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经理第二百一十一天

按照以往的惯例, 春高代表决定战开始的时间都比较晚,往往安排在冬天。

所以在那之前,先到来的是……期中考试!不对……是英美里的生日!

说来有一件理所应当, 却让人很难接受的事,那就是这已经是英美里在乌野的第三个生日, 也是最后一个生日。

虽说想也知道,她毕业之后, 乌野排球部的所有人依然会是她的好友, 依然可以每年都送她生日礼物、给她过生日, 但到时候的身份就不再是学弟学妹和学姐——

“总觉得会有一点不同啊……”

山口有些怅然:“走入社会之后,不知道大家的情谊还是否会一如既往。”

文学少年山口忠,忧郁地思考着, 看向自己身边的同期生们。

一年级组作为同期,虽然中间有两个一辈子看上去关系都不可能好的影山和月岛, 但不管怎么说, 练习的步调还算是统一。

这天傍晚加练结束,围在一起准备回家。

日向左看右看:“嗯?谷地同学呢?”

山口冲后面比了比:“锁门去了。”

“已经追上来了!”仁花抓着钥匙,气喘吁吁地赶上其他四人,“抱、抱歉, 刚刚锁门的时候钥匙一直没对准!”

“看来该跟学姐报备润滑一下,或者干脆换一把好了。”仁花说。

“谷地同学感觉也变了很多呢。”山口摸了摸下巴,摆出名侦探山口忠的姿势,“换成是以前的谷地同学,应该根本就不会找德久学姐说这个事吧?”

“欸?为什么?”日向完全理解不能,“不就是说锁的事吗?”

被山口一提, 仁花好像又回想起了高一刚入学时候的心情,下意识说:“可、可是, 就是因为是小事,所以才不好去打扰学姐吧?”

“啊……但是如果没有学姐点头的话,锁头这些东西又是排球部的公共资产,总不能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所以肯定会很为难的啊。”

日向完全被她复杂的脑回路吓住了,忍不住寻找自己的智商盟友影山:“我说影山,你能听懂谷地同学在说什么吗?”

影山诚实摇头:“完全听不懂。”

日向大喜,一把抓住他胳膊:“太好了!我也听不懂!”

月岛:……

听不懂有什么太好了的……

他对这两个人简直无话可说,冲谷地伸手:“谷地同学,钥匙。”

“噢哦!”仁花反应过来了,“明天是月岛同学来开门对吧?”说着,把钥匙递给他。

乌野的锁门制度是每两天轮换,两两一组,一个人负责锁门,一个人负责开门。

昨天是月岛锁门仁花开门,今天就变成了仁花锁门月岛开门。

因为要交接钥匙,在安排的时候也倾向于把同年级,或者同班级的同学安排在一起。

“但是我没搞明白为什么我要和这家伙安排在一起。”日向指了指影山,“一起锁门的时候也不说话,我跟他讲最近新出的番,他什么都不知道!”

山口点头:“确实呢,影山一看就不是那种会关注电视节目的人。”

月岛:“无趣的家伙。”

山口大惊:“阿月,你觉得自己可以在这方面点评别人吗?”

月岛额角,缓慢浮出一个‘井’字形的青筋。

大怒!

那边的影山也没好气:“你以为我想跟你排安排在一组吗?”

“要不是学姐安排,我也不会跟你一个组啦!”日向皱着鼻子,“别以为我很想跟你一起锁门!”

忽略那两个全自动吵架机器人,月岛把话题拽回了仁花赶上之前——

“所以你打算给她……德久学姐送什么?”他掀掀眼皮,“生日礼物。”

山口眨眨眼:“哦,我想的是,做一个小蛋糕应该还不错,我对自己的手艺蛮有自信……阿月你瞪我干嘛?”

还瞪你干嘛,当然是瞪你没有参考价值的答案!

月岛心气不顺,又问仁花:“谷地同学呢?”

谷地脸颊红扑扑,闻言激动握拳:“我早就想好啦!自从知道学姐要过生日之后我就一直在研究,最后决定自己手织一条围巾!”

还在那炫耀呢:“上面会有学姐的名字哦!是专属的!”

月岛:……

他揉揉额角:“算了,反正你送什么她应该都会喜欢……”赤裸裸的区别对待!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从暗藏得意的日向,和不屑地看着他的影山脸上滑过。

再滑过。

目视前方,月岛面无表情说:“走吧。”

“喂!你干嘛不问问我们准备了什么啊!”

“就是,为什么直接掠过?你刚刚明明看到我了吧!”

月岛:“对你们那必然无营养也无参考价值的答案不感兴趣。”

什么叫一箭双雕,什么叫一石二鸟!三个人当即打作一团。

山口和仁花,眼见是暂时没法往前走了,干脆停在路边闲聊起来。

“山口君之前是不是说,有个什么选拔赛?”

山口眨眼:“春高预选?”

仁花摇头:“不是,你说是一个类似合宿的东西?”

日向听到这里飞速凑过来:“合宿?什么合宿?又要合宿?”

山口和仁花默契地无视了他:“哦,我听说是有两个——”

山口在一年级组里,算是消息相当灵通的一个,在这一点上,也很有些继承了木下的味道。

这时候就说起他从二口学长那里听来的消息:“一个是县内几所学校约定的强化合宿,好像是条善寺那边办起来的?有青城白鸟泽之类的一起。”

日向点头:“还有呢?”

仁花却先一步说了:“还有一个,就是之前牛岛学长去过的,超厉害的那个‘国家青少年选拔合宿’吧?”

全国!全国!!

光听前面的title,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日向一下眼睛就亮了:“那是不是说,里面会见到全国范围内的强者?稻荷崎、音驹、枭谷、井闼山他们,都会有?”

影山也很激动:“我一定要去!这个是怎么选的?需要报名吗?在哪里报名?”

仁花被他吓了一跳:“这个,应该,不是不可能吧?”

山口和月岛对视一眼,心想确实。

乌野怎么说也是IH的优胜,全国冠军,就算这个所谓的国青选拔再如何严苛,想来也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就是不知道,具体能有几席之地了……

影山听到这里,不由得想,要是他能够进入这所谓严苛又高级的国青合宿,把这样的荣光作为礼物送给学姐,是否也是一桩美谈呢……

想到这里,看月岛的目光,不由得更不屑了几分。

有的人虽然还走在大家中间,其实不然!

月岛,你已经落后啦!

*

这天英美里来到排球馆的时候,指导老师武田已经在里面了。

其实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毕竟武田老师不像她,是一个非常有爱社心,而且勤奋早起的好老师,每天除了洁子就是他到的最早。

毕竟是老师,英美里立刻摆上笑脸,走过去跟他打招呼:“武田老师好早。”

武田也跟她打招呼:“德久同学!你也好早!”

旁边已经练了一个小时的乌野人:……

武田老师,睁眼说瞎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呀。

11月的天气,有时候已经能看到一点雪花,只是还堆不起来而已。

所有的室外跑操也都变成了室内活动,体育馆里装的暖气开得很足,英美里都忍不住把外套拉开,袖子挽到手肘。

更不用说这群跑得满头大汗的选手们,在室内基本上就跟夏天一样,穿着短袖短裤锻炼。

就算是休息时间,也只是加一件薄外套而已。

原本练得好好的。外头突然有人来叫:“武田老师,有你的电话!”

大门一开,一群人顿时冻得瑟瑟发抖。

武田老师看他们都可怜,连忙小跑步冲出去:“——我这就关门!”

说完,立刻就去接电话了。

门关上,这群人又恢复正常,手也不抖了,腿也不软了,跳发也开始结实有力了。

英美里忍不住黑线:“至于这么夸张吗?”

她就不相信,这点冷风对他们影响有这么强,那在赛场上排球当头砸过来都能纹丝不动的人……

“就是有这么强!”众人异口同声。

好吧,英美里屈服了。

她家选手,依然还是柔弱不能自理的怕冷星人。

话说他们真的对得起自己出生宫城这个设定吗?再远点就要往北海道去了!还这么怕冷?

回头要是遇上一个冲绳的球队,该怎么得了……

虽然气候寒冷,但训练的节奏一直把握得很好,没有让他们在体温过热的情况下额外做太多内容。

英美里正想着说要不然让人休息一下,咣的一声,门从外面被打开。

一股几乎能把人冻住的寒风,又灌了进来。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乌野人弱不禁风,三个里面倒了两个,张口就质问外面的是谁,是不是稻荷崎派来的卧底。

……一听就知道谁在乌野的仇恨值拉得最高了。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门口站的既不是青城,也不是稻荷崎,匆忙跑进来的人,是穿着羽绒外套的小武老师。

刚刚出门的时候,他一股脑套上的羽绒外套帽子一直扎在后颈里,直到这会儿又跑回来,都没来得及理整齐,可见有多匆忙。

武田老师一路横冲直撞进来,两手扶着膝盖,连门也没来得及关,上气不接下气地就冲着英美里喊:“德久同学!恭喜你!”

