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经理第一百二十一天
决赛前一周, 乌野排球部的教练办公室里,英美里弹了弹手里的对战表:“是吗,青城先一步遇上白鸟泽了啊……”
青城遇上白鸟泽会是什么结果, 英美里看一眼面前的通知单就知道了。
【……谨代表组委会,通知您(乌野高校男子排球部)参与本周六晚七点的IH地区预选赛决赛, 比赛对手,白鸟泽学园男子排球部……】
她手腕一转, 把通知单倒扣过来。
乌野的水平, 和青城、和白鸟泽都是伯仲之间, 只是比起青城,乌野的攻击性更强,灵活度也更高。
有时候只是多得两三分, 却会影响整场比赛。
青城也许缺的就是这两三分,也许不是, 但无论如何, 她都很少跟及川说这些话题。
占尽上风的前提下,评价别人变成一件很容易的事。
‘噔噔噔!’
桌上的手机亮了亮。
英美里本来没打算看,但解锁的瞬间发现来信人是及川彻,遂感兴趣地打开。
不管这家伙是抱怨还是狂怒, 是骂乌野这群好命的家伙没有跟他们青城分在一起所以一路顺风顺水进了决赛,还是骂白鸟泽这群不用脑子打球的武夫一如既往亵渎排球……
这个时刻,她也不是不能包容一下啦。
她点开邮件。
【from及川大王彻:明天,不管有什么问题总之无论如何也要赢过那个目中无人的白痴牛!!!】
英美里对他的幼稚感到十年如一日的无语,反手把手机盖在决赛通知上。
【from英美里:当然。】
*
“……也就是说,明天也是我们和白鸟泽的复仇战!”
英美里说到这里, 忽然觉得不对。
“等等,之前跟青城, 也是复仇战吧?”
她表情一变,乌野众人感到不妙。
这是一种生物本能,已经写进了乌野人的DNA里!
“什么意思啊……”英美里喃喃,“跟青城打完,我要复仇;跟白鸟泽打完,我也要复仇?”
“我怎么走到哪里,都在复仇?”
她图穷匕见:“所以我的可爱的部员们,是不是该反思一下?”
众人一抖:“是!我们反思!”
大地不解,小声问:“但是,我们为什么也要反思?”复仇本来就很正常嘛!
竞技体育,有赢就有输,那伊达工条善寺,也会觉得乌野是他们要复仇的人啊。
菅原目不斜视:“你问她啊。”
大地抿嘴:“那还是……”算了!
众所周知,英美里此人,最大的雷点不过两个:
1.在她睡觉的时候叫她起床;
2.在她明明有自己安排的时候,强行打断,让她去做另一件事;
3.在她情绪激昂的时候,毫无眼色地指出她的逻辑错误;
菅原:“为什么明明说是两个雷点,却有三个?”
大地:“这不是很正常吗?”
东峰:“这不是很正常吗?”
菅原:“……这正常吗?”
不过都英美里了,哪有什么正常不正常的?乌野众人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包容的心,跟随着自家经理来到了仙台市体育馆。
“今年白鸟泽的阵容里好像多了一个一年级。”二传菅原对同位置的人总是很敏感的,“不知道会不会上场啊?”
“之前的比赛当中有上过场吗?”东峰问。
英美里闭着眼睛,随口爆料:“跟濑见一半一半吧。”
这其实是一个坏消息,因为新人的出现对于准备充分的乌野而言,绝对是一个全新的挑战,但大家却都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要说新人,谁还能比乌野上的更多呢?
今年光是从伊达工那里,就听到了无数的抱怨,说乌野脸都不要了,才IH预选赛就上这么多新人,摆明了就是不想大家活嘛!
他们的新人主攻二口,直接发出狂言:“不想活就都别活了!大不了一起死!!”
二口这个人,精神状态一直是存疑的。
但正是他的发言,让传言离谱到说青根要在比赛的时候直接跳过球网,一把子化身哥斯拉压倒所有人,让整个场馆沦为一片废墟。
不管青根会不会这么做,但至少能看出乌野上一堆一年级的做法,确实让很多学校都十分头疼。
而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白鸟泽。
决赛开场,第一局才打了十分钟,双方连八分都还没拿到,天童就已经有点烦了:“那个自由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他在前面打快攻,扣一个被接一个,每个一传都相当稳健,简直毫无成就感,毫无比赛体验!
鹫匠叫的暂停,而他之所以叫暂停,也正是为了说这件事。
老头脸色很不好看:“自由人先不说,刚刚轮换的那个一年级叫什么……?”
大平:“木下。”
“对,那个木下,水平倒是一般般,但是怎么没人告诉我他跳发还发挺好的?”
木下在决赛不是首发,但却是轮换时的发球好手,今天在光是跳飘就已经给乌野拿了三分。
这位关键发球员,一口气就把刚入决赛,还没太进入状态的乌野拉上了正轨。
大平没说话,目光看着自己的指尖,心里却想,那照这样看,上场的阵型也应该是德久早就计算好的。
这样才能在决赛开始没多久就出现自由人不在、由木下上场跳发、带动团队状态的情况。
连这么精细的点都考虑在内……
大平扭头,身边的天童还在生气。
他生气倒不会对别人生气,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生闷气。
要说拦网最痛恨的是谁,其实并不是攻手,一般来说更倾向于二传和自由人。
乌野的二传菅原在天童看来水平只能说凑合,对于乌野来讲非常适合,但要说能够帮攻手躲避对面的拦网,还不算多么顶尖。
——但今年的这个自由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他想起这家伙来,又很生气,却也没什么办法可以拿出来用。
再次上场,白鸟泽依然没能够限制住自由人西谷。
他们当然可以通过一传来限制二传,来限制攻手,也可以通过拦网来干扰网前选手们的意志力和判断,但自由人……
实在是一个让人感到无解的状态。
也正是因为如此,鹫匠换上了白布。
这位一年级的新人二传动作很轻巧,他的托球给得不算很漂亮,但却非常适合——从这一点上来讲,白布对于白鸟泽,就像菅原对乌野一样。
“牛岛学长。”连呼叫王牌的声音都很平静。
只可惜,一记来自左撇子巨炮的暴扣,半点都称不上平静
西谷倒是反应过来了,也意识到了,但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这球已经落地,甚至已经反弹到了半空。
而等裁判宣布“10-12!”的那一瞬间,他才跑到球的落点。
“这家伙,真不赖啊……!!”西谷磨了磨牙,反而笑了。
“天哪!阿谷好像个反派啊!”缘下拉着已经被轮换下场的木下嘀嘀咕咕。
木下嘿嘿笑:“怎么看都很像啊!”小不点反派!
