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她有些艰难地开口,几乎是像是在努力地抵抗着什么一样咬着牙说话,“我的任务结束了。”
“嗯。”松田丈太郎回答道。神无梦已经七年没有听见过他的声音,自从她进入组织之后她就再也没和父亲有过任何交流,做出父女之间早已决裂的样子,只是暗中仍然保持着一定的频率给父亲汇款。或许松田丈太郎就是通过这一点来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但是我马上就要被派到国外去了,”她拼命从自己的嗓子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睛却开始忍不住地感到涩意,泪水有些不受控制地上涌,几乎打断她的讲述,“接下来、也会和这些年一样。”
海鸥鸣叫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不过我找到我哥了,”她试图笑一笑,想要说“你看,我做到了你们都放弃的事情”了,所找不出一丝喜悦,“也许他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会去看你,你记得给他开门。”
“嗯。”松田丈太郎还是这样简短地回应她的话,和从小到大都没太大不同。
接着她找不出太多的话,于是只能和电话的另一头一起沉默下来。海风几乎掀走她胡乱披在身上的外套,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于是她在悬崖边就地坐下,小腿吊在崖壁旁一晃一晃。
松田丈太郎没有说话。
夜色越来越沉,光线被吞噬,身后的盘山公路上没有车辆来往,除了风声之外没有其他声音。
风声停息的那一刻,神无梦听见自己压抑的抽泣声。
“……父亲,”她一边不受控制地抽气,一边断断续续地提问道,“我是不是、做了错误的事情?”
“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做?”她听见自己近乎崩溃破碎的声音,几乎是用喊的方式在对电话那一头说话,“为什么……为什么?”
电话那头的松田丈太郎深吸了一口气。
神无梦没有听见这一细微的变化,她只是遵循情绪的本能在落泪——事实上她的反应并不剧烈,松田丈太郎那头听到的并不是什么歇斯底里的嘶喊,而更像是小孩子不敢放出声音的隐忍的哭泣。
和小时候被同学欺负了的反应一模一样。
夜色带走白天的嘈杂,海浪翻涌的声音从悬崖底传来,像是某种温柔的摇篮曲。
沉默许久之后松田丈太郎轻轻叹了口气,说:“……对不起。”
就好像这句话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一样。松田丈太郎的声音很轻,但说得很郑重,他说完之后又重复了一遍,说,对不起。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莫名地让神无梦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或许她这一生、从头到尾都在等待这句话,等待着来自父亲的一句道歉,让她能够彻底放下童年时就定下的那个不合理且偏执的目标,让她能够接受自己已经偏离正常太远的人生,让她终于感到……释然。
神无梦一面止不住地抽泣,一面又感觉自己的心情变得明朗起来,这让她就想要笑起来。海风变得温暖起来,就好像一个拥抱一样。
她听见身后忽远忽近的鸣笛声和呼喊声,好像是谁在喊她的名字——不过那不重要了。神无梦此刻发自内心地感到一种平静而温和的喜悦与释然。
她说,谢谢,但是我决定不原谅你。然后挂断电话,向前倒去。
早春里的晴天。风仍然带着些许凉意滑过街角店铺门前的风铃,发出清脆的乐音。松田阵平抱着手中的快递盒子绕过一群戴着小黄帽的小学生后继续向前走去。
尽管此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神无梦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他在想起那个夜晚的时候仍然会感觉心有余悸——松田阵平以为自己在组织中长大,这些年来早就已经不会因为他人的死而感到太过痛苦,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但是他记得那天神无梦的表情——他从未在自家妹妹脸上看到这样毫无阴霾、带着释然与欢欣的笑容,但那笑容却又让他感到恐惧。
手机落入水中的声音拽回了他的理智——松田阵平这才意识到他大半个人都探出了悬崖,手紧紧地拽着神无梦的左手手腕。萩原研二和降谷零一边一个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拖回生者的世界。
松田阵平很难描述他当时的心情,当萩原研二扶着神无梦、降谷零举着手电筒给他打光、他亲自动手停止神无梦身上的起.爆装置时,他的手仍旧很稳,但他无法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只记得自己不敢去看神无梦的表情。
那天萩原拉着他聊天聊到天亮,大概是担心他的状态。松田阵平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收下了幼驯染的好意,却又始终说不出话来。
往后的生活就像是被开启了加速模式一样忙碌,要解决他们的身份问题、要解决兰吉特那件事情、要解决很多问题。神无梦自从再次醒过来之后就没有说过话,对外界没有太多反应,但总有办法的。
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他这样坚信着。
今天的快递盒不应该这么沉才对。松田阵平上楼的时候稍微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盒子——他只是买了些机械零部件,而这个盒子的重量和他的预估并不相符。但可以肯定的是,里面并不是他熟悉的爆.炸装置。
打开门后松田没有立刻往客厅走。神无梦这个时候大概正待在卧室里或者封了窗户的阳台上晒太阳,他停在玄关,从一旁的抽屉里摸出一把折叠刀,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度,划开了胶带封边——
一条黑影窜了出来,直直地往房间里冲。
松田阵平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要去把这个黑色不明物体抓住,但这个小东西相当机灵地避开了他的手,一溜烟跑没了影。
怎么会是个活的啊!
松田把手里的盒子和小刀一放就追过去。
神无梦正坐着轮椅,在阳台上发呆。和以往不同的是,她的腿上多了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这团毛茸茸抖了抖身子,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
猫?
松田阵平满头问号地看着这只黑猫相当自来熟地蹭上了自家妹妹,几乎是得寸进尺地用后腿站立起来,前爪攀上神无梦的肩膀,毛茸茸的猫头在神无梦脸侧蹭来蹭去,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神无梦有些僵硬地伸出手,却又不敢直接抚摸它的背脊,而猫发现了这一点后快乐地贴了过去。
松田阵平只觉得自己的疑惑都要实体化了:“……神无梦?”