英美里挑眉:“啊?什么?”

“——恭喜你,被选入国家青少年选拔合宿了!!”武田老师喜气盈腮,“哎呀,这可是不得了的机会啊!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英美里愣了半天。

英美里:“啊?我??”

我去干什么!她满脑子不可思议,总不会让她去合宿打排球吧!

她只会打人啊!!!

身后,一心想要等自己入选后,给学姐一个惊喜的影山:?

这,这是什么极限逆转……?

黑心经理第二百一十二天

“但是, 我怎么听说这个名单公布的时间应该是在春高代表决定出来之后?”

英美里很困惑。

毕竟她听到的也只是小武老师一面之词,手里到现在也没拿到什么邀请函。

更何况……

影山都没有!

影山都没有,这个合宿还能办下去吗?根本不行!

旁边的仁花翻着她的笔记本:“确实, 举办时间是在预选结束之后,春高正式开赛之前, 不是现在诶。”

山口探头过去看:“啊,好像是会参考预选赛表现来确定名单?”

小武老师尴尬地擦汗:“这个、这个……我这边拿到的是内部消息, 德久同学你是第一批!”

他又解释一番, 说这不是要她去打球的意思, 大概是邀请她帮忙做点什么训练之类。

具体消息参考乌养老头,不过这位老人早就开始躲懒,有什么话都是透过可怜的小武老师, 传达给乌野众人。

“哦哦,可以啊。”大地在旁边撺掇, “听上去很酷。”

东峰也说:“对啊, 去试试看嘛!当那么多人多教练——”这得有多少人遭殃啊!

英美里撇嘴:“但是不太想去啊……”

比起教练……嗯……

她想着想着,忽然,眼睛一亮。

紧接着,微笑起来, 大笑起来,畅快地笑起来。

“有人要倒霉了。”大地在旁边,全自动翻译起来,“她的表情告诉我这句话。”

英美里根本不理会他:“小武老师,那边合宿主办方的联系电话能给我一下吗?”

*

春高代表决定战的两所种子校,今年变成了乌野和青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鸟泽听了这个消息痛定思痛, 准备得相当充分,下狠心苦练了一番, 最后还是击败了青城。

在高三的最后一次机会里,跻身到春高预选赛的决赛,预备和全新的乌野一较高下。

“苦练吗?”白鸟泽VS青城大战的观众席上,缘下有点好奇,“因为我是觉得……白鸟泽平时的训练应该就很辛苦吧。”

英美里看着场中牛岛跟及川握手,一边回答:“对他们来说,苦的应该不是训练量变大。”

缘下:“所以……”

“反过来说,那种需要重新构建战术框架的训练,才是最痛苦的,是这个意思吗?”山口接话。

英美里赞许点头:“山口,果然!我就知道,你是你们那几个人里最聪明的!”

什么?!!

其他三个人怎么听得了这种话?立刻怒目而视。

就连一向自诩不在乎她评价的月岛,也都如此:排球归排球,聪明归聪明!

月岛把自己撇得很干净,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比起山口不聪明在哪里而已!

不管他怎么对自己的竹马施加压力,体育馆里,青城对白鸟泽的比赛刚刚结束。

观众们看完比赛,大多纷纷离去,还坐在这没走的也就只有同为球队的高校,乌野在里面格外显眼。

虽说凑进了听,就能知道这群人的聊天内容有多弱智、打架理由有多没营养,但远远看去一片黑乌压压的黑,再笼罩一层冠军光环,怎么说还是很唬得住人的。

“全黑的运动服,好帅啊!”

“特别有气势……感觉不好接近诶。”

“他们的球队队服里边还有橘色呢,好有创意的设计……”

英美里听得嘴角一抽。

好神奇的设计……她以前听别人说起,都说的是好抽象的设计,果然,优胜奖杯就是滤镜殿堂的敲门砖,竞技体育的世界,依然是实力至上。

只要你拿得了优胜,哪怕再怎么抽象的配色,最后都会变成新奇又创意的搭配。

赛场上两支队伍握完手,比赛彻底结束,慢悠悠走到场边来。

“切!讨厌的人又来了。”及川刻意说得很大声。

英美里当然听见了,她很自信,讨厌的人,那必不可能是在说她。

想到这里,她同情地看了一眼影山。

没有办法啊,不招人嫉妒的是庸才,小飞雄,你就受着吧!

影山:?

旁边看得很清楚的菅原:……

不管怎么想,他说的这个‘讨厌的人’,都不会不包括你吧!英美里!

青城和白鸟泽比赛结果一出,意味着春高代表决定战的决赛最终阵容也新鲜出炉。

乌野,对战赢过了清晨的白鸟泽。

两支刚打完比赛的队伍一左一右站在底下,乌野坐在看台上,形成一种微妙的三足鼎立格局。

天童率先破冰:“明天又要对上了呀~亲爱的小美~”

他冲英美里挥挥手:“手下留情哦,毕竟我们还要回同一个家呢。”

英美里嘴角一抽,感觉后背一阵灼热。

大概是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看你小子会怎么回答’的目光看向了她……

英美里抖抖肩膀,半真半假,用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剜了天童一眼,恶狠狠说:“那必然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只可惜这等级的言语如刀,根本无法伤害天童一分一毫。

不仅半点不退缩,还在那里笑嘻嘻的地活蹦乱跳,更是把旁边的妹妹头小朋友拽了过来:“看,这是我们家的一年级小天才——五色工!比你们的日向和影山也不差哦!”

白布听了都脸红,他虽说没有非常正式地跟影山日向等人交过手,但五色是个什么水平,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要说跟影山比,那确确实实还是差了一截。

差的究竟是什么,白布自己也说不明白——技术、技巧?但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能够一概而论的,更何况影山还是二传手。

但总觉得,就是好像差了一点什么东西。

白布收敛神色,不让人看出他的心情。

双方又随便放了几句狠话,约定决赛时再见,英美里就带着乌野众人撤退了。

春高代表决定赛,在他们现在看来已经不是一件非常极其之重要的事情,当然,认真准备是一定会认真准备的,只是不会再为此担惊受怕,心中煎熬而已。

也正因为这样,几乎每个乌野人都作息健康正常,该干嘛干嘛。

比赛前一天的傍晚,也是如此。

对英美里来说,傍晚正是个去便利店买零食的好时间,遂踩着棉拖鞋出门。

走前,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得像个圆球,才冲出房门,直面冬天。

手里还不忘飞快打字:【什么叫大洋物流太慢所以等你回来亲手交给我?你不会是压根没给我买吧生日礼物幸村精市……!】

直呼全名!什么样的概念!

勃然大怒的概念!

幸村那头,很快回复:【但是,难道英美里不想见到我吗?】

【呵呵你最好搞清楚这压根就是两个不一样的概念……】

没等幸村那头再回复,原本打算飞快买完零食就回家的英美里,刚出便利店门,就被人叫住。

“英美里……我说你怎么穿成这样?”

英美里回头:“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来人,赫然是及川。

才输了比赛的及川,看上去精神却很稳定,一点也没有要发狂的模样。

他站在便利店外的停车区,看打扮也是刚从家里出来——脚下同样踩着棉拖鞋。

这人走过来,先毫不客气地抢了一块英美里手里的饼干,英美里让他赔,及川赔不出来,也不肯走,然后两人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玻璃窗下的的长凳旁。

齐齐坐下,开始分吃饼干。

“为什么我们会走过来坐下?”及川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就像被人操控了一样,两只提线小木偶,慢腾腾走过来,一句话都没说。

这种默契……及川一阵恶寒。

他可不想有!

“大概是因为已经烘托到了一个不聊天就不行的氛围。”

及川:“那是什么氛围?”

英美里:“我怎么知道?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可别说就是为了抢她饼干吃的。

她家靠乌野近,但乌野和青城挨得也不远,晃悠到一家便利店的概率虽然小,但不是没可能。

及川又抢了一块,慢悠悠开口:“……我打算之后要去南美那边试试看了。”

英美里一愣。

及川彻跟南美,说实话,实在是放不到一起去,尤其面前这人长着一张白净英俊的小脸蛋,而且是那种很经典的,亚洲婉约风帅哥的集大成者……

换做是牛若说他要去南美闯荡,英美里可能还觉得做做男模亦不可谓不是一条出路……

“及川:我觉得你在想什么非常失礼的事情。”

英美里摆手:“没有没有!”