要是站在白鸟泽的角度来看,西谷必然是一个超级无敌大反派。
除了牛岛的扣杀太快太重,暂时在一传这一方面还有些困难之外,不管是其他人的扣杀也好,还是拦网的保护也好,他都做得相当完美。
更何况……
“除了一年级之外,也看看我们吧~”网前,菅原弯着眼睛对天童说,“虽然不太明显,但天童君,我们也有在进步哦。”
天童嘴角一抽:“菅原君,有没有人说过,你越来越欠揍了?”
菅原:“是说我越来越像英美里了吗?太好了!”
“哇,你这家伙还真够讨厌的~~”
这两个人对着笑起来。
虽然在笑,但任何人都能感觉出其中的刀风剑雨,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对方斩落马下一般。
连黑川都受不了了:“菅原,还是稍微收敛一点吧。”
菅原这才听话:“是,学长。”
但传起球来,手下依然毫不留情。
既然新人让你们不适应,那他就将球全都往新人那边堆,如何?
在场上的另一个主攻田中,是一个不怕挑战的大心脏。
他的水平不能说有多高,比不上牛岛是肯定的,要跟东峰比,也差了不少火候。
但田中强就强在,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他都不会因为紧张,而让自己产生失误。
而这正是新人最容易出现的问题。
连这点问题都摒弃掉,他就只剩下新人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对面对他完全的不熟悉、不了解。
田中究竟是是擅长打直线球还是斜线球?下一步的动作,以他的习惯,究竟是要后撤接球还是试图反击?
即便是天童这样的赌博达人都猜不出来。
“18-14!”裁判宣布,“乌野得分!”
被追平后反超,这点小问题都已经不放在白鸟泽眼里了。
当他们真正沉浸在运动中时,钻研对手、选择战术、毫无折扣地推行,都比分数的差异更加重要。
“尤其是有了那个自由人之后——”天童指指点点,“他们就没必要非得放上大地了。”
大平点头:“的确,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山形作为白鸟泽的自由人,在这一点上也很有发言权:“……在这之前,他们的自由人是三年级的学长,作风没有那么强硬,有些球接不到也不会去强求。”
他大幅度向后弯了弯腰,舒展筋骨的样子像一座拱桥:“但现在这个小子,不仅每个球都接,而且绝大部分都能接得到,光看他们的一传到位率就已经很可观,更不用说他的上场还解放了另一个主攻的战力。”
“现在从配置上来讲,大地学长的出场渐渐分给了新人田中一些。”白布加入讨论,“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两门大炮。就算炮弹口径更小……”
他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是两门口径更小的大炮,但多打几次,怎么也能比得上牛岛这一尊大炮吧?
25-22,保持着最开头的微弱优势,乌野以三分的领先拿下了第一局。
“开门红,势头很好。”英美里总结,“但我们也要做出适当的应对,像刚才对于牛岛的防守——”
“是我的错!!”西谷干脆利落地承认,“是我没能好好接到他的球!”
“事实上全国能够单枪匹马接住牛岛正面扣杀的,我估计也没……”英美里抬头想了想,“没有吧?”
她没见过古森元也跟牛岛打比赛,也不知道这位未来的第一自由人能跟这位左撇子主攻打成什么样子。
夜久,说起来好像也没跟牛岛正面打过……
除了这两位,全国同年龄段范围内,还有能西谷媲美的自由人吗?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英美里继续说:“重点是,我希望在防守这方面有动作的不只是自由人。有了西谷,我们的确可以选择更多更灵活的进攻方式,
但是……”
“但是对面那可是白鸟泽,不是什么简单灵活进攻,就能够拿下来的队伍。”大地说。
他虽然暂时没上场,但对局势依然有着自己的关注和判断:“那可是常年霸占攻城县第一、进军全国依然能轻松挺进八强、至少打了三轮、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强者。”
果然,在进入第二局后,白鸟泽又渐渐适应了拥有新人的乌野。
不管是西谷的接球还是田中的进攻,都无法让他们产生太大的波动。
就算是乌野加强了,那就当做一个更强版本的对手去应对,不就好了吗?
他们的心智,实在太坚定了。
“任何强敌在这方面,都不会让人失望。”洁子忽然说,“又或者,总会让我们失望。”
英美里点头:“白鸟泽的适应能力也是无可比拟的,和青城又有所不同。”
青城的适应能力当然也很优秀,他们一般是当乌野摆出一套办法来,立刻就摆出一套应对措施来;
但白鸟泽却不是这样。
不管乌野如何转换自己的进攻模式,白鸟泽都不会变。
他们只是慢慢地去适应,去吞噬。
而白鸟泽能够成功像一个黑洞一样,吞噬掉乌野所有武器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牛岛若利。
“看来只是这样,还是没办法拿下牛岛啊。”
英美里叹气。
牛岛在场上的作用其实一直很单一,他就是个攻手,除此之外的功能一概没有。
但正因为他无可匹敌的攻击力,让白鸟泽其他人的压力变得很小,反而能够全心全意去防守、拦网、组织传球。
硬要说的话,定海神针?
原本在县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高能武器,放在白鸟泽面前,却显得那样孱弱。
这并不是因为乌野的防御太弱小,而是白鸟泽攻击端的能量太强大。
“1-1!”裁判宣布,“白鸟泽学园,拿下此局!”
一众精疲力竭的乌野人回到场边,听见一阵‘桀桀桀’的笑声。
二年级三年级早已见怪不怪,能笑出这么奇怪声音的,除了英美里没有第二个人。
果然,这家伙抱着文件夹走到众人面前,灰色双眸一眯,傲然道:“秘密武器——启动!”
她眼型本来就不算圆润可爱的类别,这时候轻轻眯起,更是有种打量猎物之感,让人——尤其是饱受其害的人——深深胆寒。
连直觉系动物西谷,都忍不住跳起来:“好恐怖!好恐怖啊!”
洁子却睨他一眼,声音略有不满:“哪有?”