神无梦转过头去看他。猫也抬起头来看他。神无梦这才发现这只黑猫有一对海蓝色的眼睛。两双蓝眼睛一齐看向他,神无梦脸上带着些许茫然,而猫——松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感觉这只猫的脸上也有表情——看起来相当开心。
早春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到一人一猫两人身上,给她和它的身上都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松田阵平被这一有些怪异但分外和谐的情景搞得有些发懵,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他轻声笑起来,走过去连猫带妹妹一起拥抱。
猫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抖了抖尖尖的耳朵。
“闭上眼睛吧,梦桑。”
不用伪装成天真幼稚的小孩子,他的音色被压得低了一些,显得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可靠,在即将忍受骨骼肌肉拉伸生长的剧痛之前还温声叮嘱她:“别看我。”
神无梦无法错开与他对视的目光。
那是一双宛如大海般盛满包容的眼睛,清澈、温柔、明亮、可靠,宽慰着她胸腔中汹涌澎湃的心潮起伏,平静着她身体内动荡飘摇的惴惴不安。
鼻腔猛地蔓上一股酸意。
神无梦别过脸,用力闭上眼睛。她的手腕被粗糙麻绳磨出血痕,却一点也无法被她感知。
——工藤新一。
她在心里念他的名字。
分明他在游乐园所遭遇的人生转折都由她一手造就,自那之后的坎坷崎岖不知几何,但此时此刻,他依然选择为她去承担更多更重的苦难,轻巧地仿佛在撑一把伞。
好像洪流也不过是细雨,暴雪也不过是银粟,它们泼天一般砸在那颗透明晶莹的心脏之上,继而被柔软血肉弹开,近不了她的周身半寸,淋湿不了她一分一毫。
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但不仅是。
神无梦想。
第 357 章 攻略进度99.987%
“黑暗中,血红汹涌。”
“阴霾紧紧追随,痛苦深入骨髓。”*
激昂歌声响彻剧院,摇滚乐曲跌宕起伏,牵引着观众们的情绪,枪响声被掩盖得无声无息,纸醉金迷的乘客们享受着邮轮提供的美食美酒,不知白天黑夜。
舞台之上灯光闪烁,男演员的身影在强光下宛若疯魔,歌声撕裂现实与幻象的界限,穿透空气与墙壁传到路过男人的耳中。
诸伏景光只往剧院内看了一眼。他的身上还残留着属于海风的咸腥气息,手中的通讯徽章却迟迟没有亮起。
不好的预感从心里生出,但暂时还没听到有关炸弹的广播内容,一路上遇到的乘客也都面带愉快,一切和昨晚相比没有任何变化,那么其他几个人是遇到了什么意外,还是暂时不方便说话?
诸伏景光怀揣着救生艇的秘密,脚步加快往头等舱的方向走。无论如何,在其他人失联的情况下,他必须得去琴酒所在的房间看一眼,确认梦的安危。
通往头等舱的路格外宽敞,过去还有几道门禁,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磁卡接连通过,随后敏锐地意识到这里过分安静了些。
这一块船舱的售价高昂,隔音效果很好,一般而言的确听不到噪音,但是——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落针可闻的地步。
诸伏景光的脚步放轻,将磁卡放回口袋,手指悄然摸上腰后枪柄,做好随机应变的打算。
他转过拐角,硝烟味与血腥味愈发浓郁,一个穿着黑西装的棕发男人正在收拾走廊上的尸体。
周日的警校,早起的人终于多了一些。松田和萩原因为昨天的尴尬事件,没有再去找安部聊天,只是在食堂里遇到了降谷和诸伏。
几位已经比较熟悉了的青年相互打过招呼,自然地坐到了一起去,一面吃着早餐一面随意地聊着天。
安部祐——也就是神无梦背对着他们坐下,也没打算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
只不过食堂里依然有人在议论着降谷的金发。神无梦抬眼看了一眼那几个背地里嚼舌根的家伙,挑了挑眉。
反正她最近很闲。警校的理论课不难,实战课她没有办法达到男性的水准,考试都是下课后单独找女教官进行测试。
神无梦调整了一下坐姿,挡住他人视线后拿出了手机,输入了一串数字。
【伏特加,今天有任务吗?——Camus】
很快那边给了回复。
【有空,什么事?——Vodka】-
下午时萩原正拽着几个同伴一起往校门外走去——今天有一场联谊,他正好也就叫上了四个同伴。虽然同伴里一个有女朋友了、一个把联谊当外出吃饭、剩下的两个一个性格让人不敢靠近,另一个倒是温和,但是完全没有要和女孩子们更进一步交流的意思。
该说还好警校的女孩子们性格都比较大气、说几句“小心我逮捕你哦”也就算了吗?萩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是他们没想到会看见安部祐抱着一个大箱子迎面走来。
“下午好呀安部君,”萩原迟疑片刻,主动出声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很重,需要帮忙吗?”
安部祐从箱子后探出头来,摇了摇头:“不重,谢谢。”
于是萩原也摊了摊手,没再说什么。一直到黑发青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中,萩原才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松田,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安部君好像……很开心?”
松田疑惑地望着萩原:“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小到大都因为人际交往能力很强而善于察觉他人心情的萩原只好笑了笑,带过这个话题。
不过他真的感觉,安部祐的心情很好,这样的青年让他有一瞬间回想起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神无梦偷偷拆了松田阵平的玩具汽车、还把零件藏起来时的样子。
一样的不动声色、但眼神会左右扫、嘴角也会不自觉地上扬。
啊,萩原不负责任地想着,如果真的和他推测的一样,那么明天,是哪个家伙要遭殃呢?
第二天早点名的时候,萩原知道了。
隔壁班的教官的怒吼声几乎响彻整个操场。而他面前的两个青年,一个顶着荧光绿色的头发、一个顶着艳粉色的头发,神情又惊恐又疑惑。
向着声音来源看过去的同期们,不少都没忍住自己的笑声。
“你们两个!头发是怎么回事?!你们把警校当成什么了!!”
“不知道?你是想说你睡了一觉起来,头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觉得我相信吗?你是觉得我没有脑子吗!?”
鬼塚班的萩原因为憋笑而整个人都在抖。
站在他身旁的伊达航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萩原,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萩原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我只是,大概有了个猜测?”