她又贡献出一块饼干,把人嘴堵上,问他:“那你有想好去哪儿吗?”

及川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就是想去。”

两双棉拖鞋在身前晃啊晃。

及川的心也飘飘荡荡的:“……就是觉得,去一个新的地方对我来说会比较好,心情啊机会啊,什么的,都是。”

“不如说,因为国内确实有太多同年龄段的优秀二传……”

“啊啊啊别说了!就算我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是这样打算但你也不准说了!”及川手舞足蹈地大喊。

这种小心思,肯定不是促使他做出决定最重要的因素,但要说毫无影响……

那也是在睁眼说瞎话。

决定离开日本去南美发展,这可不是一个轻轻松松的决定,又不是决定春天郊游的地点,随便在地图上一指就能定下来。

这关乎到及川未来十年乃至更久的职业规划,绝对不是单纯因为‘想去’就会这样做的。

“我知道。”

出乎及川意料的,英美里并没有借此刺他几句——这家伙不是最喜欢做这种事吗?

“考虑风险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英美里把饼干一股脑塞给他,“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是吗?”

“当然。”

并不需要再多说,及川已经将目光挪开。

紧绷的侧脸放松一丁点:“……好吧,信你一次。”

“——啊,学姐!……还有及川学长?”

及川一抬头,立刻进入警惕模式,英美里几乎能幻视他浑身的刺一根根竖起来:“小飞雄!你怎么在这里啊!!”

英美里:“你都能在这里……”说得好像很稀罕一样!

及川大概也转过弯来,脸一板:“好吧,不说这个!小飞雄你要干嘛,跑步?夜跑?”

上下打量一番,很快就分析出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及川冷哼:“那就赶紧路过,别杵在这里!”

影山点头:“哦。”

往前跑了两步,又倒回来。

及川大怒:“还要干嘛!!”

他本来虽然有点易怒,但不至于暴躁到这个程度,只是刚刚说到一些……相当敏感的内容,所以不想在这时候见到小飞雄——

“学长,我以后也决定要打职业。”影山直接说,“以后也会在赛场上见到了。”

及川:……

英美里:……

她都有点忍不住了:“影山啊……”

咱们要不还是,少说两句吧!

别一会儿直接把及川,气晕在冬风里……

*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乌野众人在校门口集合。

大巴一路带飞,送到体育馆门口。

“话说其实我们每次自己过来也可以吧?”田中很困惑,“为什么一定要在校门口先集合?”

西谷深沉摇头:“龙,这就是你不懂事了啊。”

“啊?”

“你看,集合之后,穿着队服一起过来的样子,如何?”

田中一头雾水,旁边的木下,顺畅接口:“气势非凡、英姿勃发。”

西谷满意点头:“再看那边,其他学校也有单独过来的选手,如何?”

木下继续:“零零散散,稀稀拉拉。”

西谷目光如鹰隼,直勾勾盯着田中:“龙,你是想做气势非凡英姿勃发的集合人,还是……”

田中连忙说:“我集合!我集合!集合万岁!”

洁子目不斜视从旁边走过,脸上冷若冰霜,心里却想:一年过去,这群人还是没有一丁点长进……

毕竟是地区预选的决赛,又是英美里在高中阶段最后一次正式比赛的预选,能赶来的几乎都赶来了。

不管是立海大一干人,还是日向的国中同学,又或者青城、伊达工等等学校,满满当当坐在观众席上。

只要是来看的,多少都对乌野的成绩有些了解,趁着比赛还没有正式开始,在旁边窃窃私语起来:

“呜哇,那就是大魔王乌野?真的很有那个反派味道……”

“反派就是最帅的!”

“话说为什么是大魔王?”

“因为啊,好像之前论坛上有人发了一张表格,总结大家在比赛结束之后的表现,只有乌野是从来没有哭过的耶!”

“啊这……要是我一路赢,我也不会哭啊?”

“拜托,我们乌野也不是一番风水的,早年也经常有输给别人好吗?那时候大家就没哭过呢!”

“精神值很高的大魔王是也!”

旁边的看台上,柳神秘一笑。

仁王当即指着他开闹:“参谋绝对知道什么内幕消息!绝对有我们都没听过的秘密情报吧!”

“既然是秘密情报,怎么会告诉你呢?”柳依然微笑。

谁说没哭过?据他的线报,至少德久是哭过的。

这条消息只有口头流传,没有任何图片作证,但柳能够为此证实,依然换来了某人一次承诺。

果然,世界上没有不值钱的消息,只有不懂得如何兜售的人类……呵呵……呵呵呵……

众人的议论虽说不能被场上的选手听得一清二楚,但大致的氛围却能感觉到。

东峰立刻说:“感觉,大家都有在期待白鸟泽的胜利耶。”

大地很能理解:“毕竟少见嘛。总是能赢的学校一直赢,也没什么意思,反而是挑战者的胜利更被看好。”

日向听了,忍不住抱住自己的手臂:“呜哇——他们好有主角感!”

英美里听得发笑——你小子在这说白鸟泽是主角,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但还是轻声跟他说:“那可不一样哦,人人都是自己的主角吧。”

日向转头看她:“我也是学姐心里的主角吗?”

英美里:“呃……可以是!你赢了那就是,嗯。”

“哦!那我一定要赢的!”

日向兴高采烈地跑走了,背影相当激动。

他要,力争上游!做学姐的主角!

身后的菅原,却在叹息:“多么奸诈……”

多么狡猾!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骗过了无辜的一年级小橘子!

黑心经理第二百一十三天

尽管人人都觉得, 在这场比赛当中,白鸟泽是挑战者,乌野是守擂者, 但英美里不会这样认为。

毕竟她很清楚,对于现在的乌野来说, 白鸟泽尚且是一支全新的队伍。

之前IH地区预选赛的决赛,乌野对战的是青城, 在那之前白鸟泽就已经被淘汰了。

所以真正算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 用她手里的一群新人,对上重新锤炼、并且战胜青城之后的白鸟泽。

更是第一次,让乌野全新的拦网, 直接面对这台让整个宫城为之颤抖的巨炮。

“但偏偏学姐什么都没说呢。”

日向两手搭在脑后,右腿立在左腿前面, 站姿很是随性, 引来月岛不满的一瞥:“我还以为会叮嘱我们一点什么,对付牛若的秘方……之类的!”

他说起牛岛若利的外号,语气也不像原作那么郑重,反而有点跃跃欲试。

“比赛还不开始吗?真想试试他的扣球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向两手交握, 神情格外期待,“真想试试,我能不能拦下来!”

影山很理解他的心情:“啊,真想赶紧和牛岛学长交手!在网前,看看他的扣球!”

山口站在旁边,心里也在盘算, 既然有牛岛学长在,那么至少今天的比赛, 拦网的作用不会小到哪去。

这种级别的重炮,又是左撇子,如果没有网前的拦网斡旋,即便是西谷学长,恐怕也会觉得为难。

再看看月岛,又看看日向:“阿月,日向,要拜托你们了。 ”

月岛轻哼:“那还用说?”

这家伙明明跟自己同一年,却总是摆出更成熟的姿态。

要不是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早就不搭理他了。

但没想到,场下答应得好好的,一上场就出了问题。

开局是白鸟泽的球权,打了几个回合下来,牛岛在扣球上且没有展露出他的真面目。

强是强的,但感觉和之前没有太大区别啊?

大地心里有些狐疑。

他也好、西谷也好、东峰也好,都是跟牛岛交手过的人,这时候在场上短兵相接,心里总觉得不太对。

不管是对手的状态,还是他们受到的压力……都远远不如上场之前,想象的那么厉害?

在这样的境遇下,即便是谨慎如月岛,心里难免有些不过如此的感觉。

“铺垫得差不多了吧?”

白鸟泽的后场,大平忽然说。

牛岛:?

他转头看看身后,没有别人,又转回来:“你问我?”他没有在铺垫什么啊。

大平失笑:“不是你。”

他的目光向前,直直穿过整个半场,落在网前的二传手身上。

二年级的白布贤二郎,慢条斯理地将碎发别到耳朵后面去。

他没做声,但大平已经点点头。

“看来是准备好了。”

牛岛继续:?

他看向天童,目光疑惑:“怎么看?”

天童:“哈哈哈哈!狮音会读心术,你就这么理解吧若利!”

牛岛慢慢点头。

原来大平会读心术。

好厉害。

大平会不会读心术,白布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刻的他,能够很准确地猜出对面乌野几个拦网的心情。

一开始紧盯牛岛学长,防范他打出扣杀;

但几个球之后,意识到牛岛学长的球并不是绝对无法打回去的,甚至比他们想象中,要孱弱许多……这时候,他们会怎么想呢?