她复又抬头,看向英美里,眼神柔和180度:“英美里温柔善良又可爱。”
西谷:?
他脖子前倾,眼睛眯成两条缝,眉间因为深切的疑惑,拧出几道褶皱:“温柔善良又可爱……谁啊?!”
黑心经理第一百二十二天
虽然说了秘密武器之类的话, 但第三局的比分明显没有什么进展。
依然是第二局的防御反击型打法,却已经无法阻止牛岛疯狂往白鸟泽的口袋里炫分。
——换言之,他打出手感来了。
像他这样顶尖水平的主攻打出手感来, 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
只听裁判宣布的分数就知道了:“14-8!白鸟泽得分!”
竟然一口气连下五分!
连续得分,说明发球权依然在白鸟泽手里。
依然是天童发球, 直接瞄准了菅原,想要消耗二传手这一次宝贵的触球机会。
好在田中的补位上得很及时, 他的基本功虽然平平, 但总是很清楚该做什么, 立刻上前将菅原解救出来。
二传手的托球轻巧精准,落在拦网的三井眼前。
后者起跳时却滞后了半秒,以至于着力点没有控制在最佳, 被白鸟泽顺利接起。
顺利接起,光是这个字眼都让人觉得不祥。
对于其他的队伍来说, 只是一个被顺利接起的一传, 似乎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对于白鸟泽来说,顺利接起的一传,代表着质量至少在中上的二传。
而这也意味着——
‘砰’!
牛岛再次扣球!
托球只是中上水平, 时机配合也不能算绝佳,这个机会对任何一个攻手来说都算不上好,但……
牛岛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虽然跟桐生、木兔等人有截然不同的风格,但这种顶级水平的主攻手,恐怕心中都秉持着同样一个信念——只有毫不顾及二传水平、无论何时都能打出完美扣杀的主攻, 才是真正的顶级主攻!
对于乌野来说,非常不幸, 牛岛若利正是这样一个顶级主攻。
“真羡慕啊。”东峰用手腕按摩了一下颈部,忽然说。
菅原扭头,本来想说他两句,但看他的表情,却又住了嘴。
毕竟东峰现在看上去,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因为追不上更高水平的同位置选手,而失去希望的样子。
——相反,甚至可以说是跃跃欲试。
“奇怪?”菅原喃喃,“我失忆了吗?我怎么还停留在落魄的主攻、胆小无自信胡子,像雏鸟一样颤巍巍靠近赛场的时代呢?”
大地头都没抬,一边系紧鞋带,一边评价:“你落伍了,现在是后·东峰时代。”
田中把喝空的矿泉水瓶扔进框里:“后·东峰时代?”
“嗯。”大地瞥了自己的同级好友一眼,“现在是,至高无上的王牌东峰旭,已经驾临他忠诚的赛场咯。”
东峰一下破功:“我说大地!还有阿菅你,别在旁边笑话我了!现在局势很紧张好不好!”
的确,比分1-1,双方各下一局,看上去似乎还好。
但第三局进行到现在,明显是牛岛先一步打出了状态、打出了手感,一旦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一口气输掉这一局、甚至输掉整场比赛,都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但是我们不能放弃!!!”西谷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握拳仰脸,看着三个学长,“对吧对吧,绝对不能放弃!因为我们能赢的!”
大地一下笑了:“你倒是很有信心?”
西谷竖起两个拇指:“我对学长们超有信心,对我自己也很有信心,对乌野这支队伍,当然就更有信心了!!”
东峰抽了抽嘴角,没说话。
他现在都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跟西谷合作比赛时,那种微妙的错位感。
虽然说到现在磨合这么久,打过这么多次比赛,他也认可西谷是个很优秀的自由人,作为队友相当可靠、值得信赖……
但这小子果然还是太热血了啊!!!
不过现在根本没空计较这个,牛岛又是一记重扣,打得所有人晕头转向。
旁边的洁子在笔记本上画了几笔:“单局已经10分了。”
这意味着白鸟泽在这一局里,只靠牛岛一个人就砍下了10分。
而剩下包括两个拦网、一个主攻、一个二传在内的所有球员,得分数也还不到10分。
英美里沉默一秒,还没反应,天童一记探头,将网前的黑川和三井两个人打得措手不及。
东峰伸手去救,也没够上。
“19-10!!”裁判宣布,“白鸟泽领先!”
英美里轻叹一声,抬了抬手。
场上又是一声宣告:“乌野,请求暂停!”
这一声落地,全场众人都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第三局,是双方都必须要拿下的一局。
对于白鸟泽,这决定他们能否乘胜追击,将士气更推上一层楼;
对于乌野,这决定着他们能否在被白鸟泽夺回一局之后,扭转颓势。
而从目前的走向看来,显然是牛岛引领着白鸟泽占据了上风。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别说之后的比赛,恐怕在这一局,乌野的心态就会被打散。
“有时候场上的选手看不见的,正是场下的人能够发现的。”及川忽然感慨。
他对这种微妙的变化深有感触,甚至觉得这一瞬间的体会,比刚才看那两局多比赛都要来的重要。
作为身在场上的司令塔,青城的王牌二传,有时候及川复盘自家队伍的比赛,也会觉得在某些时机,他明明可以做出更好的选择。
不说一定能够帮助青城一下追分反超,但至少可以调动队内的氛围。
就像刚才这个瞬间,如果英美里没有察觉,身在场上的选手其实是更难察觉的。
“有时候处在漩涡里,其实感觉不到晕眩。”岩泉也认可他的说法,“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才会意识到问题的存在。”
“但到那个时候肯定就来不及了。”及川耸肩,“所以现在就要看她,怎么出招了。”
是啊,德久英美里,这个无数次力挽狂澜、带着乌野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奇妙少女,究竟会怎么出招呢?
*
“我们要转攻为守,所以田中,你要稍微休息一会儿了。”
田中点头。
英美里说话很简洁,尽量避免用复杂词语表达意思,减少选手们思考的时间:“我们依然在得分,只是按照速度来看,牛岛若利这人有点太过分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洁子将手里拧开的矿泉水递给英美里,自己接过话头:“……其实对比以前的得分效率,能够看出我们今天的比赛进度是相对正常的——至少对于我们自己来说。”
大家都懂她的意思,也就是说乌野在目前为止的发挥并不失常,相对来说,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只是对面白鸟泽的牛若太变态了,显得他们好像落后很多。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讲,进攻能力上,我们暂时不用考虑去做太多的提升。”英美里总结,“强化防御,东峰。”
她点名,东峰抬头:“好,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我还没说呢。”英美里没好气,“我是说,这一局后边的部分,你可以跟一跟西谷的节奏。”
东峰愣了一秒:“啊?可是这样的话,会不会太……?”