他回过头去看——站在最后一排的卷发青年脸上的神情比平时鲜活不少,察觉到他的目光后,青年冲他眨了眨眼睛,满脸的无辜和疑惑。
萩原回过身,忍笑忍得好辛苦。
接下来的几天里,连二连三地有人一夜之间变了发色。教官这才相信了是有人恶作剧,但其中无法解释的问题太多,比如为什么这些人被染了头发却都不记得有人晚上来过自己的宿舍、又比如说染头发需要洗头,可是夜里巡逻的教官没有抓到什么人。
几天下来,已经有一些喜欢看热闹的家伙在起哄说这是灵异事件了,甚至还有人说要把这件事情写下来,告诉下一届警校学员。
除了那几个被染成了各种各样夸张发色的学员,大家都挺开心。
目前为止,最后一个“受害者”顶着一头反光的白色头发走进了食堂,他周围的同学都在笑着起哄,问他是不是被心爱的姑娘拒绝才一夜白头。
萩原研二端着餐盘左拐右拐,终于在一处偏僻的长桌上找到了要找的人——安部祐大概刚刚坐下,餐盘里的事物还没怎么动,青年只是坐在桌前,双手支在桌子上,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舒服吗,安部君?”萩原一面轻声询问着,一面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神无梦松开手摇了摇头:“头痛,还好。”
她这几天恶作剧确实很快乐,但因为她的性别问题,教官会在熄灯后再带她去澡堂洗澡,以避免尴尬,再加上这几天查清楚都是谁在背后嚼舌根、然后夜里潜入对方宿舍放麻醉气体、给人染头发还是挺费时间的,神无梦严重睡眠不足。
但说真的,那些家伙脸上的表情真的很有意思。神无梦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希望这些人能记住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对他的发色指指点点的体会,然后学会管好自己的嘴吧。如果学不会,她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小方法。
神无梦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只是因为降谷零一直以来在课程上遇到她时也没有丢掉的尊重、和前几天那封认真郑重的道歉信,她单方面回报一下他的善意而已。
站在道德观念正常的人的角度,她做得太过火会给降谷零带来困扰。所以神无梦只是拜托伏特加去找了染发剂、麻醉气体和防毒面具而已。
萩原看她这副困得受不了的样子,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祐君的想法真的非常有创意,很厉害啊。”
神无梦抬眼看了看他,没有去计较称呼的问题,摊了摊手回答道:“恶作剧,而已。”
萩原挑了挑眉,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有些惊讶:“说实话,我有些好奇,祐君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地给那些家伙染了头发的?”
“好、奇?”神无梦歪了歪头,“好奇,太多,不是,好、事情。”
于是萩原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眨了眨眼睛。
神无梦语气平静道:“直接,打晕。”
当然是谎话——萩原也明白,如果是直接打晕,那些人可不会对于自己被染了头发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只不过他没有拆穿,只是用上了稍微夸张一点的语气,惊叹道:“不愧是安部君。”
一边正在满食堂乱转、找自己幼驯染跑到哪里去了的松田终于看到了萩原,同时他也看到了萩原对面坐着的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松田僵着脸走到萩原身边坐下。神无梦看他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会儿,才把注意力放回自己面前的食物上。
“啊、说起来我确实有一件事情想问一下安部君,”萩原拍了拍身旁松田的肩膀后,转头望着面前的青年,眼里满是真诚的疑惑,“上周日联谊,我听说女孩子们都在打听一位名叫‘安部结月’的同学是哪个班的,安部君知道她吗?”
安部结月?这不是她的养父母给她起的名字吗。教官登记她的成绩原来是用的本名、还放到了女性的成绩榜上啊——毕竟她明确表达了自己要留在警校成为警察,看来教官还是挺喜欢她的。
想清楚其中关系后神无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姐姐。”
“姐姐?”萩原一愣。
神无梦继续点头:“我,姐姐,双胞胎。”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愣在原地。
“……哪个班的?”松田下意识问道,“你姐姐,她是哪个班的?”
神无梦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笑意表现出来,保持着没有表情回答道:“姐姐,忙,不常来。”
啊?两个人都是一愣,不参加训练,直接考试?还可以这样的吗?
“不过我记得,周日放的榜单上好像没有安部君的名字……”萩原欲言又止。
神无梦耸了耸肩:“我,弱,凑数。正常。”
千速姐?她训练你俩真的不会被你俩气死吗。神无梦歪了歪头:“姐姐,忙。我,对、当警察,没有、兴趣。”
真好——神无梦看着面前两个被她噎住的男性,心情变好了不少,就连头痛都舒服了不少。
神无梦快乐地收拾起了餐盘,起身离开了长桌-
带伤训练还是太过勉强了。神无梦本来就跟不上男性的训练量,更何况上周六受了伤,右侧身体上到处都是紫得发黑的淤青。伤势一直没好,又遇上今天的重装备训练,神无梦差点儿背过气儿去。
该死的警校,该死的任务。神无梦咬牙切齿。
训练结束后的同期们三三两两散着步以放松肌肉,神无梦撑着手上拿着的警用防暴盾牌,站在原地平复已经完全乱了的呼吸。
不直接坐到地上去是她基于常识的坚持和出于尊严的最后的倔强。
“安部君。”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神无梦侧头,努力地试图聚焦视线。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还穿着训练时的服装,两人的额发都被汗水浸湿、有些凌乱地贴在了额头上,神情却还算轻松。
警校第一名温和地笑了笑,等到她不用把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训练时手持的盾牌上后才不容拒绝地把防暴盾牌拿了过去。
“我来帮班长收训练装备。”青年解释道,紫灰色的眼睛满是认真。
一旁的诸伏景光也点点头,顺手也把自己手里的防暴盾牌交给了降谷零。
降谷零的表情似乎裂开了一瞬间。
景光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目送降谷零抱着三个防暴盾牌往伊达航的方向走过去。随后拥有一双蓝色的上挑眼的青年侧过身对神无梦笑了笑:“走吧,先去把身上的训练服换下来。午饭过后、安部君有时间吗?”