不用想也知道吧。

白布微微一笑。

影山发球,在此之前,他已经在自己的发球轮连拿两分,乌野以9-6领先白鸟泽三分。

第三球,依然是强势的跳发——

“山形还是接起来了。”岩泉点评,“三个球啊,差不多。”

及川在旁边翘腿,不自觉地咋舌:“三个球,也太多了!小飞雄的发球,难道还能比我的难接?”

但不管怎么说,这球总算是被接住,而且还接得相当不错,平稳地送到了白布手里。

同样平稳,甚至可以说有些平平无奇的一记托球。

“牛岛学长。”白布声音平稳。

但对面的影山,却在这时候感到一种极端的不妙!

刚刚那个球,比起这一局开始后的其他托球,实在精准太多!

一个人的技术,尤其二传,是绝不可能忽然在比赛中得到这种程度的提升的,所以要解释白布的变化,就只能理解为——

这之前,他是故意没有给牛岛学长那么多机会,传出这样恰到好处、精确到位的球!

球给出之后,机会就已经不再属于二传。

但白布的心里,并没有对此感到多少焦虑和担忧。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更清楚什么时候、该给牛岛学长什么样的托球。

刚开始的几分,是乌野最警惕的时刻,尤其对于他们的新人来说。

白布深深地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也是如此。

一开始的警惕时刻,绝对不是进攻的好机会。

越是在他们警惕的时候,越要云淡风轻地采用其他学长进攻;

而当他们觉得这一切都尽在掌握……就是白鸟泽吹响进攻号角的时刻!

牛岛应声起跳。

依然是那让西谷恨得牙痒痒的左撇子扣球,路线——说实在的并不挑剔。

大地在后面看着都觉得无语,这家伙根本没有想避开拦网的打算吧?多么傲慢啊!

正是这样一个路线平平,甚至有一些过于普通的球,让月岛心里一紧。

自信、狂妄,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既然牛岛学长能打出这样的球,就说明,他有直接得分的自信啊!

月岛不能去赌这个可能性,立刻飞身上前,旁边的日向和影山也都很有默契地冲上来补防。

一瞬间,就在前方形成了三人拦网!!

他们三个要说身高,有月岛和影山;要说技术,有月岛和影山;

要说热情和直觉,有日向兴奋地大喊:“我来也——!”

三个人,三个乌野备受关注的新人,直直朝他扑了过来!

但牛岛毫不畏惧,甚至连掉转身体的打算都没有。

他就这么看着面前的三人拦网,左臂紧绷,向下一击!

“7-9!白鸟泽得分!”裁判宣布。

竟然直接轰飞拦网、打手出界得分了!!

要知道,那可不是普通的拦网,那可是乌野的拦网!全国冠军,乌野的拦网!

以月岛为首,又有技术全能的天才二传手影山从旁协助,以及无论何时永远能打得人措手不及的日向翔阳夹在中间……

这样的三人拦网,竟然直接被一球轰飞了!

什么叫一力破十会?什么叫毫无限制的强势?!

观众席,立刻被这一球点燃了。

纷纷高呼起来:“牛——若!牛——若!牛——若!”

“这球打得太漂亮啦!!”

“排球打起来这么帅啊……我看比足球也不差啊?回头我也去练练!”

对于同一地区的排球观众来说,很少有坚定作为哪支队伍粉丝的存在,毕竟地区预选,谁都有可能突围到最后全国范围内的比赛,谁都可能会代表本地区出战。

由此,不管是谁,只要有精彩的表现,都能得到大家的应援。

希望大家不要被影响心情啊。菅原皱着眉说。

牛岛的球有多大的压迫力,只有直面他扣杀的人才清楚——那真是,泰山压顶不过如此!

快、重、强势至极!

明知道去接、去拦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却还是不得不去接!

英美里想到的是另一件事:“牛岛,居然又进步了啊……”

他的进步,是一种不需要过多分析,也能立刻看出来的进步。

以往这种不经过拦网阻挠的扣杀,西谷能接住的概率大概在60%左右,接出漂亮A-pass的概率在30%左右;

但现在,竟然直接就接不到了!

“不管是旋转还是力度,都跟以前有天壤之别……”西谷肃着脸,“月岛,日向,网前也不能放松!”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比赛里用这样正式的口吻说话。

日向还没觉得什么,月岛忽然一凛。

乌野一共两个拦网,一个是他,一个是日向,两人虽然位置一样,但各自有各自的倾向,这是每个上过体育论坛的路好都清楚的事。

月岛偏向于防守型拦网,日向偏向于快攻型拦网,一攻一守,刚好互补。

但听西谷学长的意思,难道说他在这场比赛里,无意识地被引开了注意力,并没有全力去和西谷学长配合、组织防守吗……

白鸟泽,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同样,场下的仁花也在问:“隔着一张网,怎么能直接影响到对手呢?”

英美里撇嘴——她折磨对手的时候,解说起来有种智商打击的快乐,但被对手限制住,心情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还是轻声说:“之前,月岛不是也经常做类似的事吗?”

仁花并不是看不懂排球比赛的纯纯路人,经过一个多学期的勤学苦练,总算成了排球版赵括——不管怎么说,纸上谈兵的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

这时候被提醒一句,就立刻想起来之前的案例:“啊!确实,月岛同学也很喜欢转移对面的注意力……”

“只是这次风水轮流转而已。”英美里平静地说。

但心里却不像她的表情那样平静。

这个牛岛若利,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人类啊?!

别以为她没注意到,刚刚在网前引导月岛视线的,除了他们的二传白布、还有她的顽劣表哥天童,就是这个王牌主攻了!

明明是存在感超强的无敌重炮,却能收缩自己的攻势,恰到好处地和整个团队混作一团,以至于让月岛,在无意间也忽视了他的重要性……

这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到的啊!

“——更何况牛若这家伙,怎么想都没有这个头脑吧?”看台上的及川,不忘拉踩,“怎么想,都不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方案。”

岩泉一听,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英美里也好、旁边这家伙也罢,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比起深谋远虑的智慧,牛若拥有的,其实是他无限敏锐的天然直觉啊……”

相比之下,岂不是更像所谓天才的作为了?

英美里轻轻叹气。

要不是对手,她真要觉得这家伙是天生就该吃排球这碗饭的。

原本就已经处在同年龄段顶级水平的主攻手,牛岛若利,在高三的春高预选赛阶段,竟然还能展现出明显的进步……

这是何等的意志力、这是何等的天赋?

不管哪一样,缺一不可,才造就了牛岛在第一局强势到可以封神的表现——

20-13!

这样大的分差,英美里上一次见还是在跟稻荷崎比赛的时候——当然,那时候是他们领先。

尽管在影山换到四号位后申请换人,两点换三点,把菅原和田中一股脑换上场,却也只是勉强压制住颓势,追了7分,但也只是7分而已。

25-20,最终的成绩看上去倒没有差到无法理喻,只是比起她的看法……

乌野的选手自己,好像才更加无法接受。

就连一贯乐观的日向,脸上也没有了笑影。

要知道,他们这一批新人,自从加入乌野之后,几乎可以说从没打过一次败仗。

就连每一场比赛的小分,那都是咬得很近,跟对手不相上下。

可是现在,在拿到了IH的全国优胜之后,面对宫城县内——事先声明,日向没有什么‘没打进全国就是弱旅’的想法,但白鸟泽再如何厉害,总部能比稻荷崎、井闼山更强吧?

但就是面对着宫城县内的白鸟泽,面对着这个他们只有耳闻,从没交手,连合宿都没合宿过的牛岛学长……

却被打得头晕目眩。

到底是因为他们不够厉害,还需要更多、更多的训练?

还是因为牛岛学长太强,强到……

强到他们即便经过了全国的历练,依然不足以匹敌呢?

黑心经理第二百一十四天

但即便输了第一局, 中途休息喝水的时间里,英美里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就像她平时那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好像这一场比赛的输赢并不重要。

如果从结果上来说,的确, 五局三胜里的一局,并不是什么决定生死的头号大事, 不能说是无法挽回的大失败。

就算之前的IH全国大赛, 他们也确实有过一上来就先输一局的前例。

但, 这难道能够相提并论吗?

至少在大家的眼里是不能的。

看在输了一局的份上,英美里还是又多说了两句:“……还是有点急了。”

她说:“我希望你们在打球的过程当中,对自己的每一个行为是充分考虑过的, 这样才不会后悔。”

“比如说选择了轻吊,那么不管这个球有没有得分, 都应该很清楚, 你是有依据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而不是全凭下意识。”

她顿了顿:“全凭下意识,太容易后悔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说谁,但每个人都觉得她在说自己, 尤其自觉性很强的月岛。

这时候就紧咬着下唇,对自己的表现,在心里大加批判。

第一局打成这样,他的过错不小!