然而暂停时间是有限的,裁判一声哨响,双方又回到比赛场上。
东峰脑子还有点乱,但身体却很诚实,除了跟着英美里的指示走,他暂时想不出第二个办法。
只要有球来,他就会下意识地去扑救:这就是他想象当中,西谷会做的事。
但……
“旭学长,别发呆了,上网啊上网!”
东峰眨眼,下意识地跟这西谷的说法行动。
网前,黑山学长的快攻被对面的大平死死拦住,下一秒,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东峰痛得惊呼一声,但好歹是把球接住了。
守在一旁的菅原,行动非常迅捷,一个健步稳稳压成直角。
后排的大地则早已准备就绪,起跳扣球。
速度不快,力度也不强,只是胜在时机绝妙。
白鸟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们三人的奇妙配合拿下一分。
“干得漂亮!旭学长!”西谷伸手过来。
东峰茫然地跟他击了个掌,又走回自己的站位,才迷迷糊糊反应过来。
刚才他是……在网前,做了保护,接住了黑川学长被拦下来的球吗?
东峰看向自己的手心。
“旭学长,你不是用手接的。”西谷毫无眼色地在旁边戳了戳他的胳膊,“是这里、这里!用的是肩膀!”
东峰扭头看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个小个子学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自由人,从西谷加入乌野排球部的第一天,东峰就知道了这件事。
但是好像从刚刚那一瞬间,被对手拦下的球,重重反弹在他身上的时候,东峰才意识到,西谷每天在赛场上做的是什么样的事。
作为自由人,他站在球场后方,永远守护着大家,这种时候,西谷的视野里都有什么呢?
东峰第一次为这件事好奇起来。
他的好奇映射在行动上,就是更加深入地去体会自由人的行动准则,以至于白鸟泽众人越发觉得打起来不舒服。
乌野的攻击的确没有加强,但也没有减弱太多。
尽管一直作为强攻点的东峰明显有了收缩起来的趋势,其他人也更加注重地面保护和网前的布置,但该出手时,乌野一向是不会犹豫的。
他们对体力的不吝惜,早就成了各大学校研究的重点。
而今天的比赛当中,在他们的二传菅原越发展现出攻击性后,这个特点甚至更加明显许多。
也即是说,攻击力虽然稍稍减弱,但依然在让白鸟泽不得不费心调动、安排防御的范围内。
与此同时,东峰投入防守后,乌野的防御力却猛然上了一个台阶。
“……哼。”
场外的鹫匠,忽然撇了撇嘴:“体格啊。”
这不还是他那一套吗?!
抛开别的不说,东峰的体格无疑是很适合接重扣的。
虽然动作还是有些笨拙,并不能够很好地用最佳姿势,去调整接球的落点,有时候全场乱飞,简直要到天边去。
但——
他们还有一个堪称作弊器的自由人,西谷夕。
东峰的接球再怎么乱七八糟,西谷也能第一时间将这一球救回来。
实在超出自由人范畴的部分,还有大地。
三重保险之下,能够保证尽可能减少牛岛扣杀的得分。
所以尽管拦网仍然稍显薄弱,但在地面防御上来讲,看台上的各个学校都不得不承认,乌野几乎可以说是目前宫城县内的第一了。
牛岛当然还在不断给出令人惊叹的扣球,但只要能让东峰接住第一下,那么后续就能被救起来。
这并不是一种最有效率的克制手段,但对于应付眼下的局面,已经足够。
“牛若的得分率在降低。”岩泉指出,“这时候白鸟泽应该要叫暂停才对。”
“哼,这样一看牛若也没什么嘛!”及川哼哼唧唧地说,“不过,鹫匠老头应该是不会暂停的。”
岩泉没说话,他和及川都很能理解到这句话里的意思:鹫匠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理想主义者。
虽然他信赖的是体育界里最现实的准则——一寸长一寸强——但如此狂热地信仰着这句话,某种意义上也能算得上是理想主义者了。
这样的一个人,不到绝境,是不会有所反思,也不会觉得自己的信条会被人推翻的。
不过这个绝境……
及川在扶手上画着圈,笑得不怀好意:“说不定很快就要到了哦~”
“28-26!”裁判宣布,“乌野拿下此局!比分2-1!”
不管是场上的乌野选手,还是场边坐着的英美里和洁子,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转瞬间,又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或者说,警惕起来。
因为就在哨音落下的那一刻,对面的白鸟泽,迸发出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强烈斗志,和尖锐的求胜信念。
乌野,已经连下两局!
再让他们拿下一局,就将提前杀死这场五局三胜的比赛,拿下宫城县地区预选赛的优胜,走向全国!!
每一句话,都在白鸟泽紧绷的神经上狂踩。
强者的尊严、选手的本能,都不允许他们接受这样的结果!
接下来的这一局,对白鸟泽来说是背水一战,任何一分,都绝对不可能轻易放手;
对乌野来说,也正是他们面对白鸟泽反扑最严峻的时刻!
不管是乌野还是白鸟泽,都绝不会因为这一局比赛的结束,而有任何喘息的空间。
因为第四局,也就是即将到来的下一局,才是最最关键的一局!
黑心经理第一百二十三天
刚一进入第四局, 白鸟泽就组织起了大规模的反扑。
以大平、天童为首的攻手们,纷纷展现出自己积极的进攻性,要不是还算有序, 简直要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跟牛岛抢球了。
“奇怪啊。”看台上,伊达工的二口摸了摸下巴, “他们怎么突然对牛岛放置play了?”
以选手的眼光,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一局开始, 牛岛拿到的球慢慢少了起来。
尤其二口也是主攻, 在这个方向上更加敏锐。
青根对此发表简短的评论:“体力。”
二口根本无需任何翻译, 顺畅接话:“你是说,第三局也算是消耗了牛岛很多体力,所以第四局必须要有一定的过渡?那照这样看来, 其实反扑未必是真的反扑,倒也可能是在为下一波牛岛的真正反扑做铺垫。”
青根点头。
身后的伊达工非正选们:……
二口, 到底是怎么从简单的一个词里, 听出这么多意思来的?