青年笑着眨了眨眼睛。
“关于零的事情,”景光低声说道,“真的很感谢。”
降谷零在察觉到神无梦消失之后就离开了头等舱。
和琴酒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哪怕他们的目的一致也绝不可能。
琴酒没有给他继续待在船舱的机会,他也不需要研究明白那个机关,因为他的手里有这艘邮轮的地图。
虽然他没办法从那间房直达机关之下的区域,但他可以选择绕行,而且琴酒的速度也不一定比他更快。
那个男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对着东谷优的保镖大开杀戒,可以不在乎船上陌生乘客的死活,却绝对不敢对着地板开枪。
地图印在脑海中,降谷零确定了神无梦可能掉落的区域,换上一身掩人耳目的工作服,脚步匆匆地赶到那一片冷藏室检查了一遍。
随后意识到自己晚来一步的事实。
金发男人的面色沉下,将空旷地面上的通讯徽章和黑框眼镜捡起。
柯南和神无梦应该一起落进了乌丸莲耶手里。
降谷零不知道该庆幸他们不是孤身一人,还是该双倍担忧。
那个小鬼要是恢复他的高中生身体还好办,他现在那个小学生模样,该不会还要让西拉保护他吧?!
越想越担心,降谷零只希望乌丸莲耶不要动手太快,盼望着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头等舱的乘客名单他已经全部检查过一遍,也趁着昨晚到今天的这段时间全部核对过,除了东谷父女的那两间房与琴酒的那间房以外,根本没有身份不明的人!
难道说乌丸莲耶选择了二等舱或三等舱的房间,但他的身体状况对医疗设备需求很高,身边绝对带了保镖和医生,除非有几间房被打通,否则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给他治疗。
又或者说……就像琴酒的房间有机关一样,乌丸莲耶在这艘船内有自己的房间,并且没有画在地图之上!
降谷零的心脏狂跳,正准备回房间研究一遍这艘邮轮上什么位置能藏暗室夹层,脚步却在分岔口骤然一停,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第 358 章 攻略进度99.988%
头等舱的走道中回荡着邮轮航行时轻微的机械振动声。
躺在地上的尸体已经消失,血腥味被空气清新剂的柠檬成分掩盖,纯白色的毛绒地毯被染出五颜六色的斑斓痕迹,仿佛上午的那场枪战从未发生。
琴酒并不关心善后的人是谁,皮鞋踩在厚重地毯之上,脚步极轻地靠近位于头等舱最深处的目标房间。
他的高礼帽帽檐压得很低,将那双泛着杀气的幽绿眼眸遮住,浓缩成锐利针尖般的怒火被压抑在瞳孔之中。
头等舱内见势不妙的乘客或跑或留,总之没有在走廊上闲逛的。
他们不知道门外开枪的人是被雇佣上船的职业杀手还是无差别攻击的暴力分子,一部分认为人群越密集才越安全,跑去诸如音乐厅和赌场之类的地方,一部分认为待在房里才最保险,带着保镖不敢开门。
但东谷慎没有选择,他那张时不时上电视的脸能被轻易认出;东谷优的保镖又都丧命于琴酒之手,更不敢独自外出,出事后就跑去了父亲的房间,希望能藏住自己的行踪。
“滴——”
……要怎么确认性别?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让神无梦觉得,她亲哥在耍流氓。还是在对她本人耍流氓。
不要慌——神无梦镇定地想着——先找时光机。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不过,你,想,怎么,确认。”神无梦深吸一口气,已经不考虑能够尽量流畅地说出一句话,只想保持自己的语序不要混乱,以免太过暴露紧张的情绪。这也让她说话时只能一个词一个词断开说,气势上先就弱了几分。
既然松田阵平耍流氓,那她也不是不可以。神无梦学着哥哥的样子挑了挑眉,伸手抓住了松田阵平没撑着桌子的那只手往自己衣领上放:“这、样,确认、吗?”
松田阵平放在她衣领上的手僵了一下。向来潇洒恣意的青年人显然没有真的想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室内没开灯,走廊上的灯光斜斜地铺在地板上,连带着门外四个探头探脑的家伙的影子。松田阵平叹了口气。
“神无梦。”他叹息一样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神无梦,”他重复道,眼里满是无奈和复杂,“你对我到底是多没有信心啊,你真的觉得我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认不出来吗?”
抓着他的手腕的那只手的力道松了一点。松田阵平没有挣脱,伸手轻轻把面前神情空白的青年的额发掀开,指尖按上记忆中的位置。
——从小性格就很难搞的松田阵平经常带着妹妹在家附近的这一片街区当孩子王,以至于妹妹从小就学会了替兄长善后、瞒着父亲母亲哥哥又和其他小朋友打架的事情。
自然有人不服气,然而打不过松田阵平。打不过哥哥,棍子就敲到了神无梦头上。七岁的松田阵平慌张地跑到现场的时候,妹妹顶着满头的鲜血愣愣地站在原地,旁边那些动手的家伙已经被鲜血吓到、尖叫着跑开了,只留下一根沾着血的粗糙的木棍。
那个时候他被吓得完全丧失对外界的反应能力,还是后边跟着跑过来的萩原研二去找的成年人帮忙。五岁的神无梦被送去医院,额头上的伤口得到了处理,缝了针。
小女孩顶着一脑袋的纱布和绷带,笑嘻嘻地跟他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有力气去找那些打她的家伙,把挨了的棍子敲回去。
现在已经二十二岁的松田阵平用指尖在昏暗的环境里描摹着伤疤的形状,语气里是叹息一样的低落和复杂的无奈:“……还确认什么啊,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敲门声响了起来。
是在门外放风的四个人的提醒——教官要查寝了。
兄妹相认的温情剧本终究还是被现实的不可抗力打败。松田阵平啧了一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丢下一句“等会儿再说”就快步离开了神无梦的宿舍,往自己的宿舍跑去。
神无梦当机的大脑缓缓重启。
……等会儿再说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还来的意思吗?-
午夜十二点。神无梦的宿舍门再次响了起来。声音很轻,只有三声,如果不是神无梦因为思考问题解决的方法而头痛得想撞墙,她可能也不会以这么快的速度冲到门边去开门。
松田阵平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拽着她去了自己的宿舍。
十一点后再开灯会被教官扔出去的,神无梦进门后才看清楚,松田阵平宿舍里还有其他人——萩原研二、诸伏景光、降谷零、伊达航。四个人随意地在地板上坐成一个圆,看他们两个来了,萩原研二还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快坐过来。
下意识顺从地抱膝坐下的神无梦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要干嘛……联合审判吗?