从一开始被引走注意力,直到后来在防守上放松警惕、没能尽到自己的责任,都是他的……问题所在!

不止是他, 一旁的洁子想,只看大家的脸色, 就知道英美里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让大家心里都涌起了一种微妙的负疚感。

正因为她什么都没说……

总感觉好像从某一个瞬间开始,她的想法有了变化。

洁子想,她一直注视着英美里,从认识英美里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移开过目光。

英美里一直是一个非常好懂的人,做事的逻辑、思考的方式、说话的语气,并不是那种一定要你百般琢磨,才能搞懂她在想什么的人。

“但是以前的话,感觉会非常在乎输赢……”洁子想了想,又改口,“不是输赢,是比分?或者……”

她说不太上来,但就是觉得现在的英美里和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要说人都是会变的,时间、阅历、成长,诸如此类老生常谈的词,洁子不是不能理解。

但放在英美里身上去用,就会有点奇妙的感觉。

“因为从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学姐就已经像是完全体的感觉吧?”仁花加入了对话。

英美里:“越说越像高达了喂!”完全体什么的!

“但好像就是这种感觉。”洁子一副找到知音的样子,“就算别人都会变,但是英美里从一开始就已经很厉害了,所以没有想到你也会有改变的一天。”

英美里满头黑线:“所以说到底我到底改变了什么啊?”

洁子没解释,跟仁花一起带着空水瓶去外面接水了。

乌野众人喝完一轮运动饮料,心里的火气依然没能降下去。

第一局落败在白鸟泽手里,他们多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毕竟……他们甚至拿过全国冠军了啊?

别说是观众,即便在乌野人自己眼里,恐怕也觉得曾经拿过全国冠军的自己,在地区预选赛里,难道不该轻松写意地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直接拿下比赛吗?

怎么会打得这么吃力,甚至第一局直接输给对方了呢?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受不了这种氛围的东峰,用余光去瞥英美里。

倒是说、说点是

“白鸟泽……不管怎么说,也是全国级别的顶尖强队吧。”月岛说。

虽然没明白他这么说是为什么,但山口点点头:“是啊,这之前宫城县的代表应该一直都是他们。”

月岛放下毛巾:“既然这样,就意味着我们的实力确实差不多?”

日向咬着嘴唇,如果是平时,他这会儿早就已经跳起来反驳说乌野是乌野,不能和其他学校混为一谈,但现在他只是沉默地听着。

骄傲,哪怕只是一点点过度的骄傲,也会带来万劫不复的后果。

现在他总算是有一点体会到了。

“所以后面我们应该首先限制住牛岛学长。”影山接话,说得很理所应当,“喂,这个能做到吧?”

月岛呵呵:“你没认输之前,我是不会后退半步的。”

影山难得没跟他吵起来,又扭头去看日向:“下一局,开始跳起来扣球,有问题吗?”

日向瞪回来:“当然——!”

他可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地没有坐下,他在后场防守,扎马步半蹲的时间比直直站着要多得多,下场的时候立刻抓准机会放松筋骨。

这会儿正一边喝水,一边冲英美里使眼色,让她注意一下一年级的闲聊。

“不觉得他们都还挺主动的吗?”大地说,“是那种喜欢抓紧时间,认真解决问题的类型。”

“一点都不会逃避困难,也不会那么依赖你给出指示……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大地这样说,当然是因为他自己深有体会。

作为一代元老,他、菅原、东峰三个老牌正选,无疑是受英美里影响最深的人。

其实也可以说,是她在慢慢变化,慢慢从什么都要管、什么都不得不管的经理兼教练大人,慢慢抽手。

让乌野成为一个全靠选手自己,也能击碎一切挫折的团体。

英美里一听,忽然看向体育馆门口的方向,刚刚洁子带着仁花从那里离开。

她好像明白洁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嗯,这就是我想看到的。”

她微笑。

*

第二局一上来不久,刚打五分,立刻就又是牛岛的扣球机会。

显然,这人察觉到他的强势给乌野带来的影响,于是决定在第二局也采用同样的战术——一锤定音!

但这一次,西谷接住了!!

他不退反进,挺身而上,尽管对这一发扣球上携带的旋转依然有些苦手,但西谷无所畏惧!

他知道,只要他能碰到,只要球不落地——

他的队友们,就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果然,虽然一传给得有些太远,而且速度极快,但影山的人影依然非常及时地出现在了落点——一记长传,直接送到东峰面前!

偏高,离球网稍远,虽然第一局输得让大家都有点丧气,但影山一出手,依然是完美到不可思议的托球!

东峰面对天童鬼魅一样缠上来的拦网,丝毫不惧,只卡在他开始下落的那一瞬间,悍然出手!

“1-5!”裁判宣布,“乌野得分!”

五分零封之后的第一次得分,东峰重新踩回赛场的地板上,感觉到己队的氛围都为之一松。

毕竟,总算是得分了,而且还接住了牛岛的球!

正要去对着西谷夸赞一番,就看见自家自由人手掌平举,拦在他们面前,一个很有交警风味的姿势:“等等!”

“现在,还不是给我唱赞歌的时候!”他目光灼灼,“拿下这场比赛,再来夸我吧!”

东峰心里一震:“好帅……”

日向也差不多:“好帅……”

“好帅啊!”他不忘模仿:“[现在,还不是给我唱赞歌的时候!],这种台词是怎么想到的?好帅——好像在演电视剧啊!”

这不仅是拦下一个球、得一分,更是一次发球的机会,更不用说乌野接下来的发球人选,让白鸟泽看了都心烦。

影山飞雄!

这名在上一局压根没捞到机会的发球达人、重炮持有者,终于要展露出他在全国历练之后的成果了!

一瞬间,白鸟泽众人的脸色,也有些沉了下来。

不仅是乌野对他们不熟悉,他们对乌野,其实也感到了相当的陌生啊。

“呼——喝!”

短促、有力,从核心收紧带动大臂发力,丝毫不曾拖泥带水!

任是及川宫侑看了,都要忍不住说一句——

“好球!”

影山,发球得分!!

“2-5,乌野得分!”

“3-5,乌野得分!”

“4-5,乌野得分!”

没有轻吊,没有任何其他的轻重变化、心思谋划,全凭自己的过硬技术和实力,靠着一手跳发,影山一个人带着乌野连追四分!

这下,白鸟泽的脸色,彻底变了。

就连刚才稳坐钓鱼台的鹫匠老师,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在教练席开始踱步。

英美里往旁边一瞥,幸灾乐祸,看看,急了!

刚刚乌野落后,她也忍不住要在教练席旁边走来走去,虽说不能帮上什么实质性的忙,但精神上——总是跟选手们站在一起的嘛。

这时候也很能理解鹫匠的心情,毕竟乌野的士气,眼看着是慢慢好起来了。

白鸟泽当机立断叫了暂停,把影山一直得分的气口咬断。

时机把握得很好,再上场,立刻让川西作为副攻在网前一记轻巧快攻,拿下一分,顺便把球权再次抢了回来。

这一次较劲之后,不论是白鸟泽还是乌野,都没能再一口气连拿几分,更遑论拿到足以左右局势走向的分差。

一直维持着这一两分的差距,双方渐渐打出了自己该有的状态——不是某个人,而是两支队伍,都渐渐对对方有了一定的了解。

随着天童和白布联手将大地的调整攻拦下,分差慢吞吞往上一跳:“13-10!白鸟泽得分!”

三分!

大地慢慢吸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去看,但他知道西谷应该也在做同样的动作。

对于他们这样的防守专家,固然每个球都是值得去救的,但关键的分数生死线,更是绝对要把握清楚的东西。

第一局本来就已经输给白鸟泽,第二局的分差绝对不能拉大,否则一不小心就是连输两局,这绝对不是大地愿意看到的结果。

五分……从开局到现在,五分分差,是大地对这一局设定的底线。

但五分的分差,绝不是真到了五分才开始警惕,而是从三分开始,就要小心、要细细琢磨每一个球的分布、落点……

对面的五色发球,跳发虽然也有不小的威力,但尚显青涩,尤其在大地和西谷面前。

顺利接起!

影山在日向和月岛之间,少见地选择了月岛作为得分点——像燕子的翅羽一样,平直柔滑的背飞!

“11-13!”裁判宣布,“乌野得分!”

大地心里松一口气,为着立刻回归两分以内的分差。

但白鸟泽也不甘示弱,下一球虽然是东峰跳发,但山形同样接得很漂亮,拿到白布手里,当机立断,二次进攻!

所有人都在戒备天童、戒备五色、戒备牛岛的时候,二次进攻!