场外的揣测并不能够影响到场上的局势,不管白鸟泽到底是什么打算,乌野的决心也是毋庸置疑的——都打到现在了,难不成还要真的让白鸟泽连追两局, 把胜利拱手让出去吗?
光是想一想这个后果……
他们甚至都不敢想!!!!
“所以这就是你在这拼死接一传的理由吗?”菅原反手打着自己的腰,一边轻轻喘气,一边笑话东峰。
这家伙从第三局开始,就狂热地接起了一传,虽然说也是英美里制定的方针吧,但东峰在接一传上这么主动, 确实是很少见。
但凡身为主攻,就没有一个是不爱扣球的, 即便是大地,只要给他机会,也总是有一颗扣杀的心。
这很正常,作为二传,菅原完全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态——有时候二次进攻也是会上瘾的。
不过像东峰这样突然爱上接一传,确实是很少见。
东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他犹犹豫豫的表现,在大家看来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挨个过来拍他肩膀。
毕竟东峰这人就是这样,虽然打出去的球又快又重,果断得可以杀死一百万个犹豫细胞,但说话却要斟酌很多、酝酿很多。
“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状态。”黑川走过来。
他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菅原都得撑着自己的腰才能站稳,作为网前直面牛岛压力的拦网之一,黑川的体力和集中力也在飞快地流逝。
他抬头看了一眼场外的记分牌:10-8,白鸟泽领先两分。
脑子里慢慢消化了一下这是什么概念,才露出一点笑容的影子:“还好,比上一局的形式要好很多,辛苦大家再咬牙坚持一下。”
“是!黑川学长!”
一行人马不停蹄回到自己的站位,大地却没有急着走,站在东峰面前:“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但……”
他抬起手,放在东峰的肩上,并没有拍他。
只是将这份重量,压在他的肩头。
“不要忘了,你始终是我们寄予厚望的王牌。”
王牌这个词,东峰听了很多遍。
他总觉得一开始大家是闹着玩,因为他的球风和他这个人给旁人的感觉,太不一样。
任谁说,东峰都是一个很谦逊、腼腆的人——当然,要是菅原来说,肯定会说他胆小。
虽然长得是成熟了点,但说话总是轻柔缓慢,一字一句都希望别人不要误会自己,怀有恶意。
这样的一个人,到场上打起球来,却是一球一个坑的暴力主攻,大家当然会觉得有趣。
这种反差……虽然可能不算萌,但肯定是很容易被起外号的。
从那天开始,虽然实力和承担的责任都还算不上,但东峰已经开始被叫做王牌了。
目前乌野真正的王牌应该是黑川学长,不过黑川学长还是老样子,并不在乎这些。
好在他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时不时就叫东峰一句王牌。
虽然一开始是玩笑,但听着听着,东峰却也开始有一些当真了。
不只是他当真了,他在比赛当中的表现,也足以让其他人当真了。
一个本来就相当有天赋、有优势的强力主攻手,在成长的黄金年龄,身边围着一堆同样积极向上的伙伴,再有英美里定下精准的训练计划……
几乎可以说奇迹般的组合,就立刻碰撞出了奇妙的火花。
东峰在比赛当中的扣球数越来越多,渐渐的,得分率也越来越高。
菅原遇到犹豫不决的球,优先给他;一传垫起来不够到位,不能支持二传的调整攻,优先让他去解决——
这种感觉,东峰认为很好。
他以前从来没发现自己是一个享受责任的人,他享受别人对他的期待,享受完成这些期待之后,那种替团队、替整支队伍解决了一个难题的成就感;
那种能够帮助到所有人,与此同时,自己的成绩也有所提升的满足感……
他很喜欢这样。
——直到跟牛岛若利打过对攻之后。
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有遇到过优秀的攻手,但牛岛若利……
不管是放在宫城,还是放在全国,他都是一个足以让同位置的人感到恐惧的家伙。
同样作为同类型的主攻,东峰绝不像别人,只觉得他是占尽了先天优势,所以能够表现得如此优异。
其实只看牛岛在空中的控制,就能知道这些话全都是门外汉的无稽之谈。
最开始英美里让他练习滞空的时候,东峰还有些不以为然。
要跳嘛,这是当然的,打排球,谁不跳呢?
但光是跳……不可能高到能够避开拦网吧?
主攻,既然任务是扣球,难道不应该在力量、速度和路线上多下功夫吗?
他当然是不会反驳英美里,更不会违背她的指令,但这一切一切的练习,直到和牛岛第一次在赛场上相遇,他才有所明悟。
为什么牛岛的扣杀如此富有威胁?
除了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左撇子,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至少以东峰的眼光来看,是有的——他在空中的姿势,永远是一如既往的优美,且纹丝不乱。
正是因为他在半空中也能够充分控制自己的身形和肌肉,所以才能保持住那样令人惊叹的姿势。
发现这个诀窍很简单,但在半空中也要和双脚踩地时拥有完全一样的平衡感,这是常人能够做到的吗?
可以说正因为有了牛岛,东峰才理解了英美里之前的训练方向。
这家伙,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不是一个很爱解释的人,因为她知道不管解不解释,大家都会照她说的做,所以干脆也就不解释了。
东峰对此感到无奈,但又很庆幸,还好他没去问……
要是问了,肯定会被骂的!!!
“旭学长!!”
东峰下意识伸直了手臂——这是一个标准的接球姿势。
他重心放得很低,马步简直要扎到地板里面去,迎面而来一记重扣砸在他两臂之间。
在某一瞬间,东峰甚至失去了双臂的感知,但这并不妨碍他通过大臂带动小臂,以纯粹的肌肉记忆,去提供一个尽可能到位的一传。
“好球!”菅原大喊一声。
余光都没分给他一个,二传大人紧紧盯着朝他飞去的球,两手一拨。
手腕柔软得不可思议,球以几乎跟球网平行的线条,飞向黑川。
一记短平快,被黑川一掌拍断!
扣杀又快又急,立刻为乌野要咬下一分!
“27-27!”裁判宣布,“乌野得分!”