萩原研二压低了声音解释道:“真的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拉着女孩子来男生的房间真的很失礼,不过事态紧急,小神无梦可以原谅我们吗?”
为什么就这么就把她的身份捶死了啊!她好歹也是组织里有一点名气的暗杀者啊!她的潜伏和伪装原来这么差的吗?!
也有可能是远远低估了哥哥和研二哥的敏锐程度。
现在垂死挣扎只会让自己更难堪。神无梦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不、介意。”
萩原轻声笑了笑:“好久没见了啊小神无梦。”
神无梦低着头,心情无比沉重:“……昨天,才、见过。”
“我说的当然不是这个啦,”萩原试图伸手揉一下身旁这个垂头丧气的家伙的头发,被自家幼驯染一巴掌打了回去后也不生气,动作自然地把手收了回去,“真的要算一算时间的话,我们有十四年没见过了啊,都快要认不出来小神无梦了。”
怎么没见你真的认不出来我啊,神无梦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道。她可不会忘记自己第一天上台自我介绍的时候,台下的萩原研二的表情。
很明显,萩原那个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她了。
萩原笑着摊了摊手:“所以小神无梦,基于这段时间你因为一些事情好像一直都不想被我们认出来,我们觉得有必要询问一下。接下来的内容你可以表示不能告诉我们,但拒绝不诚实,可以吗?”
果然还是联合审判。神无梦点了点头,再叹了口气,祈祷昏暗的环境能让这群人的警惕心降低一点。她倒是对这样的环境很适应,毕竟从事经常在夜间活动的“职业”。
这些年在哪里、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回来……都是很常规的“久别重逢”场景会提出的问题,不算很难回答,更何况萩原研二还很贴心地表示“可以说明这些事情不能告诉他们”。
但出乎神无梦预料的是,萩原和其他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
“……安部家、平时也像这样对你吗?”
……怎么回答?神无梦这辈子从来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空白过这么多次。
安部家如何对待她?当作造物、当作即将完成的作品、当作展示身家的宝物,唯独不把她当作一个人类来对待。安部夫妇也确实是爱着孩子的——不过不是爱孩子本身,而是对爱着“作为父母这一身份”时对孩子表达爱意的行为。
可是她要怎么回答萩原研二的问题?
神无梦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松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安部结月这个身份如果被人仔细追查,其实是有可能找到“神无梦”身上的。
她自从被迫加入组织后就再也没使用过这个名字。那些改变她命运的家伙只是简单地把她从母亲身边扯开、送进实验室、再带出来,带到一个银发少年面前,而少年递给了她一把刀。
“名字。”少年问道。
六岁的神无梦张了张嘴,很多混乱无意义的文字充斥着她的大脑、大量的信息被翻来覆去地拆碎又重组,舌头就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
她发着抖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像个即将报废的生锈机器一样,不连续地吐出两个音:“……ゆ……い……”
Yui——祐衣,母亲的名字。
于是银发的少年点了点头,拉起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外走去。
当年的黑泽阵、后来组织里大名鼎鼎的杀手“琴酒”,在她第一次动手杀人之后,语气平静地告诉她,找到你的信念,然后抓住、不要放手。
“来到这里的人都不会再有机会离开。认定一件事情,”还是少年的琴酒声音远没有现在那么低沉,“最好是一件永远实现不了的事情,认定它,记住它,然后拼尽全力去实现它。”
“祐衣。”他用缓慢的语速念出这个名字。
那时还没满七岁的神无梦记得母亲已经被人划破了肚子、红色白色的东西流了一地,而母亲带她出门前嘴里念叨着父亲该怎么办、他不能永远呆在那样的地方。神无梦那个时候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大概知道的是,父亲和母亲好像都不会再回来了。
神无梦拿着刀,看着面前的尸体,浑身上下忍不住地颤抖。
神无梦好像也再也回不来了。
认定一件事情——小女孩在恐惧中记住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回家。
七岁之后组织把她送到了安部夫妇那里,让她成为了安部家的养女、给了她一个明面上的身份,但实际上神无梦依然还是组织暗中培养的杀手,跟着琴酒学习。
越是长大、越是在学校中和正常的同龄人接触,神无梦就越发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和不正常。她经历过组织的实验改造、从小就慢慢地被迫习惯了冷漠地剥夺他人生命、同时又在安部夫妇高压、高权威的监控下生活。她已经距离六岁的“神无梦”很远了。
神无梦这个时候明白了黑泽阵当时告诉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岁那年,神无梦趁着养父母出差,每天都会在放学后去到当年她印象中松田阵平就读的国小旁边的街道拐角去——她知道自己从自己就读的小学走过来需要数十分钟,她见不到人的。
如此半个月后,琴酒带着任务来到这里,问她看够了吗?
她没回答,只是上了车。
十岁的神无梦放弃了自己的愿望,过后十年再也没来到过这附近。
现在的神无梦只能沉默地用手臂环住腿,把脑袋靠在膝盖上,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早就从受害者变成手中拿着刀的罪人了。
……如果神无梦在六岁时就死去了该有多好啊。
“好一个琴酒!”
听手下说完外面的事,乌丸莲耶怒声念出这个名字,阴鸷苍老的双眼盯着神无梦:“实在让我大开眼界!西拉,你还真是没有辜负这个代号啊!”
神无梦能猜到琴酒见她消失之后会有多愤怒,毕竟她参加婚礼之后被迫失踪他都那么极端,今天这样肯定更不好解决……
但琴酒可是乌丸莲耶自己提拔出来的手下,这时候觉得养虎为患什么的,也未免太迟了些吧?
“先联系驾驶舱,优先确保船只继续前行。”
乌丸莲耶朝黑衣男人命令道:“不要返航,更不要让乘客靠近救生舱区域。立即加强巡逻,有必要时采取任何手段!”