“就应该是这时候二次进攻才对,不是吗?”他微微一笑,“影山君应该很理解我才对。”

影山磨磨牙:“是!啊!”

两人从网前不欢而散,背过身去,脸色是如出一辙的糟糕。

——那家伙,可真是个讨人厌的二传!

“二传位置的同族厌恶也太……”英美里点评,“这就是那个吧,[我可以输给任何人除了二传],是这样没错吧!”

洁子:“听上去不太聪明。”

仁花抖抖:“最聪明的位置,都不太聪明,那这支队伍……”她简直不敢想!

英美里噗嗤一笑,又立刻收敛起来。

咳咳,看比赛、看比赛。

正值双方抢分的紧张时刻,上一秒五色发球、下一秒就是东峰发球,紧接着又立刻换到天童手里。

光是看发球的人换得多快,都足以体会到这种毫不相让、争锋相对的硝烟味。

又轮到白鸟泽的球权,天童发球,简单易懂好接,西谷的一传完美到位——

影山,二次进攻!

不服输的家伙!

白布在心里怒骂,可惜骂人无用,这球冲着他过来,倒霉的二年级二传手只好亲自上阵,把球推给唯独还能给点二传的大平学长。

大平狮音心里叹气,想说你们二传打架能不能不要总是殃及主攻……不过总归没说出口,一记怎么看怎么勉强的托球,毫无疑问——牛岛若利!

王牌主攻一出手,立刻让西谷汗毛倒竖。

拜托,这可是调整攻!

什么叫调整攻?一传不到位,二传从三米线外甚至更远处,给出的难打、易防的球,这叫调整攻!

但牛岛一击,立刻就把这球变成了再常见不过的普通攻击,换言之——无敌重炮!

这种对二传的消化能力,就连西谷都要说变态。

但变态归变态,谁还不是个变态?

自恃同样变态的西谷夕,又一次挺身上了!

他心中深深知道,不管看上去多么花团锦簇,但调整攻总归是调整攻——网前的家伙们,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高弧度传球,让牛岛的进攻点像被雨水冲刷后的花岗岩,视线、球路,统统暴露无遗!

月岛和日向的手,总算是恰到好处地撞上了他的扣杀!

有了这一道缓冲,西谷要再接球就显得轻巧许多:“——影山!”

乌野的二传手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苛求一传的质量,当即将球送到大地学长手中。

后者闪电般下了判断——轻球!

一记轻吊,在白鸟泽众人的万万没想到当中,又高又远地飞往他们的后场。

正因为太高,让山形在不断后退的过程中险些判断失误,幸好最后还是碰到了球。

只是这样的一传在白布看来,并不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是冷酷,白布知道他绝不是一个能够立刻把一传调节成完美二传的存在。

按理说乌野正在狂揽分数,这会儿立刻给牛岛学长一个暴扣,狠狠打压一把乌野的节奏和自尊心,当然是一个非常不错、甚至充满诱惑力的选择,只是……

白布在心里摇摇头。

可惜了,确实不是什么良机。

而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不是良机,那就压根不能视作机会了。

一旦给出不够好的球,让牛岛学长打得不够顺手都是其次,让对面那个变态的自由人再次接到,才是更大的问题。

眼神一瞟,手里动作不停——白布腰肢用力,向后弯曲出一道相当圆润的弧度!

于是原本在右侧边线预备起跳的五色工,就这么看着那球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倒不觉得惊喜,反而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谁让他是王牌呢!

白鸟泽首屈一指的王牌、一年级天才、接替牛岛学长的不二人选!

这球,不给他,又该给谁?!

少年人的自信和意气风发,几乎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写照,于是昂首挺胸,冲上前直接开扣!

糟糕!月岛在心里暗呼一声。

再怎么说也是个陌生的攻手,他们对于五色习惯的方位、球路、速度,任何一点都不清楚!

但偏偏拦网又是一个很需要这种‘感觉’的位置……!

排球擦过他的指尖,飞向场外,证据确凿无误的打手出界,连一点挑战的机会都没有。

“15-11!白鸟泽得分!”

“都说了,我会是成为未来白鸟泽唯一王牌的男人!!”五色两手叉腰。

妹妹头被风吹得飘起来,又被他手忙脚乱地按下去。

月岛:……

真不想承认是这种人在他手上拿了一分。

“好了,没事,下一个球。”大地拍拍他,语速飞快,步履不停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月岛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候,不管什么样的承诺,都不如得分来得有分量。

只是球权被白鸟泽抢去,这次轮到天童发球。

“——竟然是跳发!”菅原忍不住惊呼。

毕竟白鸟泽有几个人能打跳发,他们是心知肚明的。

牛岛自然算一个,他们原来那个二传手濑见,也在发球上有些造诣。除此之外,上一局打完,也就只有一个五色工能保证跳发的成功率。

天童,竟然也能发跳发吗?

他站在替补区,不由得偷偷看了英美里一眼。

英美里知道吗?

毕竟是她的表哥耶……

英美里面无表情。

她当然知道,不仅知道,甚至恐怕还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天童这人,虽然脾气古怪,但意外地坦率,尤其在面对她的时候,可能叠了【表妹】+【乌野的家伙】+【能够理解他的怪胎2号】三个buff,话总是很多。

跳发是什么时候练的、什么时候开始在正式比赛上用的……

但站在场上,有谁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血亲,就手下留情吗?

不可能的。

天童的跳发,直接得分!

“16-11!”裁判的宣判,意味着白鸟泽又一次将分差拉开到了五分的界限。

一开始的零封5-0,到西谷石破天惊接住一球后,乌野再也没有落后超过五分过……

而现在,又要出现了吗?

怎么能允许呢?怎么能允许这样的情况一再出现呢?!

影山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此时此刻,站在网前,看着对面天童得分后快乐地唱起歌,影山感到自己的头脑里燃起一种冷冰冰的怒火。

愤怒当然是愤怒的,愤怒于他自己的无力——竟然没有办法同时完成一传、二传、扣球的任务!

竟然没有办法立刻得分,让乌野又一次被甩开了五分的分差!

但也非常冷静。

他攥着自己的手指,步伐不紧不慢,走到日向身边。

“开始之前的话,还记得吗?”影山问。

他语调却并没有什么疑问,像是非常笃定日向会记得。

日向也确实记得:“啊,知道了。”

没说记得,只说知道了。

影山都找到他跟前了,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接下来的进攻——属于他们两人的怪人快攻!

只是白鸟泽……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在白鸟泽面前用过这一招。

不知道,白鸟泽会有什么样的应对?

影山斜睨他一眼:“怎么,怕了?”

我去!!

一听这话,乌野场地上几个人,一下就开始汗流浃背了。

影山你!你怎么敢,对着日向,说出这样的话语啊!!

就连西谷,都忍不住咬着手,瑟瑟发抖地扭头去看身后冒着黑气的日向同学。

“哈啊……?”

低沉得不像是日向的声音,从那团黑影的深处飘了出来。

活泼开朗的小橘子没了笑容,居然让人看得有点害怕。

日向一手按在自己后颈上,脖子一歪,盯住影山。

“你?”

他往影山的方向走了两步。

“说我怕?”

又走两步步。

“在排球上?”

总算走到了影山面前。

日向咬牙切齿,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把这个不可一世、可恶又欠揍的天才同学,拽到自己的面前:

“等着看吧!!!接下来,我会拿超级多的分!然后赢下这一局!!”

把人甩开,食指往影山面前一戳:“而你——”

“做好源源不断、把球给我的准备吧!”

黑心经理第二百一十五天

16-11, 其实不是什么非常让人看不过眼的分数。

月岛在心中做着简单的数学题加减法:乌野手握11分,那么距离25分就还差14分……

怎么去得到这14分?

白鸟泽拿到16分,距离25分只差9分, 要怎么阻止他们拿到这9分?

要找到通往胜利的方法,开源节流, 既要自己拿分,也要……

阻止白鸟泽, 阻止牛岛学长, 从他们手里肆无忌惮地夺分才行。

月岛的思考上且没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白鸟泽的目光已经被旁边的影日二人组吸引了过去。

无他,这两个人的攻势,实在是太强劲太迅捷, 暴风骤雨都不足以形容。

16-11,天童跳发得分后, 再次跳发, 反应过来的大地迅速接起,轻松托送给影山。

后脑勺的头皮像过了电一样发麻,所有人的手脚都紧绷起来。

这是任何一个白鸟泽选手,都心知肚明的——影山要出招了!!

必须紧紧关注他的每一步动作, 绝不能落后,因为哪怕只是落后半秒……

“我来!!”