整个第四局,乌野和白鸟泽的分差就没有超出过三分,甚至连赛点也不例外,一直死死咬着比分,双双打到了25分之后。
也正是这样千钧一发的紧张感,不管东峰走神走到哪里,都维系着他的状态。
绝大部分队友甚至都没看出他走神了,毕竟东峰的表现,不管是攻还是守都可圈可点。
但西谷却走到他的面前。
仰起脸,问他:“旭学长,刚刚为什么走神了?”
东峰张了张嘴:“……我只是在想,我要怎样,才能做到那家伙的水平?”
那家伙是谁,几乎都不用追问。
牛岛若利,在今天还没结束的四局比赛里,一个人拿下了34分。
平均到每一局,接近10分的得分,说他是个变态都不为过。
但西谷表情不变:“可是旭学长,你会接一传啊?”
他说到这里,眼睛一亮,到他的专业领域了,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刚刚那个球就接的很好嘛!换做是我,我都不一定能接得那么漂亮,主要是那家伙的球太沉了……可恶,该死的牛若!真是一头凶狠的牛!”
东峰:……
虽然人家是姓牛岛了……但比起牛,不觉得应该用一个更凶猛一点的动物,去比喻他吗?
只不过看着西谷神采飞扬的表情,他眨了眨眼,没有说出来。
的确,的确,牛岛非常厉害,东峰心知肚明,这样天赋的差异就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也许穷尽一生,他也无法达到牛岛的水平。
但……那又如何呢?
他也做不到木兔的号召力、做不到岩泉那样和二传心有灵犀的信任、做不到宫治那样反过来给二传托球的超强技术。
他有太多太多,做不到的东西。
但东峰知道,他也有自己能做到的事。
——“旭!!!”
大地远在网前,西谷还在左后,双双营救不及!
天童的扣杀虽然不如牛岛势大力沉,但球速依然很快,只要落地,又是追平!
东峰回过神时,脸已经狠狠磨上了地面。
火辣辣的。
疼痛和焦躁,让他几乎立刻从地上滚起来,没有任何犹疑。
刚刚接完一传的东峰旭,竟然立刻就冲到了网前,做出起跳姿势,俨然想要扣球得分了!
菅原心里笑骂他一声,这家伙,倒是忽然很热血嘛!
手型做好的同时,他忽然一愣。
原本充斥着混乱与汗水的球场,落在菅原眼里,忽然变得清晰而缓慢,他能清楚地看见对面白鸟泽的每一个防守漏洞,也能以最最快捷的速度,计算出这时将球给到谁才是最佳选择。
就像是上帝突发奇想,挑落了那扇天才之窗的木闩,于是叫他有幸得以窥探一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菅原来不及想那么多,当即大喊:“旭!!!扣下去!!!”
关键时刻,无论是心中汹涌澎湃的感情,还是这一瞬间灵光闪过的冷静判断,都让菅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而东峰,也从来不会辜负最关键时刻,最沉重的期望。
“35-33!”
尖锐的哨音,终于最后一次吹响。
“乌野,获得胜利!”
黑心经理第一百二十四天
及川的祝贺来得很快, 比赛刚刚结束就发到英美里手机上。
【from及川哭鼻子大王:哼哼,暂时得意吧你就!春高赢的会是我们!】
邮件界面就这么干巴巴晾着,及川捏着手机, 半天等不到回复,怒冲冲跟小岩回家了。
英美里倒不是不想回他, 只是已经被乌野人簇拥起来的她,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优胜——”
“全国——”
“优胜——”
“全国——”
一群人高兴得都要傻了, 围着比赛场就开始狂跑, 一边跑一边高原长啸:“赢啦!赢啦!”
三井学长险些挤出两滴眼泪:“田代学长——黑川——我们赢啦!!乌野赢啦!!!”
虽然可能, 有的人没有来得及和我们一起迎接优胜的荣誉,虽然只差一点,堪堪错过了进军全国的机会, 但——
乌野赢啦!!!
菅原总算停下无休止转圈庆祝的脚步,急刹的瞬间, 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背后的骨头嘎吱作响。
肌肉酸痛发胀, 简直要从腿上、手臂上掉下来,膝盖则一片青,有的地方甚至淤紫,摩擦出血的地方数不胜数。
但他并不觉得痛。
因为目之所及, 全是队友们兴奋通红的笑脸。
“孝支。”刚刚还在撒欢的三井学长走上来,拍拍他的肩,又捏了一把他的大臂,脸上的神情说不好是欣慰还是纯然的高兴,“以后,就要交给你们了。”
菅原被快乐占据的头脑清醒一瞬:“学长……这是什么意思呢?”
三井学长好像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不是那个意思啦, 就是、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就是忽然想起田代学长了。”
想起田代学长, 为什么就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菅原想不明白。
只是这一刻,他有了一种模糊的感觉。
上一届功败垂成的事,他们会视之为目标,并不懈努力。
那么即便他们有做不到的事,也会有后辈……接棒下去吧?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
虽然说战胜了白鸟泽,意味着乌野第一次挺进了全国大赛,但英美里的训练并没有放松。
没人能说这场比赛是赢在侥幸,但也不能够说,乌野的实力就已经比白鸟泽高出一截。
所以一旦遇到全国性的对手,能否获胜还是一个需要斟酌的问题。
“从比赛当中来看,防守还好。”洁子总结。
她恶补了不少经典排球赛集锦,基础知识也学得七七八八,又跟着队伍练了这么久,现在评价起来已经很有自己的见地。
英美里点点头:“是啊,所以问题其实出在进攻这方面。”
但说到底,这本质上也是攻防一体的问题,英美里想,不论是拦网还是主攻,本质上都是可以同时做到攻防双方转换。
就好像东峰在比赛最后的小宇宙爆发,既能够保证一传到位率,又能够作为大王牌起跳进攻。
对于拦网来讲也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
“现在还是实力不足啊。”她伸了个懒腰。
洁子顺手给她捏了捏肩窝,放松她的肌肉:“辛苦你了,英美里。”
“还有一点,其实是……”
英美里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来回敲打,像在弹一架想象中的钢琴。
“二传不够强势的问题。”
一支队伍的攻击性,要怎么去展现呢?