黑衣男人微微垂头,恭敬答道:“明白。”
乌丸莲耶看一眼时间,又问了句:“还有多久到达公海?”
“三小时左右……”男人迟疑片刻,说道,“Boss,驾驶舱遇到了些麻烦,航行速度比计划要慢,到达公海的时间会推迟。”
乌丸莲耶一拍轮椅扶手,暴怒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们竟然才通知我!”
他抓着呼吸器猛吸两口,嘶哑着声音道:“告诉船长全速前进!不许拖延!!”
第 359 章 攻略进度99.989%
主机房又传来一阵喧哗声响,松田阵平的眉头皱起,却腾不出时间过去。
现在是拆弹最关键的时候,容不得他分心。
之前舵手和操作员都围在这里,他没办法行动,差点就要告诉他们船上有炸弹的事情。但这种大事如果被船长知道绝对要上报给乌丸莲耶,他不能保证自己说服他们帮忙隐瞒,万一暴露只会带来更大的风险。
幸好他们吃完饭就回去了主机房和驾驶舱,松田阵平只说是冷冻室的机器坏了,留下来继续修理。
但这间房的温度太低,他待了几个小时,这会手指都快僵了,不得不时不时吹口气暖一暖,避免因为不灵活而造成差错。
松田阵平活动了下手指,右手擦去额头的冷汗,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被分解得差不多的炸弹线路。
这枚炸弹的构成不算十分复杂,也没有任何诸如水银泵和光感装置之类的构造,但威力很大,足够将这艘邮轮的船底炸开,造成沉船。
松田阵平看一眼倒计时。
——【00:57:39】
分方向逃跑的四人组最后在宿舍楼底重新汇合——在教官的“追杀”下逃跑还是需要一点力气,好在教官和他们都还没吃晚饭。
被鬼塚八藏四选一挑中进行单独追击的松田阵平骂骂咧咧。
最后四个人,再加上帮忙打包了四人份的晚饭的伊达航,在萩原的提议下一起去了萩原的宿舍解决晚饭,顺便交流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
五个人在单人间的宿舍里围成一圈,松田和萩原坐在床上,诸伏景光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降谷零靠在桌边,伊达航坐在矮一些的柜子上。
“好啦,松田阵平先生,”快速解决晚饭后,萩原拍了拍身旁的松田,“请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说出来!我们可以接受你不愿意全部交代,但是拒绝不诚实哦。”
松田阵平白了自家明明差不多都知道事情的全部内容的幼驯染一眼,语气平板毫无起伏地棒读道:“因为我觉得安部祐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所以我想去教官办公室翻翻他的资料。”
“是小时候的朋友吗?”诸伏景光跨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上,眨了眨眼睛。
松田阵平的语气更加僵硬:“不,是……是亲人。”
……如果说是觉得安部祐像自己妹妹的话,肯定会被嘲笑的吧?肯定会被当作脑子有问题吧?!肯定会被这群人用怜悯同情且为你的精神状况感到担忧的目光洗礼的吧!!
萩原研二坐在一旁笑得眯起眼睛。
“如果是亲人的话,”降谷零若有所思,“松田,你有那位失踪的亲人的照片吗?如果有的话,或许可以拿来和安部同学对比一下?虽然如果是很久没见了,长相会有些不同,但是肯定会有相似的地方的。”
“以及松田,”警校第一偏过头看向他,“这就是你为什么想当警察吗?”
松田阵平咬了咬牙:“不是。”
两个人好像又要打起来了,景光赶紧扯了扯降谷零的衬衣衣角,萩原也把按住了松田的肩膀,笑着把话题扯了回来:“我们已经说完了哦,那么请问降谷同学和诸伏同学,我们为什么会在办公室门前遇到你们呢?”
“因为,”诸伏景光脸上笑容不变,伸手拍了拍降谷,“我们正好有事情找教官。”
诸伏景光身旁的降谷零动作顿时有些不自然。
把两个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的萩原挑了挑眉:“可以告诉我们是什么事情吗”
景光点了点头:“一些上课时没想明白的问题而已——松田同学如果想找人的话,我们也可以帮忙的。”
伊达航表达了自己的赞同:“是啊松田,我们以后也都会成为警察,多一个人知道,找到你亲人的可能性也更大。”
“所以,”降谷零接过伊达航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你的亲人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和你分散的、长相有什么特征吗?”
……松田阵平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
萩原研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安抚一样拍了拍,替他回答道:“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小降谷只是说得直接了一点,但明显是想要帮忙的吧。阵平不愿意说的话,我来说也可以?”
“说得好像你给了我选择一样。”松田阵平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翻了个白眼,但没有拒绝。
“神无梦?!”降谷零睁大了眼睛,“是,女、女孩子……?”
“对,”松田几乎忍无可忍,“神无梦,我的妹妹。你要是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门牙打掉,你这个金发的混蛋。”
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添了把火:“可是这个和安部同学有什么关系?”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幼驯染在挖坑的降谷零欲言又止,神情复杂地看着松田阵平,看得松田只觉得自己额头上青筋直跳。
五分钟后。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心态良好地等到两个人动手打了一阵后才把人分开,松田捂着自己还没痊愈的脸,降谷龇着牙捂着自己的肚子。
“所以,”诸伏景光把椅子让给了降谷坐,自己在一旁扶着降谷的肩膀,再次把话题带了回来,“你们是怀疑,安部祐可能和松田的妹妹有关系,或者、怀疑安部祐就是神无梦?”
“但是进入警校要体检的吧,”降谷零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如果安部祐真是女性,他……她是怎么通过体检这一关的?”
“考入警校还需要体测呢降谷君,”萩原一边揭开纱布检查松田的脸的情况,一边笑着回答道,“安部君看起来可不像是能通过的样子。”
伊达航回忆了一下:“今天的训练中,能看出来安部有一定的基础,但训练量基本跟不上。如果解释为男性和女性的体力差异的话,好像也说得通。”
“啊?”降谷零满头问号,“你们就这么简单地接受了吗??”