日向已经腾空。

天童从底线赶回网前,以他的灵敏,完全可以在这时候伸手拦网,未必不能碰到一丁点边角。

但是……

但是,太快了啊。

他眯着眼, 两手半点抬起来的迹象都没有,只是仰头看着日向半空中的身影。

明明是那么小的个子, 这时候却跳得比所有人都高、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然后……

狠狠扣下!!

日向的快,本来就超出了任何有关副攻的正常想象,甚至已经让人心生畏惧,看到他起跳,就下意识觉得这一球已经没救。

不管是早有准备的天童、大平,还是心怀试探的白布、川西,都被他跟影山一上来接连四个球打懵了。

在第二球破了天童的跳发,又紧接着伞次无法预料的快攻。

说实在的,网前就那么一段空地,实在不行除了自由人剩下五个都冲上去拦网,总能围得密不透风。

但白鸟泽都差点组织四个人联合拦网了,却还是扑了个空,足以可见日向左右横移的速度有多么的快——超乎常人的快!

如果只是普通的快攻,或者动作很快,如青城那个别名狂犬的京谷,天童不是不能应付。

他拦网随心所欲,全靠直觉猜测,不必等待二传给出明确方向,所以永远能抢到先手。

但即便是他,都无法碰到日向的球。

“是节奏的问题。”白布说,“他总是比大家快一点,在做出判断之前,日向就已经跳起来了,所以我们总是碰不到。”

“但是这小子跑得这么起劲,一会儿总会吃不消的吧?”川西不耐地用左脚点了点地。

“嗯……这样说的话,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

大平和天童对视一眼,心里对川西的说法有了一点认同感。

谁还不是个排球手,谁队里还没有个副攻啊?要说整支队伍里跳得最少的,那绝对是自由人,但要说跳得最多的,无非就是二传和副攻手。

这其中,又以每支队伍的副攻手为最。

他们的跳,是带有战略意义的;跳,是要把对手拦下来的跳,不像二传那样,能碰到球就算胜利一半。

副攻本就是个跳跃很多的位置,更何况影山和日向的快攻战略,还要搭配上他飞速的横向移动。

体力的消耗先不说,就算他能坚持下来,但之前跟井闼山比赛的录像大家都看过——到了后期,扣杀的精度是肯定会下降的。

“要不,就先松松手?”天童挑眉,“反正那小子的球,现在也拦不到嘛。”

说话虽然难听,但就连白布也没有反驳,这实在是无法辩驳的事实——日向的球,太难以防守了。

这甚至不以他们的能力和意志为转移,不管再怎么想要去防守,又跳得再高,拦得再死,但没办法,他就是会比你快那么一步。

在拦网成型之前,在有人到位之前,日向的扣杀就已经击落在了白鸟泽的场地。

很难说这时候他们几人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但无疑都认为天童的提议是可以接受的——暂时的放任,消耗他的体力,同时也是一个观察的机会……

“不可以。”

牛岛忽然说。

大家都是一愣,有些诧异地扭头看他。

牛岛虽然说是队长,又是绝对的大王牌,但他跟及川又或大地等人都不一样,在这种讨论战术战略的场合,他一般是很少说话的。

这当然是因为白鸟泽其他队友阅读比赛的能力都很不错,同样也是他的性格使然。

但现在他开口了。

“不可以。”他又说一次,“必须要拦住。”

大平端详他神色,尝试解读:“是因为不拦下来的话,就没办法获胜?”

牛岛轻轻点头:“我也一样。”

对于白鸟泽来说,日向是个他们拦不下来就无法获胜的对手;而对于乌野来说,他牛岛若利也是一样的。

所以双方都不可能放任对方舒舒服服地进攻。

天童混在众人中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两声,把手背到脑后去:“好啊,若利君都这么说了,咱们就防一防看看呗。”

他舔舔唇:“其实说起来,我也不是很想,让他们打得这么舒服啊~”

*

乌野连追五分,16-16,月岛发球。

他知道自己发球威胁不大,于是球出手后立刻上网,正好赶上对面天童扣球。

月岛出手,从来不会打空,球在他指间弹起,弧度更平缓了许多,飞向后场。

“一触!”他扭头喝道。

“没问题!”大地早已就位,将球稳稳垫起。

他一碰到球,天童就已经开始推测了,他绝不是那种等到二传出手才起跳的稳健拦网,天童觉最大的武器,就是他的头脑、他的直觉。

即便是全凭猜测,也能够拿到70%的准确率,更不用说提前出手打出来的时间差——

但唯独,唯独在日向翔阳身上多次受挫!

他难道能甘心吗?天童自问,不,他绝对不会甘心!

任何人,不管是多么优秀的攻手、多么强大的二传,都不可能这么轻松地越过他的双手!

所以,觉,冷静下来,仔细地观察他的动向、他的脚尖朝向、他的眼神在往哪里看……

日向翔阳,和无数攻手一样,在变向之前都会先转动脚尖——向左!!

天童立刻朝着他判断出来的方向扑了过去,而他动身的瞬间,日向甚至还没有起跳。

“Lucky!这次猜对了!”

时机也赶得刚刚好,日向的错位快攻正正好撞在他的手臂上。

白鸟泽的应援队,都快开始欢呼了——五个球啊!连着被同样的招数拿下五分,他们难道不憋屈吗?他们难道不想要反攻吗?

只是在选手真正出手之前,应援队的声音只会被视作一种强势的压力,他们绝不能够给场上的选手带来这这种压力。

但现在,他们成功了,他们把那个小不点无往不利的快攻拦下来了!!

这个时候,难道还不允许他们欢呼吗?

于是难以抑制的尖叫声,从观众席上飘荡出来——

下一秒,却又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鹅一样,没了声息。

月岛萤,居然将这个快如闪电一般的拦网球,重新救了起来!!

要知道,日向的快攻本来就足够快了,天童在这一球上的反应更在快攻之上。

那扣杀又是相当近距离打到他手臂上的,反弹下网的速度,说是一眨眼,都难以形容它的短暂。

但偏偏、偏偏月岛就是将这球救起来了——以一个拦网的身份。

连影山都有点愣住了,好在肌肉记忆支撑着他小步挪到球的落点。

虽然表情呆愣,身体也全靠肌肉记忆在指挥,但他的脑子却飞速转动着:这个球绝对不能丢!不仅是因为比分,更是因为流势已经推动着他们走到了这里。

日向的快攻被拦,这对乌野来说是气势的下滑,对白鸟泽来说确实气势的上涨;

他们乘胜追击,眼看就要凭借天童这一记拦网直接得分,却被乌野险之又险地救了起来!

那小子……咬牙坚持到了这一步,如果最后却没有得分……

影山心念电转,这种时候,他能够毫不动摇、绝对相信的人有且仅有一个——

“东峰学长!!”

甚至在他给出托球之前,大地也好,西谷也好,已经准备就绪。

一个往更后场换位,摆足了姿态要守住整个后场的球;另一个则往东峰的方向靠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准备去防范对面的拦网。

王牌,这就是唯一绝对大王牌的待遇。

而东峰对此并不知情。

他不必知情,也不会知情。

王牌是不用有负担的,他只需要找准位置,助跑、起跳、然后——挥臂!

17-16!乌野在今天的比赛里,第一次反超了白鸟泽!

而且整个过程酣畅淋漓,从日向顺风顺水的强攻,到月岛力挽狂澜的救球,以及东峰一锤定音的扣杀。

整个过程丝滑流畅,就算是写作一本小说,也足以称得上爽文了。

英美里在心中点头,这也的确是她能想象到第二局最好的情形。

打出风头、打出气势,直接把白鸟泽的啦啦队打得哑口无言。

因为场上太寂静,甚至还能听见有人小声地抽泣:“——是不是我、刚刚打扰到大家……”

其他人纷纷安慰:“不是啊,香山君,刚刚你的声音不大的。”

“虽然牛岛学长看过来的那一眼有点恐怖……但没关系!牛岛学长,又不是稻荷崎的宫学长!”

“不过比赛的时候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

“应援真的会有这么大作用吗?”仁花好奇,“之前我们在IH比赛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到这种程度吧?”

英美里就笑:“完全不是啊,能赢的人,怎么都能赢的。”

稻荷崎的应援虽然夸张,有时候也搞人心态,但选手们真正投入比赛之后,是不会那么在乎的。

更不用说……

她看向场中。

这一场,出尽风头的是日向,再不济也是掌控全场无一遗漏的影山,但英美里看向月岛。

同样,白鸟泽的网前,白布也忍不住看向面前这位一年级后辈。

两个人的心里,在这一瞬间,竟然浮现了一模一样的想法。

月岛萤,真是个不能小看的家伙啊……

*

接下去的比赛,一层又一层加重了白布的看法。

一旦留心观察,就会发现月岛这家伙,跟他见过的其他所有拦网都不同。

从17-16开始,双方得分的速度骤然变快,两支队伍的分数都已经进入20大关,慢慢逼近到局点。

而先一步拿到的,是乌野!