当然,全员都会参与其中,连自由人也不例外,但二传作为调度选手的第一司令塔,他的态度也很重要。
“菅原,有时在做选择的时候会偏向于更稳重保守的打法。”乌养教练如是说,
之所以乌养教练会在这里,也是英美里把人请来的。
她想到自己应该要忙于整理新一轮的训练清单,恐怕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盯人,所以在洁子之外,又把乌养教练请来了。
乌养教练又把他孙子也捎带上来了,四大天王轮流上场,乌野众人叫苦不迭……听上去简直像什么章回体小说的副标题了。
“从训练安排上来讲,对东峰,最要紧的就是稳住他在对战白鸟泽最后爆发出来的状态。”乌养说。
洁子接话:“——攻防一体机?”
英美里笑得不行:“东峰·攻防一体机·旭!”
听上去很简单,练起来很痛苦。
因为东峰本身在进攻方面就还有所不足,他自己也铆足了劲,想要未来能跟牛岛掰一掰手腕。
与此同时,还要加强在防守方面的练习,基本上是奔着佐久早那个路子去的。
英美里早年也上手练过佐久早一段时间,东峰跟他天生的身体条件,多少还是有一些区别。
佐久早的肢体更柔韧,这使得他在切换姿势——无论是起跳还是鱼跃俯冲——又或者单纯充当一个传球的角色,都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东峰没有这样的优势,却也有一个佐久早无法暂时无法比拟的条件,那就是他的体格天然要更强壮,也即是说,力量更大。
力量,有时候往往就代表着速度。
英美里的圆珠笔尖在翻了页的本子上点点点,细小的虚点连成一个火柴人,强壮的有肌肉的火柴人。
东峰就站在她面前,等候发落。
“……甚至于你在接球的时候,也可以酌情考虑,多去承担一些重炮的进攻。”她说到这里,难免想起未来的影山和日向。
原作里,早期的日向一旦接球,轻则人仰马翻,重则颜面尽失;
而影山则表现良好,甚至单枪匹马接过全国三大主攻之一,尾白的扣杀。
这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技术更优越、经验更丰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影山天然的体格条件,就是比日向更适合接重炮。
所以日向小朋友去巴西晃了一圈,回来也变成了钻石黑皮肌肉男,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布置训练任务的时候,乌养教练一般不会插手,板着张脸在熟悉的排球馆里走来走去,偶尔还回自己办公室里晃一圈。
一看里面打扫一新,已经全部摆上了英美里的东西,还会哼上两声,仿佛很不满意。
倒是私底下听见他训自己孙子:“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你!人家德久是怎么理解的?又是怎么去用的?”
“教练能把每一句话都当教条一样用吗!不知变通的笨蛋!”
说完,看系心低头听训,那样子还是笑呵呵的,就知道没发自内心认错。
乌养教练长叹一声,心里很是感慨,不自觉就说:“我看,那家伙才会是我真正的传人啊……!”
蹲在草丛里听了半天,都能忍住不出声的田中,这时候也终于忍不住了:“乌养教练,您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然后被乌养拿着英美里的教鞭暴揍一顿。
有时候是乌养带着他的孙子来盯场,而洁子负责随队一起训练。
但大部分时候,说自己很忙的英美里也会在场。
她偶尔会搬一些看上去就很昂贵的机器进来,说是能够捕捉动作,并且给出更精细的数据。
“但是,英美里不是可以目测吗?”洁子问她。
“我是可以目测,以后招进来的教练就未必了。”英美里摊手。
乌养听到这里,又哼了一声。
“不是在说你啦,乌养老师。”英美里心想这老头还挺敏感,“只是大部分教练都没有这个技能而已。”
毕竟,大部分教练都不是女主角啊~
所以要给乌野稳定长久高品质的训练反馈,最好还是借助这些仪器。
东西都是迹部大人那头研发出品的,她能免费拿来用,也是一种获取数据反馈、检查bug的形式,算是双赢。
女排那边,英美里也送了一套过去。
一开始,选手们并没有上心,认为这些仪器就跟身高体重检测仪一样,纯纯的辅助用品,登不得大雅之堂——毕竟他们是人诶!
人想偷懒,机器难道能管用吗?
但迹部出品,必属精品,财阀大少爷对品质的要求,岂是大家能猜到的?
所以在乌野排球部,常常能看到这样一种情形:
冰冷银亮的巨型金属怪兽夹道摆放,中间是挥汗如雨,面色痛苦的选手们;
精瘦的老头在旁边,双目如鹰隼锐利发光,紧盯其中动作不合格的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叼起来吃掉;
而正前方,则是面无表情的清水同学。
当她的目光落在掉队选手的身上时,被注视者就会不由自主感到一种压力,那是一种生而为人,却被视为虫豸的压力!
呜呜,他们不想做虫子啦!!!
而即便跨越了重重障碍,完成这部分训练之后,也会有坐在主席台上,轻轻甩着两条腿,笑眯眯的英美里在最后一关面前等着他们。
所有的选手们——不论是三年级、二年级、还是一年级,都翘首以待,希望她说出合格二字。
但大部分时候,情况是不如人意的。
“不合格,东峰,之前的左右横跳难道白练了吗?今天的位移速度甚至比不上上一周。”
“不合格,菅原,为什么刚刚那个球接了一传之后,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呢?难道接完一次一传,你就能从二传变成自由人了吗?”
……
诸如此类,毫不留情的言语,让众人萎靡不振。
但正因为不合格,短暂的休息之后,迎接他们的又是第二轮训练……
由此,在IH正式比赛到来之前的这段训练时光,在乌野历史当中,被后人称之为——无尽大地狱!!!!
但今天,完成一轮训练后,正等待着德久大人评价的众人,忽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呃但我觉得不一定吧……”
“知道了!听你的听你的——”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他们看见英美里皱起脸,把手机举得远远的,生怕被电话那头的人逮住继续说教一样。
是谁!
乌野人,面面相觑,眼里是如出一辙的不敢置信和怒火。
是谁!竟然敢说教德久英美里!竟然敢让她服软,好声好气地哄(骗)!
这两个‘敢’字,意味却不大一样,很需要人细细品味。
菅原带头,大地殿后,一群人偷偷摸摸绕到英美里身后,探头探脑地去听她讲电话。
“……都说了不会啦,对了,有一个事想问你,之前说的手臂的练习,因为我们很多选手都是右利手,一直练单边感觉会有些微妙的不平衡?”