景光忍着笑跟着点了点头:“而且我们今天在鬼塚教官门前听到了一些内容,教官说安部君情况比较特殊,坚持不下去可以告诉他,并且最后安部君需要上报的成绩会按照正常标准来计算。”
猫眼青年在说到“情况比较特殊”、“按照正常标准”这样的短语时,稍稍放慢了一点语速以起到强调的作用。
果然降谷零带着他的满头问号陷入了沉思。
最为沉稳的伊达航看着这四个还有些孩子心性的同期,眼里带上了些许笑意。
“松田,”鬼塚班的班长看向坐在床上的卷发青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松田沉思片刻:“先确定安部祐的性别。”
其余四人:“……”
这好像不太方便确认啊……而且这样的事情,如果对方就是男性还好说,万一真的是女孩子,那他们之前为了确认对方的性别所做出的一系列试探,不就和性、骚、扰、没什么区别了吗?!
在松田回了一趟自己的宿舍,把小时候妹妹的照片、他和妹妹的合照以及一张全家福拿了过来后,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单看眉眼的话,安部祐和神无梦,真的很像。女孩子还太小,五官没完全长开,但眉眼很特别,尤其是眼尾上挑但并不显得柔媚的眼睛,给了这个小姑娘几乎可以模糊性别的英气。只不过双方的气质差别太大了,让人一时间无法确认。
有些褪色了的照片上的女孩子笑得似乎看不见眼睛,卷卷的黑发扎成高马尾束在脑后,额发留长、挡住了额头两侧。
照片里的兄妹两人应该是在打闹,妹妹捏住兄长的脸不放,小女孩的笑容张扬又灿烂。
“……她和我长得不是特别像,”沉默了一阵子后,松田阵平低声开口道,“神无梦长得更像母亲,我更像老爸一点。”
“之前老爸被误抓的时候我在上学,神无梦小我两岁,还不到上国小的年龄,母亲要去警视厅为父亲作证,只能带着她一起去。只是母亲在路上被人杀害了……神无梦也不见了。”
萩原把手搭上松田的肩膀,拍了拍他:“没事的小阵平,现在不是找到了一点线索吗?”
“是啊,”伊达航认真地附和道,“而且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啊,我们只需要注意一下安部君有没有去公共澡堂不就好了?”
其余四人:“……”
虽然话很有道理,但无论怎么想,都感觉大家越来越像是变态了。
总觉得如果真的确认了安部祐等于神无梦,他们四个都会被反应过来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的松田阵平灭口。
开学第一周在平静的日常中过去了。多数人都对这个周末充满期待,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一周的高强度训练和大多数人没能预料到的、堪称繁重的理论课课业后,一个可以让人充分放松身心的周末几乎可以说是神明的恩赐。
明天就是周六了。从周五晚上一直到周日晚上,都不会有早点名和晚点名,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安部祐合上笔记本,环视了一周已经没有人的自习室,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放松一点。
课业对安部来说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她比其他警校生的基础更好,平时也不会被联谊等人际交往活动占用空闲时间,课业很快就能完成。
如果没有其他必须要做的事情的话,安部祐更喜欢去图书馆里坐上一整天,那里安静、不会被打扰,可以让人在精神层面上更加放松。
可惜,这大概只是个美好的幻想。
安部祐从裤兜里拿出常年被调整为静音的手机。没有什么人找她,除了收件箱里有一条未备注联系人发来的消息之外,没有任何消息提示了。
【今晚八点,出校门第一个十字路口右转,左侧街道的第三个电话亭。——Gin】
黑色卷发的瘦削青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神色平静地收拾好了课本和作业后,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物品收进背包,离开了教室。
【收到。——Camus】
自习室的门轻轻关上。
神无梦没办法听清楚每一句话的内容,但其中的强烈语气可以通过肢体动作表现出来,然而这一切都不是她能控制的。
入海之后风声更猛,救生艇摇晃得厉害,海水拍打着艇身,发出一阵阵沉闷的撞击声。
她的脸颊被冷风刮得生疼,受刺激的呼吸道泛起一阵阵痒意,让她只能贴在救生艇边弯腰咳嗽。
可抬起双眼的那一刹那,神无梦看到了更多东西。
比如闪烁的红色光点,又比如位于邮轮至高点的那个粉发男人。
赤井秀一半跪在邮轮的最高观察台上。
船体倾斜得厉害,脚下仿佛是一座随时崩塌的索道,喧嚣的海风与嘈杂的人声淹没一切。
狙击枪被固定在折叠式三脚架上,赤井秀一尽量压低身体以减少风的干扰,同时死死卡住观察台的支撑架稳住身形,如机器般冻结自己的姿势。
毫无稳定性的船身、恶劣的气候、移动的目标和糟糕的环境……眼下困难重重,但他的面色依然冷静。
风速、角度、目标的移动速度,一个又一个复杂变量在大脑之中迅速排列,赤井秀一见到一条又一条精确的弹道轨迹,只等他扣下扳机就能实现。
他在瞄准镜中看向神无梦,和那双剔透惊讶的银色眼睛对上目光,握枪的手随之更稳,碧绿瞳孔专注沉着。
猩红光点从身着黑西装的健硕保镖身上扫过,移动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身上,又落在被围在中间的乌丸莲耶脑后,最终停在出现在救生艇边缘的银发男人后心。
第 360 章 攻略进度99.99%|含6.3w营养液加更
上千人涌上甲板,救生艇的座位的确充足,前提是每一艘都能正常使用,而乌丸莲耶并没有让其他乘客活着离开的打算,对标记之外的救生艇动了手脚。
“水!船里进水了!”
“快让我上去,救生艇坏了!”
“这艘也不行,救命!快来人啊!”
……
混乱之中,有人不慎摔倒撞到脑袋,大片鲜血淌出,整个人失去意识;有人争抢着更换救生艇,脚下一滑从船沿掉进海里,穿着救生衣被海浪打远,捞也捞不住……
哭喊声和咒骂声延绵不绝,扩音器的作用都变得微弱,断后的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才跑上甲板,面对的就是沸反盈天的人群。
救生艇有问题是松田阵平等人提前考虑过的情况,他们也以防万一地联系了警方派船过来,但此刻通讯信号断联,谁也不知道支援什么时候能到,只能努力安抚乘客们濒临崩溃的情绪,避免发生更多本不会发生的意外。
“请保持冷静!”