24-23,关键的一分——有且仅有的一个局点!

大地的扣球得分之后,白鸟泽众人不由自主地围到一处,预备用这清洁场地的短短两三分钟,抓紧商讨出面对局点的对策来。

“还好之前听了若利君的话啊~”天童伸了个懒腰,半闭着眼说,“没有完全放任日向动手,真是太好了。”

他们在这紧赶慢赶地拦网限制,都让他狂揽至少十分,要是什么都不做,那还得了?

大平知道他比赛的时候集中注意观察对面,所以眼睛疲劳,也没多说什么,只提了一句:“以影山的脾气,最后这一个球给谁都可能,说不好的。”

“不过他在关键分的二次进攻做的不多。”山形补充,“没有菅原多。”

菅原是很喜欢在局点或者赛点打二次进攻的,从这个角度来讲,甚至可以说他是个很享受压力的人。

几人各抒己见,说什么的都有。

白布目光盯着观众席白鸟泽的横幅,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却忽然说:“要小心月岛。”

“注意月岛?为什么?”五色皱着眉问。

他面前,白布的眼神很坚定:“因为他一直在拦网。”

川西差点笑了,同为二年级,他在白布面前没有其他学长那么庄重,直接说:“他本来不就是拦网吗?拦网不拦网该干什么?总不会去当二传吧?”

在白布本身就是个二传的前提下,很难说川西的话有没有一点挑衅,但他没有在意。

只是强调一遍:“每一个球——牛岛学长的球、我们其他人的球——他都在起跳、都在拦。”

“成功率大概不会很高,毕竟有牛岛学长在,但一触的概率……”

天童也没太认真:“一触的概率,也还好吧?刚刚那几个球……”

他随着白布的话回想,想着想着,脸色阴沉下来:“……还真挺高的。”

鹫匠咳了一声,他手里的数据那就更详实了:“92.8%,差不多93%,可以这么理解。”

93%的一触率,这、这简直是……

一触本身,并不像拦网那么困难。

只要能够碰到都算一触,只要没有被直接打手出界都算一触,但白鸟泽众人之所以会这样震惊,是因为几乎没有人——从没有人,能够在面对牛岛若利的时候,还能保持住每一次都伸手、每次都能够碰到球的……

勇气,又或者说信心。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总之就是好厉害啊……”川西长舒一口气,“平时练习的时候,我看到对面是牛岛学长都想直接放弃算了。”

只有真正站在他对面,接过他扣球的人,才能懂这种恐怖。

五色一听,立刻叉腰指责他:“川西学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训练的时候怎么能够不认真呢?怎么能够挑三拣四呢?”

……这两个人在后面打起架来,暂且不提,白鸟泽倒是默认了白布所说的,要注意月岛这样的话。

以至于一上场,月岛刚发完球回到网前,就发现自己面前忽然多出好几个人影。

他们未必都已经逼近到网前,但零零散散的站位多少也有点倾向。

就好像之前白鸟泽主防日向,一般来说,会在他面前保持一个三角形的阵容,最前面那个人紧跟他的动向,后面两个人伺机而动。

现在,这种待遇轮到他了吗?

月岛微微抿唇,忍不住收紧小腹,保持高度专注。

眼里却非常平静。

很可惜啊,白鸟泽的诸位。

日向的扣杀被大平接起,这位保持在三角形后边一角的主攻手,接了球之后难免往前几步,跟到网前,随时准备扣球。

由此,放松了对月岛的看管。

机会!

网前的白布和月岛,视线交错的一瞬间,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这个词。

白布心里几乎可以说是茫然的,他认为这是机会,是因为大平学长接得很漂亮,一传给他相当到位,接下来立刻就是牛岛学长的舞台——

那么月岛萤呢?

对他来说,为什么是机会?什么是他的机会?

又或者,谁是他的机会?

——牛岛学长。

这是唯一的答案。

白布已经出手,但这不妨碍他百思不得其解。

月岛、他怎么敢……不管是怎么样的拦网,不管是怎么样的队伍,在面对牛岛学长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退缩才对啊!

这是人之常情,在面对无可阻挡的力量——甚至说暴力——的面前,人之常情,是不可能不畏惧的啊?!

但月岛萤,这个怪胎……偏偏每一次都起跳了!

每一次都伸手过来、每一次都尽自己最大可能,去减缓了球的威势,给乌野的攻手们,提供最有保障的拦网!

这一次,也不例外。

“一触。”月岛再次回头。

“没问题!”回答他的依然是大地。

“噢,说起来。”山口忽然出声。

缘下下意识地扭头看过来,前方的菅原也竖起耳朵,听他讲话。

“阿月啊,其实是个很有热情的人。”

大地的一传弹到半空,经过他的调整,连牛岛的直线扣球都柔化成了恰到好处的漂亮弧线。

“热情?月岛?”缘下不敢相信。

山口微笑:“是哦,他是那种,头脑很冷静,内心很热情的类型。”

影山看着飞到自己手边的球,心中一动。

“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因为‘让我看看这个球队到底有什么好的’,就来乌野;也不会因为‘我是拦网所以我要做好’,就坚持到这种地步。”

山口耸耸肩,“别看他那样,其实想法很简单的。”

“月岛。”影山叫他。

与此同时,球已经到了手边。

在所有人都紧盯着他的时候,在每个白鸟泽的选手,都准备充分,要从月岛手里拦下这一分的时候,影山将球给了他!

月岛却很镇静。

他能得分吗?目光在网前几人的脸上一扫而过——大概不行。

每个角度的球路都已经被封死,且天童、川西、白布、大平,这样的阵容,不是他秉持侥幸心理就能冲破的。

所以……

就不得分了。

所以他说过了,很遗憾啊,白鸟泽的诸位。

他可不是那种,为了得分头脑发热,对一切都不管不顾的热血笨蛋。

这种笨蛋,在他们队里可是另有其人。

月岛手臂一挥,轻轻打在川西绷直的手臂上。

反弹球!

白布又一次混乱了。

他以为月岛每次都会起跳拦网,是因为他有很强烈的得分欲望……应该是这样没错啊?

但为什么、为什么……

东峰救球,影山眼也不眨,人还在原地,球却立刻又送到日向手里!

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对他来说却轻松地像给锅里的煎蛋翻一个面。

日向不合时宜地想起这样的比喻,差点笑出来,又忽然想起自己还在比赛,顿时心里一空。

再一看,啊,还好。

原来他早就已经把球打过去了。

快得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乌野从白鸟泽手里,拿下了这关键的一分!

“25-23!”裁判宣布,“乌野赢下此局!比分,1-1!”

哨音吹响,但这一次,和第一局结束时的氛围截然不同了。

影山和日向的快攻、月岛锲而不舍永远在线的拦网,让乌野整支队伍的状态,都重新回暖。

“多谢你们的重视。”月岛注视着白布气呼呼的面容,难得好心情地弯了弯眼睛,“我打得很愉快。”

不远处,目睹这一切的缘下:……

他默默看向山口。

山口:“啊,呃,这个……哈哈,阿月是那种,头脑很冷静,内心很热情,嘴巴很毒舌的类型。”

说完,自我认可地点点头:“嗯,没错,就是这样。”

黑心经理第二百一十六天

“从现在开始, 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无视他了。”川西太一放下水杯,“我们之前看走眼了啊。”

他在白鸟泽里算年纪偏小的,又不像白布, 天然有个濑见跟他看不对付,所以脾气要更直一些。

有时候说话不顾及天童的纤细心灵, 也是没办法的事。

“啊——太一——你好狠的心——”这位三年级拦网前辈捧着心吟唱起来,“这种事偷偷放在心里不就够了吗~~~”

虽然用的是代称, 但白鸟泽的选手都知道他在说谁。

月岛萤, 除了乌野的这名拦网之外,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而他们对月岛的戒备不足,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说来惭愧,不管天童还是川西, 对月岛的指代一向说的是,‘那个眼镜男’, ‘那个乌野的二号拦网’——没错, 即便都是拦网,其中也会分头号还是二号。

先不说主攻的分支里也有接应和主攻手,只说副攻本身,按照选手自己的特点不同, 也有偏向进攻或偏向防守的区别。

二传在分配托球时,多少也会考虑到这一点。

在乌野,毫无疑问,强力拦网——得分更多的那一个,往往是日向。

月岛的拦网技术虽然比他更好,但没办法, 得分不多,不得分就不够显眼, 理所应当的,白鸟泽投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