“嗯,毕竟排球很多时候要滞空嘛。”
大地听到这里,居然还有点恍然,用气声小声说:【怪不得……其实接球的时候两只手力量不均衡,也会影响回弹的。】
但两侧的菅原和西谷,根本不在乎他这充满理论依据和现实论证的精妙发现,纷纷狂怒地对他比‘嘘’。
别吵啊!万一听不见教练大人和小白脸打电话,才是损失惨重!
什么训练秘方、注意事项,反正有英美里在,不用操心啦~
至于说,为什么是小白脸?
哼哼,长那么白,那么帅,不是小白脸是谁!
黑心经理第一百二十五天
尚且没弄懂小白脸是谁, IH的正式比赛已经近在眼前。
虽然这对乌野上到三年级,下到一年级,都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但英美里镇定自若,大家渐渐也镇定下来了。
毕竟白鸟泽已经是全国水平, 他们也能打赢,说明乌野到全国也不是完全没有竞争力嘛。
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训练日常, 让大家渐渐迷失其中。
“我们真的赢了白鸟泽吗?”训练的间隙, 缘下忽然问, “总觉得没有什么实感啊……”
“要怎么样才有实感?”田中跃跃欲试,“给你两拳?”
缘下大惊。
就在这时,西谷手一伸, 拦在他面前:“不,龙!”
缘下感激点头, 没错啊, 西谷,阻止他!阻止这个只会靠拳头说话的原始男!
西谷比出三根手指:“应该是三拳吧!你一拳我一拳木下一拳!”
缘下:“会对你抱有期待,是我天真了。”
这种脑回路,确实很符合“绝对平均主义”的西谷夕呢!
这种明显失智的话语, 也可以管中窥豹,看出如今乌野的基本水平,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
天真烂漫。
这个评价来自菅原,换做是东峰,他会更文艺地表示:“沉溺在柔软、温暖和欢乐的海洋里, 却忘记了眼前的猛兽……”
“什么猛兽?”
众人回头,德久·猛兽·英美里正推开门进来。
东峰:“呃, 就是……听说北川第一有个很厉害的二传!已经有好多传言在给他取外号啦!哎呀,这些后辈,真是猛兽一样啊……哈哈……”
英美里随口一问,没怎么放在心上,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对了,最近有学校在联系,想跟我们约合宿。”
大地清清嗓子:“是什么学校?”
英美里狐疑:“你语气忽然变得好奇怪。”
“有吗?”
“有啊!”
她继续狐疑,目光所到之处,乌野人纷纷低下头去。
生怕一不小心,让她看见自己张扬的嘴角。
哎呀!总算也有我们被别人邀请的一天了!
虽然英美里入学乌野之后,合宿、练习赛的对手从来都不用发愁,但自己主动去邀请——尤其那时候又没打出什么亮眼成绩,总觉得有些发怯。
现在当然就不一样了!
他们,也已经是被人争先邀请的对象了!
注意,请注意,是争·先!
就算心里激动,大家脸上也尽力绷住了,纷纷恭维起来:“哎呀,那我们这毕竟也是IH地区优胜,马上就要进军全国了,有人来邀请也很应该嘛!”
“之前也跟井闼山、稻荷崎这种学校合宿过了呀,很有经验的!”
“就是就是,管他是谁邀请都不会怕啦!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的哦!”
一群人你来我往,眉飞色舞,说得好不神气。
英美里远远看着:……
她扭头,问洁子:“他们都是白痴吗?”
洁子笑而不语。
确实是白痴,但白痴……
也很可爱嘛~
*
IH开始前最后的合宿,英美里答应了音驹的邀请。
原本是说乌野去东京一趟,临近夏天,东京实在太热,所以音驹那边干脆提议说他们来宫城。
英美里一想好啊,千里迢迢喜相逢,当即把这个消息上报给了乌养老头。
乌养老头摆摆手,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但根据他的傲娇人设来判断,肯定会回去偷偷兴奋,甚至会忍不住落泪!
上回他们来,乌养教练还没彻底回归队伍,半养病的状态下匆匆见了一面。
这一次,总算能多玩上一阵了。
英美里嘱咐他孙子:“我们合宿是定在下周的周末,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系心点点头,忍不住擦汗,他面对英美里的时候,总有一种面对曾经上司的感觉:“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会准时把他送到那儿的。”
音驹到达的当天,是个大晴天。
“但对我们来说气温还好,总不会比东京更热了~”黑尾一下车,就舒展了一下四肢。
他本来就个高腿长,手臂也长,舒展一下更像懒洋洋的大猫,挨个先跟所有人介绍了一番:“二年级的,大家都认识,就不说啦。”
包括夜久在内,音驹的二三年级纷纷跟乌野人打招呼。
黑尾手往后一伸,抓了两个幸运儿出来:“这是我们今年的新人,孤爪研磨,和山本猛虎~”
研磨不像山本猛虎底盘扎实,被他一把抓得站不稳,差点栽倒。
这种惊艳亮相的方式……
英美里用同情视线安慰研磨:研磨啊,你受苦了!!
研磨自从入部以来,被折磨了快三四个月,骤然被人安慰,酸楚不可言喻,险些抱着自己的游戏卡带原地跑路投奔乌野。
但最后的理智提醒他,对面这个德久英美里,比起小黑,那也是不遑多让的凶残!
于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哪里凶残了?”黑尾跟着大部队一边往里走,一边很无辜地问,“请不要在英美里面前抹黑我的名誉好吗?”
研磨冲他猫猫呲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黑尾耸肩:“那就叫天下人都知道好了,我又不怕。”
不得不说,他这种‘我就是这样你能拿我怎样’的态度,很合英美里的眼缘。
所以即便研磨一个劲儿地控诉,英美里还是保持微笑,安静旁听。
听了个大概,其实就跟原作差不太多,就是一个包藏祸心的黑猫诱拐布丁猫的故事。
黑尾此人,既然初中都能把研磨拐进排球部,那高中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研磨能坚持到现在,未必真有他嘴上说的那么嫌弃运动。
“但是高中不一样啊!”研磨烦躁地揉乱自己一头金发,“初中的时候虽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是至少没有什么称霸全国的幻想吧?但是高中的时候……”
“什么叫做幻想?”一个声音加入了对话,“孤爪,我觉得你这种消极的态度,放在运动社团里面,真的不是很恰当!”
那个名叫山本猛虎的一年级少男,雄赳赳气昂昂走过来,看见英美里,还是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德久学姐好!”
英美里眨眼:“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