诸伏景光举着扩音器大声道:“我们已经联系了救援,警方很快就会赶到!请不要恐慌!穿好救生衣!注意安全!”
炸弹成功拆除,邮轮又撞上冰山,就算被黑衣组织的人知道警方正在赶来的路上引起反扑——也比毫不知情的无辜乘客们被自己的恐慌杀死要好。
神无梦犹豫着去看前辈,他正在厨房里等待茶碗蒸出锅。
前辈实在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会正拿沾了水的指尖在流理台面写写画画,像是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说实话。
前辈平时这么忙,真的还有多出来的时间吗?
而且他都生病了,这两天也没见谁上门来看他,打电话的倒是有不少,可是应该都是案件相关的吧?
虽然万一混杂在其中神无梦也不知道就是了。
啊啊啊啊啊啊!
神无梦甚至觉得神无梦好像有点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明明神无梦还在暗恋他,就算他真的有什么正在暧昧的人也很合理啊!
现在这种刨根问底的心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大概是神无梦纠结的时间太久,前辈设置好的倒计时都开始工作,发出“嘀嘀”的声音提醒他茶碗蒸已经好了。
他戴着隔热手套,把茶碗蒸端在手上,以眼神示意神无梦让一让,别被烫到。
另一边的饭也煮好了,神无梦用力皱了皱脸,下定决心在饭桌上一定要问出个结果,然后找了两个空碗盛饭。
茶碗蒸很好吃。
米饭也很不错。
虽然神无梦有心事,没有太多的心情去品味,但对付出了辛苦的前辈表示称赞还是必不可少的。
神无梦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夸奖前辈的话,然后在他明明骄傲得不得了却还装作小case的表情里写出了神无梦的问题。
——【前辈,洗手间有一条很漂亮的丝带,是买来装饰的吗?】
“丝带?”
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啊……那条是……”
神无梦读懂了这种变化。
应该是因为那条丝带的存在时间不短,所以他默认了生活中有它的存在,就像平时有人问到神无梦放在家里角落的某个装饰物一样,神无梦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迅速想到。
这说明前辈没有太重视那条丝带的主人?
或者说,是因为陪伴得太久了所以早就习惯了以至于成为盲区了吗?
再说了,如果真的不重要的话,为什么会表现得很难解释的样子啊?
神无梦有点灰心,准备打字告诉他可以不用回答神无梦了。
“……那是一个小鬼给神无梦的啦!”
前辈在神无梦打字之前说出了后半句话。
他不大自然地摸了下后脑勺,目光飘忽地望向天花板,然后才补充道:“他说是一个姐姐给他的护身符,有次破案过程中转赠给神无梦的。”
这副模样也太像是在说谎了吧?
不过前辈的说法却让神无梦想起了其他事情,神无梦删掉前面的文字,在手机上写道:【是一个叫柯南的孩子吗?】
遇到那孩子还是神无梦十六岁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工藤前辈处于失踪之中,神无梦打听到有个福尔摩斯粉丝聚会将在北海道举办,特意买票过去了一趟——还骗妈妈说是有朋友一起。
正值冬日,北海道冰雪漫天,冻得刚从东京过去的神无梦下车就直奔商场买了件厚重羽绒服,之后才赶去聚会地点。
那是一栋十分豪华的别墅,神无梦刚到达就被管家引进去,里面开足了暖气,客厅内坐满了人。
算上在神无梦之后来的两位客人,加上神无梦一共是十三位。
但神无梦没见到前辈,反而见到了和周围年轻人及中年人们格格不入的一位老者,以及他带着的孩子。
那孩子叫江户川柯南,热情万分地向在场的陌生人打招呼,当然也包括神无梦。
所有人都是为了结识推理同好者和拿到那本《四签名》原稿影印本而来,只有神无梦是为了暗恋对象。
这样一想,也许神无梦才是与他们格格不入的那个。
“姐姐,你也是福尔摩斯的粉丝吗?”
不知道是不是神无梦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看起来太可怜,那孩子跑到神无梦的身边,像是打算跟神无梦作伴。
他看起来超级可爱,圆乎乎的脸蛋,毛茸茸的头发,澄澈湛蓝的大眼睛,还有一副看起来就很聪明的眼镜。
喜欢小朋友是很轻易的事情,尤其是对长得好看又乖巧的小朋友。
神无梦点点头,然后征求他的意见道:“请问,神无梦可以捏捏你的脸吗?”
男孩子显然被神无梦的莽撞发言吓到,他白嫩的脸蛋倏地变红,好像完全没料到神无梦会说出这种话。
但或许是因为神无梦的态度足够礼貌,所以他没有强烈抗拒,只是后退了一步,躲到了带他的那位老者身后。
她的嘴巴张开,面前的男人却调转枪口,对着自己的右手开了一枪。
血液从黑色风衣之下飞溅,落在她的脸颊,温热的,被风一吹又凉下来。
神无梦想说她没打算用麻醉枪射他,但琴酒却冷着一张脸,好像根本不需要听这些解释,一步步走近她。
“西拉。”
琴酒的目光从她手里的手表扫过,接着落在她的脸上,浑身的硝烟与血腥味将她包裹:“跟我——”
“轰——”
五号艇猛地炸开,指尖从手腕蹭过,琴酒和她的距离被瞬间拉远。神无梦猝不及防失去平衡,整个人随着冲击波倒进海中。
海面撕裂,巨浪滔天,工藤新一在见到眼前船只爆炸的下一瞬就要跟着跳下去救人,但心脏却蓦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收缩感,他险些连手枪都握不住。
他的左手攥住心口布料,额头大颗大颗汗珠滚落,滔天的无力感将他席卷,却没办法拉住坠海的人。
“轰轰轰——”
祸不单行,海洋之冠号的船体内部接连传来几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舌从船底窜上,冰山破裂的碎片被冲击波推得四处飞散,船身的碎屑木板漂浮在海面上,一道道水柱泼天。
周围的救生艇几乎被全部掀翻,抵达的警方救援船只终于靠近了这艘沉入大半的巨轮。