声答,“特别想。”
那天他睁开眼看见她坐在病床前,哭成一个泪人,让他无比想把她抱进怀里。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过去的岁月,有过痛苦,也走过孤独,或许是在等她到来。
他长久地过着枯燥且单调的生活,有一天她出现了,然后不知不觉走进了他的心。
他想像父亲曾经说的那样,像父亲曾经对母亲做的那样,遇见一个人,从一而终,一辈子爱护她。
这是尚懵懂时,父亲教给他的,也是时至今日,他对爱情的全部理解。
孟鞍弯了弯唇,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你知道吗?那天我接到李驰打来的电话,坐飞机过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你要是病了,我就陪你治,你要是残了,我就陪你养,如果老天保佑你好好的,”她停了停,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我一定要好好珍惜你。”
陆勘怔在原地。
孟鞍接着说,声音很轻,“我尝过这种害怕的滋味,所以我现在比什么都确定,我不能失去你。”
陆勘握紧她的手,“我不会离开你。”
是的,他们都愿意向对方这样承诺。
可命运无法预料,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又是好是坏,人生无常,唯一能够做的,是在能珍惜时,去好好地珍惜。
孟鞍抬起头来,回想起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我以前觉得,世界上不可能有永恒的感情,即使到现在,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存在永恒,但我还是愿意和你一起往前走。我想和你结婚,不是冲动,是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你,比我自己还希望我能幸福。”
什么是爱情呢?
她仍不能完全明白。但对现在的她来说,也许爱情就是,前路未知,也依然有勇气和他一起去探索、去面对,因为她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陆勘看着月光下她温柔的眼睛,一颗心几乎都化成了水,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让他说不出话来,仿佛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说什么都会破坏此刻的美好。
他紧紧地抱住她,埋进她的发间,呼吸之间都是令人安心的淡香,陆勘吻了吻她的发,轻叹,“鞍鞍,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所以这辈子遇见你。”
孟鞍笑起来,同样抱紧他,“你不就是这辈子做好事遇见的我吗?”
缘分多么奇妙,当你遇见那个人时,你甚至不知道那是对的人。
晚风吹过,两人亲密无间地相拥,孟鞍靠在陆勘温暖的胸膛前,很想留住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